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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实是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而这些日子,莫研面对赵渝时,心中亦是百般纠结。
每次都想告诉她,那个人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而且他就在你的身畔,在你触目可及之处。
可是,每次话将出口之际,她都犹豫了……
“小七,你又怎么了?”赵渝看着莫研又在发愣,这几日老见她这模样。
莫研咬咬嘴唇,迟疑道:“没、没什么。”
赵渝淡淡一笑,也不追问,此时左右无人,她柔声朝莫研道:“是在担心展昭的事吧?”
不知该怎么说,莫研不点头也不摇头,愣愣的。
赵渝叹口气道:“我也真希望他们能快些查出来,你二人分别如此之久,也是苦了你们了。现下,有线索了么?”
“线索倒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蛇未出洞,所以还得等。”被她一问,莫研想到此事所涉及到唐门的人,心里发凉,“也不知究竟能不能顺利?”
“需要我帮忙么?”赵渝问道。
莫研忙摇摇头:“那倒不用,公主你自己的事就够心烦的了。”
赵渝微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矮柜上这些日子耶律洪基送来的林林总总的东西:“瞧瞧这些,我想也差不多该是拿出乌龟的时候了。明日一早,你就偷偷把乌龟送到我这里来。”
“好。”
“那你就回去歇着吧,出去时让她们准备热汤送进来,我要沐浴。”
莫研应了,心不在焉地步出帐外,唤了侍女给赵渝准备洗澡水,方才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帐中。
此日清早,她便裹了乌龟悄悄地送到赵渝处。
进去时赵渝似乎犹在睡梦之中,莫研只得轻轻唤她:“公主、公主……我把乌龟给你送来了。”
赵渝的脸半遮在被衾中,莫研见她还是未醒,便伸手去拨被衾,手碰触到她的脸颊,方觉滚烫,她竟是发着高热。
这下莫研急了,把乌龟往地上一放,寻出几条锦帕,在铜盆中浸了浸,赶忙敷在她额头上。又连声唤了侍女进来,让她们准备温水给赵渝擦身。
侍女们见不过一夜之间,赵渝骤然发起如此高热,不知是究竟哪里出了纰漏,都有些慌了。这边又有人赶着通报了宁晋,宁晋也急忙赶过来,看赵渝额头烫手,嘴唇开裂,显是病得不轻,不由又急又气,把底下跟着的人都骂了个遍。
正乱成一团,赵渝昏昏沉沉地醒来,先是唤退众人,只留下莫研。还有个宁晋杵在帐中,因身份高她一辈,她也拿他无法。
“小七……”她微弱道,“你记着,等耶律洪基来了,就说为了抓这乌龟,我掉入冰水之中,所以才会发此高热,千万记清楚了,莫忘了说。”
莫研听了这话,心中不自觉地升起几分寒意:“公主,你是存心让自己生病的?”
赵渝不答,勉强笑了笑。
宁晋听罢,也是怒道:“小渝儿,你究竟在想什么,想争宠的话,装装样子也就罢了,你居然这样……”他恨恨地说不下去。
莫研立起身,看见屏风后露出半个边的大浴桶,急步过去一探,果然满满的一桶冷水未倒,她顿时明白了。
“公主,这么冷的天,你……你居然去泡冷水,你到底还要不要命!”她急道。
“泡冷水!”
宁晋也是一骇,不可置信地盯住赵渝:“小渝儿,你是不是疯了?”
赵渝被他们嚷得头昏,半闭了眼不作声。她昨夜先是将自己裹在被衾中,又命侍女升了火盆,将自己烤得暖哄哄的,然后再遣开侍女,将自己骤然泡入早已冰凉的水中。严冬中如此一冷一热,便是寻常人也受不了,更不用说她本就是病弱之躯。
“公主!这些日子我就怕你做傻事,可是没想得你……”莫研怎么也想不到赵渝是用这个法子。
“这不是傻事。”赵渝低低道。
“你拿自己的性命往上搭,这难道还不是傻事!都是因为他,是不是?”
闻言,赵渝怔了怔,继而深深注视着莫研,一言不发。
宁晋却有些听不懂,转向莫研,不解道:“为了谁?耶律洪基?”
“公主,我没说错,是不是?”莫研顾不上和他解释,只朝赵渝急道,“自那日你听说那人死了,所以你自己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是不是?”
赵渝不答,目光抚过垫上的软毛,一遍又一遍,良久才道:“小七,你是经历过大悲大痛的,我也不想瞒你。这三年来,纵然以为他还活着,可我的心里还是很苦,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半星可能。现下知道他死了,而我却还得对着另一个男人曲意承欢,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莫研说不出话来。
宁晋亦是。
赵渝长吸口气:“接下去还会行大礼,我就得和耶律洪基成为真正的夫妻,这种日子我还得去过一辈子,你能想见的到我以后的日子么?”
两人无言以对。
“饶得他现下喜欢我,可究竟能持续多久?我在此地无依无靠,断断是斗不过萧观音的,保不定何时他便会对我相看生厌,到了那时,我今日辛辛苦苦所做一切便会付诸东流,他断然不会再记得我的好。那时的我即便留在他身边,对宋辽两国却是无半点益处。”
莫研不知她竟想得如此深远,本来想了几句劝解的话也都说不出口。
“可是,公主……倘若那人还活着,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是不是?”
赵渝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他的死,才让我找到了最正确的路,其实我早就该如此做了。你也不必劝我,我既然远嫁到此,也改做些事才对。”
宁晋拽过莫研,沉声道:“那人到底是谁,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莫研见再瞒也瞒不住,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之宁晋。
宁晋听罢,震惊过甚,以至久久无法言语。
“你是说,那个人其实是以前的耶律菩萨奴,而现在的耶律菩萨奴就是展昭。”
莫研点头:“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刚刚得知此事。”
“难怪你……”
宁晋终于明白了莫研的转变是为何事,不由暗自深叹,果不其然,只有展昭才能如此牵动她的一颦一笑。
莫研眼下着急的只有赵渝的事,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凑身附耳过来:“现在怎么办?我看公主给自己找了一堆的理由,都是不想活下去,该怎么劝她才好?”
赵渝所说,句句占理,宁晋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由头才能劝得了她。
“水,小七。”赵渝唤道。
莫研忙给她倒了水,扶起她喂水。
赵渝却不甚想喝,只湿润下了嘴唇,转头看向莫研和宁晋:“我只求你们一件事情,这场戏必要演好,否则我就白白受这罪了。”
“公主……”莫研咬着嘴唇,忍不住想要哭。
倒是宁晋已镇定下来,点头沉声道:“放心吧,小渝儿,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可待会端上来的汤药,你不能不吃。”
赵渝虚弱笑着点点头,方闭目休息,等待着耶律洪基的到来。
卷三第三十九章
耶律洪基来时,基本上这边都已是一切就绪,严阵以待。
“公主,你……”耶律洪基不明白怎么才几日不见,赵渝竟然病重如此,“我给你送来的药材有没有煎着吃,怎么会这般……”
“殿下,你莫着急,我没事。”
赵渝努力撑起身子,忙安慰他,还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殿下,你听我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昨日……昨日终于钓到了只龟,壳也是五彩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殿下你们所说的五彩神龟。……小七,快把它拿给殿下瞅瞅!”
莫研抱着乌龟,应声过来。
一看之下,耶律洪基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赵渝,双手接过那只龟,再三地抚摩着龟壳,激动道:“果然是它,果然是它,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能找到五彩神龟。”
“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一定是殿下洪福齐天,上苍知道我是为了殿下来找寻,所以保佑我终于找到了它。”
耶律洪基捧着乌龟,左右端详,爱不释手,又转头看向赵渝,满面感动道:“你是不是就是为了找它,所以病才加重的。”
赵渝柔柔一笑,摇了摇头。
莫研适时在旁插口道:“可不就是么,这乌龟实在太大,气力也大,差点把钓竿折断,公主怕它跑了,居然自己跳到冰水里把它捞了上来,回来的时候全身冻得象冰块,当真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你……”
耶律洪基想不到赵渝为了给他寻这只乌龟居然如此拼命,感动地看着她:“这也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下次万不可再这样了!”
闻言,莫研暗自白了耶律洪基一眼,心道:“还想有下次,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赵渝柔顺地点点头:“殿下不必担心,我……对了,这五彩神龟,若殿下要献给皇上的话,千万别说是我寻来的,就说是殿下自己寻来的。这样皇上感念着殿下的一片孝心,定然更加欢喜,岂不是更好。我这边的人都不会乱说,殿下放心……”话未说完,她便低头猛咳起来,莫研忙要上前替她抚背,却被耶律洪基挡开,他亲自坐到榻边替赵渝轻轻拍背。莫研知趣地退到一旁,并挪动屏风,将二人半遮半挡起来。
耶律洪基半扶着赵渝,赵渝顺势轻靠在他怀中,气息浅浅,暗香萦绕。此时外间不知何人抚琴,琴音清丽而静,和润而远,静静沁入心底。
“你这般为我,叫我如何感激你才好呢?”耶律洪基轻搂住赵渝,轻柔地低低问道。
“殿下……”
赵渝微微仰起头,看向他道:“我可从未想过要殿下感激我,我人小力微,能帮的上殿下的事实在太少,所以也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啊……”见她故意轻描淡写,耶律洪基听了更是感动不已,“我也曾派人来寻过这乌龟,却怎么也寻不到。你虽不肯说,可我知道你定是花了许多气力。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也想法子给你弄来。”
“殿下,只要你福寿安康,我别无所求。”赵渝轻声答道。
耶律洪基拥紧她,笑道:“你不要,我也得给你。我赏赐你五千头牛,五千头羊……”
赵渝噗哧一笑:“我要那么多牛羊做什么,吃一辈子也吃不完,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你想要什么?”耶律洪基想了想,“我登基后,册封你为皇后?”
赵渝忙道:“万万不可,殿下,此举万万不可。辽国历来是萧氏为后,殿下万不可因我而得罪萧氏,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听她连用了几个“万万不可”,知她并无争后之心,如此这般不图名利,耶律洪基更是相信了她确是一心只为自己,不由得更加怜爱起来。
“那你说,我该赏你什么你才欢喜?”
赵渝静默一瞬,直起身子,正视耶律洪基:“殿下也知,我嫁来辽国便是为了宋辽两国永结盟好。若殿下真要赏我,我只求殿下答应我一事……”
耶律洪基已有些明白:“你要我答应你,将来绝不兴兵中原?”
“不!”赵渝摇头。
此举弄的耶律洪基又是一愣。连屏风外的莫研也有些奇怪,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公主为何还要否认。
赵渝再抬眼时,眼底隐隐泪光浮动,缓缓道:“我自知人微言轻,不足以左右此等大事。我只有一小小心愿……他日若是有人劝殿下兴兵中原,殿下思量之时,有一时片刻能想到我,那我便心满意足了。”
万料不到她竟是如此请求,耶律洪基心潮随着琴音而起伏激荡,只觉得豪情万丈,搂紧她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放心,只要是我在位之时,断然不会入侵中原。”
得此承诺,赵渝喜极而泣,泪终于滑落,迅速渗入被衾:“多谢殿下。”
莫研亦是深闭下眼,终于是听见耶律洪基做出这个承诺,公主这招以退为进使得还真是妙啊。
嘱咐了赵渝好好养病后,耶律洪基也裹了神龟,志满意得地走了。莫研送他出了帐,又看着他骑马出了营,方才长松口气,转头望向不远帐厅……
宁晋显然也看见耶律洪基走了,按弦的手缓缓松开,琴音此时方停。他起身,出了帐,朝莫研走来。
“如何?”到了跟前,他问道。
莫研重重点了点头:“她做到了。……耶律洪基亲口答应公主,他在位之时,绝不会入侵中原。”
宁晋深闭下眼,虽面上看不出太大情绪起伏,但待他再睁开时,却隐隐可见内中泪光:“小渝儿,她不逊于当世豪杰,与她相比起来,我着实惭愧之极。”
莫研微笑,既不反驳也不称是。
“走吧,瞧瞧小渝儿去。”
宁晋转身往赵渝帐中走去,莫研也随着他往回走。
进了帐,才转过屏风,见到眼前景象,两人皆是骇然——赵渝半倾在榻上,榻下雪白的羊羔垫上赫然已被血所染红。
“公主!公主!”
莫研疾步上前,扶起赵渝躺好,后者嘴角尚有血痕,已然昏迷不行。原来赵渝本就是强撑着演完这场戏,待耶律洪基出帐后,赵渝再无力支持住,心力交瘁地呕出一大口血,昏死了过去。
传太医,煎药,清洗……一时间赵渝帐中忙成一团。待太医诊治过后,宁晋上前问可有大碍,太医踌躇良久,才为难道:“公主久病多时,已是油尽灯枯,又逢此大病,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什么!”宁晋怒道,“她才多大,你就说什么油尽灯枯,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太医只得不语。
上灯时分,莫研用过饭后去了趟马厩,却不见苏醉的踪影,只得复回到赵渝帐中,寻了借口遣开侍女,只说由自己来守夜。侍女们素知赵渝与莫研亲厚,便都依言退了出去。赵渝一直在昏睡之中,莫研也无事可做,便熄了灯,在旁候着打瞌睡。直至三更时分,帐帘轻摆,便见二人闪身进来。
来人进来之时,本欲先点她的昏穴,待籍着帐顶天窗透下的月光看清是她,忙又停了手。
卷三第四十章
“大哥!你也来了!”莫研见不光是苏醉,连展昭也来了,不由又惊又喜。
“嗯,我听说公主重病,怎么样?”
因生怕露出破绽,展昭与莫研相见次数寥寥无几,故而莫研并未来得及告诉他赵渝有寻死之心。他也是直到今日与苏醉见面后才得知的此事。
“公主她……还不都是因为他!”
莫研瞪了眼苏醉。后者已慢慢走至赵渝身畔,在榻边蹲下,手轻轻替她抚起几缕发丝,掠至耳边。
赵渝仍在昏睡之中,睡颜憔悴,他的手不由微微有些颤抖。
莫研看在眼中,知道苏醉定也是心疼之极,方才放缓语气,轻声道:“今日,公主着实是了不起,竟能让耶律洪基答应她,在位之时绝不会入侵中原。我心中,实在有说不出地佩服她。”
展昭听罢,深吸口气:“当真是了不起。”
苏醉本是心痛,听了这话,倒微微笑了笑,轻道:“她本就如此,往日,是你们看轻她了。”
展昭低头问莫研:“可看过太医了,怎么说?”
“太医说她久病,已是油尽灯枯,再也撑不了多少时日。”莫研说着,鼻子发酸,伏到展昭怀中,低低道:“大哥,怎么办?我们得救救公主才行!”
展昭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先莫急。”
“我有法子,可是……”
莫研欲言又止,展昭会不会同意这个法子,她实在没有把握。
展昭沉默良久,才道:“你说的法子,我也想过。”
“大哥……”
莫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法子?”
“我自然知道。”展昭微微一笑,莫研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自然知道她会如何想。
“那你也赞成这么做?”莫研喜道。
展昭却摇了摇头:“此事万万不行。”
莫研脸色微变,退开一步,微仰着头盯住他,目光陌生地瞧着他。
望了眼旁边的半跪着的苏醉,展昭何尝不愿让他们远走天涯,可是此事实在非同一般,除非能瞒过所有人,否则便是走漏一星半点,后果也是不堪设想。而眼下,但凭他们几人之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此事你千万不可鲁莽。”展昭狠下心来,沉声对莫研道。此事不同于白盈玉之事,而是关系到宋辽两国盟好,莫研性子冲动,他生怕她一时义气用事,反而惹下滔天大祸。
“难道就这么看着她死么?”莫研咬着嘴唇道,狠狠瞪着他。
展昭侧开脸,沉默不语。
“大哥,你的心怎得那么硬?”
莫研的声音很轻,说的话却很重。
苏醉闻言,转过头来,淡淡道:“丫头,这事便是我也是不能答应的。”
“你们……”莫研气道,“是,你们是大英雄大豪杰,都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己任,自然不会考虑我们女人的生死。”
“小七!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
展昭上前,试着想安抚她,却被莫研气恼地躲开。
“这几年来,你二人都身在辽国,公主的处境你们应该比我要清楚。她病了那么久,你们做了什么;现下她都快死了,你们还是什么都不肯为她做!”莫研越说越恼,“大哥,枉江湖中人称你为南侠,可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展昭静静听着,什么都不反驳。这些话若是由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