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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出来答话,以防言多必失。
听彭老郎说对新政熟悉,徐平暗暗点头。这些人要娱乐平民百姓,自然要对社会上的新生事物格外关心,就是彭老郎口里说的市井新闻。京城里百姓的八卦心极重,借此后世报纸的前身小报才得以出现,而新闻这词也被广泛使用,小报便是登新闻为主。此时新闻的词义已经与后世相差不大,不过是集中在社会方面,还不算是专有名词。
示意彭老郎退下,徐平又高声问道:“桑家瓦子的杜秀才是哪个?来了没有?”
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从后边挤出来,躬身行礼:“小的姓杜,日常在桑家瓦子说话营生,混些钱米聊以糊口。因为年轻时读过两卷诗书,人称杜秀才。见过相公。”
徐平见这人一身书卷气,问他:“你是哪里人氏?看起来是个读书的,应过举没有?”
杜秀才道:“小的原是京东路人,州县不提也罢,现如今操此贱业,说起姓名辱没祖宗。”
听了这样的回答,徐平基本确定这是个从小读书的,曾经发解京城里科举落第,从此回不了乡也说不定。这个年代科举的举子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优待,除了川峡数路等有特殊政策,可以领驿券在进京路上住驿站之外,大多数的举人都是自费进京赶考,家里实在穷的还是举贷来的。一旦落第,以前的投资便化为乌有,很多人便从此流落在京城。
举人的资格每次开科的时候必须回到本州重新考,这此流落京城的落第举人实际从此跟进士无缘,为了养家糊口,做什么的都有。京城里的娱乐行业,特别说话曲艺之类,混杂了不少回不了乡的落第举子。有这了些人的参与,提高了京城娱乐行业的水平。勾栏瓦子里,以进士、举人、秀才做名字的艺人数不胜数,不过有真有假而已。
徐平不再详问杜秀才的身世,对他道:“你曾进宫御前说话没有?”
杜秀才躬身道:“小的进过宫几回,得了不少赏赐。”
徐平点头,对他道:“如此,你跟别人不同,且站到前边来。”
见杜秀才受到礼遇,人群后面便有人嚷嚷起来,说自己也曾进宫表演。有的还把时间清楚得说出来,什么人请的,得了多少赏赐,说得有鼻子有眼。徐平只作没有听到,给杜秀才礼遇,是因为赵祯特别提起来,不能不给皇帝面子,其他人没这个必要。既然是要办公司,那自然是要按公司的规矩来,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自有公司章程。
等到人群平静下来,徐平便命彭老郎和杜秀才两人,分别去统计今天来的人所从事的行业,擅长的内容。分别造册,让身边的李觏记下来。
虽然是娱乐公司,但徐平想的还是争夺意识形态阵地,所以内容审查依然归到了国子监李觏那里。再者这些市井娱乐,属于风闻的范畴,也请了谏院的韩琦来。谏院的风闻奏事不是没有根据地捕风捉影,风是诗经里面《国风》意思的那个风,指的是消息来自于民间,也是要有根据的。这样的奏事谏院要受到御史台的监督,不能没有根据乱编。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徐平还找了一个帮手,天圣八年的进士,新近又中了贤良方正制科,刚入馆阁的田况。田况写故事的文采不错,本人又不排斥这件事情,正是徐平中意的人选。虽然是民间娱乐,但不能全靠民间人员,让馆阁人员参与是必要的。后续徐平还会吸引馆阁人员参与话本和杂剧脚本的创作,给丰厚的润笔即可,官员也爱钱。
过了一会,彭老郎和杜秀才把来的人统计清楚,写成册子,交了上来。
徐平接过册子,认真查看。今天来的是两个行业的艺人,一是诸宫调,也就是南北杂剧的前身。戏曲在民间有强大的生命力,徐平当年不会放过。再一个便是说话,这是现在最有生命力影响最广泛的民间娱乐,硬要类比,相当于后世的说书、相生、鼓书、甚至二人转等等各种曲艺形式。表演需要的道具简单,深受民间喜爱。
说话除了形式分为几种,内容各有专长,艺人基本都是精通一种。大的方向,分为讲史、讲经和说参请、小说、说诨话、说三分、说五代、铁骑儿等等。其中说诨话类似于后世的相声,历史上最著名人物的是神宗时的人物张本,善作十五字诗,这种体裁流传后世被称作“打油诗”。说三分和说五代也可归入说史,只是因为特别兴盛,被单列出来。
其中最兴盛的是讲史和小说,小说又包括烟粉、灵怪、传奇和说公案。
徐平看着这些内容,就知道后世流行的世俗文学这时候已经基本全部出现,而百姓的兴趣,也与后世大同小异。一句话概括,就是“春浓花艳佳人胆,月黑风寒壮士心”。最受欢迎的题材,无非一是俏佳人冲破各种束缚,大胆追求爱情,二是英雄豪杰江湖上快意恩仇,发家富贵。格调高一点的,便是讲史和公案了。讲史又以“说三分”最广为流传,后世的传世之作《三国演义》,基调这时候已经定形。公案则多是江湖故事,破案是其次,各种传奇情节才是本体。至于灵怪,原始版的《西游记》还太过俚俗,流传不广。
既然都是自己熟悉的内容,那就好办了。把后世的传世小说背出来徐平做不到,但编编目次,列出故事梗概还可以努力一下。便如三国故事,现在的“说三分”故事还太过分散,不成体系,徐平最少可以用梗概穿起来,让专业的人去填充内容就好。
第298章 试用期
宝相寺离着州西瓦子很近,看看太阳西斜,徐平便就让来的人散去。这些人靠着手艺吃饭,一天不表演就可能要饿肚子,夏天的晚上又是他们一年中最赚钱的时候,耽误不得。
只有几个人被徐平留了下来,除了杜秀才和彭老郎,还有善说士马金鼓战阵事的谭解元,说公案传奇朴刀杆棒的李十八郎,说妖术神仙的周进士,以及唱闺情的陈小娘子和说唱烟粉故事的崔六娘子。这都是本行业的佼佼者,在京城百姓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们的名字都是艺名,真正的名字他们不会提,别人也没有必要去问。
从事这一行当要求具有一定的学识,所以时常有落第文人混迹其中,如谭解元和周进士,据说都曾经参加科举,一个中过解元,一个曾过省试。宋朝的解元不值钱,由于路不是行政层级,也就没有路一级的科举考试,解元是各州发解试的头名。天下三百州军,每开科一次便就有数百解元,过不了省试的就有几十个。特别是一些偏远的小州军,发解名额只有一两个,解元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不过这样的小州经常几十年不出一个进士。
离了宝相寺,到了附近的班楼,徐平叫了一个幽静的小阁子。与韩琦、田况和李觏坐好之后,徐平让跟着来的艺人落座。
彭老郎搓着手道:“诸位相公是如何身份,面前哪里有我们坐的地方?相公们能够叫小的们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哪里还敢望那些殊恩!”
徐平只是让坐,告诉他们今天谈的是正事,不需要太过拘束。
几个艺人最后只好让酒楼的小厮取了几个长凳来,并不敢靠近桌子,离开一段距离互相挨着坐下。这是自卑身份,不敢同桌的意思。
徐平吩咐店家上了酒菜,先请大家喝一杯酒,再谈事情。彭老郎带着几人起身,到桌前站着端酒喝了,把杯子放下,依然坐回板凳上去。
见这样子不是办法,徐平让店家又上了一桌酒菜,放在一边让几位艺人享用。
喝了三巡酒,徐平才道:“诸位都是在勾栏瓦子里讨生活,虽然算是衣食无缺,但日子终究是没个长性。一遇刮风下雨,严寒风雪,便就没了来钱的门路。更不要说若是有病有灾,不能到瓦子里说唱,日子着实难熬。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了局,三司刚好想把各处勾栏瓦子理一理,设几处公司,专门做这个事,对你们也是好事。”
徐平话音刚落,谭解元便就起身问道:“相公,不知要开什么公司?这两年京城里开的公司不少,要么是做工的,要么是经商的,跟我们何干?”
徐平笑道:“公司只是叫那么个名字而且,能够做工经商,当然也能够唱曲说故事。”
几位艺人显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听了徐平的话,不由小声议论,猜着官府的意思。
韩琦轻声咳嗽一声,沉声道:“谏议说话,你们不要喧哗,且听谏议说完!”
见韩琦神情威严,几个人有点害怕,一起住了嘴,眼巴巴地看着徐平。
徐平道:“今天就是请几位来约略说一说,放松一些,不用紧张。三司的想法我跟你们讲一下,看看有什么你们觉得不妥当的。现在京中几处大的瓦子,三司会花钱在其中买下几个地方来,归在新成立的公司名下。这些地方要有固定的艺人说唱,把场子撑起来。这些艺人自然就归公司,立下文状,三年一期或者五年一期。在这期间,属于公司的艺人收入有两部分。一是公司按月发给他们钱粮,这是定死的,分等发放。二是如果演得好了引来更多人,便有赏钱,一定有分等,各定规例。”
彭老郎想了一想,站起身来拱手问道:“敢问相公,文状一签三年或是五年,若是到期了之后如何?如此做,三司有了钱赚,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最大的好处,便就是有了固定的钱粮领,雨雪天气没有人来,你们回去歇着,钱粮还是照领不误。还有一点,以后是三司的人,再也没有街头上的闲汉找你们的闲气。若是闲汉来闹事,自然有三司出面,与你们无关。”
陈小娘子起身行礼问道:“敢问相公,只是在瓦子里说唱吗?若是有官宦人家,要我们到他们家里去,又该如何说?再有那些富贵子弟起了歹意,三司不知道管也不管?”
这就是这个行业的无奈了,瓦子里说唱表演的女流,在这个年代的人眼里,是跟女妓同样的身份,当然也有同样的问题。要想招揽人看,便就要年轻貌美,甚至有时会刻意卖弄风情。如此一来,便就不免会引起男性的觊觎,引出无数争端和烦恼。这种问题从过去到未来都会存在,徐平前世也是一样,明星为了吸粉,有的会扮性感,有的会装纯情,而且跟这个时候瓦子里的女性以小娘子自称表示姑娘身一样,前世很多明星也会隐婚。
同样的事情在男性艺人中也会存在,只是没有这么严重罢了。所以徐平一说有了官方身份,首先感兴趣的就是两位女性,她们是最需要保护的。
徐平示意陈小娘子坐下,道:“先说请到家里去演,不管是官宦还是富家员外,都是一样的,要请向公司请,由公司决定派不派过去。派过去也是公司的人去组织,艺人只管演就是了,其他一概不管,有了麻烦也是公司担着解决。如果有了起了歹意,自然也是由公司来作主。开封城里,三司照看几家公司的艺人,还是不什么难事。即使有内外勾结,公司不给你们作主,也有登闻鼓好敲,有谏院来管,并不怕没人作主。”
徐平说着,陈小娘子和崔六娘子连连点头,显然非常向往。她们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贞节烈女,但也不是什么权贵富豪的玩物,更何况平时骚扰的更多是街头闲汉。如果有了三司这个靠山,就再也不用怕那些人,可以过上另一种生活,对她们自然有吸引力。
见两位女性已经表达了意愿,徐平对一直没有说话的周进士和李十八郎道:“你们两位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可以问个清楚。当然,今天我请你们来,只是希望你们将来能够加入到三司名下,如果你们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继续从前的生活就是。”
周进士和李十八郎急忙站起身道:“似如此好事,我们如何会不愿意?只是相公说的简略,我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做。官府做事,毕竟不似百姓间随意。”
徐平知道他们是担心被官府坑了,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这年代被官府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想了想,对坐在一边的几位艺人道:“你们心有疑虑,不能勉强。这样吧,初期先试一个月,合适不合适,一个月的时间也该拿定主意了,那时再立文状,如何?”
众人听了大喜过望,急忙站起身来一起道:“相公如此说,对小的们是何等的恩典?我们若是再不识抬举,岂非没了心肠!一切如相公所说,小的们听从咐咐就是!”
第299章 桃园三结义
城东的桑家瓦子,今天特别热闹。三司新开的娱乐公司,今天在这里开业了。徐平亲笔题写的大招子便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为了招人来,还印制了广告,雇了街头的小儿开封城里到处散发。小广告开封城里本来就有,三司开始开办各种公司之后,在徐平的有意推动下,愈加繁荣。托三司下造纸公司和印刷公司的福,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贵了。
早早了结了衙门里的事务,徐平邀约了一众喜欢这种娱乐的官员,包住了台下最正中的位置。此时说唱最兴,而又以说话最擅胜场,捧场的人最多。话做故事讲,说话就类似于后世的说书。但这个年代是不能称为说书的,因为说书指的是解说经书,比如贾昌朝等为赵祯专门讲解圣贤之书的,便为崇政殿说书,民间艺人可不敢跟他们混了。
八大王赵元俨坐在最中间,兴致极高,一边打量着周围景致,一边品头论足。像他这种身份,以前都是把这些伎艺人请到家里,想听什么,想看什么,让他们演就是。徐平的三司开了这几个公司,再那样就有些难办了。
公司一开,八大王便派人问徐平,公司最擅长演的是什么,徐平答说三分。八大王便就要把人叫到家里演,结果徐平就给送了账单来。请人到家里并不是特别地贵,徐平做生意一向公道,绝不黑心。问题是这说三分足有五六十场,加起来就有些吓人了,八大王家里再有钱,也不会这样被徐平坑了去。最后不得已,还是先来听一听,花钱到底值不值。
喝着茶水,吃着瓜果,八大王与身边的人有说有笑。对这些民间娱乐最热衷的,自然是有钱有闲的那些人,不是王公权贵,就是外戚近臣,再其次是武将。文臣一是瞧不起这些民间艺术,再一个钱与闲也比不了这些人,喜欢的反而少。
在这些人身后,来的文官主要是馆阁里的几个闲人,是徐平给他们免了门票拉过来撑场子的。其中包括韩琦和王尧臣,他们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主管谏院,再一个就是照顾徐平的面子,特意来捧场。再后面,坐着的则是李觏和柳永。
柳永到河东一任知县做满,回京换官,被徐平要到三司跟田况一起主持此事。这个时代诸宫调还只具雏形,连这名字都是徐平依据前世印象起的,非常原始。本来说唱的只是照着说话的话本,加些唱词,主体还是以说为主,唱只是点缀。要发展到后世的戏曲,正常还有无数的路要走。戏曲的词和曲,非要有音乐天赋和文学修养的人来做不可,徐平只能提供一些故事梗概,音乐实在非其所长,只能找专业的人来做。
而柳永,说心里话,徐平觉得他做州县亲民官有些委屈了。不但是委屈他的才情,更委屈他治下的百姓,这厮实在不是个亲政爱民的料子。人尽其才,还是来管娱乐行业好。
跟周围的王公贵族打完了招呼,八大王对徐平道:“谏议,你这里诸般都好,就是太过贪钱了些。三司管钱粮是不错,可你的眼里也不能只看到钱。”
徐平一愣:“大王,如何这样说?你看今日宾朋满座,大家并不觉得贵啊!”
“罢了,别来欺我不懂世故人情!这坐着的人,有多少是你拉来壮场面的?你看别处的瓦子,只要交一文钱两文钱,便就可以进去尽情玩乐一天,而你这一里,一进门就要交二十文,我们这些座位,更加要五十文。敢这样收,还不是眼里只看到钱!”
徐平笑道:“大王,不能只看到收多少钱啊。您坐在这里,有茶水,有湿毛巾,有冷风吹着,还有小厮随时听候使唤,这是其他地方有的?再者说了,别的地方只收一文两文是不错,但不管你看什么听什么,人家还要赏钱呢,我们这里可没有这规矩。”
八大王奇道:“不要赏钱,那说话的吃什么喝什么?不要养家糊口?”
“自然有公司给他们发工钱哪!工钱哪里来?就从入门时交的那些钱里来。在我们这里消遣,不用再给赏钱。一是给您省了钱,再一个也少了无谓的烦恼。其他瓦子里的说话人,为了贪赏钱,一到了紧要关节,便就住了不说,非要讨够了钱再说下去。听的人在一边听着该如何着急?到三司的瓦子,交了那几十文,便就没这种事了,尽情享用一天。”
八大王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赞赏呢,还是觉得徐平说的并不能让他信服。
正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