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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刘协一直任由士人在皇宫四周抗议,为的就是这些布局,而如今,根据暗卫传来的情报来看,长安附近已经陆续有几个县出现商贩售卖书籍,西凉也出现几家民间书局,更远的情报还没有传回来,但依刘协来判断,其他州郡应该也开始出现了,这便是转机,这个时候,士人再耗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了,就算刘协关了长安、洛阳两大书局,也改变不了任何问题。
与世家的对抗,这只是开始,只凭刘协自己,肯定斗不过一个阶层,但这天下,又不是只有皇家和士人,群众的力量才是无穷的,他们个体或许渺小,但一旦聚集起来,却有着颠覆一个朝代的力量,如何将这些力量调动起来,帮助自己对抗士人阶层,才是刘协要考虑的。
就如后世某位伟人所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工、农、商,这天下除了士人之外,可以团结在皇权周围的力量实在太多,就看如何调用了,只是减税、舆论还不行,得给他们希望,要给他们和士人阶层之间制造更多的冲突,今天调动起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只要时机成熟,他就可以再调动一部分。
不止是满宠这里,虎贲卫也得了消息,史阿开始调派人手,前往各县,负责监督各县虎贲卫的执法力度,廷尉府也在满宠的调动下,与各地廷尉联系更加紧密起来,在关中这些士人还在围在皇宫四周不肯离去的时候,刘协编制好的又一张大网已经以士人还未反应过来的速度,再度罩下来。
站在承明殿最高的阁楼上,俯视着宫门外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刘协嘴角泛起一抹冷意,这场持续了两个多月的闹剧,也该消停消停了。
“卫忠。”片刻后,刘协转过身,径直走到一张桌案旁边,一旁的桥颖乖巧的开始帮刘协研磨。
“奴婢在。”卫忠小跑着走到刘协近前,躬身道。
一根毛笔在纸张上奋笔疾书,顷刻间已经写好了一道诏书,刘协盖上玉玺,紧跟着再写下一张,一连写了五道诏书,刘协才停止了挥笔,将诏书上面的墨汁吹干,递给卫忠道:“将这三封信件封好,送到皇家商行,甄尧、苏痴、张世平,各一封,另外两封分别交给满宠和史阿,让他们尽快行动。”
“喏!”卫忠接过书信,分别收好后,见刘协没有其他吩咐,告辞离去。
“既然尔等敢扫朕的颜面,就休怪朕不讲情面了!”坐在舒适的藤椅上,目光扫向窗外,刘协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杨彪寿宴
长安,杨彪大寿。
身为当朝三公,又是名门望族,本身也是名扬天下的名士,杨彪寿辰自然是热闹非凡,一大早,杨修便张罗着这场宴席,眼下长安城望族云集,不止关中士人,便是一些颍川、南阳士人也有云集于此,好不热闹。
而作为杨彪之子,杨修经过一番外出历练,如今待人接物,也少了几分往日的锋芒,多了几分从容和稳重,迎来送往,颇为得体,令不少人称赞有加。
“不愧是昔日被冠以长安四杰之名,德祖虽然方及弱冠,但看风度,已有几分名士之风。”
“谁说不是,不愧是名门贵子,嘿,此番德祖辞官,霸陵却被一无名小吏接替,我看陛下如今也是无人可用矣!”
“嘘,禁声,妄论陛下,小心祸事当头。”
“哼!我大汉向来不以言罪,况且方才所言,皆出自肺腑,天子听信谗言,用那淫巧之学,玷污圣人之学,实非天下之幸事,早晚必生祸患!”
“中常侍卫忠到!”一声清亮的嗓音在门口响起,之前还谈的热火朝天的众人瞬间没了声息。
中常侍卫忠,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所有人都知道,此人可是陛下身边的近侍,虽然因当年十常侍之乱的缘故,刘协掌权之后,第一条政令,便是后。宫嫔妃、宫人一律不得干政,卫忠自然也在此列,但很多时候,作为刘协的传话筒,在一些非正式场合,哪怕卫忠身份不高,也依然能够代表天子,虽无当年十常侍那般权势滔天,但在这长安城中,却也没人敢真的对卫忠摆脸色。
“修见过中常侍。”杨修作为这场宴席的主要负责人,卫忠此来,不用说也是代表天子,自然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向卫忠微微一礼,笑道。
“杨先生见外了,此番陛下听闻先生辞官回朝,可是不止一次询问是何缘由。”卫忠目光在一众士人身上扫过,与其不卑不亢,他在刘协身边待得最久,虽然在刘协面前,从来都是奴婢自居,但平日里帮刘协传话,代表刘协,自有几分威仪,除非三公、骠骑这些朝中顶尖人物,寻常官员,哪怕是名士,也没资格让他弯腰。
“老父年迈,不良于行,修身为人子,自当陪伴老父左右,却是辜负了陛下的知遇之恩。”杨修微笑道。
“陛下也听闻太傅身子不适,特命人不远万里,自昆仑找来两支老参,恰逢太傅寿辰,特命本宫送来,为太傅调养身体。”卫忠挥了挥手,自有随从禁卫捧着一个托盘上来,从上面取下一方锦盒,交于杨修道。
“有劳陛下挂心,修代家父谢陛下厚爱。”杨修连忙躬身接过,郑重的交于身旁的家丁,又对卫忠笑道:“中常侍稍待,宴席稍后便开,正好你我多年未见,饮上一杯水酒再走。”
“本宫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留了,况且……”卫忠扫了一眼满堂宾客,微笑道:“本宫一宦官,留在此处,难免扰了诸位高士雅兴,陛下还有一对门盈,乃陛下为贺太傅寿辰亲自书写,陛下说,虽不登大雅之堂,但图个喜庆,令我代为转赠。”
杨修闻言眉头一挑,莫不成,是天子要用一副门盈来警告父亲么?
正疑虑间,却见两名禁卫已经捧着一对门盈进来,用上等檀木打造,雕工精细,乃出自工部大匠之手,一群士人闻言,也不禁好奇的朝着门盈上看去,他们心中所想,大概也与杨修差不多,以为这是刘协要用这一副门盈打机锋,一个个精神不由有些亢奋的看过去。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有人忍不住念出来。
确实不登大雅之堂,只是很普通的门盈,在座都是饱学之士,这样的门盈,自然不被他们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发懵,这寓意倒是很好懂,就是祝福多福多寿的语句,虽然新奇,却也不算什么,但陛下送来这么一副门盈,究竟是何意?
又是送老参,又是送祝福,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祝贺,但谁都知道,眼下长安,皇宫被士人围堵已经两个月了,要说天子一点都不生气,那绝对是骗人的,一开始听说卫忠到来的时候,这些士人已经准备好长篇大论,准备迎接天子的诘难,谁知卫忠来了,也确实是代表天子,但却并未如他们想象中一般发难。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一群士人心中惴惴不安起来,天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东西已经送到,那在下就不打扰诸位高士雅兴了。”卫忠微笑着对杨修微微一礼。
“慢走。”杨修点了点头,还了一礼,目送卫忠一行人离去。
“这……德祖,天子派人送来这些,究竟是何意?”一名老者皱眉看着那两样礼物,不解道。
“陛下心思,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杨修微微一笑:“不过此事需要告诉家父一声,在下,修先失陪了。”
“嗯,是该跟太傅请教一下。”老者闻言,连忙让开身道。
杨修命人将那副牌匾挂在门上,毕竟是天子所授,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番好意,不能怠慢了。
当下,杨修一路与人见礼,脚下却是不停,快步走入后堂。
书房里,杨彪坐在自己的藤椅上,眉头紧锁,看着眼前桌案上一张名单,沉吟不语。
“你是说,这些人皆出自讲武堂?”良久,杨彪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名单,语气颇为沉闷。
“不错。”在他对面之人便是如今的京兆尹司马防,此刻闻言点点头道:“在德祖等人应命辞官之后不久,这些人便迅速被朝廷指派上任。”
“政绩如何?”杨彪眯了眯眼睛,新官上任,又是在这种时候,几乎不用多问,地方豪强未必会信服这些新任官员,吹毛挑刺,暗中阳奉阴违是不可避免的。
苦笑着看了杨彪一眼,司马防道:“廷尉与暗卫联手出动,地方豪强甚至没有来得及发难,便毫不犹豫的重惩了几家豪强,而这些人,也颇有能力,如今各县在这些人的治理下,并无出现混乱,甚至官声也颇为不错,我也是事后暗中派人查探,才发现这些人皆出自讲武堂。”
“那南阳呢?”杨彪狠狠地吸了口气,皱眉道。
关中刘协治理日久,廷尉、虎贲卫之威早已深入民心,会有如此结果,虽然意外,却也有些准备,但南阳不同,那里的世家势力,比之长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是新定之地,不可能如同关中一般安泰才对。
“倒是生出了一些动乱。”说到这里,司马防叹了口气:“但并未太大,很快便被止住了。”
“这是为何!?”杨彪不解道。
“一者,夏侯兰那酷吏手段毒辣,上个月接连斩了三十几颗人头,其中有一人还是育阳康家家主康平,三十几颗人头落地,再加上以岑家为首的几家世家似乎已经选择了支持陛下,是以……南阳未乱!”
杨彪闻言不禁默然了,连南阳这地方都被镇压住了,剩下的西凉、河套、洛阳之地就不用再问了,这些地方的世家可不算强势,根本不可能抗拒廷尉和虎贲卫之威。
良久,杨彪才叹道:“当年陛下初立虎贲卫,后来又不经商议,直接立了廷尉,本以为已经高明,如今看来,才知这两部,分明就是专门针对我世家而来,那讲武堂,呵呵……根本就是为了应对今日之局,名为培育武将之地,却是陛下暗中对付我等之所,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一味忍让!”
司马防点点头,也是一声叹息道:“可惜当初元常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我等却未曾听信,如今看来,还是元常深谋远虑。”
杨彪闻言不禁默然,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闷。
“父亲!”杨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也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闷。
“进来。”杨彪呼了口气,看向门外道。
杨修推门而入。
杨彪勉强一笑道:“我儿不在前厅招待宾客,却来此处有何事?”
“陛下方才派卫忠前来。”杨修躬身道。
“哦?”杨彪闻言脸上泛起一抹喜色:“所为何来?”
“祝贺父亲寿辰。”杨修面色有些古怪道:“送来了两支老参,让父亲滋补身体,此外还有一副门盈。”
“门盈?”杨彪和司马防对视一眼,连忙道:“且说来于我。”
“喏。”杨修点了点头,将门盈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呃~”两人听罢,面面相觑。
“陛下此言,有何深意?”司马防疑惑的看向杨彪。
“只为祝贺。”杨彪苦笑道,看向杨修:“且去招待宾客,为父稍后便去。”
杨修闻言却没有离开,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
“我儿还有何事?”杨彪见状,不禁皱眉道。
“是孩儿留在霸陵的几位好友此前送来一些消息。”杨修躬身道。
“是何消息?”
“京兆一带乃至整个关中各郡,最近陆续有小商贩开启了书局,规模不大,一日也只有四五十册出售,但数量却不少,而且最近这样的小商铺似乎越来越多。”
“不好!”杨彪闻言,与司马防对视一眼,同时惊叫一声,站起身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包围杨府
书房之中,杨彪与司马防同时起身,相顾骇然,杨修拱手而立,默然不语。
“好一个声东击西!”良久,杨彪才打破书房中死一般的寂静,颓然的坐在藤椅之上,涩声笑道:“难怪陛下皇宫被士人围堵两月,都不愿出面,原来如此,从一开始,陛下便未曾想过让步,只是如此,致我士人于何地!至于何地!”
杨修皱了皱眉,躬身道:“父亲,依孩儿看来,事情并未有如此严重,便是广售书籍,天下除我士人之外,有几人能潜心研读?”
世家家财丰厚,有足够优越的后天条件让家中子弟不必为生计而担忧,潜心向学,然这天下,士人有多少?九成以上的人,都在为生计而奔波劳碌,哪怕是关中大治,一样是如此,先天上就比不过世家,后天上的差距也不小,就算刘协广售书籍,有心开启民智,但读书不止要有书,更要有师傅引领,而寒门乃至平民,哪里有这样的条件?没了名师引导,又如何能出真正的人才?
“你不懂!”杨彪苦涩的摇了摇头,别说现在长安书院和洛阳书院加起来能印出来的书也不过两千本,就算能让天下人人人有书,但就如杨修所说,没有师傅引导,注定寒门和平民的求学之路会坎坷无比。
但架不住人多啊,眼下或许是这样,但十年后!二十年后还会是这样吗?
这种事情,眼下若不及时遏制住,越往后,情况对世家越不利。
“为今之计,又该当如何?”司马防看向杨彪,皱眉道。
“如何?”杨彪闻言苦涩一笑道:“为今之计,当令那些士子先行撤离皇宫,明日一早,我等百官上殿,向陛下请命。”
现在再围着皇宫已经没有了意义,这两个多月来,皇宫被围,然而各郡县前任官员刚刚辞官,后脚新任官员便上任,天子恐怕早已预料到这一步,而且虽然皇宫被围,但整个关中秩序却并未因此而陷入混乱,反而天子此前所布暗棋在一步步浮出水面,再围下去,除了折损朝廷颜面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陛下会准吗?”司马防苦笑道。
刘协为此事,不惜任由士人围住皇宫,妨碍朝政,两月不出面,如今大势已成,刘协怎会在这种时候跟他们妥协?
“别无办法了。”杨彪叹了口气,直到此时,他才突然发现,刘协这几年来,正在一步一步的将关中士人的所有后路都给堵死,若放在三年前遇到这种情况,士人有的是办法让刘协妥协。
官员辞官只是最简单的一个手段,他们还可以通过操纵经济,提升物价,扰乱关中经济,策动军队,致使军队哗变,联络异族,对关中形成军事压力。
别怀疑,以前不是没人这么干过。
但事到如今,辞官已经被刘协破了,至于经济,如今整个关中的经济命脉都被皇家商行掌控,而更让杨彪糟心的是,世家的经济也被皇家商行逐渐渗透了,他们现在如果想打经济战,刘协不会有任何损失,他们却能将百年家族底蕴都给败光。
当初刘协就暗中通过甄尧、张世平、苏痴通过各种手段来绑架世家经济,当时所有人都只看到其中能够给自己家族带来的好处,却在不知不觉间,在经济上彻底被刘协架空,虽然财源不断,但只要刘协愿意,随时可以将他们的财源给掐断。
至于策动军队哗变?
不说如今关中将领,几乎都是刘协一手提拔起来,对刘协忠诚度极高,便是军中普通士卒,随着刘协大败袁术,军功制第一次作用,该赏的赏,该升的升,刘协在军中的地位,可是牢不可破,这关中十万将士乃至南阳那些降军,对刘协都是极度拥戴,这个时候,想要策反军队几乎没有可能。
至于引异族入关,那也得有异族才行呐,自吕布横扫草原之后,阴山以西的鲜卑,现在别说汉人军队,见了汉人都跟孙子一样,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可不止一次,鲜卑人在抓捕到汉人商旅之后,得知对方的身份,不但没有为难,反而好吃好喝招待,最后恭恭敬敬的送回来。
如今的西部鲜卑,几乎可说是刘协手下最忠诚的一条狗,而且鲜卑内部,随着与汉人之间的商贸往来,也开始学习汉语,杨彪估摸着,再过个几十年,照刘协这种法子,草原上恐怕就不再有什么鲜卑人了。
世家能走的所有路,几乎都被刘协给堵死了,如今,除了在朝堂上争论之外,杨彪突然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跟刘协角力了,至于引诸侯入关,攻坚刘协,杨彪却是想都没想过。
无他,如果朝廷真的被诸侯所攻破,那这些世家也完了,不是诸侯会对付他们,而是朝廷灭亡的话,所带来的经济损失,哪怕是杨家这样的大族,也会一蹶不振,沦为小家族甚至直接被从士人行列中剔除出去。
这也是关东过来的士人十分纳闷儿的一点,这些士人之中,有些是真心为士人阶层,也有一些,却是诸侯派来煽动士人作乱,使关中大乱。
但除了新定的南阳有些反应之外,在关中几乎找不到一家士人愿意这么做,最大限度,也只是围在皇宫门口请命,甚至都不敢过分冲突,这在关东士人看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