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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泽恨不得吃了范雎,恨不得请求秦王发兵惩戒赵国的无礼,可这些仅仅只能出现在他的心里,他知道范雎说的没有错,自己的身份只相当于赵国的下卿,赵国让范雎这个上卿与自己见面已经给足了面子,而且按照山东各国与秦国只求实利习惯不同的执拗于礼,秦国派自己一个“下卿”前来的这个疏忽本身就是赵国人要抓的把柄。到时候如果仅仅因为这点事儿闹起来,双方只能是各说各的理,完全变成了鸡同鸭讲的扯皮。而且这对赵国来说或许有意义,而对秦国来说却是把正事儿扔在一边胡乱耽搁时辰罢了。
另择重臣“商议大事”?蔡泽明白,这四个字虽然含义还有些模糊,怎么理解都可以,但不管怎么说秦赵之间就算有认识上的共同点了,那么自己这趟赵国之行就不算空手而归。大事让他们那些重臣去商议好了,自己这个“下卿”只要回去能有交代,剩下的事那就爱谁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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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择重臣商议大事?商议什么大事?大事为何?你……你蔡泽跑了一趟邯郸莫非就赚回来这么几句话不成!”
咸阳宫明光殿里,芈太后紧紧盯着鞠身站在自己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哈一口的蔡泽,气得浑身上下都哆嗦了起来。在他们身边并没有几个人,除了秦王就只剩下了魏冉、芈戎和晋阳郡嬴芾、高陵君嬴悝四贵,连平常贴身侍奉芈太后和秦王的那些侍从都被撵了出去。
芈太后确实气着了,不管赵国的真实态度是什么,蔡泽这么一来一去的过程都相当于跑了一趟腿儿,送过去一堆礼物,然后赵国人开个空头支票,让他空着手回来喊当家人过去结账,这……这不摆明了耍傻小子么!
蔡泽从心里害怕芈太后,却又不能不为自己挣回这个脸来,急忙鞠身禀道:“太后、大王,若是赵国咬死了小合纵,臣誓死也要跟他们抗到底,绝不会回来。只是他们虽然有些耍心眼,但一句什么事都好谈,那就说明绝非当真在意于小合纵。臣也知道赵国在舀秦国的势,但如今的关键不在赵国如何羞辱大秦。而在于如何让出些条件给赵国,以期让小合纵不攻自破……”
“这些话还用你说!”
芈太后厉声喝断了蔡泽的话,气咻咻的喘了片刻才怒道,
“为使不可辱于国你懂不懂?那个范雎堵你的嘴,难道你就不会堵他的嘴,告诉他大秦大不了丢尽关东之地,他们若是得寸进尺,大秦必然会彻底与他们赵国成仇么?啊!魏冉说你口若悬河。这便是你的口才?纯粹是个废物!”
“臣说了呀。”
蔡泽被芈太后的咄咄气势吓得连连挤眼,向后退了一步,错眼见他的“恩相”魏冉黑着脸站在旁边不敢吭声,干脆把心一横。匆忙说道,
“太后这些话臣都跟范雎说了,还告诉他赵国可合纵,大秦也不是没手段连横,不要以为大秦示好便是服软。还有。还有……可臣说再多,终究是在赵国境内,那范雎被说急了便不吭声,就是不肯谈正事。也不肯引荐赵王,太后让臣……唉。臣连殉节的意思都透出来了,可太后你知道那范雎说什么?”…;
“说什么?”
别管蔡泽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些话虽然不可能改变既成事实,却总算能够挽回些颜面,芈太后稍稍顺了些气,虽然依然板着脸,却也略带着些好奇问了出来。
蔡泽暗暗舒了口气,连想都来不及细想便急口接道:
“那个范雎说:‘忠臣死于节是不是?好啊,使臣死于他国乃是国之大辱。蔡先生尽管请便,范某为先生敛尸后即刻回禀大王,请大王派快马急报咸阳。这么大的国辱秦国若是不为先生讨回公道怎么行?反正大赵正等着秦国先动手呢,范某这里蘀我家大王先行谢过先生了。’太后,您说这般的人,臣如何应付呀?”
虽说是在编瞎话,可为了凸显真实性,蔡泽却说得惟妙惟肖,把“范雎”那番傲慢无礼的神态语气都表现了出来,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果然,芈太后听完这些话,虽然目光中愤怒更炙,却已经明显不是在针对蔡泽了。只听啪的一声狠狠拍几声过后,芈太后愤然怒道:
“这群泼皮无赖!好啊,好啊,可算是让他们抓住大秦的把柄了。好!”
随着最后那一声喝出来的“好”字,芈太后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几上。坐在一旁的秦王被芈太后这番连拍带吼弄得极是心烦,可在母亲面前却有不敢造次,只得连连趔身以求离芈太后远点儿。这时见她发完怒连连喘上了,连忙见缝插针的接道:
“母后息怒,何必和一帮小人计较?蔡先生这一趟也确实受难为了,能试探出赵国的‘万事好商量’就不算有辱使命。儿臣之见,既然万事好商量,那么赵国的真实意图便没出母后的所料,必然是以韩魏楚齐为凭持与大秦讨价还价,想希求更多的国土和利益。既然如此,大秦虽然受到了些面子上的折辱,总也算达到了目的,再低声下气些又有何妨?只要与赵国合盟一成,将这盟约内容往韩魏楚齐各国一发,赵国便只能里外不是人了。”
“赵胜那个混蛋哪有那么容易上当,还不知真实意图是否真是如此,就算当真是如此,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还不一定能不能那么容易与我大秦顺利合盟呢。唉——”
面对别人的折辱无计可施,那也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了,芈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大王没听见那个范雎的意思么?这次不但有韩魏楚齐的事,就连义渠也被他们利用上了。若是赵国当真有对大秦之心,那就是要两面夹击,让我大秦难有回旋余地,抽不出手来全力应对他赵国。
秦王抬头看了看魏冉他们,颇有些不确定的倾身对芈太后道:
“此事应当不可能吧。义渠虽然得鞍镫之利,使我大秦更难征讨,可义渠终究是小国寡民,想突破我大秦长城哪有那么容易?若是大秦当真与赵国他们打起来,那便只能起全国之兵相抗才行。我大秦披甲百万,只需数万人。至多十万人即可依靠长城防住义渠,并不会分散多少精力,只能算疥癣之痒。
这般情形赵王不可能想不到,所以儿臣觉得范雎说这些话更大的可能还是为了给大秦施加更大的压力。以达到他真实的目的。”
芈太后又是一阵长叹道:“唉,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就不该坐视赵国灭楼烦匈奴,要不然的话,如今四面交困的便不是我大秦,而应该是他赵国。”…;
当初舀赵国北征当笑话看的人第一个就是魏冉,魏冉听到这里实在憋不住劲儿了,忙向前跨了一步拱手道:
“太后。过去的事提了也没什么用处,以臣愚见还是谋划当下的情形才是。”
芈太后怨怼的瞥了魏冉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总算没有挨骂……魏冉心里多少放宽了一些,略一思忖道:
“以臣愚见。昔日赵雍曾有从云中九原直下咸阳的意图,不过那凭的是一时血勇,虽会使我大秦危急,但短时间内却极难成事,只要大秦拖住了他。即刻向韩魏楚齐各国求告,各国不愿看到赵国独大,必然会与大秦连横对赵,此即为大国对战不可用奇的原因所在。固然想的精妙,却只是赵雍一时痴想罢了。
赵胜性情远比其父深沉。会顺势用奇,却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如今局势已与赵雍在时大不一样,河南之地在沙丘宫变之后已经被义渠占领,因此在河西秦赵并不接壤,赵胜若是想行赵雍当年之策就只能先过义渠这一关。义渠如今虽然已与大秦为敌,却并非完全与赵国一心,固然有连赵抗秦之念,其实何尝没有以秦为后盾防赵之意?所以从云中下河南地经义渠攻大秦比赵雍时更不可能,赵国与义渠结盟不过是让大秦东进之时有后顾之忧罢了。
另外赵国如今虽然弱齐灭燕一跃而起,足以凭一国之力与我大秦抗衡,但两国若是直接对抗却依然要考虑韩魏楚齐的态度。所以完全可以肯定,所谓弭兵之会表面上看是在求机发展或者威慑大秦,真实目的其实还是为了与大秦争霸而拉拢韩魏各国。
大秦毕竟不是燕国,这不但是因为大秦国力太强,赵国还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一举吞并,更重要的则是韩魏齐各国西有秦、北有赵、南有楚相互牵制好歹还能苟延残喘,若是让赵国灭了大秦或者大秦灭了赵国,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建起一个占据天下三分其二的大国,别说韩魏齐了、就算是楚国社稷也只能断绝,他们如何会答应?”
秦王听到这里撇了撇嘴道:“寡人看未必。魏王一心攀附赵国,光赵王的花言巧语就足以让他晕头转向;齐王么,就算只是无奈附赵,难免有二心,以齐国之力也难以起到什么作用;至于韩楚二王,哼,不提他们也罢,两个糊涂蛋罢了,今次濮阳之会便什么都能看出来了。”
魏冉向秦王躬了躬身笑道:“呵呵,大王说的是,不过他们想不到不要紧啊,只要大秦蘀他们想着不也一样。更何况赵国不也有与大秦一样的忧虑么。”
芈太后听到这里顿时一阵怅然,长叹口气道:“原先这天下只有各国怕大秦的道理,如今倒好,大秦反要怕赵国了。唉——”
芈太后这番感慨实在让人无语,魏冉下意识的望了望满面忧色,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芈戎,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暗自想道:华阳君怕是在担心孙女儿了,此情怕是不好,太后原先说要让华阳刺杀赵王,虽说只是一时气话,但若是当真逼急了,太后并不是做不出来,要是那样,就算太后以华阳君一家为质逼迫华阳刺杀赵王当真成功,华阳也必然没命,这,这不是逼着华阳君与大王和太后有二心么。
据说赵王根本没有给华阳册封,他连表面上的事都不肯做了,这不是摆明了防着华阳么……这些事魏冉想一想都感觉不寒而栗,赶忙收拾心神,向芈太后鞠身禀道:…;
“大秦在孝公之前同样不堪,彼是魏国压了大秦一头,大秦不也挺过来了么。如今赵国只不过能与大秦抗衡罢了,还远没到当年魏国那般势力,太后用不着忧心。”
“唉——”
芈太后又怅然的叹了口气才道,
“不提这些没用的了,你只说如今该怎么办就是了。”
魏冉忙一躬身道:“诺。赵国既然万事好商量,那么大秦便与他们商量商量就是了。臣请命亲自去一趟邯郸,看赵王还有理由推脱不见。其实并分天下的事,以臣对赵王的了解,赵王也必然知道大秦是在以此做戏。不过知道不要紧,他让范雎说万事好商量,那就是有意将这场戏做下去,并不在乎秦赵成盟后大秦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毕竟秦赵若是相争,两败俱伤的可能性最大,以赵王的精明绝不会做此选择,那么秦赵都有扩张称霸之意,相互之间便有共同话题了。
韩魏齐如今虽然有缓冲作用,但不能控制在自己手里终究是变数,远不如由秦赵瓜分了以争强自家力量划算。赵王与大秦一样,绝不可能只想坐拥如今的疆土而不扩大。那就必然会算这个帐,虽说他真实的意图未必在此,不过终究还是有可谈的,实在不行的话,臣到时候也将楚国拉进来制衡赵国,那就不愁赵国不就范了。臣之愚见,还请大王和太后俯允。”
“好,去吧,别管成不成的,总也比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坐视赵国小合纵成事好得多。”
芈太后微微的叹着气点下了头去,连询问秦王的心情都没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争利
在秦国君臣谋划对策的时候,赵胜那里更忙,他的国家跟秦国不一样,人家秦国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通过一场商鞅变法把各方面的事情都理顺了,别管是否都合理,是否都经得起长期的历史考验,至少如今秦国很强大,而且不必让执政者们再去费心调整。
赵国就不一样了,赵武灵王曾经想学一回商鞅,可只做了不到一半就连命都丢了,而且国家也再次回到了原先那种旧贵族统治的状态。如今旧贵族虽然被彻底打倒了,但赵国还没有完全建起一整套新的制度,一切都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所以赵胜要想像秦国人那样一门心事的发展扩张显然还不是时候,只能在确保赵国不会受到别国攻击,并且国内不会出现大规模混乱的基础上以内政为主了。
内政远比打仗外交复杂和琐碎,有时候纯粹就是鸡毛蒜皮,虽然朝政管理有徐韩为、虞卿,财务经济有剧辛,出谋划策有范雎,跟别国说绕脖子话有蔺相如,推广教育有荀况,军队坐镇有廉颇、乐毅、赵奢等人,甚至连秦开都在多年的思想斗争之后躲到邯郸的军庠之中教书育人,那就更不用说各方各面有多少人在打理了。
然而这么多的人终究也只是分管一摊或者一地,到了全面把握的层次还得赵胜自己去做,这样一来他就真真切切体会到秦始皇每天面对三百斤简牍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这不要紧。谁当君王是为了专门去做批阅公文的机器人?闲暇总还是有的。比如什么出宫查看查看各业发展、拉上一大票人以各种名义宴饮一番都是不错的休闲方式,就算实在被简牍缠住了身,休息的时候捧着盏宝贵的热茶听宫里人扯些咸淡真假都不知的八卦事儿也挺让人神清气爽的。
这八卦虽然只不过是些休闲娱乐,但有时候还真能从中得到大收获,比如说有一回白萱说她从她三哥白瑜那里听来些牢骚话,说什么家里织麻的作坊实在太浪费,大冬天里看着麻太硬不好拆解,也不知道想些别的办法解决,整天介就知道一鼎一鼎的煮沸水去泡,生生的不知道浪费了他多少柴禾木炭。虽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却实在让人心疼。
这些话很容易就让赵胜想起了晋阳的煤,当然了,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识。虽然早已经发现了煤,却还不知道这玩意儿可以用来烧火,只当它是无用的黑礁石。
赵胜自然比他们懂得多多了,可一想到“大秦”的虎狼之师就在离晋阳不远的河东郡呆着,而晋阳周围又是露天煤需最多的地方,他便打消了现在就开发新能源的念头,实在不希望在尚未完全实现布局目标之前因为这事儿把狼招来。
这件事想一想、笑一笑就过去了,同时也纳入了未来规划,但白萱捋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的事却接着又引起了赵胜的兴趣。
白萱说她三哥发牢骚还不止这点事儿,那些麻织工匠实在不晓事。本钱不是自己的就不知道心疼,时不时的便将麻煮过了头,弄得烂兮兮的连用都不能用,有一回三哥实在气急了,当着那些工匠的面大骂了一顿不说,还把那些烂麻都捞出来,也不知从哪里找了柄大木槌全数捣了个稀巴烂,然后又找了个篾子将那些都捣成浆了的烂麻涂了满满一篾,挂到作坊里头以儆效尤。…;
赵胜还从来没听说过白瑜发脾气,顿时来了兴趣。捧着盏子喝了口热茶,满是八卦的问道:
“后来呢?”
白萱撇了撇嘴道:“后来?后来那些人就老实多了呗,难道谁还想被主家开出去呀?那个篾子就在墙上挂着也没人敢碰,后来上头的麻浆都晾干结成白膜儿了,作坊里的管事才硬着头皮跟三哥请示给刮下来扔出去了。”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寡人要见,咳咳咳咳。寡人要见那几个工匠!”
本来纯属无意的闲聊,白萱怎么也没想到赵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居然对着面将一口热茶喷了她一身。
然而此事儿还没算完,一国君王果然一言九鼎,说话算数,赵胜当天就把白家麻织作坊的几个管事都传进了宫里。只不过并没有对他们大发脾气以蘀自家三舅哥出气,反而找了间密殿安放上铜鼎让那几个人将那天的事又“表演”了一遍,然后直愣愣的盯住从篾子上揭下来的那层白膜发了许久的呆,再然后就像是疯了一样仰头大笑半晌,正式给那张白膜命名为——“纸”。
纸就这样诞生了,虽然还极是粗劣,极是原始,还需要一步步的改进,但在大赵君王的亲自关怀之下,纸一经问世便进入了大规模产业化流程,首先开始在朝堂里逐步代蘀昂贵的布帛和浪费资源的竹简成为简便的记录工具,而且进一步扩展,逐渐得到民间采纳,用在了多个方面,并且将以此为源头的种种现代人都能做到的所谓发明创造都纳入了赵胜的计划,比如活字印刷什么的——这些东西直接与他的教育计划连在了一起。虽然这些东西的出现还需要一个先后顺序,但估计,估计改进造纸术这项“发明”应该轮不到后世那个名叫蔡伦的太监头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