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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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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韩综断然拒绝。“天休啊,在邕州时我任蔗糖务同提举,做徐副使的副手多年,深知副使为人。现在事情还没有超出我们的职权,只管自己决断就好,事后写份详细的文状给副使。徐副使不喜欢属下事无巨细禀报,做属下的要能独当一面。”

    韩综是徐平从邕州带来的属下,既然这样说,郑戬还能说什么?

    身为天圣二年一甲第三名,郑戬的官职还不如天圣八年不入一等进士的韩综高,就这样他还算升职顺利的。跟着徐平三年多,韩综这三年的官职升迁相当于别人摸爬滚打十几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徐平的命令不打折扣地执行。

    兵士带着榷货务的主事和看管茶库的都库经进了官厅,向韩综和郑戬禀报。

    韩综看榷货务的主事五十多岁,目光中透着沉稳,神情内敛,从里到外都显得从容不迫。知道这是在公门里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多年老吏,肯定不容易对付。

    都库经就显老很多,须发都已经花白,眼珠都有些混浊。一进门就脸上习惯性地挂着谄媚的笑容,浑身上下都透着油滑猥琐的气息。

    仅从外表来看,两人一个能吏,一个滑吏,还真是集齐了小吏们的特点。这两种人是官员最头疼的,抓他们的把柄难,处理更难。

    管理这些场务的监当官例来都是由三司任命,因为油水多,是京城里权贵子弟们眼中的肥缺,各任三司使副从上一任就被各路人马围着要这些职位。现在监榷货务的还是任布在任上时任命的,徐平上任以来还从来没有换过人。

    知当今天不在的监当官只是来捞油水的草包,韩综和郑戬根本就没打算把他叫来,只是拿着属下的吏人问事。

    两名公吏上来行了礼,在下面站定。

    韩综沉声问道:“从今日起朝廷休务,各衙门均不处理公事,你这里为何有人向外搬茶?不要隐瞒,从实招来,不然免不了皮肉之苦!”

    主事从容答道:“禀上官,昨日‘朱’记交引铺有人前来换茶,因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账簿记起来多有不便。是小的与几位主事商量,让他们今天一早再来,早早搬茶。”

    “一派胡言!每天务里要人手到齐,封了账簿,便就不许人进来了!怎么会有来了人你们验了交引,却不方便发茶记账的事?”

    郑戬把案几一拍,厉声喝问。

    主事道:“按规例,自然该是如此。不过衙门里的公吏都是几十年做这些事,日久天长难免就懈怠了,有时候不按规例做事总是有的。”

    郑戬只是冷笑,这主事说的话一个字他都不信。

    利用职权获取私利,一出了事就大事化小,郑戬还不至于不知道这套路。

    看看一直在那里傻呵呵站着的都库经,郑戬问他:“你掌管茶库,没有你这里开门记账,任谁都搬不出茶来。从昨天起便该封库,你怎么愿意今天还来?”

    都库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禀上官,昨天主事就跟我说了,有发不完的茶今天来帮着发一下,允了我晚上看灯吃酒。小老儿在家里左右无事,便来赚这一顿酒吃。”

    “朝廷库藏,你竟然为了一顿酒筵违反规例?”

    见郑戬横眉冷对,都库经也不害怕,陪着笑道:“上官说的吓人,这茶本来就该是昨天发的,不过天色晚了不方便。今天来搬,也还是当昨天发,有什么打紧?”

    这两人一个沉稳作答,一个装疯卖傻,韩综冷眼看着,一会就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

    要么就是这里面真的没有情弊,刚好凑巧而已,要么就是这些吏人早已串通起来,一旦出事之后如何应对早就有了布置。韩综在蔗糖务做同提举多年,跟着徐平久了,深深知道如果跳不出这些吏人布置好的格局,那怎么查也是没用的。

    这么多官员出动,郑重其事,没个面子上的交待也混不过去,所以他们便留了一些小把柄出来,让官员尽可以报上去显示自己用心做事。反正都是小错,处罚不重,日后的生活也有同伙的吏人照料,这些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见郑戬还要跟这两个吏人理论,韩综拦住,吩咐堂下的兵士:“去外面,把‘邓’记交引铺的人全部提到榷货务来。”

    兵士出去,韩综又叫了两个盐铁司自己属下的主事过来,小声吩咐:“你们两个,每人带下面的一个小吏到旁边层里,各自问话,详细记录下来。”

    一边说着,一边拿笔在一张纸上写了起来。无非是昨天什么候,是什么人到了榷货务,跟什么人交涉,换的有多少茶引,这些茶引都是哪里发出来,等等一些详细的细节。

    这是韩综从徐平那里学来的,对这些人打骂吓唬都没用,便用这种方法。他们再是做得天衣无缝,细节也不可能完全对得上,只要有了破绽,机关开了口子就好破了。

    当然,如果他们的细节能够对上,那就说明可以相信他们的话。哪怕是他们准备得足够充分,连细节都想到了,那官员就自认倒霉就是。

    两个主事带人出去,韩综又对郑戬道:“你那里勾院也出一个人来,去查昨天最后务里收的茶,都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发出,数额印记都查清楚,记录下来。事后我们按着茶引对这几个人说的话,有没有情弊当是能有个大概了。”

    郑戬憋在那里本来已经准备用刑了,见韩综如此安排,想想也有道理,便叫了勾院的三个公吏过来,让他们去检视茶引,详细记录。

    这些交引是沿边入中粮草的凭证,各个州县发出来的并不相同,日期不一,押印的官吏当然也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不管是交引铺还是榷货务,对此都要详细记录,经手的人员不说全部记住,总得有个大致印象。如果各方对不起来,那就是有心做弊了。

    不大一会,兵士从外面带了两个富商打扮的人来,向韩综和郑戬行礼。

    韩综道:“你们两个就是‘邓’记交引铺当值的主管?榷货务里说昨天你们铺里天晚的时候来务里换茶,是也不是?”

    两人一起道:“禀上官,确有此事。”

    韩综点头:“那昨天是不是你们两个来换的交引?”

    其中一人道:“上官,是我来的。”

    “好,你随我衙门的吏人出去,有些话要问你。”(未完待续。)

第120章 将相之家

    太阳爬到了天空最高处,炽热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铺洒在官厅里。

    最开始回来的是查昨天交验的交引种类的吏人,把统计出来的结果放到案几上。

    韩综和郑戬随手拿起来观看,见交引来源地非常杂乱,一点规律都没有。从延州到秦州,几乎沿边州县都有,明显就是从各地收上来的。

    贩卖交引并不违法,两人只是随便看看。这些交引如此杂乱无规律,就不相信如果是作弊的话那些小吏能够全部清清楚楚地记着。

    正在两人看的时候,最早出去的两个三司主事回到官厅,行过礼,把两张文状交到了韩综和郑戬手里。

    两人迅速地把两张文状浏览一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榷货务主事和都库经两人的口供,连时间和见过的人都对不上,更不要说换的交引到底有哪些种类了。两份供状一对,事情就已经非常明朗,两人必然是在说谎。

    等了不大一会,交引铺主管的供状过来,细节一样是驴唇不对马嘴。

    “怎么办?”郑戬看着韩综问道。

    韩综沉默了一会,吩咐身边的吏人:“让那两个交引铺的主管,把‘邓’记交引铺的东家,平时都有哪些生意往来,一年做多少生意,赢利多少,写一份书状来。”

    郑戬没有说话,他知道韩综的意思。交引铺后面必然牵连到权贵之家,既然决定了要动手,就要把后边的势力搞清楚,不要被别人搞个措手不及。

    等到交引铺的书状呈上来,韩综和郑戬看了,把书状放下,一起无奈地摇头。

    郑戬提高声音,问韩综:“仲文,怎么办?我们两个人还能不能拿主意?”

    “把人犯和各种证据都看管好了,牒移开封府。天休,我们三司处罚自己属下的吏人也还罢了,现在牵连大臣,必须送到开封去!”

    郑戬听了韩综的话,沉默了一会。他是有些不甘心,一心要自己办这大案,可三司是个事务部门,侦察办案不归他们管。到了这一步,也只好放手了。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郑戬对韩综道:“也只好如此,不过,徐副使那里,要不要知会一声?现在可是闹大了!”

    韩综道:“当然要!到了这个田地,不找副使撑腰,我们两个如何扛得住?你写递交开封府的牒文,等到库务司和磨勘司的杨道之来了,让他们一起签押。我写一份给徐副使的书状,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一说,看副使如何吩咐。”

    开封府和三司算是平行的衙门,按例公文用牒。衙门里的各种公文有各种格式,不同对象不同场合不同事务都有不同的要求,这个道理与徐平前世的政府公文是一样的,决议命令,通报通告,请示批复,通知和函,格式不同,适用的对象也不同。

    徐平并不知道属下韩综和郑戬两个无意中查榷货务的情弊,竟然把篓子一下捅到了天上去。在他想来,即使查出下面公吏舞弊,也无非是关几间交引铺,不会有太大事情。权贵之家从这些行业获利,如果一查就漏馅,哪里还能做得长久?

    今天上元节,夜晚燃灯的时候皇上和太后上宣德门城楼,与民同乐。皇上露面,在京的文武大臣们当然都得陪着。宣德门城楼上面站不下,便都安排在城楼下面的东西向御街上,排开酒筵,宰相以下百官都有自己的座位。

    作为近臣之家,太后特别下了教旨,张三娘和林素娘带着盼盼到城楼上去,陪着太后看灯。徐正和徐平父子却没有这个待遇,得老实待在城楼下面。

    今年上元节与往年相比,还多加了一个项目,燃灯之前先放烟花。

    徐平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开封城里已经有了简陋的烟花,既不能升空,也没有五彩缤纷的颜色,只是把火药捻成绳,“噌”地燃一下冒烟看热闹。徐平在自己家里制了烟花年节燃放,因为也没有拿出去卖,便一直没有推广开来。今年回来,徐平家里不再与往年一样小门小户,成了权贵之门,万众瞩目。烟花爆竹放得又多,终于引起了别人注意,皇宫里也要了一些凑热闹。

    今天晚上燃放的烟花鞭炮是皇上赵祯命徐平监制,城里火药作里特制出来的。为了这些烟花爆竹,赵祯连带着徐平,一起都被言官骂过。

    火药作是制作军械的机构,怎么能够为了装点太平气象制这些不中用的玩物,劳民伤财。徐平觉得言官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他决定过些日子上奏专门设个制烟花的作坊,专门制作烟花使用贩卖,且看言官们到时候还能怎么说。

    十五的月亮,太阳刚一落山就升了起来,又圆又亮,趴在开封东边的城墙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一个充满浪漫旖旎气息的日子。冬天的风早已经远去,春天的风羞羞怯怯似有还无,月光下的开封城人头攒动,气氛热烈而有一些躁动。

    身为盐铁副使,徐平却没有去体验浪漫的机会,他早早地就换上公服,全家一起进了万胜门。到了城内自家的小院里,与父亲徐正安排着女眷先歇息,两人一起出来,骑马到宣德门下。女眷们是陪太后的,不用像父子两人这样辛苦。

    宣德门城楼下早已经人山人海,很多平时根本见不到人的官员全都出现在这里。今天宣德门赴筵,既是作为臣子的义务,也是臣子的荣耀。

    座位早已由负责礼仪的官吏排好,基本是按照早朝的次序,丝毫不马虎。

    这样排座位徐平很吃亏,他一个堂堂的从三品郡侯,只能跟一群六七品的官员挤在一起,显得很是刺眼。

    这也没有办法,朝廷的衙门里,三司的地位是不高的。三司使号称位亚执政,称为计相,听起来好像很威风,实际上朝廷日常的行政事务,三司治下占了一大半,上早朝时压在三司使头上的官员却有几十位。名实不相符,三司明显受压制。

    偌大的三司衙门,能称为大臣的待制以上官员只有三司使一人,像徐平这些副使还只是庶官,上早朝时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就连三司使,也是到了真宗朝才固定有了发言时间,算是在中书门下稍微有了点独立性。

    父亲徐正比徐平差得还远,他本是闲差,不匣务官排得都快到街外去了。徐正的官职又低,也就是好歹有个座位罢了。

    徐平与一众同僚见礼问候罢了,便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京城官场上他认识的人实在不多,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单。

    月亮渐渐地升了起来,光华如水银泻地笼罩着开封城,带着几分迷离。

    宫里的小黄门和皇城司的兵士进进出出,紧张地城门楼前的御街上安放着烟花。因为是第一次燃放,为防意外,皇城司抓了孙七郎当差。

    孙七郎对自己一个月不到一贯钱的俸禄怨言满腹,嘴里嘀嘀咕咕,不情不愿。别人都知道他是徐平府上的,而且很多王公大臣家里都托他做过活计,人面极广,也没人敢得罪他,只是一路上陪着小心。

    王惟正在徐平身边坐下来,对徐平道:“想当年你去邕州为官,不几年间那里便改天换地,再也不是从前模样。如今回到京城来,短短时间也弄出不少花样,今夜又搞个什么烟花阵仗,也不知道几年之后开封城会因为你变成什么样子。”

    “说笑了,我本身就是开封人,在这里长了十几年,还不就是这副样子。”

    王惟正道:“那怎么一样?以前你是平民,又能够做得了什么?现在身居高位,可与以前不同了。”

    说到这里,王惟正叹了口气:“就是平民的时候,你不也在京城里开了白糖铺子?谁知道那样一间小小店铺,后来会在岭南壮大成蔗糖务那种规模!”

    徐平笑了笑,没有说话。

    确实,自己以前没当官的时候,做出东西来只不过是赚点小钱。以如今的地位,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很容易就能改变整个国家的面貌。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三司的属吏从外面急匆匆地挤了过来,擦着额头的汗向徐平行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副使,韩判官让小的送这封书给你。”

    徐平知道必然是今天厢军出去看守场务发生了事情,随手接过书来,拆开观看。

    把信看完,徐平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沉默不语。

    王惟正见徐平站在那里不动,拉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云行,莫不是衙门里出了什么大事?坐下说话。”

    徐平坐下,捏着书信道:“不是衙门里,是朝廷里只怕要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

    “今天上元节燃灯,我怕三司管下场务出事,昨天命韩综点了一些厢军,分头防守各处场务,有事即时禀报。不想一大早厢军就发现有人在这个时候从榷货务里换茶,韩综和郑戬两人前去查看,却发现原来是榷货务公吏与交引铺串通,趁着节后新茶法施行才封务里茶场的机会,赶在节日里把旧引换成现茶。”

    听了徐平的话,王惟正笑了笑:“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属下公吏以权营私罢了,把人抓起来重得惩治就是。”

    徐平叹了口气:“如果仅仅是如此,韩综只要把人移交开封府就好了,又何必专门在这个时候给我一封书来?那交引铺有权贵之家参与其中,牵连到了朝中大臣。”

    “牵连到了什么人?让你觉得为难!”

    “宰相张士逊,和签署枢密院事兼宣徽南院使杨崇勋。”(未完待续。)

第121章 烟花

    一位当朝宰相,一位仕两朝的元老旧臣,王惟正听了徐平的话,张了张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问徐平:“你要如何处置?”

    徐平叹了口气:“我一个小小三司副使,还哪里谈得上处置。只好让韩综他们把事情尽量查清楚,禀报上去罢了。”

    此时宣德门城楼上开始有内侍和卫士出来,皇上即将登上城楼,王惟正拉着徐平一起站起来,低声道:“此事云行可要小心,不要得罪了人。张相公倒还罢了,无非面子上受他奚落,杨太尉可是记仇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你难看。”

    “我明白,自会有分寸。”

    徐平点点头,谢过王惟正好心提醒。自己一踏入官场就结识的这位老长官实在是个厚道人,做事兢兢业业,做人也没得说。只是朝里没人赏识,就这么在中层官职徘徊。

    至于此次案件牵连到的那两位大人物,事情到底该怎么收场徐平还在思考。

    王惟正说的不错,张士逊倒也还罢了,虽然对徐平印象不好,为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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