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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小心翼翼地端端着酒杯,学着徐平的样子喝了一大口,一起吸着凉气。
这种甜甜凉凉的味道让钻进人的灵魂里去,凉得浑身打个激灵,又觉得通体舒泰。
“为便是西域的葡萄酒?往年京城里面也有卖的,只是没觉得如此好喝!”
王洙一边吸着气,一边啧啧称叹。
徐平道:“大致也相差不多,当然也有些不一样。西域或许有差不多的酒,但却没有这许多冰块如此享受,入口当然也就大不相同了。”
曾公亮左右看看,奇怪地道:“这酒冰了确实别有一种味道,不过煞是奇怪,其他的桌子上怎么不见有?看他们喝的也是果酒。”
徐平听了大笑:“你以为这一桶冰很便宜吗?到这里的人,有多少能掏得起这一桶冰钱!今天是我请你们饮酒,特意才如此,可不是每人来了都叫一桶冰喝凉酒!”
众人听了也一起笑了起来,拱手谢过徐平。
不谈公事,徐平跟这些人的年龄都是差不多大,甚至在座的除了范镇,都还要比他大上一些。慢慢混得熟了,徐平为人又随和,在一起并不特别拘束。
而且今天欧阳修等人本来是来庆贺废了折支发实钱,自己每月收入涨了一截的,都要记徐平的恩德。没想到来了店里,还是吃徐平喝徐平的,总有些不好意思。(未完待续。)
第228章 欧阳修论钱
这个时候,小厮端了烤好的鱼上来,两个大盘子放在桌子中间。
徐平拿起筷子,对几人道:“这鱼烤得虽然算不得精致,但是味道极好,趁热赶紧都尝一尝。鱼鳖河鲜之类,当要乘着热的时候吃,一凉了就不好入口。”
汴河里野生的鲤鱼,最难得的就是长得肥大,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土腥味。徐平前世不是个矫情得什么都讲原生态的人,但对于鱼,说心里话,这个年代的真不是前世市场里买的能比得上的。水清鱼的野性又足,肉质扎实而鲜美,没有一点异味。
欧阳修却道:“这上好的鲤鱼,如此烤了着实可惜,若是有手艺的做个鱼脍多好!自离了江南,就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了。”
“各地风土不同,你到了京城,非要吃江南味道,本就是错了。这处铺子,我本来也想弄些江南菜色,可没人照顾生意,只得做罢。如今京城里面的南方人越来越多,酒楼里做点南方菜色确实可以招揽生意,但去的人只是吃个情怀,如果让他们天天吃,那也是受不了的。无他,京城风土就不适合那菜色,人活着,首先得适应所在地方的水土。”
在座的基本北方人和南方人各占一半,大多对徐平的话大有同感。
高若讷沉声道:“永叔天天念叨江南菜色,无非是思乡之情作怪。京城荟萃天下之精华,吃食味道也自然为天下第一,讲究中正平和,最易下口。”
欧阳修摇头:“天下之中,还是西京洛阳。不但是饮食味道,就连说话语音,也是以洛阳为正。要作诗填词,就得先学会洛阳话呢!”
徐平笑道:“你们哪里那么多话,还是赶紧趁热吃才对!”
这鱼烤得确实并没有多第精致,但调料用得恰到好处,既没有遮盖了味道的鲜,又使鱼别具了一种香味,吃在嘴里回味无穷。
说是说,两条鱼还是很快被吃得净光。
平时大家在衙门里吃的都简单,晚上呼朋引伴喝两杯酒,对菜色也大多不讲究,像今天这样各色大鱼大肉放开了吃,一年中也是没有几回的。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肚子里都有了点底,便让小厮把盘子撤走,在烤炉上放了羊肉,慢慢烤着。几人则一边喝着冰凉的果酒,一边说着闲话。
这是徐平所熟悉的生活味道,其他人却一时还不适应,显得有些拘谨。徐平再是没有架子,官职摆在那里,与其他人的距离着实有些遥远。态度过于随便了显得人轻浮,过于严肃了又让人觉得无趣,这种度的拿捏很让人伤神。
这种时候欧阳修显得正常得多,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就显得格外自然。
喝过了几杯酒,欧阳修道:“这果酒凉凉的喝着甚是让人觉得口滑,不过这才没饮几杯,怎么就觉得有些上酒?以前喝过西域葡萄酒,并没有哪此酒劲。”
“这就是跟西域葡萄酒不一样的地方了,里面勾兑了烈酒,喝的时候不觉得,口滑一杯一杯喝下去,再大的酒量很快也就醉倒了。”
听了徐平的话,尹洙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吃惊地道:“这酒里兑了烈酒吗?喝的时候可没觉出来,不过慢慢有些发晕倒是真的。”
来这里吃饭的就没有豪客,尽兴地当水喝个饱他们可没有那个财力,徐平当然要在果酒里兑烈酒,不然这生意就不好做了。反正里面兑的是最低等的白酒,本就是来自于甜高梁酿制的食用酒精,从价格上一点也不亏。
徐平说过,刚开始大家还心里警醒,不敢多喝。可这酒味道又凉又甜,入口几乎没有什么酒味,不知不觉间喝得就有些多。
此时旁边烤的羊肉已经熟了,就着烤羊肉,喝着冰凉的果酒,吹着夜晚五丈河上吹来的凉风,惬意无比。慢慢不觉喝得就有些多,那份拘谨不觉就去了。
欧阳修把酒里的酒喝光,一边示意一边的小厮倒酒,一边对徐平道:“待制,今天我看了三司里印的册子,您在上面写文问钱到底是什么。恕某直言,这话问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钱是什么?若以本朝来说,钱自然是就是那黄澄澄的小平铜钱,官监铸造。除此之外,世间还有什么可以称为钱?”
徐平的自制力一向都好,喝的酒离着过量还早,听了欧阳修的话,笑道:“永叔既然这么说,那川峡用的铁钱算不算是钱?”
欧阳修正等徐平这样问,听了眉毛一扬:“依修说,川峡铁钱不是钱!我大宋上下只有官铸铜钱才是真钱,铁钱只是假钱!为何如此说?只因铁钱只行于川峡,而铜钱却流布于天下,川峡四路也一样认铜钱!铁钱之所以能用来交易,只因官府定了兑换比例,实际上是当作铜钱来用的,不过是因为缺铜川峡用铁钱代替铜钱而已!”
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从理论上说,此时的法定货币只有铜钱,铁钱只是一种铜钱的代用品。但徐平文里问的不是法定货币,而是货币的本质,那就不同了。
看着欧阳修意气飞扬的劲头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起来,徐平笑着问道:“铁钱不是真钱,那金银币帛呢?他们算不算钱?”
“当然不算!除铜钱之外,一切都是假钱,只是因为天下乏铜,不能铸出如此多的铜钱来,才不得不用这些代替铜钱使用!”
“嗯,原来用这些,是铜钱不够用。那么,永叔,我问你,天下间需要多少铜钱才够用呢?天下间又有多少铜,能不能铸出够使用的铜钱来?”
“天下间不管有多少铜,都不可能铸出够使用的钱来!此事明白至极,世间的人哪有嫌钱多的?你有再多的钱,他也可以存在窖里,留给子孙!”
徐平哈哈笑道:“自真宗朝到现在,三十年间,其他地方不论,就以京城来说,物价翻了一番为止。以前斗米不到三十文,如今六十文尚且不止,哪个会在家里藏铜钱?”(未完待续。)
第229章 讲不清楚
真宗皇帝中后期迎天书,东封西祀,广撒金钱装点太平气象。从那个时候起,物价便节节攀升,以前或许会有富贵人家窖藏铜钱,这一二十年哪个还会那么傻?
铜钱作为实物货币,一般来说确实可以保持币值的稳定,但前提是能够让铜的实用价值发挥出来。现在朝廷的铜禁一年严似一年,销钱铸器是大罪,实际上断绝了铜钱多发时的退出机制,使民间的铜钱一年多似一年,已经有了向信用货币转化的苗头。
不管是金银布帛还是铜钱,作为实物货币能够保持币值稳定的一个前提就是它们可以方便地退出流通。当社会中的这种货币过多,便会自然地从流通领域退出来,或者被储存,或者被铸成实用的物品,使流通中的货币一直保持一个合适的数量。
现在的铜钱显然已经没有了这个特性,再用实物货币的性质来分析,自然便会犯错误。欧阳修考之古籍,古时可没有如此严厉的铜禁,书里怎么会说明这种情况。
欧阳修是个死硬到底的性子,手里捏着酒杯道:“待制,这话你就说得差了。几十年前国家人口稀少,田地却不少,粮食自然便就便宜!”
“哦,粮食便宜你可以这样说,那么为什么就连银价从每两八百文也涨到一千多文了呢?为什么肉价鱼价通通都涨了呢?”
“那自然是人多了,吃的也多了,用的也多了,价钱自然就涨了!”
徐平一怔,倒还没想到他能说出这道理来。供求关系也是价格的一个决定因素,这倒是没错。这几十年国家休养生息,人口增长很快,这是事实,但用人口的增长直接说明供求关系的变化却是不对的,因为多出来的人口会自然地参与到生产之中。
想了一下,徐平道:“嗯,这许多物品都涨价了,但物品之间作价却没有改变。换句话说,把铜钱去了,以物易物,实际上价钱没涨是不是?”
“不用铜钱了,哪里还有什么价钱可言!”
徐平见欧阳修扬着头,抿着嘴,一副倔强的样子,突然发现自己仅靠三言两语就说服他根本办不到。这才想起,自己前世的课本为什么讲货币的时候是从以物易物讲起,然后引到一般等价物上来,之后才引出货币,然后才能说明货币的性质。
实在是不这么讲,这个问题很难讲清楚,一不小心就陷入无休止的循环论证当中。自己一直想着用这个时代的现实例子讲明白这个问题,实际上不理出系统来,根本是讲不明白的。欧阳修只是性格如此,其他人未必就不是这样想。
通胀是货币相对于所有商品来说钱多了,在这个过程中,人口也同步增加了,如果欧阳修咬定了价钱上升是人口增加引起的,徐平再说什么也是没用。到了这个地步,根本就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明白的,更何况是在喝得正兴起的时候。
想了一会,徐平对欧阳修道:“既然如此,那我问你,如果现在不用铜钱了,改用其他的东西,比如川峡一带使用的交子来代替铜钱,可不可以?”
欧阳修仰笑道:“哈哈,待制如此问,可正是中了某的计了!前些日子看三司的《钱法类书》,我早已经把川峡四路的铁钱和交子研究得透彻!还有韩稚圭虽然拙于文章,但事理却说得明白,并没有什么疑难的地方。益州交子务的交子之所以通行无阻,全在于可以随时兑换出钱来,并且不少一文,可不是因为那一张纸。交子务一旦本钱不足,交子就成了废纸,正是因为如此,交子务才收为官办的!”
交子的本质是银行券,这一点徐平早已经研究得明白。只是交子务揽钱之后,直接入了益州府库,并不借出去放贷生息,还不具备银行的基本职能。这倒不是主管交子务的益州官府脑子笨,而是整个社会经济还没有走到生产——交换——扩大再生产那一步,没有优质而稳定的贷款客户。
这个年代最稳定的贷款对象,其实是种地的农民,他们年年种年年收,周而复始的经济循环是极为稳定的。这也是为什么唐朝以“公廨本钱”为名的官营高利贷会发展出“青苗钱”的原型,要知道那时唐朝官营高利贷是纯粹以营利为目的,利息高,追讨的时间非常长,唐宪宗宽放的标准都是债主累积到本钱十倍、保人五倍才免。
但农民分散,收本息的成本太高,贷款的风险太大,又不是优良的贷款客户。这种矛盾导致官方向农民放贷一直谨慎态度,实际上还是贷款成本太高了。
交子银行券性质的保证靠的不是交子务本身,而是靠的官府。而兑换的铜钱又不像后世西方最开始的银行券,直接与金银挂钩,实际不完全是实物货币。
欧阳修限于时代自然不了解这些分别,但他却清楚知道交子只是铁钱的纸面凭证,而铁钱只是铜钱另一种形式,根本上的价值还要还原到铜钱上来。说起交子,实际上跟说铜钱没有任何区别,他就等着徐平问起,自己有充足的信心驳回去。
徐平却道:“我是问你,如果全天下都不行铜钱,而只行交子那种纸券,会如何?”
“待制说笑,百姓又不是傻子,岂会能认一张纸做钱!”
“那如果天下官府,各种税赋,只收这种纸券,连铜钱也不收了呢?”
欧阳修连连摇头:“异想天开!待制这话,太过异想天开了!自古以来,虽然钱制多有变化,刀币布币,不一而足,但还是以铜为根本。汉武帝行白鹿皮币和白金三品,引起动荡,只能昙花一现,终是不可行。连那种都不可以,想用纸券代钱,异想天开!”
徐平这才想起来,汉武帝雄才大略,登基之后意欲有所作为,结果面临货币不足,实行了多次币制改革,其中就有纸币性质的白鹿皮币。当时无论是对货币,还是对商品经济都不了解,当然是引起诸多弊端之后废止,老老实实地去铸五铢钱。(未完待续。)
第230章 众矢之的
“此一时,彼一时,时移事易,岂能够如此简单类比?”徐平喝了一口冰果酒,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清凉,思维清晰无比。“永叔啊,以史为鉴固然可以让今人少犯错,但不管古今方方面面的不同,只管以古论今,便就如晚上赶路,只管抬头看着天上指路的星辰,而不去低头看路,那样是会走到沟里去的!”
欧阳修左右看看,见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觉察到了刚才有些失态,但嘴上却半点不认输:“待制又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都是对的?还不一样是空想?”
徐平勉强笑笑,叹了口气:“过些日子,三司会印一些纸券在铺子里使用。这些纸券是不能兑换铜钱的,只能买三司铺子里的货物。到时且看一看,这是不是昙花一现,到底是不是我异想天空,我们赌一个东道如何?”
嵇颖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云行可是从来没跟人赌过,今天怎么破例?”
“喝了一点酒,便破一回例。”
这话徐平说得口不应心。为什么破例?因为自己受不了欧阳修了!如果是其他的哪个官员这么一直反对自己也没什么,但欧阳修有些不一样,他现在文坛上的地位正如初升的太阳,让人没法视而不见。他的文章从道理上或许没多少新见解,但架不住流传广泛,被很多人当作范文,这就很麻烦了。
将要发行的购物券,徐平本来想是与铜钱随时兑换,只作为现钱的一种补充,现在干脆就改成不能兑换的算了。不能兑换,还省了三司要开兑换铺子的麻烦,还能够用购物券提前收拢资金,改善铺子和新场务的现金流。同时也为将来的信用纸币作一回试验,看看有什么没有想到的问题,同时也是思想上的一次试探。
徐平为人随和,但做事一直一板一眼,不打任何折扣的。听说要拿三司将要发行的纸券跟欧阳修赌一个东道,不但是嵇颖,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一起看着两人。
欧阳修看了众人的表情,才知道自己这次玩得有点大。为人随和是徐平的事,身份地位的差距却是客观存在的,欧阳修刚进馆阁,跟一位龙图阁待制赌这种事情,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自己输了也就罢了,没人当一回事,身份差距,输是应该的。但如果一不小心赢了,这事情可就难办,徐平请他他都不敢认。
想了好一会,欧阳修才道:“待制,都是读书人,想法有不同是正常事情,求同存异而已。赌东道,就算了吧,如果到时我错了,我登门赔罪就是。”
徐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会欧阳修,突然道:“来,喝酒,今夜都要尽兴而归!”
郑戬出了一口气,举起杯道:“满饮此杯!”
众人一起哄然叫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平是真地有点烦了,从欧阳修进京开始就围绕着钱的事情不断写文章纠缠,又不能不回应,回应起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三言两语讲清楚?而讲不清楚,就容易动摇参与其中的办事官员的人心,徐平在自己身边聚一群人谈何容易?
既然讲不清,那就用事实说话,用事实让别人闭嘴。
欧阳修还不至于对着事实强辨,如果他真那样做,徐平就要把他踢出京城去了。现在做的事情是徐平对皇上赵祯亲口保证过的,是将来改革的先导,不能有任何动摇。
夜渐渐深了,凉风起来,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寒冷。果酒里面兑了白酒,此时酒劲上来,把在座的人身子烧得火热,却感觉不到风中的凉意。
曾公亮举起酒杯,捧着对徐平道:“今日明诏,以后在京官员废折支发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