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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节俭的,今年天旱,还不是一样要逃荒?”
喜庆是城里人,印象里都是没钱了便想办法去赚钱,赚了钱可以买吃的,可以买到想要的一切,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乡下是个什么地方?在他想来就是满地的粮食,有河有池塘可以捕鱼玩耍,至于那里的衣食住行是怎样的,他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真到了要命的时候,钱在乡下是没有用的,粮食才是万能。
两个人在天津桥上玩耍了一会,尽兴了才回到三司的铺子。
看到旁边的驴车上堆着的货物,喜庆吃惊地道:“怎么这一次进这么多货?出了什么事情?二郎,是你们那边人突然多起来了吗?”
“当然是啊!你还不知道?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开挖引洛入汴的水道了,我们那里要多好多做工的人。他们总是要买东西的,我们自然是要多备一点。喜庆,这一次如果做得好,我们那里的人就可以过个好年了。等到年节,手里有了钱,可以买好多以前不敢买的东西。我爹说了,只要年底手头宽裕一点,要给我做一身新衣服呢!”
“好,好,好,二郎,你还是几个月前我们见面时的那身衣服,破了旧了,早该换了!”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恹恹地滑向西山,红红的霞光笼罩住西京城,天津桥下的洛河水泛着金光。秋天已经来了,但世间还依然是暖暖的。
从十月开始,引洛入汴的水道便就要正式开工了。大量的厢军和民夫将会调往黄河岸边,在广武山和河道之间挖出一条水道来。大量人员的突然聚集,管理不好对当地就是一场灾难,管理好了就是一个机会。
徐平给陈尧佐拨了大量的现钱,一应开支,全部使用现钱,不许用折支。京西路零星的也有铜矿,数量不多,也没有铸钱监。徐平正在派人勘查境内的金、银、铜资源,看有没有建一处铸钱监的可能。虽然说这些山川矿产,都是天子私财,理论上要入内藏库,但总有折衷的办法。比如用其他物品代替,而把钱留下来。
如果能够建起一处铸铜钱的监务,再加上铸的小铁钱,转运司手里的现钱就会充裕起来。有了现钱,才能做很多的事情,没钱总是不行。
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年代,纸币只能是补充,广大的地区还是要以实钱为主。尤其是民间的小额交易,一下子就过渡到纸币根本不可能。而实钱过重,这个年代的交通水平,运输成本是很高的。本地铸造的钱越多,相应的商品经济也就会越繁荣。
由于流通过程中的现钱不足,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大量使用实用折变。折变一次就增加了一次的交换成本,对商业来说非常的不经济,所以但凡可能,徐平都要求治下使用实钱,避免折变。这样好是好,但会导致官方手里的钱币大量流出,再缺乏回笼手段的话,便就造成现钱短缺。这种短缺是相对的短缺,不一定是民间真地缺少钱了。不过由于官府是市场行为中最大的交易主体,手里缺钱会造成经济的萧条。
官方回收钱最便捷的途径自然是收税,但两税一方面多收实物,另一方面属于朝廷中央,只有地方上的商税才能有效补充现钱。偏偏河南府不是商品经济特别发达的地方,收上来的商税并不多,在京西路还要少于南部的重镇襄州。徐平要做大工程,首先就要想方设法补充手里掌握的现钱,有了钱,工程才能进展顺利。
这个时候徐平需要的钱是真的钱,不等于掌握的财富,再多金银缎匹,换不成现钱也是无用,进入不了流通领域。而补充钱,快捷自然是去铸造,赚根本来不及。
河南府以南,与邓州之间是连绵的大片山区,伏牛山和桐柏山虽然不高,却是淮河与汉水的分水岭,矿产资源众多。这个年代那里人口稀少,开发不完全,只是零星的有金银出产。徐平前世的印象中,那里的主要矿产是钼,这个年代基本无用。但是铜矿也有,以邓州内乡县最多。邓州知州赵贺回去的时候,徐平派了鲁芳手下桥道厢军的人随着一起到了那里,查探内乡的铜矿是否可以开采。这些人随着徐平早年在邕州查过当地矿产,虽然说不上是多么专业的人才,比这个时代的堪舆先生还是靠谱得多。
依靠在三司的人脉,初期徐平可以借钱来用,但后续必须有办法还上。如果境内有一处像样的铜矿,一切困难就都应刃而解了。
河南府衙里,祝签判对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李若谷道:“知府,明天最迟后天新任的通判王尧臣就要到了。他是天圣五年的状元,朝野悬望,不好怠慢了。”
李若谷淡淡地道:“一切朝廷自有法度,他来了,把河南府的事情管起来就好。你们只要照常做事,也不用惊慌,更加不需去揣测新官的心思。”
祝签判应诺,又问道:“知府,不知下官是不是要与刘录参一起去迎出城去?”
“迎一迎吧,不要再让人说我们河南府不把新来的官员放在眼里。”
祝签判松了口气,急忙答应了。
本来河南府通判离官守孝,一应事务应该是祝签判代理的,没想到莫名其妙手里的权被孙沔夺了去,心里老大不痛快。等到王尧臣这新通判来,终于可以不受孙沔的闲气了。
孙沔是天禧三年的进士,资老,本人又有手段,行事霸道,在他手下做事不是个好差事。不仅是祝签判,河南府的幕曹官都多有怨言。换个官来,总能老上一些。
李若谷最近懒散,自然定了整修河道的事情交给转运使司,便就基本不管政事了。孙沔也有,手下的其他官员也罢,由得他们闹去,各凭自己的本事。
前些日子与徐平争了一下对洛阳城的掌控权,已经惹出了不少麻烦。儿子李淑现在朝里任知制诰,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前两天给李若谷来信,说赵祯因为与徐平争权的事,私下里有换掉李若的意思,只是一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样一来,李若谷还争什么?他倒不是害怕赵祯真地把自己换掉,一是也没有那么容易,老朋友韩亿也做到宰执了,肯定会为自己说话,再一个自己也老了,看来这一生升宰执无望,有个地方养老就好。可自怀无所谓,儿子李淑的前程却不得不考虑。如果因为自己失了圣意,影响到了儿子的仕途,那可是太划不来了。
所以现在的李若谷,就是在河南府安心养老,“河南大尹头如雪”,这就是个养老之地么。至于下面的政务,全部都交给了通判。现在是孙沔,等到王尧臣来了,便就是他们两个人分权。至于两个人会不争斗,怎么争,李若谷是不会操那个心了。
虽然分工上,留守司通判和河南府通判各管一摊,互不干涉,河南府通判的实权要大上一些。但同处一城,总有很多职权交叉,真正实权,还是要看两人斗法。(未完待续。。)
第34章 一城二虎
“伯庸,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了!”转运使司衙门的小花厅里,徐平扶着王尧臣的肩膀,连说几遍,才一起落座。
王尧臣作为天圣五年的状元,本来官职远在徐平之上。但在他任满一年回京述职,留京直集贤院在馆阁时,因为叔父王冲得罪了当权的内侍而受牵连,仕途受了影响。再加上为父守丧,耽搁了时间,此时已经远远落在徐平的后面,官职甚至比韩琦还低一点。任河南府通判对他来说不算高职低配,还是一个很好的踏板,任满就可以做大州知州了,甚至入三司为判官都有可能。甚至更好一点,可以像钱惟演的通判谢绛一样进入谏院。徐平把他举荐来河南府,王尧臣心里是很感激的。
说了几句闲话,问过了王尧臣这几年的近况,对他父亲的逝世表示了哀悼,两人才说到正事上来。
请过了茶,徐平问王尧臣:“去见过李知府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王尧臣摇头:“都是客套话,也没有说别的。只说自今以后河南府的事务便就全部委托给我了,除非朝廷大事,都不必向他禀报,可以自己作主。不过,现在河南府的事务也都是留守司通判孙沔在处置,我接下来的两天要去见他。”
“这个孙沔,心着实大了些,李若谷年迈,他都快成知府兼管留守司了。我听人说他贪财好色,只是一直没有实据,再者留守司不在我的管下,不好参他。你以后跟他管共西京城,可要小心一些,不要到了最后做成个提举河南府界才好。”
开封府城内是由府衙直辖的,城外郊县则属开封府界提举司。徐平这话的意思,是提醒王尧臣,自己职责内的权力一定要掌控住,不要到了最后,成了孙沔管西京城内,王尧臣只能管各个郊县的局面。
河南府的郊县,除去洛阳城周围,不是皇陵附近就是白波发运使司,剩下的全都是大山连绵。到了那个地步,王尧臣这官当得就没有意思了。
王尧臣点头:“我出京之前,也有不少同僚说起,这河南府的通判不好当。谢希深资深厚,任通判时幕曹官又多是他的文友,才有当年局面,现在只怕是不行了。”
“当然是不行了,伯庸虽然是状元,却远不如谢希深在文坛上的名头。当然幕曹官如欧阳修、尹师鲁等人,都与他亦师亦友,一切和谐无事。现在,李知府如果不管事,孙沔天禧三年进士,在地方练多年,怎么会服你?”
王尧臣喝了口茶,沉默了一会,对徐平道:“云行何以教我?”
“我们同年,自家兄弟,不需要说这种客套话。不瞒伯庸,这次在京西路转运使的任上,我要做出几件大事来。现在河南府一年岁月,只是开封府的几十分之一,本路内还在襄州之下。等到我任满离开,希望河南府的岁入不敢说是与开封府比肩,但最少也要达到一半吧。到了那个时节,京西路一路财赋,可当江浙江南二路的三路之和。这其中的重中之重,但是在西京洛阳城。伯庸任通判,如果能玉成此事,前途不可限量。”
王尧臣叹了口气:“我闲居两年,朝廷里的事情都生疏了。回到京城,人人都说云行是当世理财第一把好手,一年之间府库充盈,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我出京的时候,都还在说你带兵打交趾呢。等到回来,转眼间就又成了理财能臣了,我都有点头晕。不管怎么说,我在河南府,云行要做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总是不会拖了后腿就是。”
“不是吩咐,是要我们一起做。真正的事情,还是要伯庸去做。生疏不要紧,做上一段时间自然就清楚了。以后副使杨告会大部分时间在洛阳城里,你们有事尽管商量。”
杨告是个理财能吏,为人也谦和,对上司尊敬,对下司和蔼。若说缺点,就是有点喜欢攀附权贵,总想着弯道超车。再就是一个独子,当作心尖肉一般,得了机会就想着让大臣把儿子荐入馆阁,或者试学士院想办法搞个进士出身。这对徐平倒没有什么,自己本身在别人眼里就是权贵,又前途无量,杨告就显得特别听话。
王尧臣道:“我新近上任,不知漕司有什么事情要河南府去做?”
“首先就是修河。眼看着就到了冬天,正是修河的时候,不需要河南府出人出粮,只要不拖后腿,行些方便就好。伯庸你不知道,你来之前修河的事情根本就做不下去。我这里有一个准备差遣种世衡,是隐士种放之后,现在专管修河的事。他这些没做别的,就是带人勘查西京城内城外的河道,按说没碍着河南府的事吧?可每当他一出去,就总有几个府县的公吏跟在后边,像看犯人一般。这还不算,时不时还要找些麻烦,这如何了得?”
王尧臣摇头:“孙通判仗着漕司管不到留守司,这样做太过分了些。”
“可不是吗!若不是留守司事体重大,漕司又无权弹纠,我岂能容他!现在我也是新官上任,不好管职责范围之外的事情,且由孙沔胡闹。如果你不来,他再这样下去,我也容不了他多少日子了。现在有你,留守司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只是不要让他骑到你的头上来就好。如果必要,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
王尧臣苦笑:“原来我这通判,还要先与留守司的通判较量一番才行。”
徐平哈哈大笑:“正是如此!我们一起携手,让留守司的通判老老实实地管西北皇城里面就是,皇城外面,不是他该插手的!”
看看天时不早,徐平站起身来,口中道:“我在后衙为你备了个接风筵,在座的就是转运使司里的几个人,还有一个汜水县的张大有,是你人同年,天黑之前也会赶到。”
“云行费心了。”
王尧一边着,一边站起身来,与徐平一起出了小花厅,到了转运使司的后衙。
早已等在这里的杨告和种世衡上来相见,叙礼罢了,纷纷落座。
杨告的资格颇老,虽然不是进士出身,却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在每一任上都有治绩。这种人物不管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小看了。
种世衡则是沾了种放的光,到底是终南神仙之后,不管是信与不信,都要高看一眼。(未完待续。。)
第35章 灾民
十月了,柳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偶尔有一片被风撕扯下来,在空中飞舞。路边的野草悄悄褪去了翠绿的颜色,显得格外的萧索。
第一批到达的京东灾民看着不远处破败的洛阳外城,在变得冷起来的风里微微发抖。
七月黄河从澶州以东横陇埽决口,规模极大,已经无法堵塞,只能任由黄河改道。过德州平原县后,在汉唐旧河道的北边分成三条河入海。这次水灾主要发生在河北路,但受灾人数最多的却是人口密集的京东路。加上两淮的水灾,今年灾民不少。
黄河过了广武山,便为下游,两岸再无高山夹峙,实际上没有固定的河道。每冲开一条新河道,便就会安稳上些年岁。由于河水中带有大量泥沙,不断淤积,过一段时间河道便就被抬高。直到人力堵不住的时候,便就又冲开新河道。
广褒的华北平原,便就是在黄河不断地改道中淤积出来的,呈一个大扇形,北起海河流域,南到淮河流域。这片无垠的土地,由海河、济水和淮泗河及其支流瓜分,更大的黄河却没有自己固定的流域,必定要夺这三河中的一条入海。每次改道,都是一场人间灾难。
治理黄河必须治沙,不能治沙,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在水灾发生之后,徐平所上的奏章也只是让朝廷尽力安抚,而对于怎么治水,却没有提任何意见。原因很简单,对下游河道的修修补补,只能是临时的措施,是不可能约束住黄河水的。
人的力量,在威力无穷的大自然面前,总是显得渺小而可怜。与其在下游花费无数的人力物力治河,还不如早预警,把精力花到对灾民的善后安抚上去,把损失减到最小。
要想让黄河下游相对安稳下来,文章必须从中游做起,在陕州到广武山这一段,把黄河里的泥沙留下来。做不到这一点,下游的治河就不可能成功。
在徐平的前世,黄河已经夺了济水入海,相对稳定。为了这稳定,先淤了一个三门峡大坝,又建了一个小浪底水利枢纽。目的说来都是一个,把泥沙留在中游,最多就是在固定的季节选合适的时候放水冲沙。黄河一旦过了广武山,在广褒的平原上就失去了治沙的条件,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只能徒唤奈何。
这个年代能够完成治沙的工程吗?徐平的心里没有底,最少这个时候是不可能的。或许再发展上几十年,有了更好的物质条件,自己也有更高的地位,说话也有人听了,可以试上一试吧。现在,还是不去想这些不可能做到的事。
王尧臣站在城门处,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人群,虽然秋风渐起,依然满头大汗。这些灾民说是被招为厢军,也只是有个编制给他们发粮,让他们不至于饿肚子,不要说训练,现在连其本的组织都还没有。
当官的,总是怕自己治下有大量民众聚集,人一多了,就无法掌控。王尧臣现在心急火燎最想做的,就是把这些人安顿下来,形成秩序。
种世衡带着几个公吏在人群里跑来跑去,声音都已经嘶哑了。转运使司要用灾民清理河道,便不能出差错,他的压力比王尧臣还大。
杨告正在城里调拨从营田务王拱辰那里借来的粮食,民以食为天,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让来的灾民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饱饭。这顿饭准备好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徐平已经离开西京洛阳,前往孟州河阴,与陈尧佐一起主持河道开挖。虽然汜水县以下归陈尧佐主持,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徐平还是要去看一下。对于到洛阳城的灾民,徐平只吩咐了杨告和王尧臣等人一句话,让他们吃饱穿暖,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些人安顿好,至于清理河道和其他事情,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