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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三轮车,上面坐着吕夷简、王贻永、宋绶和章象几位正副枢密。
皇城行马是宰相才有的特权,以前哪怕是参政、枢密没有特旨,也要迈开步子走来走去,自从引入了三轮车,大家来回走动便就方便了许多。
在议事厅前站住,两府诸宰执行礼寒喧,一起步入议事厅。
吕夷简已经六十四岁,头发花白,身体大不如前几年,有些龙钟老态了。他的心思太多,心力用尽,身体明显一年不如一年。反而七十岁的李迪比他的身体还要好一些,虽然同样两鬓班白,但步伐稳健,身子相当硬朗。李迪壮元出身,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就进入两府,前期仕途相当顺利,反而是到了老年颇多坎坷。他的挫折一是来自丁谓,另一部分就跟吕夷简有关了。不过这几年朝中变得太过厉害,两位老臣迎接新事务已经是目不暇接,也没有力气争斗了。这世界一天一个样子,他们已经觉得有些不上了,哪里还有余力?
并排进入议事厅,吕夷简习惯性地掏自己随身带着的老花眼镜,没留神脚下一绊,趔趄几步,差战摔倒。身边的李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吕夷简,口中道:“枢相留神!”
吕夷简拿了老花眼镜在手,站稳身子,抬头看着李迪,静了一会,不由摇了摇头:“复古,这才多少年月,我们怎么就老朽成了这个样子?唉”
到议事厅来,李迪本来是带着一些气的,突然看见吕夷简老态龙钟的样子,听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看了看自己,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起来,那点怨气烟消云散。
上前两步,扶住吕夷简,李迪道:“坦夫,人间不许见白头,我们是真地老了。这几年天下变得太快,朝中事务也是一天一个样子,我们都像被鞭子赶着一样,一刻也不能够停下来。不知不觉间,就老了,我们都老了”
第164章 运筹帷幄
吕夷简和李迪两人消了怨气,两府诸相公之间便就融洽了许多,不似前几次那么剑拔弩张。吏人上了茶来,诸位宰执坐在前面的小厅里用茶,议论着最近的朝政。
徐平离开三司之后,接任的程琳以稳为主,不再有什么大的政策变动。但历史的进程已经开始,朝廷的政策稳定下来,各项新政便开始逐步细化、深入,向全国各地扩展。现在中原、江南、川峡等核心地区,新政已经全面推开,除了开封和洛阳外,又有几个地区中心开始冒头。三司收上来的钱粮,一年前进一大步,而且对农税的依赖越来越小,由银行和三司属下的工商实业缴上来的占的比例越来越大。
这种经济结构的改变,必然会带来政治上的相应改变。三司作为中书下面的衙门,在朝堂上的发言权日日递增,为了进行平衡,中书直接插手三司事务的情况越来越多,最近更是专门安排了参知政事陈执中专管三司事务。按照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年,要么把三司拆分掉,要么政事堂专门给三司一个位子。不管是让三司使地位更进一步,进入政事堂,还是宰执中专门分出一人管三司事务,从三司使手里夺权,都意味着三司衙门在权力结构中的分量增加。这种权力重心的改变,最终必然会反应到朝政的改变上来。
除了三司衙门在朝堂上发言权增加,另一个让人不安的变化是三司属下的场务,不管是银行还是铺子,以及营田务、蔗糖务这些巨无霸,还是分散在京城和地方的一系列工商实业,在经济特别是财政中的分量越来越重。现在不乏这种情况,一些不太发达的州县收上来的钱粮,还不如三司在某些地方的实业缴上来的获利多。甚至极端一些的,出现了地方收上来的钱粮是负数,要靠三司的实业进行补贴的地步。
三司属下实业经济实力的变化更加让人不安,因为以前的监当官多是由武臣出任,只有银行、营田务、蔗糖务这些超大型才会由中书直接派人。实业公司经济力量强了,再继续维持这种格局不可能,文臣必然要求把一些大的实业公司管起来。监当官的官阶、地位要上升,任命不再由三司决定,而是要收到中书来。不过到底是收到审官院,还是放在三班院,还是分开来成几部分几个衙门各管一摊,还没有定论。这最近热门的话题,热度仅次于西北战事,从上到下都议论纷纷。面对这一趋势的文臣官员心情复杂,三司实业在政事中的分量上升,必然会导致通实学的官员地位上升,词臣的地位下降,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赵祯登基以来,词臣地位提升的过程实际已经终止,个人喜好根本改变不了这种大势。皇帝可以提高词臣的官位待遇,在朝政中的分量却没有办法,那是不由人的。
午后的暑气退去,议事厅中不似刚才炎热了,几位宰执讨论的热情却依然高涨。最近因为西北战事,两府之间矛盾不少,今天把那些心事放下,才发现还有更多双方一起要面对的问题在等着大家。文臣武将,文职武职,这不是一个概念,最近都凑到一起来了。
一直到太阳西斜,赵祯姗姗来迟。众宰执行礼如仪,才算正式开始议事了。
行礼罢,赵祯吩咐跟在身边的石全彬:“且去厅里看一看,枢密院河西房有没有理好要议论的事务。时候已经不早,让他们不要耽搁了。”
石全彬应诺,快步跑出了前面小厅。
李迪和吕夷简对视一眼,一下子就知道了赵祯为什么这么晚才到。这位官家对朝中臣僚一向礼敬有加,下了诏旨议事,按平常习惯不会让众人等这么久。今天反常,只怕是与李璋的亮相有关了。那是官家的亲表弟,只怕赵祯是故意给他拖时间,生怕准备不好。想来赵祯是觉得李璋在西北学得不错,迫不急待地要在两府宰执面前显摆一番,又生怕他年轻沉不住气,第一次做得不尽如人意,要拼命压着时间。
不一刻,石全彬从里面跑出来,对赵祯行礼:“官家,李防御已准备妥当,专等官家和诸位相公进去。小的看了一眼,确是跟小的前次去秦州,在那里帅府见到的一般。”
赵祯面上大喜:“好,好,众卿一起进去,议事,议事!”
说完,带着石全彬当先而行,众位宰执相公紧紧跟上。
一进议事大厅,两府宰执便就觉得一种奇怪的感觉扑面而来,吕夷简和李迪相视暗暗摇头。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没想到今天又碰上,只怕今后也都摆脱不掉了。这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说,那就是徐平回来了。
今天的徐平,跟他一年多前卸任三司使,出镇西北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现在不但是他各种待遇位比宰执,更重要的是建立的功业,无人可比。不只是在西北立下的军功,还有三司各项新政继续深化之后带来的成果,整个朝廷已经打下了他的印记。现在朝中只要涉及钱粮,有人说一句是当初文明学士所定,便就再无异议。有人强行要别出心裁,自然有新近崭露头角的一班文官站出来让你下不来台。越是老臣,这种无形的约束越是影响得深。以前的老办法已经没有用了,新成长起来的官员有自己一套做事逻辑,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熟悉这种逻辑,影响也越来越大。李迪和吕夷简心力交瘁,跟现在朝中这种风气不无关系,他们是真地老了,实在学不来徐平建立起来的那一套做事办法。
今天进入议事大厅给他们的第一感觉,便就是以后朝中不但是涉及钱粮的事务,只怕还要加上军中事务,也都要笼罩在徐平的影响之下。有什么办法?新人要上位,最便捷的路径便就是另起炉灶,跟朝中的老臣抗衡。徐平便就是提供了这样一条路,这条路还是光明大道,只要照着做,就能把事情做好,就能建功立业,老人们只能徒唤奈何。
吕夷简其实先前也不知道李璋要怎么主持河西房事务,倒不是李璋瞒他,实际李璋事事上报。只是吕夷简清楚这是赵祯给自己表弟的上进阶,他有意回避,故意不过问。今天见了这副架势,才知道李璋要做什么,才知道他要把整个西北战事显现在众人面前。
议事厅东面的墙上挂着巨幅地图,旁边要各分成小幅,上面详细标注了各种地形,以及兵力部署,甚至钱粮存储、行军路线、战争目标,应有尽有。只是只有秦凤路标得特别详细,其他几种只是粗有轮廓。地图旁边还有各种架子,上面挂着几块板子,还架着各种各样的图表,什么版籍兵力、实际兵力、所需钱粮,甚至各处统兵官,全部列明。
夸张一点说,要想知道西北军事的任何事情,这间房子里都可以给你答案。如果这里说不清楚,那就是枢密院没有管到的事情,或者前方将帅漏掉没报的事情。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里就是真正要做到这一点。
第165章 政令分掌
赵祯带着几位宰执上前,俯视地图前面的沙盘。这沙盘极大,西起河西四郡,东到河东路的黄河,基本把整个党项都包括其中。上面依然是秦凤路最详细,各种山川地理,设的堡寨,修的道路,桥梁渡口,应有尽有。秦州军和天都山党项军的军事部署,那一带有哪些城池关隘,驻扎了多少军队,估计有多少人户、粮草,都一清二楚。而其他三路就简略得多,仅有城池、关隘和驻有重兵的大堡寨,细节并不清晰。如延州门户金明寨实际上是一个大型的堡寨群,下面统领的寨堡数十,在这沙盘上却只是一处。这不是李璋对那里不用心,而是延州经略司报到枢密院的情报就是如此,不成系统,没有细节。
在沙盘前端详良久,赵祯道:“虏在吾目中矣,番贼已在掌握!”
吕夷简和李迪与众宰执一起称是,道:“若是山川地理、兵力部署各路都能如秦凤路一般详细明白,则如何措置防秋,枢府提出方略又有何难?运筹于帷幄之中,而决胜于千里之外,古人诚不欺我,然也当如此明白才可。”
“虏在吾目中”是建武三年汉光武帝征伐陇右隗嚣时,马援聚米为山谷,向他指划山川地理时,光武帝所说。此时徐平所经略的秦州一带,便是当年马援所要进军的地方,不过现在李璋所制作的沙盘比当年马援所作精细了不知多少,上面情报也更详尽,敌我双方的攻防态势一目了然。赵祯有感而发,心底何尝不是想再建当年后汉的威风。
上一个冬天徐平两场大胜,给了赵祯军事实力不弱于党项的信心,此次李璋在秦州攻占会州之后回京奏报,给他演示前线战事,又让他第一次对军事态势有了清晰认识。听了李璋所转述的徐平对党项的方略分析,看过了各种地图,对党项一战怎么打,赵祯首先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今天看了沙盘,最少对于西线战事,已经了然于胸。
几位宰执对着沙盘,与自己以前对战事的了解一一对应,一会恍然大悟,又有时暗暗摇头。宋军的前线奏报还算详细,但不成系统,看过各种奏章的人,当战事聚焦在一个狭小区域的时候,还能理出头绪来,一旦扩大到数州之地的范围,聪明人也只能够理出个大概来。宋军己方的情报不缺,但情报的分析是空白,仅仅靠官员的个人智力如何能行?
战争是短时间内敌我双方快速移动、攻防的过程,局势瞬息万变,其中涉及到的信息量庞大,对决策的要求极高,其复杂性远超过一般的事务。确实有天才的将领,能够凭借敏锐的直觉,做出精准的判断,从而赢得战事的胜利。但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为可遇不可求,一国的生死存亡不能依赖在这上面。这个时候,徐平这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把战事的情报分析和决策过程格式化,一切都摊到台面上来,就可靠得多了。
吕夷简叫过李璋,照着沙盘上显出来的双方形势,问他最近的会州之战的过程。这是最近的一场战事,徐平的奏报一向详尽,吕夷简又天资过人,过目不忘,此时让李璋对着沙盘讲解,与前些日子收到的秦州奏章一一印证,很多疑问都豁然而解。
听李璋讲过,吕夷简思索一会,对赵祯道:“陛下,照着这里的山川地理,再按前些日子秦州奏来的军情,秦凤路如何防秋,臣已经心中有数。当今急切的事,是让李璋按着秦凤路的格、式,发到其余各路经略司,把双方军情奏报上来。若是都如秦凤路一般把双方军情标志明白,则枢府所发宣命,就都有章可循。”
惟一的武将宰执王贻永道:“枢相所言自是不错,不过要如秦凤路一般奏报军情,则军中所费人力极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强行让各路帅司奏报,只怕也是不实的多。”
王贻永尚太宗女郑国公主,本来是王溥之孙,尚公主后升排行改名贻永,与叔叔王贻庆成了同辈。他是外戚,名臣之后,虽然武将出身,其实并没有带兵打过仗,能在枢密院坐住,更多的是靠性格清静,与人无争。虽然没打过仗,但多年为武职,对王贻永对军中的情况比其余几位文臣熟悉得多。看着沙盘上奏凤路军事态势分明,一切简单明了,他却深知要做到这一点绝不容易。依三衙禁军的体制,军中无僚佐,一切事务归于统兵官。这种情况下各级统兵官能够知道手下有多少人已是不容易,要让他们按照秦凤路这样把军情整理出来,绝对不可能做到。强行让他们做,报上来的军情只怕也是乱编的。
旁边的参政杜衍道:“自数年之前,徐平便就要在军中行军改。所说军改,无非是在军中设僚佐,把自收藩镇精兵之后从军中剥出去的幕职僚佐重新建起来。那个时候,三衙诸将喋喋不休,言乱了禁军旧制,只怕一遇战事不堪使用。现在真遇到战事了,还是徐平那里补了僚佐的军队能打,宿将所带的三衙精兵,却连连战败,未立尺寸之功!现在枢密院要让他们报军情了,还是因为无僚佐,无人手,连军情都报不精细!要灭番贼,看来只怕还是要让禁军把旧的军制改了,统兵官手中的权,收一部分上来!”
杜衍说完,几位宰执都没有吭声。现在势态已经清楚,徐平改了旧军制,甚至连兵都不从传统的沿边三路招,战力反而上来了。新军制有没有用,已经不需要怀疑。阻止新的军制推广的阻力,不再是新军制好不好,而是三衙旧将同意不同意。
武将不预国政,同样文臣也不预军政,枢密院掌的是军令,真正的军政是在三衙的手里。哪怕是地方驻泊禁军的经略司,掌军政的也是各个武将兵职,经略司依然是以掌军令为主。秦凤路是一个特殊情况,经略司把军政、军令合一了。
现在是战时,朝中的主流意见就是给各路帅臣更大的权限,自然能够容忍秦凤路这样做。就是其他几路,帅司的权限也是增加的,他们没有跟秦州那样军政、军令合一,是因为帅臣并没有管军政的能力,而不是朝廷不让他们管。但战事结事,军政、军令应该怎么分配,如何制衡,依然是要面对的问题。不管是皇帝担心的帝位稳固,还是文臣出于控制朝廷大政的目的,都不允许军政、军令全部由武将掌管,更加不允许合于一个衙门。
在中央层面,枢密院和三衙的格局是不会变的,不管徐平在秦凤路立下多少功绩,中央的军制改革,还是要在这个大框架下进行。军制改革,要想推向全国,徐平还要给出一条如何适应枢密院、三衙分掌军令、军政的道路,如经略司一样政、令合一是不可能的。
此时李璋所做的,实际还只限于枢密院对新军制的适应,三衙并没有涉及。诸位宰执对新制态度谨慎,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第166章 前线指挥
赵祯对现在的境况心知肚明,他没有大刀阔斧改革的魄力,并不表示他不明白。作为皇帝,他更加不允许军政、军令合一再出现强权的军事衙门,重现五代悍将辄自废立的事情。边疆几路可以这样做,是为了应对战事,中央层面是绝对不允许的。说到底,沿边数路的都部署是从宋初的行营演变来的,发展到现在的经略司政令合一,不过是因为战事长期化不得不如此。本来是临时任命的出征大帅,因为战事连绵几十年,无法班师,最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帅营依然设在那里,只是帅臣不断更换,这才是经略司的本质。
打了个哈哈,赵祯说道:“徐平屡次上奏,言今年秋冬的战事必在秦凤、泾原、环庆三路,沿着葫芦川两岸谷道争夺。以前朝中还有疑虑,如今看了沙盘,才知道徐平是因何这样说。若是朝廷沿葫芦川两岸,北向夺下天都山,再控左侧马岭水一路,则兴、灵两州就对本朝门户洞开,出大军可直捣其腹心。自环州西北出青岗峡,自古便为去灵州大路,最为便捷。然此路须过瀚海,出峡谷后斥卤遍地,无溪川水源,古时城廓又废弃,大军难以通行。惟有葫芦川一路,地方开阔,水草丰美,粮草便给,最利大军行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