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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相信他们会感动一点,可惜,说这话的是他,所以没一个人信。
不是说他没有挺身报国的大节,认识他不算短的时间,这人虽然嘻皮笑脸,关键时刻却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但是,现在漠北大营节节胜利,并非危难之时,懒散惯了的他怎么会在非必要的时候站出来?朱煦景不信,唐行文和黑岩也不信。
气氛沉默了很久,中军帐中只听到楚临风慢条斯理喝茶的声音。
嘿嘿,这样子总不能赶我走了吧?
半晌,朱煦景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找不到理由拒绝了。当然,他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这家伙扔出漠北大营,但是,这救命之恩……算了,吃点亏又死不了人,顶多以后的日子当他是隐形人就好了。
“咳!”他的目光扫向两个已经呆住的部属,“黑岩,你去给他安排营帐,行文,你准备一些用具。”
“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下,两个人没什么精神地出了帐。
留下楚临风坐在帅位上偷笑。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家伙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投军?他投的是哪门子的军?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别人在校场操练,他却在四处游荡,没事一个人游魂似的在营地里飘来荡去,若不是朱煦景早下了令不必理会他,早就被当成奸细抓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朱煦景压根没把他的话当真,也就没有编入军中,他本来就无事可做。
校场的高台上,唐行文拉拉刚停下示范的黑岩的衣角,小声问:“哎,这几天那位楚公子没做什么事吧?”
黑岩擦了擦汗,回答:“没有,怎么了?”
“居然没有?”唐行文摸着下巴,沉吟,“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前来这里,他都是整天四处玩闹,这回居然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人到处乱逛,太反常了。”
这点黑岩不是觉得不奇怪,不过,他没空去理会,身为元帅的副将,又是在战时,忙都忙不过来了。他叹了口气:“这样不是正好吗?他不惹麻烦,我们乐得轻松。”
“但是……”想了想,唐行文道,“如此反常,他会不会暗地里在做什么?”
“做什么?”
“他这几天可是把我们大营什么地方都逛遍了。”将视线投向台下远处正在晃悠的白衣身影,若有所思。
黑岩看到他如此神情,不禁皱眉思索,慢慢道:“你是说,他在收集我们大营的情报?”这不太可能吧?
看了他一眼,唐行文摇头:“谁知道。”
“但是,像他这样收集,也太明显了吧?”做奸细要是这样做,早该被抓起来了。
“有的时候这样反而能掩人耳目。”顿了一下,唐行文叹了口气,“我也只是提出个可能,留意一点就好。”现在是战时,万事小心总是没错的。
拍拍黑岩的肩,他向正在游荡的那人走去。
“楚公子。”远远的就听到唐行文的叫唤,楚临风慢吞吞地回过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片刻,唐行文已到他的面前,笑容可掬:“楚公子,这几天过得如何?”
楚临风懒懒地抖了抖眼皮,敷衍地笑:“很好啊。”天天跟着全军统帅混,一切用度都是军中最好的,他过得岂能不好?当然,不能跟在家比就是了。
“那就好。”另一个本来也没打算作调查,立刻转了话题,“楚公子,这几天是不是很无聊?”
“无聊?怎么会?”打个呵欠,手心掩住嘴的同时,原本懒洋洋的目光却泄露出几许狡诈来,斜睨了唐行文一眼。
而这一个正在绞尽脑汁,完全没注意,忖度着开口:“在下看楚公子日日闲晃,还以为没事做,觉得无聊呢!”不正常,太不正常了,照以前的经验,几天没事做他早就叫无聊叫翻天了,这回居然连问起来也说不无聊,肯定有问题!
“哈,哪里会呢?这漠北的霜雪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难得到这里来,当然要好好地看上一看。”哼哼,小子,怀疑我是吧?好,反正我正无聊得紧,玩玩游戏也好。
“哦?不知楚公子觉得漠北的风景比之江南如何?”前几回一来就说这里鸟不拉屎树不开花,不及江南十里荷花,这回居然还赞起风景来了?
“江南啊?”冷得要死的天气,他还装风雅地拿着折扇,对着远处银装素裹的天地装出一副心旷神怡的样子,“江南烟雨朦胧,流水行云,自是美景如画。不过,漠北的风景有全然不同的妙处,清天高旷,飞雪如玉,这可不是江南能看到的。”他是爱极了江南的温柔精致,不过,黄河九曲、漠北霜天也确实别有一番风味,站在霜雪之间远望天地,便能感觉到江南所不及的大气与旷朗。但是——好看是好看,叫他放弃软语温香在这鸡不生蛋的地方呆着,他可受不了。精神是不能代替物质的,这就是他比较喜欢江南的原因,不是因为风景不好,而是因为没京城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又没江南那么多美女。所以,大江南北地逛下来,他就是不怎么爱来漠北。
“原来楚公子这么喜欢漠北啊,不如在军中谋个军职如何?漠北大营虽然人才济济,不过像公子这般谋略过人又武功高强的人太难得了,如果公子有意,必然可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听他如此一说,唐行文马上就打蛇随棍上,接过话头。心里暗暗一哼,谋略过人武功高强?没过见,就听他自己吹过!
此话一出,楚临风眼珠一转,立刻笑得万分欣喜:“唐先生也认为在下可以建功立业吗?此次来到边关,在下正是这么想的,不过,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他遗憾地道,“王爷却从来没有把我编入军中的打算。”
唐行文笑容一僵,心中暗暗打鼓。不对,太不对了,以这家伙的个性,这个时候应该吹上一通自己有多大能耐,最后以“可惜我就不爱功名利禄”作结尾才对,怎么今天这话说得好像在试探他、希望他出点力似的?
“这……”他小心翼翼地答道,“王爷天纵英才,向来善于用人,想必已有打算才对。”
“是么?”脸上顿时出现光辉,“如果是这样,那在下再等等好了。”
“呵呵……”两个人一齐傻笑,各怀鬼胎。
此时,正好午饭时间到了,士兵们下了校场,正一窝蜂地往膳堂赶去。
经过两人时,都不自禁地瞥来一眼。唐行文文质彬彬,在这一窝八百年也难见着女人的男人中素来是士兵们喜欢看的对象,如今又来了个楚临风,面如冠玉、身材纤细,比自己见过的女人都要俊俏,自然看得全军的眼睛都粘上去了。看看,连露出来的手都那么纤长优雅,而且笑起来真是比什么仙子都好看……
受不了!楚临风打开扇子,抬手遮住自己的脸。这伙人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看到个整齐点的男人就连眼睛都不眨……他可不想成为一群男人意淫的对象,太恶心了。
“你干什么?”身侧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临风一抬头,从折扇上方看到正盯着他的朱煦景,一脸的高深莫测。
唐行文忙行礼:“王爷。”
他一点头,眼睛却看着另一个人:“没事遮脸做什么?”
“呵呵。”楚临风干笑,放下扇子,道,“我说昭王殿下,你们漠北大营很久没女人了吗?”
朱煦景的目光微微沉了沉:“什么意思?”
“意思?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你的部下看人的眼光也太诡异了点。”
他怔了怔,随即明白了语中之意,不禁略微扬了扬嘴角,道:“边城向来没什么女人,而且这一仗又打得太久,士兵们难免有些……嗯,放肆。”他素来严谨治军,因此部下向来敬畏,不过,暗地里却也在偷偷看他——谁让他这张脸长得也太俊美了些。
楚临风笑得贼兮兮的:“是啊,我瞧他们也很喜欢看王爷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把王爷想成女人了。”
朱煦景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忙伸手捂住嘴,咳了几声。虽说这事他自己也清楚,但是让人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很丢脸的。
“楚公子!”唐行文低声叫了一声,是在告诫他不要乱说话,然后笑道,“军中将士对王爷素来爱戴,个个敬畏王爷守护国土,自然知道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会如此不敬。”
“是啊是啊,我乱说话。”他心不在焉地漫应一声,目光游移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望向朱煦景,“对了,王爷,我这几天无聊得紧,有没有什么差事可以做?当是打发时间也好。”
“差事?”朱煦景沉吟了一会儿,对唐行文道,“行文,你前几天不是说文书太多了,没人整理吗?”
“这个……”点到名的唐行文立刻低下头去,“王爷,其实也没什么,我可以应付。”看样子王爷是想把这家伙弄过来帮他,这可不行,这小子现在目的不明,不能让他接触到实务。
可惜朱煦景不了解他的苦心,依旧道:“多个人轻松一些,就让他去帮你吧。”
“这……”尚来不及反对,楚临风已打断他的话,拍着他肩头笑嘻嘻地道:“唐先生,那以后就请多多照顾了。”暗中阴笑一声,唐行文啊唐行文,看我怎么整你!
“可是……”
那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啊,肚子好饿,王爷,我们去吃饭吧。”拉着朱煦景就开溜,留下唐行文在后头跳脚。
瞪着远去的两条人影,终于还是跺了跺脚,踱回营去了。
第二章
连天大雪,这日终于放了晴。
朱煦景带着几个亲兵和副将,上了山的最高处探察敌情。
虽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一方土丘,原就是许多年前为攻城而建,如今古城早已埋没,这土丘倒长出了许多植物,因此也称得上是座山了。
雪后,天气奇冷,呵气成冰。在随行人员中,唐行文本是文人,功力低微,更不耐寒,一出来整个人就裹得跟个馒头似的,连手指头都伸不出来,跟在朱煦景身后缩头缩脑。
一阵冷风吹来,唐行文一哆嗦,牙齿都在打颤。他转头看看身侧依旧白衣飘飘的少年,嫉妒得要死。王爷一身绝技,不怕冷也就罢了,为什么连这个据说“武功高强”其实什么都没让人见识过的吹牛大王也这么轻松?瞧他身上,也不过比春日多加了件袍子而已,居然也脸色红润,完全不受影响,真是没天理。
手上拿着地图,朱煦景眺望远处,敌营尽入眼中,跟黑岩为首的几个副将幕僚低声商议,不时地在图上添加一些线条。而早冻得思维僵硬的唐行文,一边要听主帅说了什么,一边还特意注意那个本来不该跟来的人有没有听到,受不住寒偏又要强忍的样子看得楚临风心中暗笑。
随便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他袖子一拂便坐了下来。
前方远远可以望见敌营,连绵不断,可知此次敌方下了多大的决心要攻克据称固若金汤的漠北边防。
对鞑靼来说,漠北大营的存在显然是件不幸的事,而拥有朱煦景的漠北大营更是让这个不幸加了倍。十二年前,年仅十五岁的朱煦景在经历过重重磨练之后正式接管漠北大营,得知此事,鞑靼朝中欣喜至极:让一个十五岁的皇族子弟统领作为北防门户的漠北大营,鞑靼南下有望!谁料还没笑完,溃不成军的大军已经让他们的笑变成了哭。二十万的大军,回去的却只有两万,漠北大营依然坚固如初。这一仗打出了昭王的威名,从此,鞑靼再也不敢轻易兴兵。直到五年前,经过精心整装的大军才再度南挥,但,还是被挡在北防线外,分毫也进犯不了。这一次,他们倾尽举国之力挥军南下,然,一年下来,也无法捍动漠北大营半分,反倒败退连连。不止如此,就连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六皇子、如今的英王朱翊晨也是一名奇才,年仅十七岁,已是西疆大营的统帅。能教出如此出色的学生,朱煦景之才,可见一斑。
揪起雪地里一根干枯的草杆,楚临风一边百无聊赖地咬着,一边望向朱煦景的方向。
他正认真地向部下分析敌情,目光沉凝,神情肃然,原就冷峻的脸庞此刻更显凛冽。他也是极为俊美的,然而他的俊美与楚临风完全不同。刚毅的线条一贯而下,流畅而优美;五官分明而深邃,据说承袭自当年艳冠京城的太后,几近完美;而这张脸上,最生动的无疑是那双眼,清得透彻,偏又深得难解。他的身材极高,挺拔颀长,有着武将森冷的杀气,又有皇家子弟的尊贵。与楚临风相比,他的身上没有儒雅,只有冷峻。这是一个阳刚而凛冽的男子。
楚临风看得叹息,自言自语:“老天爷也太厚待他了吧?身在皇家,尊贵非凡,偏又容貌俊朗,身负奇才,最教人嫉妒的是,他还拥有发挥长才的机会……”说到这里,突然怔怔地开始发愣。亦是出身世家、资质不凡,为什么自己却空负满腹才华,只能寄情山水,无所作为?难道这就是天命么?
“楚公子?楚公子?”牙齿打颤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楚临风眨了下眼,掩去沉思之色,懒懒地叼着草杆,口齿不清地问:“唐先生,有事?”
唐行文连忙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道:“没事,只不过见你无聊,过来问问。”
“哦。”他懒得再说什么,目光依旧望着朱煦景,眼睛眨也不眨。
“在下早就说跟王爷出来是很无聊的,下回楚公子还是留在营帐中烤火吧,冻着了可不好。”诡异!干什么一直盯着王爷看?这几天拿着文书问东问西的不说,还非要跟王爷出来探察敌情,嗯,说不定其中就有什么问题。
听到此话,楚临风才拨空瞅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另有所思的神色,玩心大起。他泛起笑容,说道:“跟着王爷怎么会辛苦呢?唐先生多虑了。”
“可是……”
“啊,唐先生,王爷叫你呢!”
唐行文一回头,果然,朱煦景正看着他,连忙跑过去:“王爷,什么事?”
朱煦景点点头,探究地望了望楚临风,才吩咐道:“你把敌军的情况记一下。”
“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取过笔,正要落墨,谁知竟歪歪扭扭不成字,原来他的手早已冻僵了。他用力搓了搓,再写,还是写不出来。
朱煦景没有不悦,只是问道:“怎么,手冻僵了?”
唐行文抬头干笑了一声,有几分惶恐:“王爷稍等,属下马上就好了。”可惜,不管他试多少次,快没知觉的手还是不合作,写出来的字依旧歪七扭八,急得他额头连连冒汗。
“算了,唐先生,你的手早就僵了,再试多少次也一样,还是我来吧。”那边楚临风站起来掸掸袖口,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听到他这么说,唐行文更急:“不行,还是我来写。”这可是重大军情,让他知道怎么行?但是,他试了又试,写不出来还是写不出来。
朱煦景看了看一旁抱胸看好戏的楚临风,发话了:“行文,让他写吧。”
“不行啊,王爷,他……”
“我什么?”楚临风似笑非笑,“唐先生,难道你怕我把情报泄露出去?”
“这……”他这么一说,唐行文反而不好说什么,汗冒得更多了,“这怎么会呢……”
“既然不会,那就让我来吧!”话一说完,抢过他手中的笔开始记录,唐行文本是文人,又冻得全身僵硬,哪里抢得过他,且碍于朱煦景在场,只有在一旁暗暗跳脚。
楚临风落笔极快,朱煦景一句话说完,他便记录得差不多了,两人搭配得天衣无缝,不过片刻,便已记录完毕。唐行文忙凑上前去看,想挑点毛病,结果只见上面字迹秀逸且条理分明,完美得令他目瞪口呆。
“唐先生,我看以后这记录的工作可以交给我了,记得还不错吧?”一旁的楚临风笑得有几分得意。
“这怎么行?”记录的工作可是很重要的,要是让他做,漠北大营的军情岂不全进了他的脑袋?
“为什么不行?”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唐行文立刻解释:“我是说……我是说这是我该做的事,怎么好让楚公子辛苦,自己偷懒?”现在可不能把话说出去,一则王爷不会信,二则这小子会记仇,不知道要怎么整他。
“哦,原来是这样啊!”楚临风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解释,眸光一转,却流泄出几许狡诈。
“当然,当然。”唐行文伸手擦汗,连连点头。
朱煦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仍是一脸沉静,只是眼中却若有所思。
吃饭时间,楚临风又自动跑到朱煦景的起居帐报到。
看到他进来,朱煦景只瞄了一眼又去看手上的书了。楚临风也不理会,自顾自地添饭,吃得起劲。嗯,边疆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不过王爷嘛,吃的菜马马虎虎,还算不错。
“你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听到这话,楚临风眨眨眼,抬头看了一会儿,才确定是在问自己。“投军啊,我不是说过了吗?”他笑得双眼弯弯,万分单纯。
朱煦景仅是一哼,道:“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