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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姐叹了口气:“你们想得差了,我一个女户,哪来那些官家科配?再者说,当时买宅子时,都漕官人府上都给的金银,并没有什么现钱。”
“那你怎么想着去跟人开什么公司?那是我们这些人干的?”妈妈听了之后,觉得女儿不知在想什么,更加担心,眼瞪得铜铃一样大。
唐大姐笑了笑:“我们如何就干不得了?我问过都漕官人的小夫人,现在开公司只有好处,官府绝不会坑人。秦二嫂你们都熟识,他家里齐大郎见天到我们酒楼饮酒。二嫂有一个相熟的表姐叫尤三姐,在东京城里的绣院做了十几年。尤三姐的夫君是个禁军,年前到京东路就粮,不幸染上风寒故去了。尤三姐失了依靠,便就离了绣院,回转洛阳来。这个尤三姐一手好针线,也能裁也能缝,秦二嫂一直想与她开个制衣铺子。前几天见到了与我说起,我便就动了心思。刚好昨日进城,见到了都漕府上小夫人,说起此事,小夫人也极是赞同。而且还有一桩好事,愿意给我们铺子里供应棉布。”
唐老儿道:“棉布是个金贵东西,哪里有许多卖出来?”
“别家没有,都漕官人府上却是不缺,棉花本就是他家里庄上种出来的。”
大姐说得处处都好,老两口却哪里敢信?唐妈妈道:“那个小夫人再是好人,与我们非亲非故,怎么肯如此帮你?女儿,那些富贵人家,跟我们不一样的!”
唐大姐姐摇了摇头:“什么富贵人家?小夫人家里原是京城牛羊司的牧子,因为家里面遭了难,才典身进了都漕官人家里。跟了都漕官人十几年,也割舍不下,做了个小夫人。”
见爹爹妈妈还要劝,唐大姐道:“一切我都想得稳妥,你们不必担心了。都漕官人公务繁忙,我常去跟小夫人说话,她也不针害我。”
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老两口见她主意已定,知道劝不住,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唐老儿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总是不妥。再一个钱上面,几家合起来做生意,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得下?”
“做生意自有主管,哪里要我抛头露面了?至于钱上你们也不用担心,一应记账都是专门有人,这些账目都是官府要审查的,不然怎么叫公司?你们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常来的那个种大郎,约了齐大郎一起去学什么,他们就是去学记账了。等到学成,官府要给他们发凭据的,就跟官员的告身一般。凡是开公司的,都要有这些人记账,最后报到官府那里去。这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哪个敢乱来?你们安心好了!”
唐老儿心里嘀咕,这连账目自己都管不了,还是自己的生意吗?这公司怎么听怎么觉得古怪。又一想,齐大郎也学记账,跟秦二嫂合做生意,那会不会
这话一说,唐大姐便道:“阿爹,官家定了这规矩,你想到的他们自然也想到了。我听说那些记账的人日子过得不下于知县呢,谁舍得这出身敢坏规矩!”
见女儿有些不耐烦,妈妈拉了拉唐老儿的衣袖,口中道:“大姐,我们两口儿已经是老了,你说的这些我们也不懂,不好多劝你。只是记着,自己一定要多个心眼。”
唐大姐满口应着,把老两口送了出来。
回到自己房里,喝了回茶,唐妈妈叹了口气:“年前才刚刚从张十二郎那里学来条新门路,酒楼的生意好起来,拼着再扑买了一年,怎么大姐又出这烦心事?一家人,好好守着这酒楼过日子,多少是好?唉,怎么就没个安生的日子!”
唐老儿想了想,跟着叹口气:“罢了,大姐新近没了夫君,又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心情必然不好,且由着她去吧。至多也就是把嫁妆折腾没了,我们两口儿再累几年,酒楼里攒下些钱,有她的退路就是,由着她吧。”
唐大姐坐在自己房里,看着外面出神。春天已经来了,冰雪融化,树木吐新芽,就连好长时间不见的小鸟,也又飞来飞去,叫得欢快。
夫妻本是同林鸟,总有各自分飞的一天。不足二十就守寡,闲下来唐大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就想洒眼泪。人的命,天注定,为什么老天就注定自己的命这个样子?只是她从来要强,眼泪很难流出来。为了排解心情,一时一刻都不想闲下来。
若真是认了这命运,唐大姐完全可以带着嫁妆,重新找一家不错的人家,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可她不想这样,就想着自己去扛起生活的担子,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跟秦二嫂和尤三姐去开制衣公司,唐大姐不是心血来潮。丈夫去世之后,她总想着做些什么,家里的菜园不是女人做的,酒楼里也用不到她,跟几个女人一起开个生意,裁裁剪剪,刚好合适。而且她也仔细问过买自己宅子的小夫人,这次真是个好机会。女人都不擅长记账,刚好就有专门的人来做这些,赚多赚少清清楚楚,不是很好吗?
小夫人还说了,今年的棉布值钱,但等到秋后,新的棉布下来,价钱必会降,那个时候做这个生意的人家必然多起来。自己几人占了个先机,将一前途无量。
如果真能把这生意做起来,自己的手里有了钱,便就可以挑一个自己中意的人,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不像是现在,想娶自己的人是不少,可要不就是看中了姿色,要不就是看中了自己手中的嫁妆,哪里有一个真心的了?
(今夜除夕,大家过年快乐!)(未完待续。。)
第68章 别有出路
童主管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斜眼看着杜二,冷冷地道:“又是春天,杜二,看看你这酒楼开了快整整一年了。怎么,只顾着自己赚钱了?”
杜二忙道:“主管说哪里的话?杜二有今天,全都是主管看顾!”
“不是我,是我们通判官人!”
“是,是,通判官人看顾!当然,还有主管!”
“那我们通判官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啊?好些日子,也不见你回话!”
杜二道:“回主管,年前小的略施小计,那唐老儿果然上当,酒楼又买扑一年!”
童主管一拍桌子:“谁管那家破酒楼?!我们通判官人要的,是那家的小娘子!”
杜二也不急也不恼,恭声答道:“主管不需着急,等那老两口把钱赔得净光,自然就会卖儿鬻女。到那个时节,唐家小娘子还不就是通判官人口中的肉?”
“杜二,看来你是想拖下去了”童主管用手敲着桌子,脸黑了下来。“我早就跟你说过,通判官人能让你有今天,便也就能让你倾家荡产!”
“小的如何不知道?每日里我都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帮通判官人了结了此事,只是一直未得到机会下手。不瞒主管,生怕办不好事,我连家都许久不回了。”
童主管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家里父亲年前告了你忤逆,将你赶出家门,从些不再是父子了,再无瓜葛。哼,你想着这样就连累不了家里人?杜二,你想得太天真了!”
“主管怎么如此说?我杜二岂是那种人!”
见杜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童主管心里叹了口气。自从王尧臣到来,把河南府的事务接了过去,孙沔在洛阳城的地位便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再加上徐平盯得严,现在就连杜二这种小角色都看出了眉目,对孙沔吩咐的事情能拖就拖,根本就不用心办了。
有什么办法呢?形势比人强。童主管今天本来有别的事情找杜二,现在也没有心情说了。这种反复小人,也不放心把事情托付给他。
虽然不管河南府,孙沔也还有的是办法收拾杜二,怎奈何现在转运使司盯洛阳城里的官员太紧,不能因小失大,只好暂时先忍耐下来。童主管知道,孙沔现在正从朝廷里找靠山,等到有了人脉,再来收拾这些屑小。
又说几句闲话,杜二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再没有从前的小心翼翼。
现官不如现管,孙沔不管河南府了,别说一个杜二,就连知县都在想办法与新上司王尧臣拉关系呢。再者说了,那个唐大姐把宅子卖给了徐平,偶然因为什么事情回去,跟小夫人很是谈得来,时常回去走动。杜二脑子踢了才会帮着孙沔逼唐大姐,他那个留守司通判地位连秀秀这个都漕小夫人都不如,杜二自然是能躲就躲。
见杜二这个态度,童主管再坐下去也没有意思,吓唬他几句,便找个借口起身告辞。
杜二把童主管送出酒楼后门,心里暗暗得意。自己白白得了这酒楼的一两年利息,如果做得好,说不定还能够继续做下去。看那个童主管趾高气扬的样子,一个奴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狗仗人势!现在孙通判自己都失了势,且看童主管以后还是这副嘴脸有哪个会理他!
一转头,看见病尉迟三个人蹲在墙角,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大碗,就着地上的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煮熟的鸡喝酒,高声喝道:“你们三个,现在正是酒楼里客人多的时候,不去找些事情做,怎么只管在这里喝酒?这鸡多少文钱一只,是你们吃的么!”
听了这话,病尉迟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就要发作,被旁边的没毛虫死死拉住:“哥哥不要与杜员外赌闲气,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且忍了,且忍了!”
见病尉迟发作,杜二心里还是有些怕他,喝斥一声,急急忙忙走了。
没毛虫死死拉住病尉迟,口中道:“哥哥,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杜员外那里有无数的钱财,手下又有几条大汉,他跟衙门里的人又熟悉,如何惹得了?”
童大郎道:“算了,现在上去与那杜二闹翻,没来由被人耻笑我们忘恩负义。且忍他这一时,过两天我们别寻出路好了。只是可惜我们打来这只鸡,却被他看作是贼!”
“岂不闻瓜田李下?我们在他门前吃鸡,也难免杜员外怀疑。”
没毛虫一直对杜二有幻想,或许也不是相信杜二,只是在他身上寄托了对刚到这里时那些好日子的不舍,总是不由自主地帮杜二说话。
童主管在一边冷眼旁观,见杜二进了酒楼,走上前来对三人拱手:“在下姓童,是洛阳城里留守司通判孙官人家里的主管,不知三位如何称唿?”
病尉迟打量了童主管一番,道:“在下病尉迟,这一位是我的兄弟没毛虫,往日在城里天津桥边种菜为生。年前因为得罪了张相公家里的十二郎,被发配到贾谷山采石场。这一位是河阴县里开窑口烧瓷的童大郎,因为聚赌,也发落在贾谷山。年前因为修河,我们被郑州陈相公派到广武山采石,修河完毕无罪开释,投奔到这里来。”
“哦”童主管点头,“敢问你们与杜二如何相识?为什么来投奔?”
“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以前他在河南县当差,我在他的地头讨生活,说过几句话罢了。听说他在这里发迹,我们兄弟三人便来投奔。”
童主管看看地上的那只鸡,又看看三人,微微笑道:“看来三人在这里也不得意。”
没毛虫插嘴:“杜员外开这么大的酒楼,哪里肯养闲人?都怪我们兄弟身无长技!”
“切不可妄自菲薄!三位一看就是好汉,要做大事的人,现在只是一时困厄罢了,不需放在心上!我与三位投缘,若是方便,移步一叙如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病尉迟三人见童主管如此热情,便起了疑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三人现在除了一条烂命,别无长物,又怕什么!(未完待续。。)
第69章 姚黄魏紫
陶知县指着前面几株牡丹道:“都漕,这几株牡丹有个名目。那黄的名为姚黄,原是一户黄姓人家培育出来,后来流传。那紫的名为魏紫,传自侍中魏道济家里。人言牡丹是百花之王,洛阳牡丹又甲于天下,而洛阳牡丹中又以这两品最为名贵。”
姚黄魏紫在后世已经成了名花的代称,这个年代却是刚刚培育成功没有多久,就是在洛阳城里等闲人也见不到。花有了变异,特别突出的便可称为奇花异草,而只有这些性状稳定下来,能够遗传,才算是新品。姚黄魏紫这两种牡丹中的绝品,这个年代刚刚可以繁殖没多久,极是名贵。就这样一束花,出去卖上百贯也不稀奇。
徐平和王尧臣、杨告等人走上前去,仔细观赏这两种奇花。牡丹花硕大无比,天然生得雍容华贵,黄紫又是贵色,姚黄魏紫几乎是集天下气运于一身,在花圃中尤如王者君临。
看过这两种奇花,一路沿着花圃里的小径走去,不多远到了一处小亭子里。
陶知县道:“亭里备了茶水果子,不如我们到里面歇一歇。”
“也好。”徐平说着,当先向亭子里走去。这处花圃极大,徐平走得也有些累了。
进了亭子,见里面石桌上已经放了几个盘子,里面几样耐储存的水果,还有茶酒。
亭子边上立了一块白壁,上面都是各种诗词,想来是到这里赏花的文人所题。王尧臣和杨告两人站在白壁前看个不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诗词吸引了他们。
见两人迟迟不过来,徐平不好一个人坐下,只好过去与两人一起看。只见白壁最显眼的地方,罩着薄纱,却是一首咏牡丹:“牡丹本是神仙种,一抹深红献紫宸。心若安时即富贵,花开此处便为春。”看着墨迹尚新,想来是刚题上去没有多久。
徐平不禁哑然失笑,这不是前年冬天自己在大棚里培育了牡丹献进宫时,在大内后苑作的那首应制诗吗。也真是难为了自己手下的这些官员,专门打听了题在这白壁上。
应制诗都是四平八稳,既不会多么出色,也不会多么不堪。惟一不好的地方,便就是徐平当时领头用了七绝,在应制诗中很少见。应制诗大多与科举时考的诗格式接近,六韵八韵十韵,用律诗也大多是五言。七绝就少见,显得不太正式。
王尧臣笑道:“当年我们初登科时,云行作诗好用奇句,这些年来倒是平和了许多,有了些富贵气象。果然是尽世事,才能返璞归真吗?”
几个人一起大笑,这才离了白壁,回到亭子里坐下。
陶知县请了茶,对几人道:“下官备了几杯薄酒,边饮边赏花如何?”
王尧臣点头:“好,你吩咐人上来吧。”
河南县是王尧臣属下,徐平和杨告两人都是客人,当然是由他做主。
不一刻,石桌上摆下几个小菜,无非是鲜果嫩藕,一盘羊肉,一盘鲤鱼。
陶知县指着一个盘子里洁白如银的如草根的菜道:“这是河南府治下偃师县所产,土名称作银芽,只产在那一小片地方,其他地方绝计见不到。这菜极是清爽,正好下酒。”
徐平笑道:“不错,难得你上心。我们都是外地人初来不知道,冬天没有备下一些,只是偶尔吃了两次便就不见,没想到你这里倒是存得有。”
“下官在河南县也有两年了,知道这东西难得,冬天特意让人买了存起来。既然都漕官人喜欢,那一会便就挑两坛送到府上。”
这种小菜秀秀爱吃,只是她那里终究是外室,小门小户,没有这些经验,吃了两次便就再买不到了。找人问起,才知道这东西产量不多,过了季节就再难买到了。既然陶知县要送,徐平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他也不想跟治下官员的关系弄得跟老鼠与猫一样。
喝了一会酒,说过几句风花雪月的闲话,便就慢慢转到正事上来。
王尧臣道:“自年后云行说是要在京西路让百姓开什么公司,说实话,对此事我都还没有弄得太清楚,却没想到西京城里却如雨后春笋一般,没多少日子便就开起许多。”
杨告笑道:“那是因为伯庸不用担心自己家里的钱算入户等里,都是从公事考虑。西京城的百姓可不是如此,一毫一匣他们都算得清清楚楚,自然踊跃。说起来这件事,我现在就想啊,关于这个公司,说不定很多事情我们没想到,被钻了空子也说不定。”
“那是必然,我们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想得清楚?让百姓钻空子不怕,只要当时定的目的能够达到,便就由他们去。做事情不要想着处处没有漏洞,也不要怕让民间百姓占了便宜,为官不能那样刻薄。只要我们当时定的目的达到,便就皆大欢喜!”
听了徐平的话,王尧臣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跟当时我们想的不一样,我才觉得有些难办。当时我们想的,是百姓尤其是那些豪门大户手里,不要放太多的现钱,才把现钱算入户等里,要么就存入钱庄,要么就去开公司。开了公司总要去做生意,让民间的钱由此活起来,不要成了死钱。可现在,我听说洛阳城里不少豪门大户,都是开的虚头公司,只是为了存钱。生意都是在账上跑,看着热闹,其实都是虚的。”
徐平笑道:“我们担心这些做什么?一是公司的交易要从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