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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风,以求在后赵胜时代,赵何这个憋屈的大王能少受些宗室们的控制。这样的局面之下再装下去已无必要,还不如直枪明剑的为好。赵造脸色登时一沉,也不再装了,肃然说道:
“正伯侨确实在老夫这里,太仆公是想要好的还是死的?”
“好,太仆公果然爽快。”
吴广挺直了身躯,微微抬着头以便让目光向下望去,做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呵呵笑道,
“正伯侨在上柱国手里,是死是活自然由上柱国做主,下官是没能力管的。不过下官从宫里出来时大王曾说过一句话,不知上柱国可有兴趣听听么?”
此时吴广已经将事实挑了出来,两个人就是在斗气,谁能沉得住气谁就能占上风,赵造也恢复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微微的说道:“愿闻其详。”
吴广点了点头笑道:“大王说,看样子大赵又要出一个赵成了。”
“赵成?”
赵造微微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
“大王这样说怕是有些欠考虑了,安平君虽说有些对不住先王,不过不管怎么说也除掉了赵章,保住了大王的君位,就算执政朝纲之时有些独断专行,可不也算是对大王有恩么。大王只想起了安平君让他受得气,却全忘了那时候先王已经起了异君之心,要不是安平君在,他莫说君位,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如此记仇却不记恩,实在有些让人心寒呐。唉……”
吴广见赵造满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不觉摇了摇头笑道:“恩自然是要记得,不过那时候安平君恐怕并非只是为了保大王的君位。赵章不管怎么说也是韩后的嫡子,虽说被先王易了储无缘王位,但大王继立之后先王又起易君之心,他为何不想篡位?是时先王还在,若是没有沙丘之变,即便当真让赵章得了逞,恐怕大王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虞吧?”
赵造哧的笑了一声,直盯着吴广的双眼微带些讽刺说道:“太仆公莫非忘了当日沙丘宫变时的情形?当时赵章假借先王之名将大王招去沙丘宫,却在沿路布下伏兵要谋刺大王。这般情形太仆公会以为大王没有性命之虞?”
吴广根本不理会赵造的讽刺,不以为意的笑道:“以下官之见,赵章得以借先王之名传召大王,并于沿路布下伏兵不过是他一厢情愿想除了后患而已,至于先王恐怕绝无弑子之心,怕是亦有准备,只不过是想废了大王,重掌权柄罢了,未必便想让大王死。
上柱国不要忘了先王当年之所以不听人劝要易储,正是因为深爱孟瑶方才行此糊涂之事,此所谓爱屋及乌、舐犊情深。更何况沙丘宫变时大王已继位三年有余,不论是肥相也好,楼缓也好都已对大王忠心无二,朝中纵使少不了左右摇摆之人,忠勇之士却也不在少数,就算赵章成了事,论情论势先王和赵章也不敢杀了大王。此为下官愚见,不知上柱国以为如何?”…;
吴广和赵造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起了锋,虽然说的是沙丘宫变,但实际上却是在说眼下的形势,其中每一个词都有类比意义,赵武灵王就相当于眼下的争位主角赵胜,赵章就相当于现在引起争位的原因“绝嗣”,赵成就相当于赵造,而肥义那帮子忠心于赵何的大臣则相当于赵胜和赵何争起来以后抱着忠君之心站在赵何一边的那些朝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清楚也就一句话:就算没有赵造帮忙,赵何虽然会落于下风,却也未必没有人愿意站到他那一边,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赵造不要觉着赵何离开了你就一定是全输的局面,也别觉着单凭一个绝嗣就能吃死赵何,就能在赵胜倒台之后完全控制权柄。
彼此都是老江湖了,这么点隐含的意味还能听不出来?赵造暗自思忖片刻,摇摇头笑道:“这样说来大王能保住君位确实也不是安平君一个人的功劳,不过依老夫之见么,肥义也好,楼缓也好,是时终究只是个帮衬,锦上添花可以,定鼎之事恐怕也做不来。
不然的话肥义恐怕也死不了,楼缓么,也不至于在沙丘之变之时毫无作为,到后来又只能逃到秦国,至今与大赵为敌了。安平君虽然不能揽全功,但却是关键之人,况且其后揽政也并非大王将权柄白送给他的,说来说去还不是安平君手中有势,别人谁能与他相争?”
“呵呵,这倒是。”
吴广虽然客气无比,但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捋了捋胡须笑道,
“不过安平君固然权势无人能比,但只手遮天么恐怕……安平君虽然得以善终,但李兑继他而起,虽说没有安平君那般的权势,却也一样权倾朝野,最后还不是被平原君撵下台自杀了么?若是情形不是这样,安平君能够多活几年,以上柱国之见,便一定没有一个一心向着大王之人能想出法子扳倒安平君么?”
这已经是**裸的威胁了,赵造脸色顿时一黑,眯缝着眼斜觑了觑依然气定神闲的吴广,随即又恢复了淡定,呵呵笑道:“太仆公这不是说笑么。安平君活了这么大岁数,莫非傻不成,连这么点儿事都看不明白?安平君虽然独断朝纲,但至死还不是照样尊奉大王?至于李兑,若不是被平原君逼急了,又怎么可能谋反?这大赵是大王的,别人权势再大也是臣,若是连这些事都看不透,那不是白活了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必要再明言了,经过一番暗中较量吴广和赵造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吴广悬着的心稍微向下松了一松,淡然笑道:
“下官言语多有得罪,还请上柱国见谅,嗯……以上柱国之见,安平君得以行沙丘之事保住大王,最为关窍之处在哪里?”
“这个简单,一个‘军’字而已。”
赵造连想都没想就已经脱口而出,两个人相视无言,都心照不宣的“呵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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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逼人,犹如在弦之箭,想不发都不行。吴广和赵造能想到的,乔端和范雎同样能想到,虽然范雎通过一趟东武之行已经为赵胜找好了万不得已时的退路,但他也没想到赵何绝嗣这件事带来的巨浪会这么快就到眼前,他只是一个部堂副官,又是刚刚入仕,虽然是赵胜的亲信,但除了赵胜这棵大树可以依傍以外根本连个像样的援手都没有,…;
范雎能有什么帮手?蔺相如么?冯夷么?可惜这两位现在根本不在邯郸,剩下的人要么与他少有交集,要么和他一样根本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他除了能跟乔端商量之外,在赵胜没有态度之前连平原君夫人季瑶那里都不敢泄露半个字,毕竟这种事冲击性实在太大了,要是弄不好,季瑶那里一个受不了可就是一尸两命,他范雎别说当什么赵胜的功臣了,恐怕不为此自杀谢罪就算是命大的。
如今的情况是赵胜肯定很快就会知道赵何要对他动手,从而做出防范的举动,但是却又很难想明白赵何动手的真正原因。在这样的情况下范雎和乔端也只能不计后果的将赵何绝嗣的消息通知赵胜,只有这样赵胜才能有完全掌握主动,并且有所凭持,从而做出合适的回应,不至于被蒙在鼓里让奸人害死。范雎他们无法预知赵胜在这种几乎可以算前所未有的事情面前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但……以他们目前的能力也只能为他做这么多了。
不管赵胜有没有私心,赵墨系云台郎也几乎可以完全算是他的私人力量,要不然赵何也不会在匆忙之中第一个想到要去收拾云台了。赵何虽然没有心机和城府,但这个点儿却没有抓错,只不过就算他已经和宗室权贵化干戈为玉帛,准备联起手来对付赵胜,但在现在的情况之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云台署来个一锅端以除后患,所以云台署至少表面上依然在正常运转,而且暗中的活动也没有中断,那个在刘元授意之下带着绝密情报快马奔赴河间的云台郎便是明证。
密信传到河间的时候赵胜正在继续对燕王施压,这件事同样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所以赵胜已经得知赵何在云台署动手脚的消息,但在做出相应防备动作和难心等待赵何明喻的同时却只能将精力继续放在这上头,这倒不是赵胜是个连自己安慰都不顾的工作狂,而是他也没办法,毕竟赵何那样做虽然莫名其妙的让人难猜原因,但终究只是争权的一个小小动作,秉国者在绝对的大事面前绝不能受到这么点因素的干扰,要不然苦心经营起的局面只能功亏一篑,最后连还补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时候赵胜的外交攻势已经逐渐显出了效果,虽然燕王依然还是不阴不阳的在那里敷衍了事,但韩魏两国却已经坐不住了,先后派快马传给燕王,与赵国联名敦促燕国尽快从齐国撤军的国书还没有到达蓟都便先在河间歇了脚,在分别给赵胜留下一封君王亲笔书信之后才再次踏上行程。而且通过云台署刺探,秦楚两国虽然与三晋所想不一,但在明面上的义礼压力之下也被迫向燕王送去了敦促他撤军的明信,虽然这明信也就是做做样子,根本不是秦楚两国的真实想法,但只要能有此表示,赵胜此前所做的努力就不算白做了。
与此同时,齐国那里也传来了赵胜期望中的消息,莒邑在田法章继位齐王之后已经从短暂的混乱之中脱出了身,军民众志成城之下再次扛住了屈庸的凌厉攻势,而即墨那里田单也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开始和骑劫玩起了攻心战,虽然一时之间无法破局,但骑劫也已经被磨损了强攻的势头,双方的攻守大战已经进入到了相持阶段。
整个形势非常好,赵胜没有理由不继续自己的计划,在继续放出外交烟雾弹的同时,攻燕的二十万大军也已经在暗中到了最后的攻击位置,就等着赵胜以赵王何的名义发出那句“勿谓言之不预”了。
战前的准备必须谨慎再谨慎,这些日子与赵胜见面最多的自然是廉颇,此时廉颇正满面肃然的坐在赵胜的侧面几上商量着出战的具体计划,不期间却见厅门外冯夷满面急色的闯了进来。
冯夷并没有意识到廉颇在这里,当闯进厅门看见他和赵胜都略带这些惊愕望向自己时,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焦急猛然间变成了一个怪怪的笑容,却怎么也不敢将藏在袖子里的那个锦囊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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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是什么招?
第一百五十九章这是什么招?
打探情报刺探密闻这种活儿向来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既需要非同寻常的能力还得有超出常人的强大心理,除此以外更重要的一条则是必须是被其所效忠者绝对的心腹亲信才行,没有最后这一条,不管你本事多大主家也不敢用你。冯夷是赵墨的首领,与赵胜又有扯不清楚的层层牵连,自然是赵国管理这方面事务的最佳人选。他今天都有些不镇定了,不管是赵胜和廉颇都足以意识到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云台署所覆盖的范围包括赵国在内的所有中原国家,甚至远及北胡西羌各部外族政权,在这种战国纷纷的年代所主管方面主要刺探的是军情和朝堂动向,明面上虽然属于赵国朝廷,其实至少在一半以上却是属于军方系统的,所以赵胜和廉颇虽然可以看出冯夷有些不淡定,但要想轻易判断出大抵是哪个方向出现了重大事件却没那么容易。
这样的突发情况之下赵胜还怎么跟廉颇继续谈军情?下意识的瞥了同样面现诧异的廉颇一眼,这才沉住气向冯夷问道:
“冯下卿,出了什么事?燕国那边有动静?”
现在最为紧迫的就是对燕,丝毫不能出现无法预料和掌握的情况。赵胜这样问也是观之急切的表现。冯夷紧接着收住了笑容,目无旁视的向赵胜肃然拱手道:
“燕国那里一切如常。下官刚刚收到邯郸发来的大王密旨,事属急务,大王促相邦急办,事成之前不可泄与不相干之人。”
冯夷说归说,话音落下却没拿什么密旨出来。廉颇哪能想到冯夷这些话半真半假,“急务”、“不能泄密”是真,什么“大王密旨”却是假的。见冯夷说的滴水不漏,怎么还有可能怀疑?心里不觉暗想道:
“那几个近支的公子公孙整天介不消停,怕是又趁相邦不在邯郸之时办了什么龌蹉之事,以至于大王和两位相邦佐贰还有大将军都压不住阵了。这帮灰……嗨,他娘的就是一帮灰孙子,他们谁敢说一声自己不是赵成余孽么?他娘的!他们怎么就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国事为重呢?老子这帮不要命的人跟着相邦提脑袋为国奔命,他们却在后头使绊子,扯后腿,真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廉颇自在那里腹诽,赵胜已经转过头来沉声对他说道:“廉将军,那边的事就按刚才商量的办,你先去操持着,有什么情况咱们再据情相商。”
“诺,末将这就去。”
赵胜这已经是在赶人了,廉颇心里透亮,连忙起身啪的抱拳答应了下来,正要转身出去,忽然心中一动,又转回身向赵胜抱拳道,
“相邦,咱们这边忙归忙,邯郸那边却是国之根本,末将身为邯郸将军,也不敢丝毫懈怠。为了这边的大事,末将这就去吩咐邯郸那边的将领都他娘睁大点眼睛,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扯后腿的事。”
廉颇在这是不明就里之下气愤已极,虽然没明说什么,可脏话却带出来了。赵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觉莞尔一笑,摆了摆手道:“好,稳妥些好,廉将军去安排就是。”
“诺,末将领命。”
廉颇又是啪的一声重重抱拳,这才阔步走出了厅去。在廉颇身后,冯夷一直扭着身子看着他,直到他走出院子看不见影了才急忙转回了身去,一边从袖子里掏密信一边急切地低声说道:…;
“公子,这次是真出大事了,您可一定要稳住阵。这封信不是大王写的,而是乔公和张禄先生让刘元秘密派人送来的,大王他……”
冯夷的手有些抖,掏摸了好几次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赵胜。秘密部门的规矩就是对外人“密”而不对经手的自己人“密”,毕竟秘密要经过他们的手,对他们来说就不存在什么秘密了,不然的话也没必要非得用可靠的心腹亲信。
赵胜清楚冯夷知道密信里的内容,又见这么一个经过多年磨练沉稳无比的人今天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不觉心里一惊,暗一琢磨他这些话明显与刚才当着廉颇时说得不一样,更是意识到了问题重大,没等冯夷把话说完,见他摸出锦囊便欠身抢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打开呢,冯夷后边的话已经刹不住车地秃噜了出来:
“大王他竟然,竟然绝嗣了!”
“你说什么!”
赵胜侍弄着锦囊的双手猛地一停,直觉得满头的头发根都在发炸,猛然欠身抬头心惊不已地向冯夷望了过去。
冯夷差点没哭出来,急忙应道:“公子快看啊!难怪大王要在云台动手脚,这不是冲着公子来还能是什么,这是胡乱支招,可是后头少不了还得有后手!”
经冯夷这么一提醒,赵胜连忙低头拆开锦囊从里头拿出了一份锦帛,扑在几上匆匆的上下看了一阵,紧紧抓着几案边角的左手忽然“啪啪”两声发出了骨节错位的轻响。
王嗣已绝,王嗣已绝……虽然密信上内容很多很详细,但赵胜的目光还是定格在了“王嗣已绝”四个字上。这四个字仿佛裂开的天空中猛然而降的无边天河之水顷刻间全部击在了他的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就在这一瞬间他完全理清了这些日子出现的所有不正常,这一切不正常恰恰就是因为这四个字……
这样的表情必然会出现在赵胜的脸上,然而当真亲眼看到时,冯夷还是扑通一声跪在了赵胜的几前,几近绝望的说道:“大王这是对公子动手了啊!他绝嗣公子又有何辜?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赵胜回答不了冯夷的问题,他只知道这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事并不仅仅是王位危机,更重要的却是他和众多的人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必然会在这件事前面付之东流。他记得历史上赵何之后继承赵国王位的将是赵何的儿子,然而就在这一天,他所知道的,通过也是小说了解到的那么一点可怜的历史知识也将灰飞烟灭,完全变了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出现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没有这件事,通过不懈的努力,这一年必然会成为大历史的转折点,可是就在这时候这种谁也没办法预料的事却发生了,虽然历史必然改写,然而却将走向不可预测的方向。
赵胜忽然觉得自己很乏力,虽然硬撑着身子,脑子里却是一阵空白,他清楚在此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又感觉自己无力去控制。就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茫然,抬起头盯着屋顶的承尘默然半晌,渐渐地又向满脸绝望的冯夷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