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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什么?”
“好处就简单了,把他这个主事的人一抓,只要他承认是违法骗贷,那京师银行也就不用管当初放贷是多少期限,直接收钱就是。而且还可以让开封府帮着去收钱,省了许多力气。不好的地方,这样一来,不免有许多人会逃跑赖账,风险便就大了许多。如果先不动冯士元,只是收紧贷款,这冯士元为了保自己平安无事,可能会积极把放出去的钱收回来。他能做出骗贷放钱的事情来,收钱的本事想来也不会差了,说不定比官府还能干些。”
张惟吉想了一会,点了点头:“省主说的是,此事再斟酌。不知道您刚才说怕有人会赖账,怎么赖账?都是贷给公司,怎么其他银行就不怕这一点呢?”
“怕,怎么不怕?所以其他的银行,都会仔细盘查贷款的公司的账目,生怕有一点作假。而且一旦确定了一家可靠的公司,生意极好,还贷毫无问题,还会上门去求着人家借贷呢。而新成立的公司,则是小心翼翼,看了又看,才敢把钱贷出去。京师银行在这一点上就做得不好,几个月了,也不搞清哪些容易还贷,哪些要小心谨慎。”
张惟吉点头:“省主如此说,在下就明白了。不过这是以后要做的事情,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想着把放出去了的钱先收回事。省主,他们会怎么赖账?冯士元又有什么办法?先留着他,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赖账就简单了,只要刚开始对公司的账目查得不严,就可能只是开个虚头公司,只有账目上有钱走来走去,实际就没有雇人,也没有货物生产或买进卖出。那只要开公司的人把账目一烧,带着钱远走他乡,你到哪里找去?这个冯士元能做出这种事来,必然是开封府的地头蛇,他找人做这事,就先防到了这一点。所以只要逼着他心甘情愿地来还京师银行的钱,一定有办法把钱都逼出来,还上银行的窟窿。”
张惟吉点了点头:“明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冯士元能把钱放出去,就有本事把钱收回来,省主应该是这个意思。不过如此做,只怕要费些时间。”
“那是自然,这么大的数目,就是让三司筹,也不是急切间能筹出来的。”
张惟吉想了想,又问:“时间不等人,如果急着用钱,又不想冒风险,我们该怎么做?”
徐平笑了笑,端起茶来,慢悠悠地道:“最简单的办法,去借!”
“借?去哪里借?天下有什么人,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还能有哪里?西京银行啊!本来钱监也可以借的,不过现在京师银行这样子,只怕钱监不会借给你们。西京银行是同行,只要付利息,想来他们是会借的。”
张惟吉一时有些发蒙,过了一会才道:“银行也可以向很行借钱的吗?利息怎么算?”
“当然能借了,只要付得出利息,不管是谁银行都敢放钱给他。你们是同行,利息是高是低,自然是去自己商量。如果西京银行有闲钱放不出去,利息自然就可以低一些。”
同行拆借本来就很正常,银行要放贷生利,就不可能准备大量的资金储备,遇到紧急情况向同行借一点都不意外。西京银行也就是三司衙门开的,要是私人开的,敌国都会借。
第258章 拆借
见礼毕,分宾主落座,徐平看着一身崭新棉袍的王素道:“此次回京,仲仪气色不错。”
王素呵呵笑道:“按说我们也算是分司西京,没想到回到京城这么容易。圣上还特意召见过了,多有嘉勉,而且说以后但凡公事,西京银行的人可以回京,不必事前上奏。”
徐平忙跟着道贺,官员出了京城,想再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这个年代不像后世那么随便,只要出京城的城门,官员必须登记,如果是公事,必有诏敕。等到回来就更加是难了,没有朝廷诏令,是不能够进开封城的。给西京银行这个待遇,是认可他们并不是地方衙门,而只是驻地在西京洛阳的中央衙门,甚至有参与中央决策的权力。
喝了茶,王素笑着对徐平道:“这次回京,是应京师银行的张惟吉大官所邀,说是要从我们那里贷些钱出来。云行,你说这不可笑吗?都是一样的银行,当时开立的时候,本钱也是一样,这才过了多少日子,他们竟然向我们贷起钱来了。”
徐平道:“平常事,银行就是跟钱打交道,以后更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会遇到。对了,此事是我应了的,利息你们去谈,谈定了没有?”
“谈好了,年利一成。张大官还想着再向下压一压的,说是圣上那里不好交待。我说若是利钱再低,这生意我们西京银行做着就不划算了。向桥道司贷钱,是我们直接帮着他们出,京师银行只是坐收利息,利钱再低还有什么意思?”
徐平道:“一成利也可以了,我们不会亏了本钱。看看快到年底了,西京银行手里现钱还多,有这种机会,即使利钱低一些,也不能放过。”
王素连连称是。西京银行是三司出的本钱,自然就是三司的附属商业机构,徐平做主定下来,王素他们就是去谈细节罢了。不过同样是银行来借钱,让他们觉得新奇。
徐平又问了一些细节,王素问道:“对了,为什么一定要借钱给京师银行?桥道司需要的钱,我们西京银行可以完全接下来吗。这半年来营田务去年的那几千万贯飞票已经完全盘活了,再加上今年收的存款,我们手里正有大把的钱贷不出去。”
徐平笑笑:“你是在商言商,可以这样想,我不能啊。京师银行虽然也有三司一半的本钱,但官家一直把那里看成他的钱袋子,这么大的工程,把京师银行撇下,官家那里如何去交待?到你们那里借钱,是他们做得不好,不是一回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徐平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京城里骗贷的脓包挤破,也给相关的从业人员一个教训。银行是钱的水库,只要露出一个小口子,对民间就会变成滔天大水,不定惹出什么麻烦。现在还是在初级阶段,跟社会的方方面面联系还不紧密,相对不那么明显。等到有一天涉及到钱的事情都跟银行挂上钩了,才知道厉害。
王素叹了口气:“说实话,此次京师银行向我们借钱,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不过圣上召见的时候,说是从今年冬天起,要整修西京皇宫,为将来巡幸做准备。为此以后西京皇宫的内侍要增多,他们在西京城不能闲着,白吃粮食。圣上的意思,是让这些内侍到西京银行去做事,赚些禄钱。我们那里是个什么衙门?要这些人干什么!”
徐平道:“你知足吧!圣上本来的意思,是要从西京银行调一半的人回京,接掌麻烦多多的京师银行,被我拦下了。京师银行就是要换人,也要等他们把先前的麻烦都解决了再说。仲仪,你在西京,不知道现在京师银行遇到了多么大的麻烦。刚好乘着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多了解一下,一定不要让同样的事情在你们那里发生。”
见徐平说得郑重,王素忙拱手称是。
经过多方权衡,张惟吉等人最终决定采取稳妥的办法,慢慢收紧贷款,回拢资金,以把风险降到最低。向桥道司要做的大工程发放贷款,先从西京银行那里拆借。西京银行有营田务和棉布产业这两个大经济实体,手里资金充裕。与这两大产业比起来,民间的工商业发展速度还是远远跟不上,社会贷款对他们来说杯水车薪。
京师银行向西京银行借款不是没有代价的,双方本来的市场分割格局打破了,京城里三司场务改的公司从今以后也可以向西京银行贷款。虽然京师银行也可以放款到京西,但从前面双方的表现来看,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用。
银行一收紧资金,对社会的影响远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各行各业都要受到影响,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前面放钱放得爽,后面收钱自然就痛苦,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候向西京银行让渡市场,真的是剜肉补疮了。
皇城司查了禁军放贷的情况,给出的建议也是慢慢来,以防意外。底下参与的统兵官过多,没人知道一下子把底翻出来会发生什么。赵祯向三衙发了一道圣旨,说是听闻禁军里有人聚赌,要求各级统兵官严查,军中严禁赌钱。同时查禁那些向禁军输送里资金的渠道,慢慢收紧资金,想无声无息地把事情解决掉。
想起禁军处理这种事情的办法,徐平就想笑,也觉得无奈。正常的军队,出了这种事情自然有纪律部门参与,一通严查之后,再由思想政治部门跟进,把影响消除掉。但禁军没有任何职能部门,出了事情,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按照程序,只能够从三衙开始向下一级一级向统兵官身上压,让他们解决,当统兵官自己参与的时候,就不知所措了。
一支几十万人的军队,没有属官,没有职能部门,只靠着一百个左右的公吏处理日常政务,这样的组织形式在徐平看来匪夷所思。正常的军队,指挥、政治、后勤、装备、训练和纪律这些职能部门是必不可少的,中国几千前的军队,都有了这些部门的雏形,到这个年代竟然全都没有了。没有职能部门,上级对下级的管理从何讲起?只靠统兵官?那是开玩笑的事情,管理首先是管事,其次才是管人,管人是服从于管事的。
从太宗开始,打仗便就讲究将从中御,临战授阵图,看起来可笑,实际想一想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太祖的时候不需要,那是在战时,整个晚唐五代都在战时,这一套管理体系显不出大问题来。和平年代,组织管理结构不变,那就出各种问题了。不授阵图,这样的军队就连仗都不会打了。
第259章 要有自己人
已经是冬天了,寒风呼啸,草木摇落,背阴的地方终日结冰。
到园里一个背风的阁子坐了,吩咐上了酒菜,徐平对王素道:“今日刚好有闲,我们聚一聚,说说闲话。过一会,伯庸他们几人也会过,今天喝酒吃肉!”
王素笑道:“我前两年买的庄子,到现在终于尝到甜头了,庄里养的有猪羊,都是选好肉吃,从来不缺。云行,现在不喜欢吃肉了,这个季节,倒是只想吃点新鲜菜蔬。”
“菜蔬也有!不是我自夸,这个时候,京城要想吃到新鲜菜蔬,也没有一个地方比得过我永宁侯府!等一会他们人来,那边架个灶台,想吃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王素搓了搓手:“如此最好。趁着他们没来,我们先喝两杯暖暖身子。去了洛阳城,最过不惯的就是不能经常喝你家的酒了。说起来洛阳城也有你家的酒卖,却总觉得少了些味道,酒味虽有,却不没有京城的醇厚。”
徐平只是笑笑,不说话。真从京城向那里运酒多贵啊,现在洛阳卖的徐家的酒,都是在那里酿的。为了选好水,特意把酿酒的作坊放到了伊水的上游,水最清冽的地方。但酒这个东西,还是要时间酝酿,时间不够,必然就会少一些味道。
让上了一个涮锅来,徐平对王素道:“庄里今年养的羊肥美,而且无异味。都是送到府里来之后现宰杀的,仲仪尝一尝,用来下酒。”
两人开了一瓶透瓶香,相对而坐,一边喝酒,一边说些闲话。
人总是会变的,王素自到了西京银行,天天接触的是数目惊人的钱款,不知不觉间就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王素,圣贤经典不离口,虽然讲究生活情趣,但对钱财并不特别在意。哪怕是跟着徐平在城外买了庄子,说起获利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跟以前可是不一样了,话里话外,总是离不开一个钱字,钱粮为纲,谋天下公利便为大义更是不离口。
临近中午,王尧臣、韩琦等人才到了徐平府上。到了后园,见礼过了,大家落座。
刘小乙指挥着几个仆人,在旁边下风处摆开几个灶台,各种蔬菜肉类摆了一大桌,就在那里点起火来。
徐平道:“我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说话了,今日有闲,便喝个尽兴。我这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只有平常肉食菜蔬,只吃一个新鲜,诸位莫要闲怠慢。”
听了这话,几位同年一起笑了起来。隆冬季节,新鲜蔬菜可比山珍海味贵多了。
徐平又道:“自家酿的酒,是浓烈还是寡淡,都将就吧。喜欢吃什么,尽管到那边让府里的人现炒出来,由着自己的口味。”
吴育长叹了一口气:“前几个我都是在地方为官,偶尔信里提到你们聚在一起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觉得不以为然。回到京城之后才知道,与云行在一起,是个什么口福。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要回到京城里来。”
众人一起大笑,跟徐平在一起,倒是从来不曾亏了自己的嘴。
一众同年里,若说起科举及第的地位,自然是王尧臣和吴育最高。王尧臣是状元,吴育在天圣五年及第之后,又中制科三等,跟状元是一样的待遇。但论起现在的地位,天圣五年进士自然以徐平为领袖。以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主三司,差一步就入两府,其他的同年却还只到中层官员,离着侍从都还有一段距离。由于地位差得太远,现在是徐平拉着其他人,他们还很难帮上徐平的忙。
大家纷纷起身到一边点了自己中意的菜。反正都知道徐平家里有钱,不用给他省,看中了什么便就点什么,今天就是要吃个尽兴。
回到座位,说了几句闲话,文彦博对徐平道:“云行,还记得天圣五年,与我们一起登第的一位庐州进士,包拯吗?”
徐平一愣,不由笑道:“当然记得,登第之后十年不仕,这位包希仁可是位奇人!”
文彦博道:“他事母至孝,因为母亲年迈,只好弃官回家去奉养。前些日子他的母亲故去,没了羁绊,可以出仕了。”
“哦”徐平点了点头,“现在才提起此事,只怕要等到来年了。刚好今年圣上有诏开科,包希仁只怕要跟来年的进士一起授官。不过放心,本朝以孝治天下,他不出仕是为了奉养老母,授官的时候必然不会亏待了他。”
文彦博和包拯是通家之好,两人的父亲在京为官的时候便就关系密切,到了这一代又是进士同年,关系不比别人。包拯幼年丧父,文洎则一直为官,文家也特意照顾包拯。所以包拯现在要出来做官,私下里托了文彦博,希望授官的时候不要受以前影响。
因为对母孝而不愿离家太远,让朝廷多次改官,又多次辞掉,是好是坏就单看怎么说了。朝廷里没有人,或者说有人对此不满,可能就会受到处分。因为还有一句话,叫做母老不择禄,石延年当年就是因为张知白对他说了这句话,才出仕的。有人撑腰,便就可以把一切都归到一个孝字上,不好的全都变成好事。历史上的包拯不但没有因为这十年闲居在仕途上受到影响,反而出仕之后升迁飞速,没有一帮同年帮他斡旋只怕没有这好事。现在有徐平,身居高位,这些就更加不是问题了。
朝廷对官员之间的亲友关系非常忌讳,文彦博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什么。徐平帮包拯是同年情谊,没有显出自己跟他特别亲密的关系来,不然就是个不右什么时候爆出来的雷。
徐平想了一想,对众人道:“诸位,我一句话要讲,你们听一听,有没有道理,各自斟酌。现在朝廷不比前几年,钱粮上不再那么紧张,也能够做很多事了。你们知道,我主持编过《富国安民策》,也曾经在奏对的时候,说过一句钱粮为纲。我们为官生财聚财不是坏事,只要这财是为了公利,便就当得起一个义字。不过义利之辨,众说纷纭,虽然这两年政绩突显,还是有人不以为然。如今李觏在国子临,著书立说,便是要凝聚人心,让大家明白这一点。从前两个月起,朝廷里有几个衙门,如同前几年我编《钱法类书》一般,对此事广采议论。治国之道,谁敢说了然于胸?这些议论,也是学的过程。你们若是有些心得,不如积极参与。实话说,按现在朝政施为,在这其中露出头角的,必然会受重用。”
听了徐平的话,众人一时沉默。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徐平利用自己的职权,给大家指明了一条政治上的光明大道。朝廷选人,第一位的就是重臣保举。由于身份的关系,徐平不好过于偏重于自己的同年,不然会被攻击私下植党。但指明朝廷将来的用人方向,还是大有用处的。随着银行的正常运作,现在朝廷的施政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那么在选人用人上也就要表现出来。徐平一向都喜欢学习讨论,参与到里面来,就是中下层官员的机会。
不过人各有志,哪怕就是这群同年里,也有对此不认同的。人人都想升官,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升官,像不大说话的嵇颖,便就对升官没那么热衷。这么多年,嵇颖甚至从来没有私下里找过徐平,同年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