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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冲突,这在关东士人看来,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天子年幼,自平定李郭之乱起,一直以来,老夫都以为高看了天子,但如今看来,陛下思谋之深,便是我等也有所不及啊!”杨彪叹息了一口气。
当初刘协设立廷尉、虎贲卫,贯彻律法,加大律法的执行力,不管当时起到多大的作用,总让杨彪有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时间久了,这两部终究会妥协,随着朝廷的地盘越来越大,士人越来越多,终究会妥协,而当初刘协先灭南匈奴,再令吕布横扫草原,虽然最终大获全胜,但在很多人看来,太冲动了。
当时朝廷元气未复,就公然举兵攻伐,虽然最终赢了,也未朝廷带来巨大的好处,但若输了,难免受制于异族,但如今看来,并非刘协冲动,而是当时刘协已经看出了异族与士人过于密切的联系会带来的危害,因此才不顾一切反对,力排众议,先悄悄地灭了匈奴,将南匈奴赶出河套,而后鲜卑也是如此,只是鲜卑更惨,生生的被吕布给打的丧胆。
若是当时,刘协已经是在为今天铺垫的话,那这位天子就太恐怖了些。
不止如此,后来的皇家商行,再到出征袁术,刘协都在一步步挣脱对世家的依赖,到如今才借助这雕版印刷术一举发难,杨彪此刻才发现,关中士人,在刘协面前,竟然是如此孱弱。
司马防闻言闭嘴不言,何止是杨彪,他又何尝看出来过,朝中百官,恐怕也只有当初被刘协斩掉的钟繇,发现了一些端倪,只可惜却未曾受到重视,被刘协很干脆的掐断,如今就算是知道,也晚了。
“德祖!”杨彪看向杨修。
“孩儿在。”杨修连忙躬身道。
“你去通知那些还围在皇宫附近的人,让他们莫要再闹下去了,此事明日朝堂之上自会有分晓,再这么闹下去,折损的,终究还是朝廷的颜面。”杨彪叹息道。
“喏,孩儿这就去。”杨修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家主,不好了!”便在此时,杨府管家急匆匆的从门外冲进来,差点跟杨修撞了一个满怀。
“何事惊慌?”杨彪皱了皱眉,管家跟随他多年,很少会有如此慌乱的表情,此刻突然这么急吼吼的冲进来,让杨彪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回家住,那史阿伙同满宠,带着虎贲卫和廷尉府的人,将这里给围了。”管家急声道。
“什么!?”杨彪与司马防还有杨修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管家,杨彪可是位列三公,当朝太傅,身份之尊贵,地位之显赫,便是刘协也要敬让三分,廷尉府和虎贲卫虽然在他们看来有些嚣张,却也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公然兵围杨府,杨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管家涩声道:“就在刚才,虎贲卫督军那史阿与廷尉满宠气势汹汹的带着数百人将我杨府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此刻正在与门口守卫争执。”
杨彪面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今日乃他寿辰,虽然并非大寿,实际上也只是想给这次召集一众士人找个理由,其中干系,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若那廷尉以此为由要抓自己问罪,杨彪还真没有什么理由反驳。
但如果真的在这种日子,被廷尉府的人带走,他杨彪的脸面何在?
“廷尉?虎贲卫?哈,好大的架势!”杨彪心中愠怒,之前卫忠前来,对此事都没有理会,也就是说,天子都默许了,一个廷尉加上一个虎贲督军,凭什么来抓他?
当下怒哼一声道:“走,早闻廷尉、虎贲卫威风,今日却要见识一番!”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刎
“尔等安敢在此放肆!”杨家宴客厅中,门口的侍卫自然拦不住训练有素的廷尉,当杨彪进入大厅的时候,正看到几名廷尉府侍卫正在跟一名中年文士纠缠。
准确的说,那名中年文士正在疯狂的挣扎着,被两名侍卫拖着往外走,看起来,倒像个无赖。
并不是来抓自己的,但杨彪的面色却更加阴沉,今日乃自己寿宴,若让廷尉府的人在这里把人给抓走了,那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搁。
“住手!”一声压抑着怒气的怒喝声中,杨彪带着司马防、杨修来到厅堂之中,一挥手,几名家将已经堵住了门口,拦在满宠等人身前。
“太傅,廷尉府奉命办差,还望太傅莫要为难我等。”满宠面无表情的朝着杨彪躬身一礼,淡然道。
“哈~”杨彪冷笑一声:“廷尉府好大的威风,却不知耀阳犯了何过?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折辱与他?”
此人杨彪认得,乃是一名刚刚致仕的官员,说起来,也是响应世家号召,虽然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之后,但也算是感念其相助吧,这些致仕官员,都受到了邀请,否则以他一届县令身家,又无太大名声,可不够资格前来参加杨彪的寿宴。
“赵怀,弘农郡华阴县令,为官两年,在任期间,经廷尉核实,错判冤案一十九起,其中有四起命案,冤死七人,贪墨朝廷发放治理地方粮饷合五铢钱三十万钱,其子赵猛携款私逃,如今已经归案,并已招供一切,弘农七位冤死者家属已经将此事报知廷尉府,根据汉律,人证、物证皆有,我廷尉府有权抓人,若太傅有何疑虑,可向陛下状告我廷尉府,但现在,还请太傅莫要插手。”
杨彪闻言,扭头看向赵怀,却见赵怀跪倒在地,嘭嘭嘭的朝着杨彪不断磕头,哀声道:“太傅救命,太傅救命!”
“哼!”杨彪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满宠,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此等奸佞之人,老夫自不会庇佑,只是还请伯宁给老夫一分薄面,可否待寿宴结束之后,无需廷尉府出手,老夫会亲手将其扭送至廷尉府。”
满宠看了杨彪一眼,点头道:“可,收队!”
说完,也不理会杨彪等人愕然的目光,一挥手,带着廷尉府侍卫径直离开。
“这……”杨彪和司马防有些不解的看着满宠离开的方向,这廷尉府何时转了性?若是以往,以满宠的为人,恐怕绝不会就此妥协吧?
正疑惑间,却见那赵怀朝着杨彪叩首道:“谢太傅救命之恩,怀没齿难忘,就此告辞!”
说完,起身便往外跑。
杨彪面色一变,厉声道:“拿下!”
立刻便有数名家丁上前,将赵怀死死地按在地上。
“太傅,这是何意?”赵怀这一次没有挣扎,而是愕然的看着杨彪。
杨彪面色阴沉的看着赵怀,这一刻,他反应过来了,难怪那满宠那么干脆的就收队走人,根本就是在给他下套。
这赵怀固然有错,但如果自己就这么抓了,然后扭送到廷尉府,那在外人看来,这代表着什么?
不止是杨彪向廷尉府妥协,更重要的是,令那些被他们策动抵制天子此番政令的士人如何看他?真的将赵怀送出去,会让那些支持他们此番举动的士人寒心,两军交战,最重的便是士气,而满宠此番如此干脆的离开,就是要以此来瓦解他们的士气。
但若不送,之前话已经说出去了,满宠正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离开的,若他私自放走了赵怀,那这份罪责,就得由他来顶上。
杨家,承受得住吗?
如果是以前,杨彪不怕,但现在,杨彪真的怕了,宫中那位天子虽然一直以来,对他们这帮老臣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如果真要动手,可不会留丝毫情面,而且就算想做义士都不行,虽然不知道天子是如何驱动舆论的,但他很清楚,这位天子手中,绝对掌握着世家根本无法比拟的舆论,况且,若真的如此做,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若天子以舆论来添油加醋,自己的名声可就废了!
这些念头在杨彪脑海中不断闪过,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低头看着赵怀,杨彪摇了摇头道:“此时出去,必被廷尉府捉到,且稍安勿躁。”
“还是太傅想的周全。”赵怀闻言,松了口气,挣了挣,两名家丁见杨彪点头松开受,让赵怀站起来。
“且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杨彪摆了摆手,示意杨修继续留在这里接待宾客,自己则带着赵怀进入了后堂。
“太傅还有何吩咐?”赵怀来到后堂,有些忐忑的对着杨彪拱手道。
“此事,老夫可以帮你离开长安乃至关中,然……”杨彪看向赵怀,直言不讳道:“只能帮你一人,你家人可有安排?”
“这……”赵怀面色顿时白了。
“依照汉律,你作为地方官员,因畏罪潜逃,不但家中资产会被朝廷没收,家人也必须服役。”杨彪严肃道。
“求太傅救我!”刚刚恢复了几分的面色再度变得惨白,赵怀跪倒在杨彪面前。
“救你自然可以,但汝之家人却是……”杨彪叹了口气,别说赵怀家人,便是赵怀,能够送出长安已经是极限了,如今整个关中乃至洛阳,各处关卡要道守将跟他都没有太大关系,能将赵怀送出长安,已经是全力了,若是再加上他家人,怕是连长安都送不出去。
“你且去准备,稍后我会让人先送你出长安,至于汝之家人……”杨彪摇头一叹道:“日后若有机会,老夫会代为照拂一二。”
“多……多谢太傅大恩。”赵怀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后堂的,一路上浑浑噩噩,便是有相熟之人打招呼,也没有理会。
“太傅,这……”赵怀走后,一直藏在后堂的司马防来到杨彪身边,看着赵怀的背影,苦笑道。
“别无他法,此人若不交由廷尉,廷尉府必然以包庇之罪拿问于我。”杨彪摇了摇头,他现在,不能下狱,但更不能亲手将赵怀送去廷尉府,所以也只能用这种危言耸听的方法,让赵怀自己去自首。
“看来天子,已经准备动手了。”司马防点了点头,随即苦笑道。
赵怀的事情,不可能是刚刚事发,廷尉府在这个时候突然跑来杨彪寿宴之上抓人,要说这背后没有刘协的意思,司马防可不信。
“尽快让那些堵在宫门前的士人离开吧,事不可为!”杨彪苦涩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看来这一次,他们就算不妥协,也没有办法了。
“父亲!”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紧跟着杨修从门外冲进来,急声道:“那赵怀之前突然在宴席中,拔剑自刎!”
“什么!?”杨彪和司马防同时一怔,连忙朝正厅跑去。
当两人来到正厅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杨彪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冲上前去,低头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中,赵怀的尸体,面色难看的可怕。
而周围的士人,看到杨彪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敬仰,目光中,透着几分难言的味道。
之前赵怀可没有死志,但被杨彪叫进后堂一番叙话之后,神色就有些不对,而之前宴席中,更是突然面色狰狞的大骂一声,而后拔剑自刎,而奇怪的是,他骂的却并非廷尉,反而是杨彪,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杨彪之前在后堂之中,究竟跟赵怀说了什么?以至于赵怀不惜当场自刎?
杨彪能够感受到来自周围异样的目光,但他现在心中的苦涩也只能自己吞下,赵怀能为一方县令,自然不是蠢人,之前杨彪所说的话,应该能够明白,但杨彪却没想到,赵怀会以这样一种激烈的方式给他答复。
一百五十六章 分化
赵怀的死仿佛是个信号,虽说并没有立刻送去给廷尉,但已经收敛起来,不能让赵怀自己去投案自首,就达不到预期的目的,在场人不是笨蛋,结合赵怀在进去之前和出来之后的表现,不难推测出一些东西,显然杨彪想要让赵怀自首来息事宁人,至于赵怀为何会如此激愤,恐怕是受到了杨彪的胁迫。
而这背后的意义代表着什么,就见仁见智了。
杨彪虽然知道中了满宠的算计,但此刻,看着赵怀的尸体,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这份苦果,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要自己来承受。
“太傅,宴席已过,家中还有些要事,请容在下告辞。”良久,终于有人打破了这诡谲的气氛,起身向杨彪告辞道。
杨彪漠然的点点头,一旁的杨修连忙上前相送。
众人见状,也一个个起身告辞,不一会儿,除了一些与杨彪交好的大臣之外,一刻钟前还热闹无比的大厅变得空荡荡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丁冲首先皱眉道:“自陛下立下廷尉、虎贲二部以来,对各县财权尤其是发展资金,都必须由当地的廷尉府、虎贲卫、县令三方核实之后,还要拨出县尉军费,赵怀如何能够在廷尉府与虎贲卫的眼皮下,贪墨如此多的财物?”
三十万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放在一县之地,几乎相当于一年的税收了,而根据最新上缴的税赋以及户籍来看,华阴县这两年不但没有衰落,反而人口比过去翻了一倍还多,颇为兴旺。
就算赵怀是贪墨了,但能在这种情况下贪墨,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按道理来讲,根本算不上贪墨,但若是如此的话,那廷尉前来问罪的时候,赵怀会是那副表现?
在场的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很快就想到了问题的矛盾所在,这其中要说没有猫腻,谁信?
“满伯宁!”杨彪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恨意,若说这事没有廷尉在背后搞鬼,他可不信,那赵怀或许有过,但绝不像廷尉所说的那般严重。
“文先公,如今我等已失了先机,万不可在此时与那满伯宁作对,还是尽快将赵怀的尸体送去廷尉府,言明其畏罪自杀,先撇清与我等关系,至于其他,只待日后再行谋划了。”司马防连忙劝住暴怒的杨彪。
不管真相如何,这个时候再跟满宠为难,只会自讨没趣,毕竟这件事情上,明面上来说,是他们理亏在先,就算闹到未央宫上,杨彪这边也是有理说不清。
“呵~”杨彪狠狠地喘了口气,尤自怒道:“老夫宦海浮沉一生,未曾有人敢如此算计与我,谁想如今,竟被满宠这等小儿欺辱,实属可恨!可恨!”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其实众人都听得出,杨彪这是在指桑骂槐呢,这事背后,若无刘协撑腰,只凭满宠可做不出来,莫看那赵怀不过一个县令,而且家事在这里也算不上显赫,但若无刘协在背后,那满宠如何能够威胁的到赵怀,杨彪此时预期是在说满宠,倒不如说是在说刘协,不过此时可没人敢接话,刘协这些年表现出来的手段,可是越发老辣,也越发无情了。
“文先公慎言。”司马防叹了口气:“如今赵怀之死已成定局,再怒也无济于事,防更担心的是,按照廷尉府以往的行事风格,恐怕还有后手。”
“怕他不成?”杨彪冷哼一声道。
话虽如此,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让杨修将赵怀的尸体送去廷尉府,再做打算,廷尉或者说刘协,一直以来一旦出手,可不会点到即止,尤其是这一次,刘协为了布局,可是硬生生忍了两个多月,如今一旦发难,众人还真有那么几分心慌,天子之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入人心,再不是当初那个在郭汜、李手中委曲求全的少年了。
商议良久,几人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廷尉只是刚刚出手,刘协的布局,也是刚刚才露出水面,要应对,也得知道对方在干什么才能应对。
“父亲!”就在司马防等人商议无果,准备告辞离开之际,杨修突然面色焦急的进来。
“何事惊慌?”看着杨修的神色,杨彪就有些腻歪,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钱、孙、王、刘四家之前被廷尉府和虎贲卫分别包围,有八人直接被廷尉带走,如今四家的人已经跑去皇宫请命。”杨修焦急道。
钱、孙、王、刘四家在长安算不上大世家,却也是中流之家,此前不少人在官场之中人脉可不低,如今虽然都致仕,但影响力可不低,虽然比不得杨家这等大世家,在士林中,却也有着不俗的影响力。
“胡闹,此时过去,岂非让陛下有了口实?快去把他们拦住!”杨彪闻言,不禁大惊,连忙起身就要出去,却被杨修拦住。
“父亲稍安勿躁。”杨修面色有些古怪的道:“四家之人并非前去讨人,看样子,是去皇宫请罪,四家家主甚至负了荆条。”
负荆请罪?
杨彪闻言,怔在了原地,这代表着什么他自然清楚,这代表着已经有士人开始选择妥协?
为何这么快?
杨彪面色阴沉的看了看杨修,大步往外走去:“走,去承明殿,我要看看,他们如何给我说法?”
虽然并不看得上这四家,但在这种关头,四家的做法已经不啻于背叛了,这让杨彪很难受。
当下,一行人带了几名家丁,便匆匆往承明殿的方向跑去,等到了承明殿外时,正看到四名家主正一字排开,跪在未央宫前,赤着上身,背上还背着荆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