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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说的话是:“那些敌人,现在虽然都集中在西南山区,可是大部分都是从全国
各地溃逃过去的,本地人所占的比例不多。”
铁蛋摸不著头脑,只好答应了一声:“是。”
领袖又道:“好像从上海去的人也不少。”
铁蛋这时,心情紧张之极 他素知领袖的行事作风,知道他这时必然有重大之极
的事要交代。可是他又不明明白白地说,由此可知这事情的重要性和隐秘性,非同小可
,要是听错了一个字,或是在甚么地方把领袖的意思理解错了,那不但影响自己的前途
,也有可能,会形成十分重大的事故。
他实在想请领袖明白把事情说出来,可是他又不敢,因为领袖自有他行事的方式。
怎容人干涉?
所以,他又只好再回答了一个“是”字。
领袖的手,像是不经意地在桌上,翻动著一本线装书,但是铁蛋却注意到了,手的
动作僵硬,可见领袖的心中,很是紧张。
他合上了线装书,道:“遇到有值得注意的人,就多加注意,嗯……有这样的情形
,直接向我报告。”
铁蛋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指示太模糊了。甚么叫“遇到有值得注意的人,就多
加注意”?
这种模糊之极的指令,本来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是,那却是最高领袖的亲口指示。
最高领袖的“神”的地位,后来被越推越高,他的指示,达到了“理解的要执行,
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的”地步,很是骇人听闻。
这时,铁蛋不是听不懂指示,指示再明白也没有:有值得注意的人,注意一下,而
且在“注意”了之后,还要向领袖作直接报告。
可是那“值得注意的人”是何等样人呢?
听起来,像是杂在那几十万个反叛人群之中,这就更叫人摸不著头脑了 才下了
指示,是斩尽杀绝,又如何在杀戮之前,每一个都去注意一下是不是值得注意。
要是等发现了该人“值得注意”,却早已被杀了,那又怎么办?
他望著领袖阔大的背部,感到自己面临了一生之中最难决定的一件事,他必须明白
领袖的这番指示,究竟是甚么意思。
他已经鼓足了勇气,想问个明白。
可是就在这时候,领袖就已经转过身,目光炯炯,注定了他。
任何人都可以做皇帝,只要他是老皇帝的儿子就行。但是决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开
国皇帝,历史上所有的开国皇帝,不理会他当了皇帝之后的行为如何,他能成为开国皇
帝,必然有其独特的条件。
而在许多特别的条件之中,具有大威严,是十分重要的一个。
铁蛋身在千军万马,枪林弹雨之中,不会害怕。炮弹在他的身边开花,敌军的刺刀
,扎进了他的身子,他双腿不会发软。
可是此刻,领袖一转过身,他就感到有一股无形的,但是强大无比的力量,陡然压
了过来,他想后退,可是双腿却发软,难以挪动脚步。
领袖的两道目光,更令得他心快得耳际“嗡嗡”作响。不过他总算听到领袖接下来
的话:“刚才所说的一切,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铁蛋的心中,不禁一叠声叫苦,因为他根本未曾明白指示的内容,领袖这样说,表
示他不能再问 这已成了一个连提也不能再提的大秘密了。
可是,接下来,铁蛋更感到肩上犹如添了一副万斤重担 他实在没有承担的能力
,但是却又不得不硬挺下去,以他这样的硬汉,那时也真想跪下来,向领袖求告,放过
他,别将这一副重担放在他的肩上。
因为那时,领袖扬起手来,迟缓地道:“你是我的爱将,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
,知道你一定会完成,别人,我不能有那样的信心。”
铁蛋身上已被冷汗湿透,额上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声音发乾,答应了一声:“
多谢领袖的信任。”
这时,他心中知道,领袖所说的“任务”,决不是自己表面上接受的剿灭任务,而
是在于那句“遇有值得注意的人,就要注意一下”。
要命的也就在这里。
所以,他又挣扎著说了一句:“保证把一切反对势力,全部消灭。”
领袖盯著他看,铁蛋那样说,言外之意,当然是“除此以外,别的任务,实在不知
指甚么而言”。
铁蛋的智慧程度,分明不如领袖远甚,领袖这时凌厉的眼光,直接地在谴责他:“
你别假装糊涂,你知道我还有另外的任务给你。”
铁蛋心头狂跳,低下头去,不能不答应:“是,我一定尽力完成一切任务。”
领袖在这时,忽然叹了一声,然后,转了话题:“有一个人,叫雷九天,是江湖人
物,资格很老,可以利用,会派到你的司令部来当顾问。”
铁蛋心中一凛,是领袖不相信他。
可是他立即放了心,因为领袖又道:“这种人,和我们对付一些文人一样,有利用
价值时,维持表面上的客气,等到没有用处时,怎么处置都可以。”
领袖说到他自己的手段得意处,笑了好几下,铁蛋也跟著笑。
领袖伸出手,在桌上取起一本薄薄的书来,递给铁蛋:“这本小册子,你拿去看看
。”
铁蛋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了过来,看了看封面,知道写的是领袖早年从事造反
活动的一些经历。
铁蛋知道领袖在说了这样的一番话之后,又“御赐”了这样的一本书,必有深意,
所以接过了书之后,十分忠诚地道:“一定好好学习。一个字也不放过。”
领袖点头,大有嘉许之色,挥了挥手,示意铁蛋,可以告退了。
铁蛋退出之后,足足有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看那本其实是很普通的书,回想著领
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
可是结果,他仍然是莫测高深,所以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铁蛋叙述往事,说到这里,望定了我。
他说的事,和现在我和他相晤,已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应该发生的事,也早已发生
过了。本来,已绝无甚么紧张悬疑可言,可是他叙述得十分认真,好像他不单是那时全
身冒冷汗,现在也仍在冒冷汗。
所以我也难免受了感染,忍不住问:“后来,你终于明白了那个指示是甚么意思?
”
铁蛋并不立刻回答,双眼神色茫然,直勾勾地望向前面,我发现他的视线,竟然没
有焦点。
他的这种神态,很令我吃惊 因为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若是他至今还不知道那
指示是甚么意思,那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我沉声道:“随著时间的过去,应该都水落石出了。”
铁蛋听得我这样说,长叹一声:“我比较笨……我的意思是,我不如你聪明。”
他忽然之间,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老哥儿们了
,还说这种话。”
铁蛋道:“是真的,我们两人,性格不同,所以各有所长,发展也不同。当时在那
样的情形下,我不能明白领袖的指示,我想你一定能明白。”
我一听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对,我和你性格不同,所以发展有
异。如果是我,我根本不会站在那里,去听另一个人的指示去行事,管他这个人是神仙
是祖宗是皇帝。”
听得我这样回答,铁蛋呆了半晌,才感慨地道:“你的一生……比我有意思。”
我摇头:“不能这样说,各人的生活,是根据各人的性格选择的,给你重头再来一
次,我看你还是一样会选择必须遵守铁一样纪律的军人生涯。而我不同,我崇尚的是自
由散漫,肯定自我,不可能想像接受任何纪律的约束 这是天生性格所决定的。”
铁蛋又叹了一声,他的神态,表示他同意我的话。
确然,他和我的生活环境,南辕北辙,截然不同。他参加的军队,要求绝对服从,
个人的一切,都必须服从组织的纪律,一个命令要个人生死,这个人也就除了慷慨就义
之外,别无选择。
所以,铁蛋会在领袖模糊的指示前,一身冷汗,而我则根本不会有这种遭遇。
铁蛋又用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好了,在你的生命中,不会有这种事,那么,你
是不是可以帮我分析一下 根据我的叙述,分析一下领袖究竟想要我做甚么。”
当他在叙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也一直在分析,他一
问,我就道:“你们‘君臣二人’的对话,其实内容并不复杂。”
我自然而然,把铁蛋和他的领袖之间的关系,称为“君臣二人”,自然是因为那是
最现成也很恰当的说法。
铁蛋立刻睁大了眼,因为那是令他极度困扰的一件事,而我却说不是太复杂。
我挥了一下手:“你的主要任务,是消灭一大股反对的势力,你奉命格杀勿论,不
必留甚么活口,因为大势已定,这股反对势力,已经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铁蛋点了点头:“是,这点我能理解。”
我又道:“可是那只是表面上的任务,领袖另外给你的任务是 ”
铁蛋又把那句指示重复了一遍:“有值得注意的人,就注意一下。”
我道:“对,领袖的意思是,在那批注定了要被剿灭的反对势力之中,有一些人,
或是个别的一个人,是值得注意的。”
铁蛋苦笑:“那不难理解,可是,那是甚么人?”
我不相信事隔那么多年,事态会仍然在秘密状态之中,铁蛋显然是在考验我的分析
力。所以我盯了他一回:“这个人,可能从上海去,或是从华东地区去,因为领袖提起
过这一点。”
铁蛋点头:“是,我也想到了,可是那仍然太广泛了。华东地区,尤其是上海,本
来就是各种……恶势力的盘踞地,势力很大,有一大部分撤出老地盘,到西南山区去,
也是必然之事。”
我道:“那范围已经窄了许多,你在军事行动之前,若是知道进攻的对象,来自华
东、上海,就特别注意一下,自然会有所发现。”
铁蛋眉心打结,缓缓摇著头。
我又道:“领袖要你看的书,是不是内中有甚么玄机,或是有甚么‘密旨’在内?
”
我在这样问的时候,也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的神情 历史上的最高统治者,每有故
弄玄虚。表示自己“受命于天”,不是凡人的。明朝有一个皇帝,下的圣旨,字迹潦草
到普天之下,只有严嵩、严世蕃父子两人看得懂的,听起来荒唐之尤,却是昭昭史实。
观乎此,领袖要卖弄一下,也大有可能弄一些哑谜给他的爱将猜一猜。
铁蛋摇头:“不,那本书只是很普通的,记述他早期打天下功绩的书,我早已知道
的一些事,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一些事,一点也不特别。”
铁蛋的领袖,后来成了世界级的大人物,他早年的一些事,也流传甚广 当然,
流传出来的全是好事,可以见光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人人都有一些或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不为人知,无人可以避免。)
那些可以被人知道的事,确然尽人皆知,其中并没有甚么秘密可言。
而且,他的极度震动,是从十二天官开始的,而到现在为止,他所说的一切,我一
点也看不出那和十二天官有甚么干系。
我知道,事情在日后,必然有十分惊人的发展。所以我问:“你说走一步看一步,
后来怎么样?”
铁蛋望了我一眼,忽然说起更年月久远的往事来:“那一次,你在床板底下发现了
我,我满身是血,你有没有第一眼就认出那是我?”
我先是一怔,接著,不由自主,长叹一声。铁蛋的年纪并不大,可是多半是由于过
与世隔绝的日子太久了,所以思想方法有点怪异,颠来倒去。
他说的那件事:在床板底下发现他的人,那是我和他少年时期的事,那件事,自然
惊险绝伦,我和他竟然能脱难,算起来,“运气好”占了很大的成分 “运气好”的
情形,确然是存在的。
那自然是另外的故事,属于少年时期的事,我不想他岔开去,所以我立即道:“先
说你和十二天官之间的事。”
铁蛋呆了好一会,才道:“好,不过你得陪我说说更早的事。”
我点头答应:“一定,少年的事,也很有可以说一说的,那十二天官 ”
铁蛋一挥手,疾声道:“得先从雷九天说起。”我没有异议,铁蛋道:“那雷九天
,一见到我,就提议由他的九个手下,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因为他认为我需要特别保护
,而我自然不同意。”
铁大将军和江湖大豪雷九天的第一次见面,就闹得极不愉快。
雷九天走进铁将军的指挥所之前,就在外面和铁将军的警卫连发生了冲突。
铁大将军有一个警卫连,一百多个卫士,全是精挑细选,身经百战,经过烽火考验
,忠诚可靠的“自己人”,负责保护大将军的安全。个个不但善于搏击,而且枪法如神
,是军队中出色的战士。
而雷九天带来的那七八个人,却是东倒西歪,南腔北调,衣服不伦不类,行动吊儿
郎当,有的还拿著旱烟袋儿,有的头发上用油擦得贼亮。
这样的一批人,虽然持有正式的公文,有参谋长陪同前来,可是警卫员一下子就看
出,连参谋长也看这帮人不顺眼,所以留难:“首长没有说全见,你们谁是领头的,一
个人进去就行。”
雷九天很沉得住气,他不和警卫员说,望向参谋长:“我是中央特准的顾问组长,
这几位全是顾问组员,为甚么不能见首长?”
参谋长冷冷地道:“你一个人先见,也是一样。”
第八部:十二天官是甚么东西?
警卫员一听,就有乐得笑出声来的,雷九天闷哼一声,二话不说,向山洞中就走,
警卫连长却过来拦阻:“你老人家,等一等,见首长,我有权搜身。”
雷九天沉声吼:“我是中央特派 ”
警卫连长冷笑:“那是我的责任,以防万一带著武器,对首长不利。”
雷九天不怒反笑,回头向他带来的那几个人看了一眼,那几个人也鬼头鬼脑地笑,
雷九天笑声陡然提高,随著笑声,一掌打出,打在山洞旁的岩石上,“蓬”地一声巨响
过处,就把一块凸出的岩石,打得脱离了洞壁,直飞了出去。
同时,又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向上迸了起来,雷九天双掌扬起合击,把那块石
头,在双掌的掌心之中,一下子就打得粉碎。
这一连串的精湛武术中的硬功,已令得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雷九天把双手向警卫连长一伸,傲然道:“我这双手就是武器,是不是要砍了下来
,才能见首长。”
连长张大了口,一时合不拢来,自然无法说话,只是在喉间,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
声音。
雷九天趁机发话:“甚么新鲜玩意儿,我见皇上的时候,也没有人把我怎么样,难
道这里的首长,远大得过皇上去?”
铁蛋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苦笑了一下:“当时我在里面,外面的动静,听得很清楚
。才一听得雷九天说‘见皇上’,还以为他年纪大,真的在以前见过皇帝,后来再听下
去,才知道他竟然把领袖称作了‘皇上’,当时真是诧异之至。”
我望向他,淡然问:“当时你骇然不已,现在呢?”
他也淡然笑:“不必等现在,早就想通了。可不是吗?”
铁蛋这“可不是吗”四个字,说来很是轻松,可是我却知道这其中,不知有多少辛
酸血泪在内。
试想一想,他为了信仰,为了理想,把整个生命都投了进去,但是结果,和他一样
千千万万的人,有的抛头颅,洒热血,真的献出了生命,到死,还以为自己的理想可以
实现。有的幸存,但也知道,自己的行动只不过是制造出了一个新的皇帝,除非愿意做
叩头忠臣,不然,一样血溅当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理想信仰,在皇上的“金口”之前,“御脚”之下,屁也不值。
“可不是吗?”
我没有出言讥讽铁蛋,实在不忍心,当他知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他心灵上所
受的创伤,只怕远在他双腿骨碎之上。
过了一会,我只是道:“请说下去,我很想知道你和十二天官之间,究竟有甚么纠
缠。”
我这样讲,等于是在催他长话短说,他自然也明白,可是他摇了摇头:“左右没事
,你还把时间看得那么紧?不如听我从头说。”
我作了一个“随你高兴”的手势 我知道,他的心中积郁著许多话要对人说,想
有人听,这种情形,和老十二天官把他们的行为详细记录下来,想传给世人知晓,是一
样的意思。
我是他少年共过患难的朋友,是他最好的听众,若是不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当
然不是朋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