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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她，曾经无欲无求的木偶，空有美丽的容颜，淡然麻木的心灵只听凭命运的长线牵引，不知生存究竟是为何。
只因与他的交集，在他有意或无意间，生命之图渐放光泽，不再仅仅是画纸上的丹青渲染。但是，令人神驰意动的男子，他胸中的浩渺长空、山林丘壑又皆是她可探求？
风动、雪舞、马嘶、严寒，他的怀抱是不是她此生温暖的天地？还有，不要以为抱紧他两心都会切近，心与心的距离有时竟是，山海天涯。
【正文】
第一章 寂寞开无主
1
她身着尚未完成的嫁衣，前后左右围绕着宫女和宫廷绣坊的绣工。所有人都在细细量看这套美不胜收的红装，讨论裙幅的摆度、缝线的起承、花团的配色……而这一切好象都和她无关，丝毫不会影响到她失魂落魄般的冥想。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又好像想了许多，她不知道。
眼看出关下嫁的日子就快到了，辽北郡王迎亲的使团也进了京师，宫廷中对这桩婚姻更是议论纷纷。毕竟是后宫妃子所出的一个公主，如今却要许以一名关外雪地的小小郡王，而那郡王与他的领地居然还是十分古怪的……据说辽北郡王的封地一年三季冰冻雪封，是个连野兽也不愿落脚的不毛之地。然而近十多年来却无声无息地崛起，如同沉静而威猛的雄狮，吐纳天地的气势就足令百兽震惶而不敢稍有妄动。郡王坐拥精兵数万，手下家臣悍将数百，且手控塞北一线七成良种军马，辽北领地及周边邻邦数众皆仰其鼻息，打通的数条商路更使得兵马军资源源不绝而来。皇帝之所以要以宁德公主与之联姻就是因为要防范他与北边鞑靼结盟，以防有朝一日成为夷族进犯的通道。
这些倒还不打紧，因为毕竟是一个公主嘛，婚姻的缔结总少不了皇家政治的因由。让宫人们议论最多的倒是郡王本人。因为这个荒凉边陲的郡王自从承袭封号十五年以来，虽然年年向朝廷如数进贡，但十五年间都不曾亲自上京，因此京城的王公大臣几乎都没有见过郡王的真面目。就每年巡视边疆的官员呈报来看，这个辽北郡王虽没有多少忠心，却也未见什么野心，深居简出，不露声色，众人猜测都是因为他的古怪性格和谜团一样的早年往事使然。
宁德公主与辽北郡王的联姻是早在两年前定下的，当时郡王得知皇帝赐婚时并未立刻上京迎娶，而是上书谢恩，并言要用两年时间为公主修建宫城，待新城建起再迎回公主、叩谢天恩。宫人们闻言还颇欢喜了一阵，一则不必立刻送公主嫁到那不开化的关外荒原，二则郡王对迎娶皇女敬意可嘉，居然要为此建一座城池。可是没多久传来消息，说是郡王其实并非情愿接受联姻，才借营建新城为由拖延时间，这其中的原因呢，就非常复杂。
一个原因说是辽北郡王个性狂放不羁，并未把公主下嫁当成一回事，郡王只愿坚守自己的封地，并不喜欢联姻结盟造成无谓的牵绊。另一个原因是郡王早年丧妻之事，据传已逝王妃是郡王夺人之妻，而王妃之死又一度被传得纷纷扬扬，颇具神秘色彩，但究竟原委如何，谁也不敢定论。王妃为郡王留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她去世后的十几年里，郡王再没续弦。而今两位郡主已到及笈之年；郡王也不过三十一岁年纪。有人说他是难忘爱妻，但更多的人却说王府常见数名容貌妖冶的胡姬出入，这位郡王是恋旧不忘赏新，优哉悠哉。可想而知，这样一个郡王，虽然对朝廷称臣纳贡，但在自己的地界上，无疑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君主，正应了那句“天高皇帝远”。
也不知何时，绣工和宫娥们已卸去了夕露身上繁复的衣妆，这个试嫁妆的过程算是结束。她重又靠在美人椅上，神思还是拉不回来。贵为公主，原就该与民间的女儿不同吧，即使三个月后就要离开成长十九年的华汐阁，以后再也不会重回此地，心下也不必有太多的眷恋。其实自从两年前得知自己将与辽北王联姻，深知这是不可改变的现实，也是身为公主必然的宿命，夕露就已完全听凭命运，没有多言、没有报怨、没有喜悲。皇帝的几位年纪相当的公主中，也只有选自己最为适合。因为生母尹妃早已长逝，也无其他皇子皇女，更没有朝中权臣贵戚可以倚仗，夕露虽身处宫廷也同孤女无异。那么，就算到那终年冰雪不化的荒凉之地又何妨呢。
……无论走到哪里，我仍然变不成别人，任何人也无法替代我进入那命定的轨迹。好在我知道无论身份怎样的改变，际遇怎样的浮沉，我，还是夕露，天地间唯一仅有的一个我。
“公主，”宫娥莲叶儿轻唤“公主——”她始终搞不懂，这个常常独自神游太虚的公主在想些什么，嫁到那个可怕的郡王身边后，会不会被认为是个白痴而弃之不顾呢。
“哦，莲叶儿，有事么？”在宫娥一再拉她的衣袖之后，夕露终于回到现实。莹水晶眸闪动生辉，明珠出水般灿然悦目
“皇后差人来，道是北上的仪仗和公主的妆奁都已齐备。皇后说公主出阁一生也仅此一回，此去山高路远，如若想要额外带些什么，只管言明，皇后定会吩咐内务府为公主采办。”
夕露轻轻摇首，两鬓丝发和发髻上的金步摇也微微颤动。“不必了，只要把我的纸砚画笔带齐就好。”素手托住香腮，缓缓吐出叹息，“有了这些，便可以打发时日了。”
转头望向画屏上还未完成的画，那将是离开宫廷前的最后一幅画了，画中的人是另一位皇女——顺德公主。虽然只是刚成墨稿，但画上人像却神态奕奕、呼之欲出。仿佛已被赋予了生命的墨舞线飞，在白绢上盈动出眩目的笔力与画功。自古青史留名的画者宗师多为男子，谁会相信这样一幅绝佳美图竟出自一个身居深宫的婉约少女之手呢？
这幅画是夕露应顺德公主之约专为其所作的。一年之前，与夕露同年的微雨公主下嫁于镇守南海的大元帅之子，成为少帅夫人。算是夕露仅有的闺中好友吧，在她即将远嫁辽北之际，差人送一对产自南海的真珠遥祝平安，并请夕露为她作画以慰离情。一个在海边，一个在雪地，想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吧。即使是皇女又如何呢？终于也有自己说不出的无奈。
夕露起身，拾起细细的画笔，在画屏上点染勾描，皓腕灵动，眉峰轻扬。悬在手腕与袖间的玉环时而轻碰，声如天籁。
2
出京已一月有余，越走就越见荒芜。虽然才是十月入秋，北地却有落雪的浅痕。随行的宫人待卫都是长居京都，看惯了莺燕翩跹，享惯了温润气候，行到此早已怨声起伏。而自辽地而来的迎驾队伍却轻松自在，马蹄得得，进退不乱。
夕露倒没有因为第一次远行而有过多不适，虽然是名符其实的金枝玉叶，也并不那样的弱不禁风。多数时候，她坐在马车中静思不语，偶而也会下车信步走走，观赏路途风景。因为路上时日很多，也不必时时行公主的仪仗、着华贵的宫服。不在车中的时候，除了面着轻纱外，穿着也与随同的宫娥们差不多。与宫廷的繁文缛节相比，她更喜欢平淡写意一些，正象她也喜爱艳丽华美的宫廷画作，但最终落笔总偏爱意境清雅的画风。
沿途的风景有些秋日的蓼落，却也有着繁华京师所没有的空阔辽远，天地好象突然放大了数倍，老树参天，断桥残雪，鸦声孤鸣，有种苍凉的意韵不时穿梭胸臆，宛如遥遥前世未断的牵引。北方的风也与金陵的不同，冰冷的气息常常呼啸着穿行在林间，穿透了衣衫，穿透了思想，只留下一片沁心的凉意，惟有尚暖的体温才能将它渐渐消融。
众人在旷野中暂行休息，这前后数十里茫茫无人迹的山间倒是让人觉得宁静而空灵。夕露来到涧边的溪水旁，想用流水洗洗手脸，哪知双手刚刚伸入水中便被冰冷彻骨的溪水振透。缩回袖中的十指已经变得通红，寒冷的水流将双手浸得阵阵疼痛。她把手敷在面颊，让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到脸上。这里仅仅是北地的开端，若到了真正的辽北会怎样的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呢。也许，夕露想着，也许到了辽北却挨不过严寒，过不了多日便把命留在了那里。不是吗？既然离宫，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然从宁德公主变为郡王妃，而那个传说中的郡王看来也并不在意这次的联姻，竟没有亲自上京迎娶，只派出亲卫和仪仗千人来迎。料想到了辽地，也不过是个名不符实的王妃，在孤寂无奈中了此一生。
一丝浅浅笑意掠过未着胭脂的粉唇，应是自嘲吧，我这样算不算一个为国捐躯的公主呢？将白缎的披风紧紧裹住双肩，从此便做一个无依无靠、冷暖自知的人吧。
“公主殿下”，身后传来恭谨自持的女声，是郡王派来的女官莫俟氏。“您吩咐莲叶儿姑娘召奴婢来见？”
夕露转身，面前正是一路专司打理一行女眷用度的女官。这个女子四十岁上下，颜面衣着干净利落，态度谦恭而不谄媚，一派北方儿女的飒然英气。
“莫俟女官，出行已有三十多日，此地距郡王的封地还有多远？”夕露将目光移至远山，不知怎么，她有些难以正视这些北地来者，仿佛在气势上就输了很多。
“再行十数日就可到达。”莫俟女官回道，“请公主多加棉衣，越往北行天气越加寒冷。”
夕露轻轻颔首，眼望这完全陌生的山地与完全陌生的人物，不知渺茫前路生死如何，她忽然有了一探究竟的兴致。
“莫俟女官，本宫想知道一些北地的事情，你可愿意告知？”
“公主请问。”女侍低眉敛目，而神情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谨慎，似乎还有一丝……抗拒。
“听闻辽北一年之中多半时节冰封，领地中人除狩猎和放牧也无事可做，应是贫脊已极，那么修建新城的巨资从何而来呢？”
“公主有所不知，辽北领地虽不及江南富庶，但郡王治理有方，领民亦不多见衣食无着者。至于为迎公主所建新城，王爷英明，早已筹措有余，不会过度劳民伤财。”她语调中有着说不出景仰，作为郡王的内侍女官显然十分自豪。略一停顿，又道：“巨资出处是领主大人之事，奴婢不便多言。”莫俟女官说完一席话再次躬身。
作为内侍，她一定明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王府内幕，然而为忠于主人却不会向外人多说。看来她既不想对主人的信任有半点辜负，也不以虚言应对面前的新王妃，即使她贵为公主也是一样。夕露想，北方人的个性的确不同，完全不象京城人那样圆滑，象是不屑于讲假话，所以才直来直去。
“那么，王妃已逝多年，却不见郡王纳新，以你之见却是为何？”
“王爷生性豪放，不喜羁绊。至于个中情由，奴婢也不敢揣摩。”
夕露淡淡一笑，果然不出所料，看来莫俟女官是郡王的忠仆，想由她处问出什么已无可能。况且，他们对她这个公主显然是有所戒备的。难道围绕辽北郡王的诡异氛围真的藏着什么秘密？她移目望向溪中的冷冽流水，“你去休息吧，我想在此多留一会儿。”
莫俟女官行礼退去。走到稍远处，悄悄回望了一眼驻立寒水之畔的美人。黑发白衣，凝眸远望，独立水边，飘飘然有出尘之姿。心中不禁暗叹，果然是一个美人，只可惜一付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北地的严寒也熬不过呢。而且，这种美丽并非领主所欣赏，怕是怎么也比不过那些妖娆的女子，又怎会得到他的宠爱呢？女人得不到男人的宠爱，就同一支配饰的瓷瓶差不多，摆设久了就会蒙尘，要么就会在不经意间被打碎。
3
莫俟女官的口风很严，但是随行的侍女们并不是个个象她那样有心机。宫娥莲叶儿与她们渐渐熟悉起来，也问出了一些先前不知道的事，虽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与公主同乘一车时，莲叶儿就会将打听到的内容讲给夕露听。断断续续听来，也有一番兴味。
据说郡王的封地虽然不大，但有三座城池和延绵百里的山地草原。山地土壤肥沃，草原牛羊肥壮，虽说比不得中原鱼米之乡，但比起周围的地方，算是丰饶之地了；据说为迎公主所建的新城名为慈光城，全部用上好的汉白玉石和中土运抵的大青方砖，所用木料均为辽北封地内高山深林所出的极品良材，且样式都是汉式宫殿。内城有超过百间屋宇，外城尚未允许百姓迁入，要待进一步修建完成才会从其他三座城邑迁进数百户人口；据说郡王的掌上明珠——两位郡主已经十五岁，个性活泼率真，也都是名花有主。郡主们的未来夫婿一位是领地内的少年英雄，一位是中原来的仗剑游侠，只等来年开春郡主们就要出嫁了。
说到郡王本人的事，侍女们却谨慎了许多，只说郡王的样貌是高大威严，善骑射、喜欢狩猎。言语中很是敬畏与崇拜，至于先前的那位王妃和后来传言的王城内藏美姬之事，却是闭口不提。
耳边又是马蹄得得，夕露的眼睛望向马车上的小窗，不知是在观看外边的景色还是又在独自神游。宫娥莲叶儿和春晓面面相觑，与公主相处总有三五年了吧，始终还是搞不懂在那美丽沉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什么样的思想。她言语不多，高贵而又矜持，常常出现冥想般的神情飘乎，好象灵魂游荡在另外一个空间，宫人们都说宁德公主象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春晓朝莲叶儿使了个眼色，莲叶儿紧紧张张地看了公主一眼，欲言又止。春晓咬了一下嘴唇，下了好大决心似的，伸手轻轻拉了拉夕露的皓腕。“公主——”
被她这么一拉，夕露被拉回眼前的世界。好象并不太情愿回到现实似的，问了声“怎么？”，却也没有把目光转回来。
“公主啊，”春晓姑娘有点战战兢兢的说，“方才我与莲姐姐在车下时，无意中听到两个辽北侍从的谈话，他们说……”
夕露从宫娥的语调中听出了异样，转过头正视着她，“说了什么？”
“他们说王爷其实并不中意这桩婚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夕露静等她的下文。
“更不喜欢京城中的人住进他的城邦，所以，我们这些随公主去的仆役都将在进城前被遣散到军营中，作为对兵士们的赏赐，男的为奴，女的就……”春晓说到此都有些变了声调，“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疑虑悄然潜入夕露的眉峰，并没有蹙眉，但眼眸中的烦恼却渐渐凝固。是命运注定让她去承载一世不由自主的姻缘，倒也罢了，然而那个郡王真的要将本与他们无干的随从宫娥们如此发落么？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一定是冷酷铁血得无以复加了。虽然对朝廷称臣，但终究不是一族，个性和习气更近于慓悍的蛮夷。也许他亦是十分凶残可怕、或阴冷诡异、或粗陋丑恶……不要再想下去了！她不要。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些，只是她常常命令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猜测。就算她注定一生要面对着一个红发虬髯、凶神恶煞的可怕男子，她有拒绝或选择的权利吗？
“如果真是如此，我会赐你们金银，再请求郡王放你们南归中原，送回家乡，也算尽了多年的主仆情谊。”
春晓闻言连声称谢，莲叶儿却眼神凄惶，“我们离开倒是一走了之，可是公主却要长留在那里呀。”春晓也垂下头来，无奈地摇头。
是啊，到时我会尽力保护她们，可是又有谁来保护我呢？
4
往北行一日，天气就较前一日清冷。一路上已断断续续有人着了风寒，宫人们也渐渐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夕露也未能免，几天以来竟是连续发热不退，整日昏昏沉沉。宫娥们细心服侍，早晚奉药，总算稍见起色。傍晚在驿站停歇时，莫俟女官在帘外禀告，明日就进入辽北领地，过午即可到达新城，郡王将率王族及文武诸将迎接。
帘内的夕露公主拥着锦被坐在床上，想着明日的某个时刻，自己乘坐的马车从标明两地的界石边一掠而过，从此离了家国。然后，到达新城之下，眼前会是怎样一番场景？汉白玉栏杆和青灰色城墙的慈光城耸立天边，浩浩荡荡的人流涌向皇家的车马，凤冠上坠下细细密密的珠串遮住了自己的脸，视线也变得朦胧不定……
第二章 未识君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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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霞帔的夕露表情茫然地坐在车里，身旁的锦盒中装着的正是标志公主尊贵身份的凤冠，由蓝色瑛珞和珍珠镶嵌、以千万根金丝连缀、环饰九头翡翠凤凰的无价之宝——九凤朝阳冠。纤指缓缓打开盒盖，宝光就随着锦盖的褪去漫射开来，璀璨流溢如星辉映月，照亮了车内的寸寸空间。头戴这华贵至极的凤冠、以皇家公主的无上尊荣出阁，应是平凡人家的女孩子想都不敢想的吧，可是，为何心中却有隐隐的酸楚和哀戚呢？为何到了此时心中仍对未可知的命运存留畏惧呢？不是早已与自己约定要独自坦然应对命中的一切吗？
车马中传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