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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正只是笑,一般纳粟补官一辈子也迁不了几阶官,他却靠着儿子升得还不慢。现在徐平自己的本官已经到了按序迁官的尽头,以后有升官的机会,只能回授给徐正。按照这个势头,他还真地有可能升到郎中,跟一帮老兄弟在一起,自己的脸上也有光。
从徐平回到京城开始,便就运了邕州用的火炮回京,按样仿作。徐没在这种事情上用心,广备攻城作折腾了一年才算把工艺搞利索,制了大号铁炮出来。这样的速度,还多亏了桥道厢军入京之后在城外建的铁场,供应上了优质钢铁。
西北战事,宋军多是在外野战被突袭,跟河北面对契丹的时候有根本不同。就是有了守城的炮,只怕也改变不了战争局势,徐平便也没有用心。现在的形势是契丹也没有南下进攻的能力,这守城利器没有很急的需求。而西北又都是野战,实际上党项比契丹的攻城能力更差,火炮的优势无从发挥。
而如果想让现在的禁军编进野战火炮,徐平想想就摇头。那样最可能的后果,就是西北一旦开战,这些火炮就会落到党项人的手里,反而让他们有了攻城的能力。
想来想去,除非自己去西北,不然还是让广备攻城作制几门大火炮出来,安在汴京城头更稳当。怎么与野战部队配合,还是慢慢摸索得好。
不管是与党项还是与契丹比较,宋军特别是禁军的装备都不差,打不过人家根子不在武器装备上,还是要从军制上找原因。徐平现在不管军事,也不操那个心。
盼盼找女仆洗了樱砂锅,一摇三摆地拎着篮子回来,到了徐平父子身边,举着篮子对徐正道:“翁翁,樱桃甜甜的,你先吃。”
徐正笑呵呵地取了一颗,口中说道:“盼盼吃,你阿爹本就是给你买的。”
盼盼咯咯笑道:“给我买的便就是我的了,我先给翁翁吃,再给婆婆和妈妈吃。”
说完,向徐平作个鬼脸,蹦蹦跳跳地提着小篮子,献宝一样地去给张三娘和林素娘。
看着盼盼,徐平和徐正都是满脸笑容。养个孩子不容易,能养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现在的盼盼就让徐平觉得是自己的福气。
没多大一会,盼盼又提着小篮子转了回来,举着给徐平:“给阿爹吃,最后才是盼盼吃。家里我是最小的,我最后吃。”
徐平掂了一颗樱桃在嘴里,摸了摸盼盼的头。
看着盼盼一个人提着小篮子,坐到一边喜滋滋地吃樱桃,徐正满脸都是疼爱。
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徐正对徐平道:“对了,大郎,有人从邕州寄了一封信给你,我收了起来,一时竟然忘了。”
说完,从袖子里掏了一封出来,递给徐平。
徐平把信拆开,抽出来看,没想到是谭虎和黄金彪写来的。
黄金彪的生意做得越发大了,想到京城来看看有没有机会,问徐平的意见。而谭虎则是在邕谅路做个知寨,觉得没什么前途,希望徐平帮他活动一下,要么调来内地,要么就调回家乡福建路去。
跟张荣那些人不一样,谭虎没有在前线作战的经历,一直都是跟在徐平身边。虽然也有功劳在身,升了官,但前途很不明朗。若是满足一直做个小官也就罢了,可邕谅路那里还是地广人稀的地方多,小寨子往往都在穷山恶水的地方,谭虎有些不甘心。
徐平想了一会,默默地把信收起来。
黄金彪并不是什么精明的生意人,最大的能耐就是胆子大,别人不敢干的他敢干,这是他发家的最大本钱。以前徐平在的时候经常照顾着他,钱越赚越多,现在范讽在邕谅路那里,可就没那么多机会给他了。
见徐平看了信不说话,徐正关心地问道:“怎么,大郎碰到了难事?”
徐平对父亲笑了笑:“不是,就是在邕州的故人来信问候而已。”
既然黄金彪胆子够大,徐平就决定再给他个机会。王彬那里跟高丽的自己家族联系上了,答应开与宋的商路,便就让黄金彪去折腾一番。
至于谭虎,徐平决定想办法把他调到京城来。他在自己身边做得熟了,两人之间有默契,而现在身边的随从,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他。
谭虎这种低级武官,在天高皇帝远的岭南可以做到知寨,回到京城就什么都不是,也只有跟在徐平身边算是最好的出路。(未完待续。)
第17章 新的产业
徐平带了刘小乙和几个随从,骑马沿着两京驿路一路向东,到了八角铺过了汴河,直向王素的庄子而去。
昨天全家人回到了中牟庄园,带着盼盼里里外外疯玩了半天,今天一大早便就出门赶到王素庄里,参加天圣五年进士中在京城同年的聚会。
从中进士到现在眼看着就十年了,当年殿试的第一梯队刚刚开始冒头,徐平算是一骑绝尘领跑,王尧臣、韩琦和赵諴正在向中级官员迈进,赵概和吴育也有了馆职在外任知州,文彦博还在任通判,他的好朋友包拯还在家里奉养双亲没有出仕。
至于其他的官员,好一点的在任通判,大多还只是知县,或者是州军的幕职官,再低的还有依然在任录司簿尉的。
对于一般的进士出身官员来说,一般都是这样,前十年在地方州县打转。如果运气好了,得贵人赏识,能够入馆阁镀金,后边的十年便凭本事飞速升迁。没有贵人赏识,自己好学不辍也可以,有制科可以考,也可以献文自荐入馆阁。总之,后边的这十年是至关重要的,前十年打了基础,有能耐的也学会了处理政事,接下来的十年就各凭本事了。
馆阁是非常重要的跳板,在这里呆一两年镀一层金,不但是有身份,也是一个结识朝廷中重臣的机会,是政坛起步的阶梯。如果有机会被招试学士院而不合格,那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可能一辈子就此没了机会。
景祐元年的进士第四人苗振便是如此,历史上他被招试学士院,试前主考官晏殊好心跟他说,在地方做了这么多年官,只怕学问生疏了,要他好好温习。苗振自信满满,答道哪里有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的,结果应试落第,不但被人耻笑,也就此默默无闻。
今年底或者下年初,文彦博这些人也将会得到招试馆阁的机会,天圣五年的进士将会在接下来几年登上政治舞台。不管愿意不愿意,同年都是可以借助的重要的政治力量,尤其是大家可能是在不同衙门任差不多职级的职务,有互相帮衬的天然条件。
到了王素庄前,早已等在外面的庄子主管急匆匆地迎上来,行礼道:“见过待制官人,我家官人和其他官人都已经等在了西园里。”
徐平下马,让王素庄里的庄客牵到了马厩里,随着主管向西园走去。
王素到底不是徐平这样的庄稼把式,田园风光他欣赏不来,庄子里的事务一稳定下来,便就特意建了一处西园。这处园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甚至还开挖了水塘,里面竟然还放了江淮那里运来的奇石垒成的假山。这种手笔,是徐平想也想不到的,他建园子就是追求大,里面建各种风景,栽各种花草树木。
进了西园,迎面就是一片碧绿的竹林,林间一条竹叶掩映的小径,极为雅致。走不多远出了竹林,入目是一片水塘,里面的荷花开得正艳,河花丛中还有一条小船。
王素和韩琦在水边的凉亭里远远看见徐平进来,忙一起迎了上来。
见过了礼,王素笑道:“今日云行可是来得有些迟了,庄子里可是有事要忙?”
徐平摇摇头:“没什么事务,都是家事,女儿缠着不让走,哄了好一会。”
韩琦和王素相视而笑,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知道这个时候儿女是最难对付的。
一起到了凉亭里落实座,徐平对王素道:“这个季节,也没什么好物,我庄子里种的西瓜和葡萄比其他家熟得早,给你带了一些过来。对了,昨天庄客开网捕鱼,得了几条十几斤重的金黄大鲤鱼,给你带了一对来。”
王素拱手谢过,让庄客随着刘小乙去收了礼物。
韩琦在一边笑道:“今日云行来出门会客,带的礼物都是庄子里的特产,倒真有些乡下员外的意思了。像我等,在开封府没半分地,要带也没地方带去。”
徐平拍拍韩琦的肩膀:“稚圭,听我的话,手里有闲钱赶紧在京城周围置点地吧。你一家兄弟三人都中进士,应该比别人宽裕得多。等过了今年,开封府周围的地价铁定是要涨的,那个时候再买可就迟了。买地开荒,比在京城里买铺子收租可是划算得多。”
韩琦摇头:“我家里兄弟众多,要置地也是在相州,怎么会买到开封府来。”
“如何能比?相州买地,只能种些麦粟菽豆之类,换不了多少钱。开封府置地,能种的东西可就太多了,靠近京城,很容易就能换成现钱。”
王素听徐平的话里有话,急忙问道:“莫不是还有其他路子?云行,我们都是自己人,有消息可要先跟我说!现在庄里只是种水稻,想换钱也不容易。”
徐平看着王素,微微笑道:“这次回中牟庄子,我看庄里种的大片棉花长势极好。不瞒你们说,三司场务里是有一处纺布织布场的,因为织机一直不顺利,调试到现在。如今一切都已经顺了,前些日子用我庄里原先存的棉花试了一下,极是好用。等到了七月中下旬,我庄里的棉花收了,棉布大量上市,你们就知道这个的厉害了。”
王素看看韩琦,又转过头来看着徐平,小声问道:“如何厉害?现在京城里的棉布可是比缎匹还要贵上一点,并没有多少人家买得起,三司能把价钱压到多少?”
“跟麻布一样。”
听了徐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王素和韩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把棉布压到麻布的价格,这就真有些吓人了。因为稀奇,现在棉布比丝绸贵还依然供不应求,一旦与麻布同价,那还得了!向上可以吃掉一部分丝绸的市场,向下可以吃掉大部分苎麻的市场,整个织物市场就翻天覆地了。
想了一会,王素问道:“你把价钱压得如此之低,那种棉花还有利润可赚?”
徐平微微一笑:“反正现在看起来,一亩棉花获利相当于两亩水稻,你说呢?”
中牟庄子里的棉花是徐平前世的品种,早就经过了无数改良,纤维比现有的棉花长得多,也更加结实,适合于机器纺织。而亚洲的原始棉花品种纤维短小瘦弱,纺织起来困难得多,也很难使用大机器。
三司里连续的纺织线一旦开起来,就会像怪兽一样把大部分的纺织市场霸占,惟一的麻烦就是棉花供应量。而这就要依靠王拱辰去开的营田务了,三司要自己提供大部分的原材料,而不能够被私人的棉花农场捆住手脚。
种水稻和麦粟只是大农场的一部分,与棉花倒茬口,防止产量下降。真正要做大规模,还是要依靠棉花这些经济作物,也能够与三司的场务和铺子对接。
王素一时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有些颤抖地问徐平:“云行,你这话可是没有虚言?真要有这么大的利钱,我就是借钱也要把庄子扩出去!”
“一亩棉花相当于两亩水稻,这是我自己吃亏,压低了价钱。真等到棉布大销,这种价钱还未必收得到棉花。收不到货,三司也不能逼着别人卖不是?”
徐平定价直接就是向着打垮苎布市场去的,自然是偏低,事实上很可能会随着行情涨价。至于苎布,最大的产地在邕州,那里已经不再需要靠这种商品了。打垮了那里苎布的市场,刚好给越来越大的蔗糖务腾地方。蔗糖务产的糖多了,自然就该老老实实向海外扩张市场,庞籍已经在打南洋商路的主意了。
王素这两天看了庄子里,种下的水稻长势喜人,刚刚尝到甜头,正在兴头上,没想到今天徐平又带来这么个消息,一时让他犹豫不决。
农田收获的时候能够给主人带来惊喜,但初期的投资却着实不小,这么大半年一直向这里面砸钱,王素家业再大也有些吃不消。但徐平自己庄子的榜样就摆在那里,现在也正是起步的最佳时机,开封府的地价还没有涨起来,错过了这机会,以后只怕要后悔。
想了半天,王素咬牙道:“好,明天或者后天我到云行的庄子里看看棉花长势,如果真地有利可图,那么等到秋后收了地里的庄稼,我也再买些地!”
这时候就显出亲戚多的好处了,朝里的宰相枢密使,包括翰林学士和御史中丞,这些数得着的大人物都是王素的至亲。随便活动活动,几万贯怎么也挪得出来,只要能够保证来年把钱赚回来,这买卖就绝对值得做。
韩琦是打定了主意不在京城置产业,一心经营相州老家。反正官员置产就这么两个选项,要么两京周围,要么自己老家,其他的地方没有特别的理由一般不会动手。谁知道哪一天自己有调到哪里为官的机会呢?到处是产业难为审官院。
徐平是打定了主意要用大农场冲垮北方的小农经济,所以推广这些作物,可能自己的获利会少一点,也要坚定地做下去。(未完待续。)
第18章 农田辑要
得了这消息,王素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随口应付着徐平和韩琦两人。
过了不多时间,另两个正在京城的天圣五年进士,嵇颖和阮逸才携手前来。
几人见过了礼,徐平对阮逸道:“前些日子就听说天隐要到京里来,没有机会为你接风,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今日在仲仪庄里相会,权当为你接风洗臣了。”
“待制说哪里话,我如何敢当!”
徐平道:“唉,我们同年在一起,只管以字相称,官称就免了,没来由显得生分。”
阮逸告声得罪,在下首坐了下来。
他与徐平并不如何相熟,又是多年不通音信,显得有些拘谨。当年释褐出京,大家的官职相差不大,过了这些,徐平已经高高在上,其他人难免就带了一些敬畏。
阮逸是因为精通音律,文章也好,被燕肃和郑向两人荐入馆阁,同时参与太常寺重订音律的事情。乐制是礼制中的重要一环,而且与度量衡也有相关,要求甚高,并不只是音乐的事情。中国古人讲天道有常,这天道便是通过这一套套的礼仪制度表现出来,一环扣一环,对统治者是极为神圣的事情,轻易动不得。
虽说自秦始皇起便就统一了度量衡,实际上历朝历代的还是不一样,甚至同一时代的各行各业也都不同。以度制来说,太常寺和太府寺校正的尺是一种,市场上用的又别是一种,司天监用于天文历象的又是洛阳传下来的古尺,混乱不一。
为了商业方便,徐平很想把这个时代的度量衡全部统一,但问题就在于他知道怎么定度量衡,却不知道这一环扣一环的礼制关系,考虑很久也没敢下手。
这次燕肃判太常寺,受命校正音律,徐平觉得是个机会,想与他一起把全国的度量衡统一起来。再加上阮逸参与此事,作自己的同年,更加方便一些。
见人已经到齐,王素吩咐庄客上了酒菜来,同时把徐平带来的西瓜和葡萄切了洗好装盘端了上来,作为下酒菜。
看着盘子里的葡萄色泽明亮,颗粒圆润,嵇颖好奇地道:“云行庄子里的果子当真是与他处不同,以前也吃葡萄,却没见过这种卖相。这整整一穗都没有什么烂果,又没有虫咬鸟啄的痕迹,如何能够做到?!”
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都看着徐平。
徐平笑了笑:“不要说,先尝尝,这葡萄可是比市面上的都甜。都说西域的葡萄最甜,我家里的估计也相差不远。”
大家强忍着好奇,每人摘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起点头:“好,好,果然甘甜无比!”
王素道:“云行不在朝里为官,就是回家照顾田地,也不失为一方富贵员外!这种地的法门,比经年侍弄田地的老农都精通!莫不是有什么不传之秘?”
“嗨,仲仪说哪里话!自我中牟的庄子买下来种地开始,当时的中牟主簿郭谘便召附近百姓到我庄里观看,等到收稻,提举开封府的张士衡又带人来,我可是没半点藏私。”
想起当年在开封府开沟治理水患的张君平已经去世,徐平便有些惋惜。如果他还在的话,导洛入汴的河渠提举就非他莫属。就是现在,开封府能够如此大规模地治理荒地为良田,还是靠了他当年向南开沟导水的恩泽,内涝已经大为减轻。而那时候对自己充满善意的郭谘,则已经到了自己手下任职,世事变幻,让人感慨。
王素等人可没有徐平这样伤春悲秋的心思,问道:“那倒底是用的什么法子?”
徐平指着桌子上盘里的整穗葡萄道:“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不过是在果实成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