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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恨你?所以把秦州的军制推向全部禁军,绝不能由你提出来,也不能由官家提出来,而要由其他大臣提出来。”
“不错,不能我提,必须是由其他人提出来,最好是宰执和其他几路帅臣。新的军制其实不一定坏禁军将领的饭碗,但他们想保住以前的东西,只怕要使出吃奶的力气。而且从此以后,军中将校自有升迁渠道,征兵募兵自有办法,断了那些将门把持的各经军职和兵职,这才真正招人恨啊。官场风波无数,我自入仕以来,都尽量置身事外,只去成人之美,而不揭人之短,便是明哲保身的意思。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带兵打仗实在没有办法了,不揭现在禁军的短,就带不出能征善战的兵,又能如何?”
秦州的军制一旦推向全国,就相当于把原来的禁军将领全部掀翻在地,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徐平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涉及到不仅仅是一批三衙禁军将领,而是牵扯到一个势力庞大的社会阶层,禁军的兵,禁军的将,都会恨死徐平。
自唐之后文武殊途,不仅仅是官员职能的变化,而是对文武官的出身、能力甚至个人品德都有了不同的要求。这种变化的影响深远,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形成了一个军事集团的小社会。三衙禁军的骨干,实际上来源非常狭窄,无非沿边三路和两京之地。而在这几个地方,当兵吃粮也并不是大多数人的出路,募的兵要么来自市井闲汉,要么就是世代军旅的人家。世将世兵,实际上是在大社会中形成了一个小社会,军队相对封闭,跟整个社会有一定程度的隔绝。禁军的兵制又抽掉了僚佐官员,抽掉了做事的吏员,全部专业知识和作战技能没有了学习的渠道,只能进入军队耳濡目染地去学,或者来自家传。这是一整个社会阶层的饭碗,不管国家的军队多么腐朽,能不能打仗,这些人的饭碗是在的。
秦州的军制让军中事务繁杂化、专业化还在其次,关键是打破了这种隔阂,军队不再依靠那些家传的战阵军令,家传的弓马刀枪,一切都可以由军中培养出来。从此之后禁军募兵不再局限在那几个地方,也不再局限在那些个将门,而是面向了整个社会。这种新军制把先前断掉了的国家军事和政治又联结了起来,把断掉的军事传统重新拾起。在新的军制之下,弓马刀枪、排兵布阵等武技退到了次要的地位,军中自有培训系统,甚至有研究改进的系统,要在军中立功,出人头地,文化层次的要求高了。
这与先前的军事传统,恰恰格格不入。世兵世将的那些人家,除了有追求的想向文官转变,大多是靠家传的本领和人脉在军中搏富贵,以后这样做就难了。
世间最遭人恨的事情就是砸人饭碗,徐平还没有伟大到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来推动这件事情。两全的选择,只能是自己做事,别人去掀桌子了。
去年的战事只是宋军和党项的相互试探,真正的大战在秋后,从那时开始才是决生死的时候。徐平需要的不仅仅是战功,还要把自己怎么成功,做了什么事获得胜利,一一展示给别人看。正是因为如此,李璋必须回京,别人做不来这件事。
喝了几杯酒,李璋看着窗外幽幽地道:“哥哥,十几年前我们两个有时候淘气,也学着大人这样喝酒。那个时候哪里想得到有今天,你位比宰执,掌一路大权,一言出而决千万人生死。我竟然也做了这个位子,能够指挥千军万马作战,人生际遇,谁能预料?”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没有想到,那时只想考个进士,搏个出身,在这个世界轻易不被别人欺负了。哪怕到了邕州任通判,也没有在军事上用心,不过是事情逼到头上了不得不应对罢了。在邕州也曾以一州灭一国,但那战功徐平自己也有些懵懵懂懂,并不是像现在一样指挥若定,真地是带起一支军队,与大敌拼杀疆场。邕州的战功,说到底是交趾太弱了,而徐平又有些运气,本来没想那功劳,却偏偏跑到自己手上来。现在想起来邕州当年的战事,徐平自己都有些好笑,那时自己离合格的主帅还远得很。
李璋看着窗外,神情有些落寞,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些孤独。到了今天的地位,两人可以说什么都有了,但又失去了很多,没有了当年的无忧无虑,世间温情。现在两人一举一动都必须要考虑到后果,或好意或恶意,身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沉默好一会,李璋才道:“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我回京任什么职事?要做你交给我的事情,再像从前一样做个侍卫之臣只怕是不行了,但朝中又有什么职事适合我做?”
“你不用操这个心,只要到了京城,把自己在这里学到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情说给官家听,官家自然会安排。放心,朝里一定有合适的职位。”
“可我自从做官,开始是在官家身边,只做些日常杂事。到了西北,又一直在哥哥身边,主管机宜文字,安排一下细作,都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等到回京,按你说的,必然要与群臣交往,不然他们怎么会从我这里看出来什么?那我可没做过”
徐平看了看李璋,笑着道:“你不用想得太多,只管按你在这里学到的,遵照官家的吩咐就做就好,群臣怎么看不用你去牵挂。兄弟,世间事啊,自有脉络在,你千万不要想把事情想得周全,让别人如木偶一般任你操弄。人是会想事情的,你只要把事情做出来,别人看在眼里,自然会去想,自然会去拿主意,并不需要你说太多。”
这是徐平一直做事的态度,不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规划这个世界,那是不切实际甚至愚蠢的做法。不管是哪个时代,从来不缺少人才,你只要指出一条路,自然就会有千军万马冲上去。引路人指出了路,并不需要再去冲锋陷阵。
第157章 清场
徐平站在会川城的城头,看着城下蜿蜒北去的大队人群,沉着脸不说话。
自天气放晴,宋军便依托祖励川谷新立的军寨,不断北出攻击党项人的据点。不到十天的时间,党项便就完全龟缩到了会州城里,会州以西外围的据点完全被宋军占住。控制住会州周围之后,徐平下令把这一带的人户全部迁走,前往凤州。
宋军不需要依赖民户提供战争物资,他们留在会州很难跟党项的部族军队分清,容易造成麻烦。作战不能军民不分,乱杀一气,那样不但容易引起敌人的反弹,也会影响己方的士气。可党项是全民皆兵,留下民户就是隐患,不如干脆全部迁走,反正这个时代荒芜的土地极多,哪里都缺人。把他们迁到别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旧秩序完全打乱,也容易管理。白纸好作画,一切从头再来就容易很多。
范祥站在徐平身边,看着城外过去的人群,沉声道:“经略,把这些人迁走,他们心中怨恨,朝廷也要花不少钱粮,又是何苦?若是担心他们从贼,便就尽行诛戮,若是要让他们为民,便立寨堡,设官吏管理就好。这样远迁千里,又有何益处?”
“益处当然是有,凤州虽然在大山之中,但膏腴之地不少,正缺少人户耕种。他们迁过去之后,当可以开垦良田,为朝廷守护地方。惟一不便的,其实就是路上花的钱粮。可我们何惜这点钱粮?花去了慢慢积攒就是。似凤州这种蕃部不少的地方,土地开垦出来有无数好处,这是为后人着想。通判,我问你,秦州一带自秦汉时起便就是汉人世代耕种的地方,为何越到后面,越是蕃落众多?就连原本的汉人,也学成胡人行。”
范祥道:“中原势弱,周边番胡首先就攻到这里,这里的人难免就习胡俗,说胡语。”
徐平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样,通判,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一带的人口稀少啊。但凡是人口稠密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汉人占据的地方,也是朝廷能够稳稳守住的地方。而一旦人口稀少,哪怕本来住的是汉人,往往也学习番胡习性。为何如此,我们不去深究,反正现在的世事就是如此。所以我们把人户集中起来,官吏设置也容易,朝廷管起来也容易。”
人口集中,官府的管理成本会降低,文化传播迅速,相对也会开化文明,在强势的中原文明影响下会迅速汉化。难办的就是那些钻在山里的蕃落,管理起来麻烦。
与范祥在城头闲聊一会,徐平随口问道:“现在番贼境内如何?自他们印行纸币,到现了也有几个月了,难道还能一切如常?”
“经略问起这件事,却是有些不好说。张元能在番境混得风生水起,也并不是全凭侥幸,自印行纸币,他真地替昊贼聚敛了修建天都山南院的钱财。现在党项境内,还没有办为行用纸币发生什么大的乱子,反倒是市面上繁荣了不少,也是咄咄怪事。”
徐平皱了皱眉头:“如番贼这样印纸币,便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财富怎么可能凭空印纸印出来?你说他们市面繁荣不少,想过为什么没有?”
“依卑职看来,无非是到现在为止,拿到纸币的人真的有钱了,市面才会繁荣。经略以前说过,印发纸币会把市面上本来有的钱盘活起来,现在番贼就当是到了这一阶段。”
徐平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接着说下去。”
范祥道:“经略总是说起官府做事情,不管做什么都会收到好处,也会花掉本钱,现在番贼当是见到了纸币的好处,还没有查觉到要付出的本钱。张元印发纸币,在番贼境内用的办法,是昊贼向大族摊派,大族再向小族摊派,一层一层摊下去。在这之中,昊贼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各大族的豪酋又其次,到了下面的小族那里,已经利弊参半,不一定能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了,至于下面的普通民户,只有出血割肉的份。这便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虾米只能吃土,番境内的普通民户便如泥土一般。现在才几个月,印发纸币才到吃小鱼的地步,番贼上层见到了好处,下层民众还没有见到坏处,是以市面繁荣。”
徐平连连点头,范祥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以前倒是忽略了这一点。任何政策的层层传导总是需要时间的,没把大量底层民众逼得破产之前,发行纸币的坏处显现不出来。发纸币是带毒的十全大补丸,但现在只见到补的效果,毒却没有发,自然会刺激一下党项的经济。引鸠止渴也真地能够止渴,毒发总是在止了渴之后。虽然由通行纸币引起的繁荣是虚假的,只是昙花一现,但看起来总是有那么一段繁荣的时期。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徐平道:“如此看来,倒是真让昊贼借着印发纸币,强行注了一剂鸡血,又能撑上一段时间。最少这一个冬天,他能够撑过去,战事倒是急不得了。”
徐平原本想着,党项发行纸币,会很快引起经济的崩溃,自己在借着战事给他们施加足够的压力,加速这一过程。却没想到印发纸币好的效果是立竿见影,坏的地方要见效尚需些时日,短时间内反而增强了元昊的实力。本想利用夏天牢牢战住会州,入秋之后就全力与党项争夺天都山地区,全力进攻,看起来这策略还有点问题。
苦笑着摇了摇头,徐平也有些无奈,灭国之战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党项在这一带盘距了近三百年,早已经根深叶茂,又能够借助北方草原的牧业资源,利用周边地利。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就不再烦恼,徐平问范祥:“既然如此,我们便徐徐图之,要做大事便不能心急。对了,童大郎和病尉迟二人在番境如何?他们帮着我们做事,不要让番贼瞧出破绽,起了疑心才好。”
说起这二人范祥就笑:“番人做事,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童大郎和病尉迟要按我们看来,有这种门路,能够运到番境各种货物,必然生疑。但番人却不这样看,只道这两个人有本事,有门路,到处把他们奉为坐上宾。如今二人赚的是金山银山,过得是神仙一样的日子,甚至那些番酋王公都要给他们几分颜面,经略说怪也不怪?”
徐平想了一会,也实在想不明白党项人的路数,一起笑着摇头。在自己看来,童大郎和病尉迟两人在党项必然可疑得很,自己秦州要是有这么个人,早就派人把他十八代祖宗都查清楚了。可党项人完全不向这上面想,能够赚钱的就是好汉,满城的人巴结二人还来不及,谁敢说他们可能是大宋细作,不想活了?细作应该是去摸军情,帮人赚钱不是疯了!
这是文化上的根本不同,你讲不出道理来,实际也没有道理好讲。便如当年大宋初立国的时候,丁惟清被派去西凉买马,却被西凉番部强抢了做他们的节度使。这个节度使还不是名义上的,各番部正儿八经听他号令,你跟谁讲道理去?
第158章 桃花运
病尉迟趴在窗口,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忧心忡忡地对童大郎道:“哥哥,现在市面上越来越是热闹,番人得意得很。你说我们从宋境运货物进来,到底是不是真地帮了大宋?别我们费尽心力,反而帮了番人,罪过可就大了。”
童大郎若无其事地道:“兄弟安心,似这等朝廷大事,我们又知道是什么?既然秦州的徐经略相公让我们如此做,那就必然错不了,安心做事就是好。”
病尉迟叹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忧心:“可看着外面一天一天热闹起来,元昊那贼得了钱财,重又有了声势,最近还跑到天都山去开什么南院,我总是觉得心不安。”
童大郎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去取了酒来,自斟自饮。他也想不通,但既然这事情是徐平亲自安排做的,就必然错不了。想不通就想不通,何必去自寻烦恼。
病尉迟在窗边趴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离开窗前,到童大郎的对面坐下,说道:“哥哥,前几天城里的什么隈才老儿要把女儿嫁给你,你是怎么想的?”
童大郎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沉声道:“我们虽然是该杀的囚犯,但此生童某从来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哪里有娶一个番女的道理!我们身在贼境,既然已经跟经略相公说好,将来可以免了从前罪责,自然是等战事打完好好回到大宋过日子。我现在娶个番女,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带她回大宋去必然有人多嘴,不带回去难道一刀杀了?要是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更加难以措置,何必去自寻烦恼!”
“可隈才也是番人大族,现今还有一个隈才浪罗做着昊贼的亲兵队长,若是回绝了隈才老儿,只怕会有些烦恼。”
童大郎冷哼一声:“现在我们身家丰厚,兴庆府里多少人家想巴结我们,一个昊贼身边的亲兵队长做是哪一棵葱!现在出去,那些番人王公都要给我几分面子,怕什么隈才族!”
病尉迟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开始他从秦州三司铺子进货物,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觉了。可几个月做下来,却发现不但没有人过问,还都找各种借口靠上来想参与进这生意,就连元昊的子女都有人托关系来认识他们。至于各族王公大臣,就更是趋之若鹜,他们这份热情让病尉迟更加诚惶诚恐。
前些日子,从他们这里买酒贩卖的隈才老儿听说两人都没有家室,主动提出要把女儿嫁给童大郎。那番女才十七岁年纪,隈才老儿还特意带过来让两人看过,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童大郎是好汉脾性,无心女色,在兴庆府多少大事要做,没有答应。
隈才族也是党项大族,居于地斤泽,当年赵继迁被打得大败亏输,就是逃到那里躲藏起来,最终翻盘。不过当年赵继迁逃到地斤泽的时候,隈才族对他并不友善,和当地另一个大族麻奴族抢了他不少牛羊。不过番胡日常都是杀来杀去习惯了的,现在隈才族依然有人在元昊身边做亲卫,还有一个隈才浪罗做他的铁骑队长。这样一个大族,听说隈才老儿在族里的地位还不低,主动提出来与童大郎结亲,就可看出童大郎的地位。就是童大郎不愿意,周围的人也是认为他看不起隈才老儿,家里金山银山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攀上亲的。
病尉迟想不明白,童大郎一样想不明白,不过他做事放得开,想不明白便就不想。每日里周旋在城中各大户之间,做着生意,赚着钱财,跟当年在洛阳的日子相差不多。在童大郎想来,现在赚的钱都不是自己的,等到战事结吏,秦州必然会收回去。不过到时候交上的钱越多,自己以后的日子必然也就越好,是以现在生意做得很认真。
两兄弟喝闷酒的时候,就听见楼下有人喊:“大郎在家吗?小老儿来谈些杂事。”
还没有回答,一个小厮两眼惺忪地跑上来,禀道:“员外,门外那个什么隈才老儿又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对鸡。小的说员外正在歇息,他却执意不肯走。”
童大郎瞪了小厮一眼,知道他定然刚才是梦游周公去了,才被隈才老儿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