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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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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人面前,小的哪里敢有半句假话?若是不信,尽可以到小的村子里去查问!”

    “我会的!”李参面沉似水,重重地说道。

    到这里,再问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思,河阴县的灾情李参早就清楚,不需要从孙丰年的口里知道什么。

    挥手让人把孙丰年一家带回去,李参沉声问从县衙回来的随从:“你今天到县衙里去,姚县令在忙什么?”

    “回官人,县里广武山一带最近有大虫白日伤人,姚县令带人前去查看了。他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半点耽误不得,等回来之后再到通判这里请罪。”

    李参冷笑一声,再不理姚泽广。什么大虫伤人,这种没影的事情河阴县里****都有,姚泽广天天就跑来跑去地忙。都是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哪里还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让自己一刻不得闲,把更重要的事情蒙混躲过去。

    姚泽广越是这样,李参就越是认定河阴县里肯定有什么重大的情弊,所有人都藏着掖着不敢让上面知道。为官一任,如果被属下的官员这样耍了,那还想什么官场上的前程?身兼监察治下官员的职责,姚泽广出事李参也要被连累。

    想了一会,李参对随从道:“把那三个假冒公人的带上来!去,向徐待制的桥道厢军借几根板子来,在一边等候吩咐!”

    随从应诺,分头行事。

    桥道厢军是军队编制,出来是带着军杖的,随时准备对违法的人动刑。李参带的人没有带这些刑具,只好先从他们那里借来。

    不一刻,三个人被押了上来,一眼看见立在两边的随从拄着几根军杖,心里先打了个哆嗦。杖刑是县衙所能动用的最高刑,再往上就必须把人犯送到州府里去了,这三人都是河阴县里土生土长的人,见过的最严厉的刑罚就是打板子,心里自然害怕。

    押到李参的桌前,三人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来,口中乱喊冤枉。

    李参一拍桌子,厉声问道:“报上你们的姓名籍贯!”

    中间的那个汉子忙道:“小的潘三,左手这一位李前勇,右手这一位勾四郎,都是河阴县里本乡人氏,土生土长。”

    李参哼了一声:“说,为什么冒充公人,到开封府里去抓捕良民!”

    潘三一愣,眼珠转了转,小声问道:“小的斗胆问一声,敢问上面是什么官人?”

    听见这话,李参身边的随从先就恼了,大喊一声:“好狂妄的贼子,到了这里还敢胡言乱语,问官人名讳!你面前的是本州通判,管着孟州一州民事,你作为治下之民竟然当面不识,来呀,掌嘴!”

    话声一落,就有人过来,抓住潘三“啪啪”扇了几个嘴巴。

    潘三嘴角渗出血来,见身边的人凶巴巴的,也不敢叫屈,只是心里暗骂晦气。这么大一个孟州,若不是今天的事情,他一辈子也见不到知州通判,凭什么就得知道这官人长什么样子?不问个清楚,他如何回话?

    李参只是在上面冷冷看着,等掌过了嘴,才又问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人让你们假冒公人?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潘三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委屈地道:“报官人知晓,小的三人本来就是县里面的公人,哪里来的假冒之说?去开封府捕人,是接了里正的书状,说是他家里的租户非法起移。这是违背朝廷法令的事,小的们自然星夜赶去,到那里办的本就是公事!”

    “公事?你说是公事就是公事?”李参连连冷笑,“既然是公事,拿县衙门里的文书出来看,若有半分作假,哼——”

    潘三有些迷糊:“不知官人说的是什么文书?小的们自小穷苦出身,长大至今一字不识,只是乡书手告知我们里正文书写的什么,便就赶去了。”

    听了这话,李参皱起眉头:“办公事,没有经过县衙?只是乡书手,然后又有什么里正书状,你们便就穿州跨县去拿人?”

    潘三挺了挺胸,颇有些自傲地道:“报官人,小的如今当着本乡耆长,拿贼追捕逃亡都是小的该管的事。乡里出了这种不守法纪的事情,自然星夜去拿!”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参猛地一拍桌子,“一个耆长,带着两个乡勇,便就敢到其他州县拿人,还敢说自己是公人!天下哪有这种规矩?!”

    潘三吓了一跳,忙道:“官人,我们这里从来都是这样的。乡里有了乱子,都是我们几个耆长捉人,做的是官家的事,而且衙门那里也有我们名籍,当然是公人!”

    李参看着一脸认真的潘三,只觉得头大如斗。

    县衙里面,公人、吏人和差人这三种称呼,虽然有时也会混淆,绝大部分时间还是泾渭分明。称呼吏人,大多都是有编制的,月月领着俸禄,地位较高。公人则是到县衙服差役的,没有俸禄,但办的也确实是公家事,典型的比如衙前。就在今年,因为衙前之役过重,当过一两任没有过犯,便就可以转为三司军将,成来公吏。差人则只是临时应差,实际身份是民,只能协助吏人公人办事,潘三几人就是这种了。

    河阴县这里,因为民强官弱,什么公人吏人平时根本不管事情,只是每天陪着县令姚泽广东乡跑西乡,不是寻猪就是找鸡,正事一概不管。民间出了事情,除非是人命官司这种大案,都是几个耆长把人抓了,自己发落。

    多少年来都是这样,潘三自然也就认为满天下都是如此,自己的话比衙门里的人管用多了,从心里他还瞧不起那些人呢。

    乡间三巨头,里正、乡书手和耆长,里正因为担着催科赋税,实际上是治下民户纳税的保户,别人不交税要从他家里出,所以是重役。乡书手和耆长一个管朝廷政令的上传下达,劝课农桑,一个管着治安,相对轻松实权又重。

    河阴县里不管乡下的事,自然一切事务都是三巨头商量着来。潘三行前跟里正和乡书手商量过了,觉得自己得了圣旨一般,怎么不是公人办公事?

    跟这几个小民怎么也说不清楚,县里官府的力量又指望不上,李参越想越是觉得恼火。单单靠自己,还有这几个随从,想把这里的事情搞清楚力不从心。徐平带的人倒是多,但天天在黄河滩上忙,而且他们是军,对民事也不顺手。

    想来想去,李参对身边的随从道:“你今天星夜赶回孟州,禀过知州相公,让州里的录事参军带着他手下的得力公吏过来,与我办案。州里的事情,暂且先交给陆签判,一应事情都是他做主,大事派人到这里问我。”

    随从躬身应诺。

    李参又道:“跟陈录参讲清楚,这里事情紧急,让他把手里的事情都放下,明天带人火速赶来。——徐待制不会一直待在河阴县,必须在他离开之前就把事情处置妥当,不然事情报上去,不管是京西路的监司那里,还是朝廷,我们都说不清楚。”(未完待续。)

第42章 强买

    阳光洒在滚滚黄河之上,河水泛着金光。几只水鸟在河水的上空盘旋,突然之间就一头扎进了混浊的河水里,不大一会又从水里钻出来,振翅抖落身上的水滴。

    就连捕鱼的鸟在这里也比其他地方辛苦,混着泥沙的河水看不清楚水下情形,经常就白白到水里转一遭。

    岸边是一眼看不到边的芦苇荡,如同两条碧绿的玉带,把泛黄的河道捧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直绵延到天边。河堤上,高大的杨柳随风飘荡,显得有些落寞。

    马在河边的草地上吃草,自在而又悠闲。

    徐平坐在大柳树下的交椅上,看着面前奔腾翻滚的黄河,有些百无聊赖。

    远处,几个桥道厢军的兵士在芦苇丛里高声呼喊,追捕着猎物。黄河两岸人烟稀少,各种鸟兽极多,每天派几个人去,徐平****野味不断。

    突然鲁芳带了两个手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到徐平面前叉手行礼:“郡侯,我们几个暂且离开片刻,去买点吃食来,午后便就赶回。”

    徐平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直起身子道:“派两个军士到县城里去买就好了,有什么稀奇东西要你带人去买!”

    “唉,天天都是这几样吃食,打的野味又寡滋少味,也没几两肉,兄弟们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都说孟州猪肉天下第一,我们到了这里,怎能不尝尝滋味?可恨那个贩猪的郑屠,明明几天就有几头孟州的猪贩过来,却偏偏不卖给我们!难道我们的钱是假的?刚才我们看见他赶了几头猪从孟州方向过来,今天好歹买一头回来吃!”

    徐平想了一下,微笑道:“说的也是,那你们便快去快回。不过千万要记住,买东西公平买卖,不要恃强硬买,坏了我的名声!”

    鲁芳叉手应诺,带了手下两人急匆匆地去了。

    两京之间地广人稀,盐碱地又多,牧猪自然不如牧羊划算。虽然京城里面每天吃掉的猪也不少,但与羊肉比还是差得远。而且在烹饪方式以煮为主的时候,猪肉的味道也确实不如羊肉,到了大火爆炒普及便就翻过来了。

    此时以产羊著名的地方很多,如陕西路,河东路,河北路,都有几个州产的羊天下闻名。而若是说到猪肉,天下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够与孟州相比。

    中原的孟州猪,契丹的会宁白猪,都是这个年代天下闻名的美味。

    徐平也怀念自己前世红烧肉等等美味,奈何京城里面买到的猪肉味道就是差一点,也不知道到底差在哪里,总之就是过于柴了一点,没有前世记忆里猪肉的温润。

    不知孟州这里的猪肉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如果味道真得好,自己也可以在中牟田庄里引种养殖,说不定又是一条生财的路子呢。

    他倒不担心鲁芳会闯出什么祸来,鲁芳外粗心细,做事很有分寸,拿着钱去买肉能有什么意外?别人不想卖吓唬吓唬,也不算什么。

    离着渡口不远的地方,郑二赶着五只大肥猪,口里哼着小曲,手里的柳枝一摇一摇,舒心惬意地在阳光下慢慢前行。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前面的猪贩且住,卖两只给洒家打打牙祭!”

    郑二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鲁芳带了两个手下正大步流星地赶来。把手里的柳枝拖到身后,郑二无奈地道:“殿直,我与你说过几次,这些猪是从孟州来,都是别人交过订金,有了买主的,委实不能卖给你。”

    “说的什么混话!就是孟州来的猪,洒家才要买你的!难道别人的钱是钱,我的钱就不是钱了?你怎么卖给别人,就怎么卖给我,回去退了他们的订钱就是!”

    见鲁芳带人气势汹汹地过来,郑二也有些害怕,后退两步道:“我经纪人家,做生意最讲的就是信用,别人付过了定钱,当然就得有猪只给他们。殿直要买,一样要跟别人买前付定钱。孟州来的猪一斤总要比本地的猪多几文钱,没了定钱,我不定就要蚀了本。我全家都靠这个糊口,怎么敢平白坏了规矩?”

    鲁芳想起临行前徐平说的话,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对郑二道:“我不是不付你订钱,可交了钱之后半个月才有肉吃,哪个等得了那么久?!”

    “规矩如此,殿直见谅,不好破例。孟州离着这里一百多里,一来一回,回程还要赶着猪走,短了日子生意做不来。”

    鲁芳身后一个兵士小声说道:“跟这泼才说许多废话干什么,我们只管抓一只回去,给他留下钱就是!买货付钱,我们又不曾坏了规矩。”

    不想郑二的耳朵尖,就把这话听到了,当下连退两步,瞪着眼睛道:“殿直,这猪都是本地大户订下的,我可是开罪不起!你们还是先交订钱,多等几日!”

    “嗯,本地大户?”鲁芳突然就想了起来,“河阴县这种穷乡僻壤,能有几家大户?不出那蒋大有和童七郎两家。如此就好说了,你只管把猪卖给我,我派人去跟那两家说。我们郡侯到了这里,想吃点地方上的特产好肉,他们还要拿捏着不给?!”

    郑二连连摇头:“买猪的人家再三交待,不要泄漏了他们姓名。殿直,我小户人家,生活不易,就靠着这生意养家糊口,不要破了我的饭碗!”

    听了这话,鲁芳和身后的人都一起笑了起来:“你个屠户,每天宰两口猪卖肉而已,竟然还怕别人知道每天的买猪的人家!说起来不怕笑破肚皮!知道的你卖的是猪肉,不知道还以为做的是什么违法乱纪的生意!”

    郑二叹了口气,摇着头不说话。

    鲁芳对身后的兵士道:“我们跟郡侯说是出来买肉,无论如何不能被眼前这厮三言两语蒙混过去,不然回去怎么交待?”

    两个兵士连连点头称是。

    鲁芳仰头挺胸对郑二道:“好了,洒家也不难为你,左右今天得闲,便与你一起赶猪回去,看卖到什么人家,转手买两只回来就是!”(未完待续。)

第43章 熊二焦五

    离着广武山不远的小山坡下,散落着三五户人家,背靠大山。这里虽然能种庄稼的好地不多,但周围却有大片的山坡草地。这几户人家除了种着不多的一点田地,便就靠着在草地上放牧几只猪啊羊啊地过活。

    最靠近山脚下的那一家便就是郑二家,门前两棵大杨树,后面是郁郁葱葱的山坡。

    把接回来的几头猪赶到自家门前,郑二看了看跟着过来的鲁芳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人没有动手强抢,已经是徐平约束得力,郑二哪里还敢多说别的话?

    唤家里的浑家出来帮着开了门前猪圈的门,把猪赶到里面去,把门关上,郑二便就进了自家院里。不大一会,提了一把镰刀,挎了一截麻绳,郑二又出了门,对还在自家门前转来转去的鲁芳三人道:“殿直,小的好言相劝,你们还是回吧。这几只猪我要在家里将养几天,定货的人家不定什么时候来,我跟着前去宰杀。你们这样守在我的门前也没有用处。他们若是两三天后来,你们难不成还能守到那时候?”

    鲁芳暴躁地道:“你这厮只管去做自己的事,不要来撩拨爷爷!惹得我火起,把你这猪圈拆了,只管自己抓两只回去吃肉!”

    郑二连连摇着头叹着气,拿着镰刀带着麻绳去山坡上割猪草。

    这年月很多农户家里吃的都是半米半糠,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喂猪,都是趁着闲时到外面打些猪草,回来饲喂。养得多的人家,则就跟牧羊一样,赶着在山间草地里让猪只找食吃,靠天地养着。

    见郑二的身影晃晃悠悠地上了山坡,在眼里越来越小,一个兵士对鲁芳道:“殿直,难道我们就这么在这里等着?若真是像这厮说的,一天都没有人来,我们难道就在这里等一天,到了晚上了两手空空回去?”

    “已经出来了岂能再空手回去!郡侯那里一再交待,让我们不要强买货物坏了名声,没奈何,只好在这里等等。如若不然,依我的脾气,早把这厮踢倒在地,只管带两只猪走,难道他还敢到衙门告我们!现在我们只在这里等到傍晚,若是有人来便不多说,好歹匀上两只。若是没有人来,那就说不得了,郑二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没道理我们在他门前白喝一天风!”

    两个兵士连连点头:“殿直说得是,我们等上半天,心意也就到了,那时候再从郑二手里硬买,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郑二打一捆猪草,看见鲁芳带两个人在大杨树下闲坐,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猪草放进猪圈里,再上山打一捆草回来,见鲁芳三人在树下坐得不耐烦,在离他家不远的半干的小河沟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虾啊鱼的。

    把猪草打够,看看西天的太阳开始变红,像个醉汉一般摇摇晃晃就要向西山的顶上落,郑二带了镰刀和绳,自顾进了家门。

    两个兵士用几根草绳拴着几条黄鳝,看着郑二的家门,对鲁芳道:“殿直,眼看着天就黑了,可不能再等下去!要不,我们两个上去捉两只猪只管带走,给这厮家里留下钱就行。事后真要追究起来,殿直只推说自己不知道就好。“

    “说的什么混话!我鲁芳千军万马里也杀进杀出过,要你们替我背锅。好了,天时不早,不要等了,我们过去跟郑屠这厮说过,只管带猪走就是!“

    说完,当先拽开大步,向着不远处的郑二家里走去,两个兵士紧紧跟上。

    刚刚走到郑二家的门前,突然从山转角那里传来歌声。曲是乡间俚曲,歌词更加是粗鄙不堪,唱歌的人又是公鸭嗓子,极是难听。

    鲁芳停住脚步,转身厌恶地看过去,只见两个敞胸露怀的粗俗汉子从山后面转了出来。两人面黑体壮,比郑二更加像个屠户,偏偏每人鬓边都插了一朵大红花。

    看见两人,鲁芳对身后的两个兵士低声道:“这两个泼才莫不正是来买猪的?我们且在一边看着,到时只管听我吩咐行事!”

    兵士应诺,与鲁芳一起闪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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