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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爱女心切,魏王对季瑶越礼的行为丝毫没有一点反感,反倒替她说起了话。范痤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可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大王,此事已经如此了,自然是难有反悔,只是臣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赵国那里李兑专权,大王有意将季瑶公主许配平原君,还不知李兑会有什么反应,此时还需好好斟酌斟酌。”;
“斟酌自然要斟酌的,不过李兑在赵国终究是臣,合纵之事看似咱们有求于他,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有求于咱们大魏?哼哼,目前用不着理会他。”
魏王冷冷的笑了两声,转口向范痤问道,
“齐国派使赴魏的消息可打探清楚了?”
范痤点了点头道:“此事已经打探清楚了,齐国认为孟尝君来了咱们魏国,此次派使怕是要以合纵之事相要挟了。
“哼,齐国欺人太甚!齐国使臣来了先晾他们几天,即便要见,范先生和芒先生也不要去。让须贾去见他们已经算是寡人给他们面子了!哼哼,狗屁齐使,搅了寡人的好心情!”
魏王恨恨地沉下了脸来,抬掌猛然拍在几上,半晌方才渐渐平缓了气息,心烦不已的向范痤和芒卯摆摆手,颓然的道,
“唉……你们先下去吧。”
“诺。”
范痤和芒卯听到这里又下意识的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已知魏王派须贾这个昏臣去见齐国使臣,实在是被齐国惹恼了。此时再多说话无异于捋虎须。范痤和芒卯没敢再吭声,连忙退了出来。
夜色之中,马车车轮声更是清晰,芒卯一路昏昏沉沉的回了府,来不及休息便急冲冲闯进了府中隐蔽角落处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那院落的厅堂中灯光如昼,甚至还传出了些男女调笑之声。芒卯闻此心中顿时气急,没用传报便“砰”的一声推开了厅门,压低声音冲着里面怒道:
“孟尝君,你可害苦下官了!”
第十四章 筹谋(上)
明月如水,清风虫鸣,即使再欢乐的聚会也有曲终散场的时候,虽然魏国公主在宴会上现了身,并且赵胜还隆重的谢了礼,但大家即便心知肚明,也不会有谁说出来。聚宴上魏齐喝高了,宴会后歪歪斜斜的亲自将赵胜送回安排好的住处,又胡扯乱闹的套了半天近乎才被赵胜劝走。
魏齐是去睡觉了,可赵胜他们可没有那么容易休息,寝室之中铜树映辉,灯火通明,蔺相如轻笑不语的捋须坐在赵胜对面,见赵胜用手拄着地歪斜在坐席上直吐气,满脸红扑扑的煞是好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公子,今天当真算是天下奇闻了。听说魏王有三女,长女次女早嫁,今天现身的这位只怕便是季瑶公主。呵呵呵呵,实在是奇缘难得。在下早就听闻季瑶公主芳名远播,是个极有主见的奇女子。去年楚王为公子纠遣使求娶,当时魏王也没说答应不答应,谁知道第二天把楚使传进了朝堂,却说什么‘公子纠贤名远播,小女朴陋,实在不堪执帚’,愣是把楚使给劝回去了。呵呵呵,公子纠的“贤名”在下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季瑶公主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实在没想到今天……呵呵呵呵……”
蔺相如边说边咧嘴,笑的很是舒心,今天的事并不止季瑶公主这么简单,对他来说原先一直感觉难办的事突然一朝迎刃,这才是最令人高兴的。然而他蔺相如倒是放宽心了,对面的赵胜却一脸尴尬的摆起了手,苦笑了一声才道: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还在那里大言不惭,今天的名算是‘贤’大发了。”
“呵呵呵,公子,这有什么不好?”
蔺相如见赵胜在那里自嘲,知道他面子上过不去,心里顿时更乐了几分。
“说起来这也难怪,大赵诸公子平原君最贤,季瑶公主即便不知道公子贤在哪里,这贤名恐怕也早就听过了。公子昨天在朝堂上慷慨一言实在震人心魄,魏王有心招婿,必然在季瑶公主那里大宣特宣公子如何英明神武,如何俊朗飘逸……呵呵呵呵,不过季瑶公主今天听君一言突然现身,公子只怕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好了好了,没想到蔺先生夸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咱们别提这事了。”
赵胜被蔺相如的话说的一阵脸红,赶忙又摆了摆手截住了蔺相如的话。蔺相如倒是知趣,笑了两声便停了口。
这边一个笑一个尴尬,床榻边俯身铺整着被褥的乔蘅却又是另一番心境,刚才魏齐的唠唠叨叨和蔺相如说的这些早已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出现,但是心里的落寞却总是忍不住。
乔蘅清楚自己只是个贫家的小女子,如果不是因为爷爷,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见到赵胜。她先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与权贵们有什么交集,因为乔端的影响对权贵甚至颇有些鄙夷。她现在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并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未来,但那一切却跟权贵没有丝毫的关系。然而如今呢……
不管最初是因为什么原因,乔蘅如今都已经来到了赵胜身边,并且因为许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对赵胜产生了异样的情感。在她心里,这些东西原先很模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蔺相如确切的说出“季瑶公主”这四个字时,她的心却被猛然刺痛了一下。她清楚自己没有资格难受,甚至可以说在她明知赵胜是个火坑也毫不犹豫的跳进来时,她就一直在等着今天,然而她从来没有想过“今天”会来得这么快,以至于瞬间让她有些懵了。
一滴清泪倏然滑落……
床榻处在暗处,蔺相如他俩不可能发现乔蘅有什么异样。玩笑开过去也就过去了,蔺相如现在最关心地还是这一行的大事,他收住笑沉吟了片刻,抬头对赵胜肃然道:
“公子,咱们现在先不管季瑶公主如何,今天的事倒确实是个天赐良机,原先咱们计划的事现在看来虽是可行,不过终究过于行险,成败只在五五之间,如今出了个季瑶公主,万事便好办了。”;
赵胜依然在那里倒气,听见蔺相如这样说,不由叹了口气道:“这种事不是她们能掺和的。”
她们?蔺相如下意识的看了看背对着自己依然在忙活的乔蘅,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唉,公子还是太心善了些。”
说完这句话,蔺相如自己都觉着没意思了,自己当初愿意追随赵胜不就是因为乔端那句“此君非只为己,实为黔黎谋”么。那些杀人不眨眼,只为一己私利丝毫不顾及别人的人固然也有成事的可能,但真正的明智之士谁会真心跟随?
顾及别人利益并不等于行事不果决,先不说平原君对季瑶公主感觉如何,至少不想把她牵连到这场泼天大事中的心却是真的。这固然是为了季瑶公主好,但又何尝不是想避免过多的人参与其中,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呢。想到这里,蔺相如顿时坦然。
“公子想岔了,在下的意思并非在季瑶公主身上做什么手脚。在下想了想,魏章和范痤那里咱们固然不能松手,但是出了今天这件事,魏王必然还会召见公子,到时候才是公子图谋的真正机会。到时候即便成不了事,至少魏王绝不会卖了公子。”
这还像个话。赵胜点了点头道:“蔺先生的意思赵胜明白,我也是如此想的。明天去见魏章,魏章必然会亲热许多,到时候不妨先从他那里透一透魏王的意思。”
“正是如此,明天还需见机行事。天色也不早了,公子还是早点休息。噢,明日后日咱们还需小心些,听许历的意思,大梁这边怕是有些麻烦。”
蔺相如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起身告辞时却忍不住瞥了瞥自己挚友的孙女,这丫头明白事儿,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平常不大说话,但心里想什么如何瞒得过蔺相如?
“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要不是遇上平原君,本来可以……唉,真是冤孽。”
蔺相如暗暗摇了摇头,甩着袖子大步走了出去,后边赵胜目送着他离开,又稳了片刻方才站起身向榻边走去。
大概是城阳君府的被褥整理起来太麻烦,乔蘅今天手脚比平常慢了许多,等蔺相如走的时候刚刚才铺完。这时候听见赵胜的动静,乔蘅下意识的向一旁让了让身,顿了顿方才想起来装作平常那样抬起脸来去看赵胜。
“蘅儿……”
赵胜虽然喝得不少,然而脑子并没有糊涂,虽然乔蘅表现的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但也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突然一沉,忍不住叫了乔蘅一声,却又忘了下边该说什么。
“今年天像是冷的比先前早了些呢,刚才公子没回来时奴婢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风实在是太大了。噢,公子脸色不大好,还是快些休息吧。”
乔蘅说着闲话便要去取灯罩吹灭灯,这一走便把赵胜甩到了身后。赵胜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急,不由愣了一愣,突然开口喊道:“蘅儿。”
“嗯?”
乔蘅停下步诧异的回过了头去,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话,却见赵胜大步的追了上来,一把便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这时候不需要赵胜再说什么,乔蘅也已经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妻室了。她心中一酸,忍不住闭上眼睛软软的靠在了赵胜的胸膛上。
“冤家,上辈子欠你的么……”
第十四章 筹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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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虽然乔蘅心如鹿撞,然而那件令她害怕的事却并没有发生。原因很简单,赵胜明白乔蘅必然也只能是自己的人,但他不希望让她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跟着自己,即便乔蘅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夫人,他也有义务回到邯郸后正式向乔端拜请。
入秋天渐凉,空气极是清爽,然而赵胜躺在榻上左左右右的翻了半天身却还是睡不着,虽然他还有些酒量,但是今天的酒让他喝得实在有些烧心,无奈之下只得屏着气仔细听了听旁边榻上乔蘅的动静,接着便蹑手蹑脚地爬起身取来外袍走出了厅去。
城阳君府作为魏二公子的府邸,远比驿馆守备森严,就算一只老鼠恐怕也难在众多护卫的眼皮底下钻进府来。这一点苏齐有经验,所以只放了几个护从在外院四周来回巡视。至于那个满是不放心的许历,则被他连轰带劝地去睡了觉。这上头就是老护卫跟新手的区别了,苏齐能这么放心的去睡大觉,除了完全放心城阳君府的安全,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们的住处与赵胜的寝室只有一墙之隔,而他睡觉跟醒着没多大区别,只要有一点异动便会醒过来。
内院里静悄悄的,月光洒下来犹如一地碎银,静谧无声。赵胜不想惊动任何人,脚步走得极轻,当踱到南边花墙旁边时,圆月门外隐隐的一丝光亮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候还会有什么人没有睡觉呢?赵胜心中略略有些好奇,想也没想便举步走出了圆月门去。
魏齐给赵胜安排的住处是个套院,圆月门外是赵胜随从们的寝室,东西两边各有一排厢房。这时候一个赵胜熟悉的身影正叉腿坐在西边厢房廊柱间的石台阶上,双手拿着一个黑魆魆的物事,正凑在一盏小小的油灯旁忙着什。看那模样,应该也是害怕惊动别人才偷偷躲出来的。
“范先生?”
“呃……公子。公子还没睡?”
两边远远地一照量,接着便相互认了出来,原来那边的人是范雎。范雎看见赵胜向自己走过来,没来得及鞠礼,却先慌慌张张地将手里的东西背到了身后。
赵胜并不喜欢那么多的礼数,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大半夜里,所以见范雎像是有什么东西怕自己看见,便忍不住笑了两声,走过去俯身靠近了问道:
“范先生藏了什么宝贝,拿出来让我看看如何?”
“呵呵,公子说笑了,在下一介寒酸,哪有什么宝贝?这只鞋破了,趁着没事补一补。”
范雎尴尬的笑了两声,依顺的将手里的那只鞋从身后拿了出来。他如今不依顺也没办法,自己一只光着的脚丫子就在那晾着,即便再隐瞒,赵胜也能看见。更何况如今显然已经不是鞠礼的时候了,面前这位赵国公子在魏国虽然依然是客,但恐怕用不了几天“客”字前面就要加个“娇”字,他一副说笑的神情,你还怎么好意思再板起脸来跟他客套?
鞋破了?看样子破的还不轻,赵胜凑近看了一眼,二话没说便把那只鞋抢在了手里,没等范雎那句“公子使不得”说出口,便略略带着些惊讶问道:“鞋底都磨穿了!怎么破的这么厉害?范先生家里……”
“呵呵,让公子见笑了。”范雎闻言更是尴尬,双手将鞋接了回去才笑道,“在下家中贫寒,跟随须大夫做事虽然管饭,钱财给的却不多,呵呵,在下只能先贴补家用了。”
范雎平常穿的虽然朴素,但赵胜却并没有看见补丁什么的,没想到今天袍角底下见了真章,原来范雎竟然过得这么不容易。
鞋底磨成这样绝不可能是一天的事儿。赵胜想到这两天范雎跟着自己到处乱跑,不觉有些内疚,略一思忖,又向范雎脚上打量了两眼,紧接着神神秘秘地说了声“先生稍等”,便在范雎疑惑的目光中轻着脚跑回了内院。;
赵胜回去自然是给范雎找鞋的。他刚才打量范雎的脚时便有了主意,范雎虽然个子比他矮不少,但是却长了一双跟他差不多的大脚,估计恰合“脚大天下稳”的神秘寓意。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古时候富贵人家规矩多,出门在外也是备用衣装齐全,到了赵胜这个级别,更是不同场合穿用的衣服鞋袜都带了多套。赵胜虽然并不去管那些琐碎事,却清清楚楚记得乔蘅为了方便,把几双常用的丝履都放在了他塌头边上的一个箱子里。
不大会工夫赵胜便掂着一双丝履走了回来,往满脸惊诧的范雎身边一放,接着提了提袍子便叉腿坐在了他身边,无所谓地笑道:“穿上试试,要是不合适再还我。”
“公子……”
赵胜语气里满是朋友间的随意,然而范雎却是浑身的不自在,默了半晌,终于把丝履套在了脚上,接着站起身踩了两踩,也没说合适不合适便又坐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道,
“公子,在下怕是在驿馆里待不了几天了,今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公子。”
赵胜没想到范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觉一诧道:“不在驿馆了?先生好好地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呵呵,公子还能看不出来么。”
范雎向脚上看了一眼,接着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须大夫依仗祖荫做官,其实是不会做什么事的,所以大王才让他打些边角下手。这次公子来,大王让须大夫接待其实……嘿嘿,不提这个了。今后公子尊崇于魏,大王自然不会再让须大夫招待公子,在下自然也不能相陪了。”
范雎把须贾的底儿揭了出来,已然是把赵胜当了朋友。赵胜自然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赵胜也不在乎,笑了笑道:“范先生并不是庸才,若是有意做官,我找机会跟魏王或者公子章说说,说不准还能有些效用。”
“谢过公子美意,范雎心领了。”
范雎感激的看了赵胜一眼,然而却摇了摇头,
“靠人终不如靠己,若是在下通过公子入朝做了官,先下便会被人看低一等。在下虽是不才,却知道必有显名的那一天。公子……”说到这里,范雎已是满眼热忱,庄重的向赵胜一抱拳道,“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在下必以只手永结魏赵之好。”
这是下定决心要在魏国干出一番大事业了……不知怎么的,赵胜突然感觉有些落寞,强打起精神来认认真真地还了一礼,微微笑道:“那也好,赵胜便等着范先生扬名天下的那一天。”
说完话,赵胜嘱咐了一句“快去休息”便站起身准备回去,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范雎突然喊道:“公子。”
赵胜闻声转回了身,却看见对面的范雎突然犹豫了起来,半晌才道:
“范雎若是哪天在魏国呆不下去了,公子那里可能收留么?”
“范先生若是去赵,赵胜必当以师礼相迎。”
赵胜庄重的许下了诺言,范雎直挺挺的愣了半晌,终于长臂深深地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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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是在这同时,大梁城另一处大宅的敞厅之中,两个中年人正在密议着什么。
黑瘦矮小的孟尝君田文打发走了两个衣衫不整的使女,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将芒卯请进了厅去,听了半晌他的埋怨,不由皱起眉头道:“没想到公子胜还真有些意思,当初倒是把他看低了。”
“哎呀,我的孟尝君,如今可不是谈论公子胜的时候,还是快想想如何应付齐王遣使的好。”芒卯满脸发黑,恨恨的打断了田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