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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她曾带给老人家一段不短的快乐,即使是假的也是一份感情,心软的老人家不会乐见她走向绝路。
留她一条命是不想她们更难受,再怎幺说曾是一家人,失望归失望还是希望放她一条生路,期望她能走上正道别再为害他人。
视商玲珑为废人的常天竞斜睨一眼便走向一旁受缚的苏宛宛,长指一弹解开腕上软绳,脸上微微掠过一抹了然的神情,暗想,好个惜花人。
「你要放我走?」她是眠月宫的人。
「难不成留妳用早膳,我那小娘子第一个不饶我。」他眼中的戏谑一扫先前的冷戾。
涩然一笑的绝艳佳人轻掀羽睫。「小安是个好姑娘,别老是欺负她。」
「我知道。」不过不欺负她好象很难,逗她的乐趣胜过画眉之乐。
「虽然她天性野了些,但是不失纯真、憨直,你一定要好好待她,绝不能让她伤心。」苏宛宛黯然的神情像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视同姊妹的人儿。
「不然的话等妳来教训我这负心人。」他笑笑的接道,毫无责怪之意。
嫣然一笑,她自觉多虑了。「小安能遇上你是她的福气,真令人羡慕。」
可惜她身在风尘中难觅良缘,残破的身子如雨中芙蓉无人怜惜,飘零落泥一生难再争艳。
「何必羡慕别人呢!妳不也……」哎呀!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偷袭他。
枉他一片好意正想替他搭条鹊桥呢!
「什幺?」苏宛宛不解的一偏头,风情媚如丝。
「没什幺,妳打算回倚春楼吗?」以色侍人难长久,要不是丈母娘太凶恶,也许他会替她赎身……
「不了,我是眠月宫的人,理应回去眠月宫。」她的身份已经泄漏,此处已非她久留之地。
「丈……陶嬷嬷肯放妳走?」他不敢想象她的河东狮吼会不会震垮倚春楼。
苏宛宛好笑的抿抿唇。「别当嬷嬷是坏人,若非她从人口贩子手中救下我,我的下场定是不堪。」
「可是妳却是眠月宫的人?」她怎会和眠月宫拉上线?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怕是说也说不完。」叹了一口气,她怜悯地望着扶着商玲珑低泣的婢女。「我可以带走她们吗?」
写翠何尝不爱她的主子呢?可是她的爱同样得不到回报。
「妳确定?」两个麻烦。
她学他的语气揶揄的说道:「难道你要留她们下来用早膳?」
「妳……」怔了一下,常天竞失笑的摇摇头。「随妳吧!只要别让她再来骚扰安儿。」
轻轻的一颔首,苏宛宛让写翠扶着她主子走,三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天空又开始飘下细雪。
冷月无踪。
「兄弟!下来喝口酒温温胃,老趴在上头不累吗?」唉!真怕他伤了他的心上人呀!
一道黑影翻身而落,踏了一夜雪色而入。
「喜欢人家就开口嘛!她要回眠月宫你上哪寻人去?」真是不干脆。
冷音一扫。「不用你多事。」
他笑得张狂地搭上来者的肩。「你要是嫌弃她的出身不妨直说,我家盼盼还痴等着你呢!」
「不要惹我发火,我不会一直容忍你。」迟早有一天惹毛了他,他绝不手软。
常天竞忍俊地抱了坛好酒一放。「陈年女儿红,改天你埋一坛到地底,十八年后我叫我儿子娶你女儿。」
人称指腹为婚。
只是他儿子尚寄放注生娘娘那儿,还没来投胎。
「疯话。」勾嘴一扬,展无痕提酒一喝,豪气干云。
「但是听起来顺耳对吧!」他得赶紧将小娘子娶过门,来年好抱娃。
「去找大夫把把脉,你病得不轻。」再一口酒,他看向雪花纷飞的夜。
眠月宫。
月不眠,
风雪骤起。
**************
「皇上驾到--」
搞什幺鬼,在人家成亲当天来凑热闹,说是诚心来送礼怕没人相信,有哪个圣明君王不务朝政数度游历江南,惟有当朝皇帝不在意青史如何留名。
浩浩荡荡的禁卫军、卫士如蚁涌进,将军李棋随侍在侧,原来他是不打算大张旗鼓引起侧目,偏偏通知了地方官的高大人自作主张,故意将排场弄得盛大无比好突显圣威,逢迎拍马的功力向来无人能及。
一干宾客跪地迎接,坐不惯花轿颠簸的新娘子已先一步迎至后堂休息,等时辰一到再行拜堂。
人家是欢欢喜喜迎新娘,可张灯结彩的常府是一片肃穆,戒慎惶恐的提心吊胆,生怕一个触犯龙颜满门抄斩,喜事当场变丧事办。
他们自忖没做错什幺事,为何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会纡尊降贵远从京城来到桐城,还特别指明要桐城首富家邸暂为行宫,安置服侍圣体的众将官和太监。
当然皇上的舒适是第一要务,千两黄金因此溜向高大人手心,富如常府不过是雨洒下的一滴小水珠不当一回事,但是钱财易出却买不到平安,他们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完成婚礼而非恭迎圣驾。
尤其新郎倌常天竞是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摆平了难缠的丈母娘,正要迎娶他千金难得的小娘子时,金銮殿上的天子居然走进寻常百姓家。
这不是荣耀而是晦气,他真怕不讲理的丈母娘反悔带走女儿,那他以往所受的罪不就白搭了,又要重来。
「都起来吧!别拘礼。」
「是。」
圣恩一下,跪着的观礼者惶恐起身,不敢直视圣颜地低下头。
「呵……朕非毒蛇猛兽莫要惊慌,讨杯喜酒喝喝不为难吧!」一挽长须,圣颜和善的说道。
早吓得腿软的常老爷和妻妾哪敢开口回话,万一话不得体开罪了圣上还得了,少说少做准没错。
常天竞泰然自若的开口,「皇上仁厚开明,草民等自当恭迎圣驾,有不周之处望请见谅。」皇宫内院没酒喝吗?非要跑到桐城来闹事。
皇帝宽厚的一笑。「今日是你大喜?」
「是的,皇上。」明知大喜就别来,他不想沾圣光。心里嘀咕的常天竞不卑不亢的直视圣颜。
在他看来皇上与寻常人没两样,不过多了威仪和气度,让人不自觉地起了敬畏之意。
「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介意朕凑个热闹吧!」他还没和百姓同桌共饮过呢!
很介意,但他是皇上。「皇恩浩荡岂敢失礼,就怕粗食野菜难入圣上之口。」无妨、无妨,客随主便。」他来意不在此。「听闻桐城有名女子写了-手好字,此事可当真?」
寻幽访道顺便来瞧瞧风土人情,京城才那一点大住久了也会腻,不如他的明媚江山来得有趣。
虽然借口视察民情,但他最想做的事是探访有无得道高人行踪得以请益,年纪大了难免垼 顾忌生、老、并死,若能求得长生修法之道实属他之友庆。
荣华富贵转眼成空,惟有长生不死才能万年不灭,若是能得神之女相助获知神迹,那幺就不枉千里而来了。
「桐城才女不在少数,但草民不好女色未曾听闻,或许皇上寻错了地方,闺阁之女岂能拋头露面引来隙言。」
「喔!是这样吗?高大人。」圣颜不悦的一睨臣子,毫无先前的喜色。
连忙拭汗的高大人一脸卑微的哈腰作揖。「皇上明察,臣绝无半句虚言敢欺瞒皇上,桐城百姓皆知陶家有女姓吴,一手画符一手草书,功利名禄尽在纤纤素手。」
他就是因为左门上贴了一幅利禄春联才升官发财,连连升级。
「既是陶家何来吴姓,高大人是否记错了?」幸好丈母娘名声甚大,让人混淆其姓氏。
「呃!这……」是姓吴还是姓陶呢?他得想一想。
「高卿家,你不是出身桐城吗?为何对故乡事一无所知呢?」荒唐。
他脸上一讪,吶吶的道:「并非臣不知故乡事,而是吴女之母乃桐城倚春楼之老鸨,人称陶嬷嬷,故臣一时搞混了。」
「老鸨之女也能写一手好字?」皇帝大为疑惑的问,言下颇有质问之意。
「皇上有所不知,吴女舅父乃一得道高人,斩妖除魔无所不能,吴女自幼跟随自习得挥毫的好本事。」连进谗言的高大人好不得意。
人嘴两张皮,要飞黄腾达还是得靠它。
「得道高人?」一听和玄学有关,皇帝的眼立即闪着兴趣。
常天竞扬声道:「皇上切莫听信坊间流言,吴女舅父并非得道高人,仅是一名画符捉鬼的穷道士而已。」相信舅父也不愿名闻天下才是。
否则何必隐于市。
不高兴的高大人官腔一起的摆起官架子。「你是指本大人道听途说,妖言惑众咯?」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据实以告。」真要得道早成仙子,何需为三餐奔波。
「我看你是刻意隐瞒存心欺君,谁不晓得你今日迎娶的女子便是那素有神仙手之称的吴女。」不然他何必劳师动众地护送皇上前来。
欺君之罪诛连九族,这帽子扣得可真大呀!
常天竞忙拱手一揖,「草民之妻确是姓吴,但何时多了神仙手之称,草民未曾听闻。」这禄官可恨,纯然忘却是谁给了他利禄。
难怪舅父不让安妹锋芒太露,人一旦利禄加身不会记得施惠者是谁,只想到眼前利益。
「瞧,不打自招了吧!你的确想窝藏天女行踪,故意混淆视听好蒙蔽皇上。」看他还如何狡辩。
常天竞失笑地呈禀。「草民之妻所犯何罪,为何得劳烦大人冠上『窝藏』二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草民窝藏了朝廷重犯或汪洋大盗呢!大人用字未免慎重了些,草民相当惶恐呀!」
「你……大胆刁民,皇上在此还敢胡言乱语,你眼中可有王法?」高大人气恼的端出圣驾行威吓之举。
有所顾忌的常天竞语气谦卑地面向皇帝。「皇上,你就是王法,草民任凭处置。」
他一着险棋走得巧,将问题丢给皇上去伤神,一不欺君,二不与官斗,尚留退路以免触怒龙颜,百姓当前,身为帝王也得摆出君王风范。
「呵……你们俩就别闹了,把吴女请出来让朕瞧一瞧便知孰是孰非了。」
最高明的是皇上,话一出便是圣旨,莫敢不从。
即使百般不愿未过门的妻子在拜堂前露面,但碍于圣言又不得不谨遵圣意,将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给请出来。
不过新娘子不见得愿意安份守己,吴祥安一到大厅便小声的问时辰到了吗?然后又说她阿娘哭得很伤心,舍不得她出阁,她可不可以不嫁。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在静得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的情况下,很难不引人发笑,肃穆的气氛忽地消散,笼罩一股祥和之气。
连皇帝都笑了,直觉新娘子可人、讨喜,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
「阿竞,你不要像死人一样动也不动,到底要不要拜堂?不然我要回后堂安慰我哭得肝肠寸断的娘了。」真烦,早知这幺累她就不嫁了。
好重的凤冠,压得她头快抬不起来了。
「肝肠寸断?」嘴角微微抽动的常天竞隐忍笑意,不敢太放肆。
不过宾客中熟知陶忘机个性的人已忍不住发出低笑声,不相信她会「肝寸断」。
「感觉上好象来了不少人,他们都闲得没事做吗?饿死鬼投胎似地非要来吃一餐,礼金一定要收,不给礼金不准上桌,又不是乞丐。」
这番话听得常天竞心惊,皇上汗颜,宾客忍俊不已,大官、将领心虚,好象他们专程来吃这一顿却吝于送礼,比乞丐还不如。
「呃,安妹!知道春蝶为什幺过不了冬吗?」常天竞偷觑皇上的脸色,见他未动怒才安心。
「为什幺?」吴祥安好奇的一问。
他笑了笑在她耳边低喃。「因为话多。」
「你欺负人,我哪有话多,难怪我阿娘说男人都不是好人,叫我不要嫁。」现在想想倒有点道理。
包括皇上在内的男人都挑挑眉,不愿承认自己是坏人。
「不嫁不行,妳已经『名副其实』的成为我的妻子。」他特意说给皇上听,希望他勿夺人所爱。
吴祥安不高兴的取下红巾塞给他,顺手把凤冠也摘下。「既然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那干幺拜堂,你耍我呀!」
怔愕的一笑,来不及阻止的常天竞只好接过她沉重的凤冠,接受众人的取笑。
御妻无术并非他无能,因为妻肖丈母娘,他无能为力。
「哈……哈……有趣、有趣,这娃儿好生有趣,朕喜欢。」他那几个公主还及不上她讨人欢心。
一句「朕喜欢」让小俩口的脸色都变了,无心之话引得常天竞心口生寒,神情慌乱地紧握小娘子的柔荑怕人夺了去。
而新娘子则是一脸惊讶和好奇盯着皇帝老爷瞧。
「哇!你长得好象我们祖宗牌位上挂的画像哦!我每天都有早晚三支香哦!」真的好象。
近乎童言的不敬并未引起皇帝的不快,反而觉得她非常坦率,笑意由睿眼流露出。
「放肆,妳敢诅咒皇上……」媚主的高大人大声喝斥,不过皇帝以眼神示意他噤言。
难得有个有趣的娃儿惹他开心,何必吓着了她,这清丽的容颜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嘟着嘴的吴祥安一脸委屈的嘀咕。「很像嘛!我阿爹就长那样,只是少了胡子,人也年轻了二十岁。」
意思是嫌皇上太老,不像她阿爹。
「妳胆大包天呀!竟敢说自己是龙子凤女,活得不耐烦。」皇上最忌讳人家说他老了。
「高大人……」原来他长得像她爹呀!
「皇上,这刁民不训不成呀!她娘早年守寡至今,若说你像她爹岂不是咒你……呃!对你不敬吗?」高大人连忙把「死」字收回。
「我哪有刁?又不是我阿爹要早死……哎呀!你别扯我嫁裳嘛!你要喜欢尽管拿去穿,做人要讲理,难道皇上能让阎王不捉人吗?」吴祥安心有不平,没爹已经够不幸了,还遭人奚落。
哄堂笑声乍起,一脸无奈的常天竞是哭笑不得,神情紧张地将她拉到身后,担心气炸的高大人会对她不利。
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但是最让他在意的是意向不明的皇上,始终噙着笑意的表情令人不安,似乎非常中意安妹的诙笑趣言,不时制止高大人让她畅所欲言。
「呃!皇上圣明,良辰吉时已到,可否允许我们拜堂成婚?」名份早定早安心,横阻之魍魉太多了。
皇帝打趣的说道:「你刚不是说已是你的妻,为何还要拜堂呢?」
「这……」常天竞为之语塞的一愕,讪笑不已。
「好了,好了,朕不毁人姻缘,就让朕认个义女赐婚,你也省得防朕抢人妻女。'那点心思还瞒不了他。
腼然的一勾唇,常天竞笑得十分不自在。「多谢皇上成全,草民叩谢皇恩浩荡。'
他立即拉着仍一头雾水的吴祥安下跪谢恩,三叩首即礼成,她多个公主头衔,让一干大臣、宾客为之傻眼,不知为何老鸨之女会突然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尤其是一张嘴吓得阖不拢的高大人简直呆得无法言语,他怎幺也没料到原本想藉攀龙附凤的私心却让皇上多了个女儿。
这算是功劳吧!
「来人呀!将凤冠为朕的义女宁安公主戴上,朕要亲自主婚。」咦!那玉佩很像他送陶贵妃的凤凰阙。
唉!八成是他眼花了,皇室之物怎会佩带在一名男子身上。
就在他想要看仔细时,一阵狂风吹开了窗棂,袭人的雪花似利刃般射入,禁卫军及卫士以为有刺客侵入急忙护驾,流窜的宾客也急急找地方躲避。
神情一峻的常天竞拔空而起,抽出放在横梁凹处的恨天剑旋化出七十二道剑 光反击,将如刃的雪花弹回枝桠好确保大家的安全。
此时一道柔嫩如绵的女子冷音传来。
「想要神仙手,拿恨天剑和剑谱来换。」
一回头,吴祥安已然杳然无踪。
只留下一顶凤冠。
第十章
「什幺,她是朕的爱女?!」
原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哀悼」女儿的不幸,陶忘机一听见有人掳走她女儿的消息,惊得泪也不流了,急急忙忙奔向正厅想打听清楚,好叫她的道士大哥画道符把人找回来。
可是一到了厅口来不及后退,那个眼睛比鹰眼还利的李棋马上认出她,并高声疾呼:娘娘留步!害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僵直着,惹得所有眼光全往她身上投。
早说她不接受封诰的,偏这冤家一意孤行,不管她一再高呼不进宫,硬是将贵妃的名号封给她,害她尚未进宫已遭皇后嫉妒了。
想想何必自找罪受呢!
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皇宫内院,时有所闻嫔妃为争宠而相互争斗,得罪皇后的她肯定更不好过,她才不要为了一个男人而葬送终身。
若得帝王宠则恼怒后宫三千人,反之不受宠是一人孤老寒宫,无论是哪种境遇都是活受罪,快活的只有帝王。
所以她毫不考虑的离开他投奔学成下山的大哥,两兄妹相互扶持的各开了妓院和道馆,日子过得马马虎虎倒不虞匮乏,小有积蓄。
本想嫁了女儿之后就把倚春楼收起来,反正当家花魁都走了,留下的莺莺燕燕撑不住场面,不如早收早享清福,赖给她阴险狡诈的女婿养。
没想到天还真爱捉弄人,事隔多年之后还会遇上当年的冤家,可见她躲得不够彻底,黄沙漠漠的塞北似乎不错,改天买一窝羊去放牧,住住穹庐当大漠子民。
「你别尽瞪着我成不成?把女儿搞丢又不是我的错,要怪去怪你的好女婿。」
她都人老珠黄还有什幺好看,看得心慌呀!
眼神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