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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七少爷贪玩,才偶然从这里出去……原该有几个婆子在此处镇守才是,今日兴许是一时走开了……不过这里出去并不是外头,只是夹道,一直通向后角门,那里一向是上锁的,贼人应该进不来……”
文怡稍稍冷静了些。顾庄九座主宅的格局都有几分相似,只是门面大小、院落数量等有些区别,她还隐约记得宣乐堂从前的格局,加上又在二房宣荣堂住过几年,因此猜出这个角门应是通向宅子两边的“青云巷”。
这青云巷位于宅子两侧,贯穿南北,巷内有多个侧门、角门通向宅内各院,原是为了方便运送大件物品或下仆杂役等人出入内外宅所建的,也有防火、通风的功用,加上青云巷三字近似“青云上”,寓意好,在平阳一带的官宦读书人家中十分常见。而顾庄九座主宅的青云巷,又与别处不同,因为它同时还要存放组建黑木墙的木料,所以宽度要更大些,足可让两辆马车并排行驶,还有空隙让从人走动。
文怡见这角门并不是直接通向外头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回头唤过冬葵:“开门瞧瞧,后角门可曾开了?!”
冬葵大着胆子开门探头出去瞧了几眼。才缩了回来,有些犹豫地道:“这里离后角门有上百尺呢,奴婢看不清……远远瞧着,门倒象是关上的,但也说不准会不会只是掩上了……不过巷子另一边似乎有人来回巡视,想来若有人出去,那人会看到吧?”
来回巡视?!若是那巡视的人巡到另一边去了呢?!那是不是代表着这边的门就会有空子了?!
文怡心里跳得厉害,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循声望去,却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婆子,相互数落着往这边来,抬头看到她们三人,便面色一变。
随文怡同来的婆子看见她们,忙迎上去道:“两位老姐姐是去了哪里?!怎的不在门边守着?你们闯了大祸了!”那两个婆子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人小心地看了文怡一眼,强自道:“方才她闹肚子,便走开了。我担心她病得厉害,便去瞧她,不过是暂时走开一小会儿,平日这么着,也没人说什么。哪里就闯了祸?!”另一人缩缩脖子,目光闪烁,却是默认了她的话。
文怡知道她们定是守门的婆子,也懒得替长房的主人教育他们家的仆妇,便指着那角门道:“这门如今开了,也不知道后角门如何,你们且去瞧一瞧,若是开了,就立刻关上,再去告诉巡视的人四处巡查是否有可疑人等进了宅子,然后马上回来这里守着。若是再走开一步,出了什么事,就自去向你们太太领罚吧,我也懒得理会!”
两个看门的婆子脸都白了,随文怡同来的婆子小声问:“九小姐,若是七少爷和六小姐真个出去了,过后他们要从这里回来……”文怡冷笑:“等他们回来了,你们再开不迟!不然就这么放着不管,万一来的是贼人呢?!到时候这宅子里的人还有命在么?!”那婆子缩了头,再不敢说话了。两个看门的婆子似乎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几乎要昏过去。
冬葵忽地惊呼一声:“小姐,你瞧那是什么?!”
文怡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发现门边堆放着几个破烂的大竹筐,里头还有些杂物,其中最靠近门的一个竹筐的破损边缘处,沾着一小块紫色的布屑。她忙走过去,将那布屑捻起来细看,是薄薄的纱罗料子,隐隐夹杂着银丝。分明就跟方才看到文慧时,对方穿的那身衣裙的围裳料子是一样的!
文怡再低头看向地面。这里只是下仆出入的门,并未铺设石板路,脚踩上去,是会留下浅浅的脚印的。而门前的泥土上,确实有几个女子绣花鞋的印子,其中有冬葵留下的,也有文怡自己的,旁边却又有几个小些的鞋印,看那鞋底的精致花纹,绝不是寻常仆妇能穿的!而在门槛边上,还能看到半个方头靴印!
文怡忙叫两个守门的婆子去查看后角门,两人转了一圈回来,脸色已经跟死人没啥两样了,其中一个勉强还能撑住一口气,回禀道:“门是开着的……不过是虚掩着……已经关好了……可我们昨儿晚上才查过,分明是关着的……”她抽了抽鼻子,呜呜哭起来。
看来文慧文安姐弟俩,十有**是从这里出去了。文怡心下不由得大骂,便是要出去,也该把门关好,这般不负责任,也不怕叫贼人钻了空子!
她喝令那几名婆子:“留在这里看好了!若是六小姐和七少爷真个回来了。你们再开门放他们进来,不然,便是外头闹得再狠,你们也休要理会!回头我禀告了你们二太太,自然会有人来接替你们!”又放缓了语气对带路的婆子道:“你今日立下大功了,等二太太派人把六小姐和七少爷平安接回来,她自会赏你!”
那婆子青白着一张脸,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就要看两位小主人是不是平安了?!
另两个婆子早已瘫软在地,其中一个哭着揍了另一个两拳:“叫你偷跑!若不是你跑去躲了,我也不会受这连累!”另一个不服气:“我躲是我的事。谁叫你也躲了?你不偷跑,这会子也没人能出去!”
带路的婆子没空理会她们狗咬狗,哭丧着脸跪下道:“九小姐,求您看在小的殷勤的份上,替小的说两句好话吧……”
文怡郑重点了点头:“我自会尽力!”说罢带着冬葵转身就走,快步疾行回正院,刚好看见二伯母段氏带着丫头进了屋。
她连忙跟了上去,一进门,便听到段氏在暖阁里说话:“给我说清楚!小七到底在哪里?!是真的不见了么?!怎的不来回话?!”
文怡闻声忙转进了暖阁,只见文娴低头恭立在段氏面前,一脸为难。柳东宁满头大汗地站在边上,干巴巴地道:“二舅母……”段氏瞥了他一眼:“宁哥儿,我在跟我家姑娘说话呢!你且稍安勿躁!”柳东宁涨红了脸,讷讷地闭了嘴。
文娟忍不住替姐姐辩解道:“太太,是六姐姐说了些难听的话,激得七哥哥失了踪,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五姐姐和我原是要禀告太太的,柳表哥一再阻拦,不让我们去!如今连六姐姐都不见了!”
段氏听得脸色一变,可柔迅速靠过去,小声在她耳边说了文慧跟文安吵架时的情形,气得段氏手都抖了起来。柳东宁脸上一片惨白。
文怡忙上前道:“二伯母,侄女儿方才听到下人说,六姐姐和七哥哥都往西南边的角门去了,便到那里查探了一番,发现那里的门锁是开着的,可见他们是真的从那里出去了!侄女儿已经叫人关好了门,又守在那里,只是二伯母还当派人去庄中各处找人才是!此事需得要快,以免有变故,六姐姐才出去不久,想来走得不远!”接着又将方才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催段氏派人去加固后角门一带的防御。
段氏直直地看着她,脸色十分难看。文娴惊叫出声:“九妹妹!你说的……是真的么?!”她虽然担心弟妹,但还真没想过,他们真的会跑出去。她似乎想到些什么,脸色又是一变。
柳东宁冲过来道:“怎么会呢?!六表妹她……她怎会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出去?!她明明答应我了……叫人悄悄儿去找……”说着说着。已是摇摇欲坠。
文怡冷哼道:“柳表哥倒是关心六姐姐会不会受长辈责罚!可你怎么不想一想,若是七哥真有个好歹,长辈们岂会不知情?!到时候六姐姐岂不是罪上加罪?!正该尽早叫长辈们知道,派人去找才对!只要七哥无事,六姐姐顶多不过是挨几句骂,都是一家子骨肉,长辈们又不会吃了她!柳表哥一心想着六姐姐,却把七哥的安危置于何地?!孰轻孰重,柳表哥也不知道么?!”
柳东宁无力地后退几步,坐倒在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娴苍白着脸低头走到段氏跟前,小声道:“母亲,眼下派人去找七弟要紧,只是……万一六妹妹遇上贼人……有个什么好歹……人多嘴杂,传出去了,六妹妹的名节怎么办?”她还有一句话留在肚子里没说出来:如果文慧的名节受损,那顾家其他女儿的名声又怎么办?
段氏犹豫了。文慧对她这个婶娘一向不怎么恭敬,她对这个侄女也不大关心,在她看来,文安的份量还要比文慧重些,只是碍于文慧也是大老爷的儿女,不能不救。但继女的话却也有道理,文慧要是有个好歹,名声坏了,顾家的女儿都会受连累的,顾氏一族脸上也会无光,她更是会被冠上一个“管家不力”的罪名。即便文慧平安无事,外头的人知道顾家小姐在匪徒袭击庄子时独个儿出过门,人言可畏,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看来还是不要大张旗鼓找人的好。她眉头一皱,道:“叫陆三家的来!命她带几个可靠的家人往外头找去!”
文怡看着她们,心里有几分失望,却还是忍不住道:“二伯母,这种事仅靠几个亲信家人有什么用?!顾庄这样大,谁知道七哥哥和六姐姐往哪里去了?!趁如今天亮了,外头还算太平,赶紧多派些人去找吧!若行动快些,还来得及在出事前将人平安带回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眼下要紧的不是想着万一出了事,该如何遮掩,而是趁着还没出事,先把出事的可能给掐灭了!”
柳东宁猛地站起身:“说得对!要尽快派人去找!一定要把六表妹平安带回来……”这时外头传来丫头报信的声音:“二太太,二老爷说,柳家大公子带着救兵回来了,因有几百位军爷在,茶水吃食,以及事后歇息的屋子,还要请二太太安排,再通告家中各处丫环仆妇,休要乱走!”
段氏正要答应,柳东宁却忽地脸上一亮:“回来得好!我哥哥武艺高强,让他去找,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且又不怕他会将事情泄露出去!”抬脚便要往外跑。
文怡刚为柳东行平安回来而欢喜,闻言立时心下一紧,却是满怀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柳东行再有本事也只是一个人,况且他奔波了一晚上,还没歇口气呢,柳东宁这个做弟弟的不说感激他辛劳****,反而还要他出去找人,未免太过分了!若是柳东行没能及时找到文慧文安姐弟,他是不是就要把罪名怪在哥哥头上了?!
这念头在文怡脑中一闪而过,她立时便挡在柳东宁面前,冷笑道:“柳表哥,在你心中,六姐姐的安危就这么不重要么?!你当你哥哥在劳累****过后,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两个下落不明的人?!如今救人要紧,二伯母自有主意,你少在这里碍手碍脚!”
柳东宁僵住,不等他说什么,段氏已经起身,下了决定:“我这就出去派人!如今人手充足,正好尽快将人找回来!”
卷一 望族孤女 第八十二章 几家欢乐几家哀愁(二)
第八十二章 几家欢乐几家哀愁(二)
顾庄在此次匪劫中损伤颇大。
先是前庄的人家,十成房子倒叫人烧了三四成去,几乎家家都有房屋破损或是人员受伤,有两个伤得重的,熬了两天,终究还是没捱过去,也有几户人家是整间房子都被付之一炬了,因为火势来得快而没来得及抢出财物的更是不知凡己。庄口的糕饼铺子只剩了个废墟,石掌柜一家打城里回来,站在家门口欲哭无泪,还好全家在外,人人平安,细软也随身带着,不至于打了饥荒。
紫樱夫家的房子也被烧了一点,她公公和两个伙计受了伤,因此事情一平息,便托人回宣和堂问了信,又捎话说向旧主人赔罪,她为了照顾公爹,没法亲自过来请安。文怡并不在意,反而让那人捎了些银子过去,给她救急。
而顾庄的后庄,损失同样惨重。这里住的都是顾氏族人,事后清点,才发现各家都受到了匪劫的影响。
长房死了几个仆人,外加后门的外墙有几处小破损,倒还算好的。
二房的屋子因离长房近,又不是主要目标,加上老爷少爷带了人手去救火,太太则带着随侍去了长房避祸,因此竟无一人伤亡,房屋也未受损,只有一个身怀有孕的媳妇子因为受惊太过流了产。
原本三房的屋子,由几家偏支分了去,又有一个闺学,除了受些惊吓外倒还算太平,只有其中一家的围墙被东边树林子的火燎着了,烧了半边屋顶去,罗先生倒是受惊不轻,第二天便告了病。
四房、五房都有仆人受伤,大门叫贼人砍了几下,其中四房的内院还叫人从后门处摸了进去,打坏了几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刮走了五太太屋里几样没来得及收拾的首饰,事后问了来剿匪的官兵,才寻回了三件,其他都如肉包子打狗般一去不返了。
六房除了房屋门面有些破损,倒是人人平安,只有卢老夫人忧心****,身体略虚弱些。
七房叫刘重八等两人洗劫一空,那些古董摆件倒是都没来得及搬走,可前院后院,死的男女仆妇足有十几个,其他人也几乎个个带伤,众人都在私下抱怨,主人自顾自逃生去了,却把他们留下来送死,若是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能象六房的六老太太和九小姐似的,全家仆人都带在身边,又怎会有这种事?!
八房的后宅靠近九房那头受了池鱼之灾,也烧了好几间房子,他家仆人本就少,除去前后门房上当差的几乎都随着主人去了长房,而留下来的人也都寻地方躲了,因此并无伤亡,可他家的值钱物件同样被洗劫一空,官兵追剿回来的不过十之三四罢了。
其余偏支族人也不外乎是房屋受损和失了财物,有少数几房是家中有人受伤的,原因从救火到拦贼不一而足。
九房却是最惨。那些贼人见他家宅子地处偏远,从宅子东边和后面的树林子逃走也十分便利,便早早盯上了他家。一见有几个青壮仆役敲他家的门,便趁着开门的时机一拥而上,一眨眼就把这些人都制服了,然后威逼九房众人不许声张求救。九房当家的十五老爷顾宜同当时受着伤,刚刚醒转,为了妻儿平安,只好照做,心里把长房来人恨得什么似的。他带着家人和男女仆役退到后宅,趁贼人不备,便逃进了一处偏院,关上了院门,上了栓又用重物死死抵住,然后命人大声呼救,不料外头树林子里火烧树枝的声音太大,求救声传不到长房那头,住在附近的族人又多半去了长房,剩下的人便是听到,也不敢回应。贼人本来要撞开院门的,但又怕深夜里行事,声响太大,会****他们的所在,只好命人围住那院子,以防里面的人走脱,同时派人出去搜刮财物。可怜顾宜同伤口未愈,又担惊受怕,偏又逃不出去,只能暂时与家人困在偏院里苛且偷生。
那匪首自称是什么“皇天普照大王”,其实是个流民,原有些野心,只是事败逃走,到了顾庄上,已经不再奢望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了,只想着赶紧弄些财物女子逃到太平山里去落草,等缓过气来再谋其他,因此对那刘重八说的劫持世子的计划也不大看重,只一味想着趁天未亮,捞了值钱东西快走。刘重八与他意见不合,又慑于他手下人多,便借口去搜索财物,跑出来另寻办法,那年轻匪徒向来与他相熟,又忠心于那“皇天普照大王”,便主动跑出来劝他回去。他们就是在这时候遇上懵懵懂懂跑出来的顾文安的。
天亮时柳东行与傅承远、朱景诚等人去寻文安、文慧下落时,正好遇上那年轻匪徒回九房宅子报信,抓了个正着,才知道贼人主力所在。傅承远带兵去剿匪,悄无声息地围了宅子。那些贼人忙了****,又困又累,又见这顾庄主人一直没什么动静,以为无事,便被人撞进来杀了个措手不及。那匪首还在想着退入太平山时该走哪条路呢,转眼就被人包围住,闯了几次没闯出去,就成了阶下囚。
九房众人总算得救了,但顾宜同本就伤重,偏院里只能找到些布料包扎伤口,却没有伤药,伤情就被耽误了。加上官兵来势汹汹,他在偏院不知情况,只当贼人要攻进来了,受了老大一番惊吓,得知自己得救后,便立时不醒人事。
另外,还有贼人逃脱不及,便心一横烧着了宅子,当时兵荒马乱的,官兵为了追剿漏网之鱼,也没顾得上救火,最后还是九房的仆人浇灭了火头,房子却已烧毁得十分严重了。
九房上下不得已,由长子顾文顺出面向邻近的八房借了个院子,安顿下父母与弟弟家人,又跑去请大夫。无奈顾庄的大夫也在忙着救人,最后还是柳东行送了些伤药过来应急,又派人进城请了大夫来,方才给顾宜同诊治了。然而,他的伤势实在是被拖延得太久,又失血过多,挣扎了一天****,还是去了。
文怡祖孙俩这时已经带着家人回到了宣和堂,听说这个消息时,都吃了一惊,不由得伤心起来。文怡流着泪问前来报信的婆子:“昨儿不是说……已经清醒了么?还能说话了……我只当十五叔从此就能好起来的,怎么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