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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就风云突变,那个曾经让自己恨得牙痒又无计可施的昊贼小丑,就这么被压在天都山里,只能做困兽之斗了。
“陛下,看奏章后边,徐平提了此后的战事安排。”见赵祯走神,吕夷简忙出言提醒。
回过神来,赵祯拿起奏章,把后面的内容再细看了一遍,低头想了想,便吩咐身边的小黄门:“去召都承旨李璋入宫对了,他手下管陇右的那个王学斋一起如来!”
小黄门应诺,带人出了崇政殿,出宫叫人去了。
赵祯这才想起来给李迪和吕夷简两人赐座,又赐了茶汤,让他们喝了去去寒气。赵祯见大臣,从来不生炭火,他自己受罪,来宫里的大臣也跟着吃苦。
吃了茶汤,赵祯才道:“徐平的意思,是把昊贼小丑堵在葫芦川里,一战而灭!如果真地做到了,可谓一战定乾坤,西北就此平定了!”
李迪道:“不错。是以吕相公接了这个奏章,连夜便与我到议事厅商量。我们以为此事至关重大,才连夜进宫恭请圣裁!”
赵祯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好似在梦里一样。今年因为陇右诸军整训完成,战事提前打响,而且连连捷,让朝廷里对前线战事乐观起来。但还没进入冬天,便就有了要一战定鼎的气象,让赵祯怎么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等了并没有多久,李璋和王学斋两人带了地图等相关物品入宫,赵祯让他们在崇政殿里挂了起来。而后点起大烛,照得通明,与吕夷简和李迪一起上前观看。
吕夷简带上老花镜,用手指着西寿监军司道:“依陇右都护府方略,桑怿所部占住这里之后,要立即东进,沿山间固有道路,出葫芦川河谷。从此处出山,正是时唐时萧关县之地。而后沿河南下,与镇戎军所驻禁军南北对进,彻底封死天都山出来道路。”
李迪道:“只是萧关故地也有通往韦州道路,只怕番贼垂死一博,从那里绕击桑怿之后,反为不美。此策有些风险,值不值得,我们要仔细考虑。”
看着地图,赵祯既兴奋又有些担心,道:“此战若是功成,则大局可定!不过桑怿一军只有三万多人,打过了西寿监军司,又要处理残局,又要镇抚山中生羌,再抽兵出去攻萧关县,只怕有些力不从心。若是他手上兵力多上一倍,便就一切无忧!”
吕夷简道:“依陇右都护府的安排,是要集中兵力于此一役。若是我们同意,他们那里便立即调曹克明所部尾随桑怿之后,而后榆中的张亢部跟上,以三军兵力前出。榆中防务交予巡检使司,赵滋带手下兵马驻防榆中,蕃落暂时交予蕃落司管辖。同样,打下来的西寿监军司,也交予在三角城的巡检使冯诰镇抚,三角城和会州交予地方。”
赵祯心中默算一下,如此下来,用于萧关方向的兵力就有近六万之多。依着陇右诸军先前表现出来的战力,还真不怕党项的军队。
转过身来,赵祯来回踱了几步,问一边站着的王学斋:“你是从秦凤路来京城,且说一说,依你所见,若是一兵对一兵,陇右诸军与番贼比着如何?”
王学斋有些为难,想了一会才道:“禀陛下,陇右诸军大多都是从川蜀招来,若是一兵对一兵,单论力气与弓马,委实是比禁军差上一些。至于与番兵相比,因为末将在那里的时候是一路胜仗,倒没有留意。不过论单打独打,番兵比禁军也要差上一筹,是以论起单兵对战,想来陇右诸军与番兵相差不多。”
赵祯叹了口气:“这就有些风险了,韦州监军司加上天都山出来的兵马,也能凑出五六万人前后夹击桑怿一军。如此算来,这一战两军胜负岂不是五五之数!”
王学斋叉手道:“陛下,依末将在陇右历次演练,都护曾多次说过,单兵作战,与大军对垒是截然不同的。以末将离开那里时的情形来说,单兵作战番兵或可与陇右诸军旗鼓相当,但若是两军交锋,陇右一都必破番兵百人,一营可全灭其一迁溜。数万大军作战,陇右大军可以一当二,只要没有奇兵意外,必胜!”
赵祯愣了一下,看看一边的李迪和吕夷简,一时没有明白王学斋的意思。大军作战不是混混打架,这个概念朝中的很多人还是反应不过来,包括赵祯自己。
第210章 札付两路
见赵祯和两位相公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王学斋不由心中忐忑。
吕夷简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对赵祯道:“陛下,两军对垒,不是单看将士勇力,不然朝廷又何必在军械器甲上花费那么多钱?陇右十万大军,不只是陇右一路支应,还有川蜀钱粮也大多投在了那里。说起花费的钱粮,所用的器械,军中演练花去的钱财,陇右五军是番贼全军数倍不止。哪怕不说这些,单说军中的人,那也是从陇右和川蜀挑出来的,这几路的人口怕不是要有番境十倍之多。只是徐都护选兵不只是看个人勇力,自有其道理,这些兵整训完了,对番贼以一当二,其实也不算什么。”
军队的战力应该怎么估计,吕夷简也没有概念,不过军中花多少钱他是有数的。徐平那十万兵比同样的禁军花费要少,但也不是党项那个穷地方可以比的。把花的钱和用的物资算进去,王学斋说以一当二,估计得还保守了。以前受制于缺马,占了几大养马地的陇右现在可是不缺,再加上近万辆大车,以及火炮,各种技术兵器,陇右都护府一路就对党项有绝对的军事优势。估计战力,已经不是简单数人头的时候了。
赵祯想了想,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起花费,摊在每人身上,三衙禁军比陇右诸军贵了一倍不止。可为何打到现在,他们还是没有打一场漂亮仗出来?”
吕夷简道:“以前徐平在三司管钱粮,最喜欢说天下万事都有本钱,不管做什么,朝廷每下一政令,都应该先算算本钱,再算算得利。还说,同样的本钱,不同的做事方法,会有不同的成效。怎么做事,应该尽量选花钱少、成效大的办法。以前不少人说他是钱粮小吏习性,在朝廷大事上过于小家子气了一些。现在看来,却是这样说的人迂阔。军中的花费,不能只看多少,还要看这些钱如何花,取得了多大的成效。”
说到这里,吕夷简停了一下,又道:“看来,三衙禁军的钱花得有些不值!”
仗打到这个时候,事情已经明摆着了,三衙禁军花了太多的钱,做的事情又太少。随着战事的进行,军改的舆论已经起来,赵祯和三衙都面临巨大的压力。但这事情真不是赵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他需要面对一系列棘手的问题,条件不成熟,就是装傻。
转过话题,赵祯看向地图道:“若是桑怿手上的兵力足够,陇右的方略便就可行。前出萧关,堵住天都山番贼北回的道路,围而歼之!”
李迪与吕夷简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作为政府的两位最高官员,他们能够理解赵祯面临的阻力和困难,所以只是旁敲侧击,没有直接提出对三衙禁军进行改编。不过这个问题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不知道赵祯装傻还能拖多久。相公们老成谋国,能够理解赵祯的处境,下面的年轻官员们可未必,他们闹起来声势还要更大。
戴上老花镜,凑到地图前,李迪道:“萧关以南,不知道有没有通韦州的道路。”
李璋叉手:“禀相公,应有山间小路。不过都是生羌占据,朝廷并不清楚。”
“哦,有小路吗?”李迪和吕夷简凑上前,仔细看地图。可惜泾原路的地图并不像陇右路那样详细,既没有详细道路和蕃落位置,地形也只是大概,看不出个名堂。
看了好一会,吕夷简摘下老花镜道:“若是有山间小道,便要提防昊贼出天都山,从小道跑到韦州去,陇右诸军扑一个空。再要找这样一个机会把昊贼围住,可不容易。”
说完,想了一想道:“为防万一,还是快马命泾原路和环庆路的兵马,移往镇戎军一带驻防。只要守住了镇戎军,昊贼便成了笼中之鸟,静候桑怿军南下即可。”
夏守带了三衙主力去攻白豹城,但泾原路和环庆路依然有不少驻泊禁军,像陇右那样集中兵力去前线,也能凑出三五万人来。不指望他们跟元昊正面决战,数万军队依托完整的寨堡体系,防守镇戎军应该可以。
作为与党项对峙的最前线,元昊叛宋之后紧急修了一批寨堡。特别是范祥做镇戎军通判的时候,针对天都山来敌修了几个堡,都是占据要地、城池坚固的据点。
商量一番,赵祯断然道:“此次机不可失。枢密院立即草拟宣命,连夜出城,飞马到泾原和环庆两路,让他们集中兵马去镇戎军。告诉他们陇右都护府方略,此次昊贼已是瓮中之鳖,大胜可期。让他们对番贼去了畏惧之心,全力整军北上西移,守住镇戎军!”
吕夷简领旨,出宫回枢密院草拟宣命。
凡是朝廷大事,出自中书门下称敕,枢密院称宣,需要皇帝画可。当然宣和敕用的最多是任命,此次让泾原路和环庆路会合兵马于镇戎军以防元昊还够不上规格,吕夷简直接用札子付两路都部署司即可。宋朝的公文极为繁琐,不同用途、不同衙门之间的公文多有专用名称,就如后世的函、通知、决议、命令等等,细数起来有几十种,不是官吏很难搞清楚它们的细节。赵祯让吕夷简草拟宣命,也只是依照习惯随口一说。
吕夷简出宫,赵祯与李迪重新落座,道:“陇右奏章,还提到对党项最好速战速决,不然可能迟则生变。特别提到,昊贼一旦露出败象,契丹只怕会趁火打劫。宰相如何看?”
李迪捧笏:“徐平此话甚是。先前番贼与我们有胜有败,契丹坐山观虎斗,不会参与进来。如果我们占了天都山,再歼灭昊贼大部,他们必然不会置之不理,最少也会乘机向本朝勒索一番。是以能在天都山一战而灭昊贼最好,那时大局已定,番贼剩下的几州如何能够防得住本朝兵马?怕的就是,出了意外,仗打赢了,却让昊贼跑了。”
“宰相说得是。不过凡事我们总得考虑这个万一,免得到时手足无措。如果到时真地被昊贼跑掉,契丹乘机要挟,宰相以为本朝要如何应对?”
李迪有些为难,此事确实棘手,不好一句话说死。真出现这种情况,强硬回绝就面临开战的风险,一味退让无法向朝野交待,中间的分寸并不好拿捏。
沉思良久,李迪道:“依臣所见,真到了那步田地,本朝挟大胜之势,没道理是契丹予取予求。如果契丹所求之事并不过分,倒不妨答允,可以专心用兵于西北。如果契丹贪得无厌,则不能一味退让。至于用不用兵,还是要问一问前线将士如何想。”
第211章 困兽之斗
熊熊的烈火烤得大殿里热烘烘的,一身冬装的野利仁荣有些燥热,倒是一边的张陟神情来淡,没有什么表情。元昊坐在火堆旁,一手持着酒壶,一手拿着块肉在咬。
猛地灌了一口酒,元昊把酒壶扔在地上,红着眼睛问前面站着的两人:“窦维吉说是支撑不住,连要降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多么多天过去了,怎么到现在西寿监军司还是好好在那里?你们说一说,是不是宋军也没那么厉害,窦维吉心生异志?”
张陟神色平静,淡淡地道:“乌珠,宋军也在攻我们,他们战力如何,野利大王可不会说假话吧?事出非常必有妖,明明宋军可以攻下西寿监军司,却迟迟不动,只怕所图非小。”
“图?他们能图什么?那处监军司我不要了,他们还能怎样?”元昊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地上的酒壶抓了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张陟道:“天都山里值得宋军费尽心思的,也只有乌珠了。臣以为不攻窦维吉,是宋军的缓兵之计。只怕他们正向这里调遣兵力,想把乌珠困死在天都山里。”
元昊手中的酒壶停在半空,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野利仁荣上前一步道:“乌珠,张相公所言甚是,要三思啊”
元昊把酒壶缓缓放下,背对着两人,沉声道:“他们还有兵调吗?”
“据我们所知,陇右还有在会州的曹克明一军,不下万人。而且泾原路的兵马一直未动,那可是数万之众。环庆路虽然大队人马去攻白豹城,但是剩下的兵马,庆州也能凑出万把人来。如果那两路的兵马齐集镇戎军,我们再要出天都山,可就不容易了。”
听了野利仁荣的话,元昊冷笑,问道:“那我们该如何?莫不成坐在这里等死?”
张陟向野利仁荣示意,上前一步道:“乌珠,此时没有他法,必须当机立断。窦维吉那里已经管不得了,乌珠当立即带大军出山,进攻镇戎军。不管攻不攻得下来,都不能在那里久待,而后转头北上,守住去韦州的道路。如此天都山即久了,我们依然能够依托韦州与宋军周旋。只要韦州还在,宋军就不敢去攻灵州,他们总要防我们断其后路!”
元昊转过身来,眼里的红色已经褪去,面色沉静了许多,问野利仁荣:“阿舅也是如此想?韦州地利可比天都山差得多了,在那里我们又能守多久?”
野利仁荣道:“只要守住韦州和鸣沙县,保兴、灵两州无虞,我们就有与宋军对峙的本钱。只要能够坚持,总会有办法,我们会迎来转机的!”
“河西呢?河西几郡就不要了吗?”
元昊问起河西之地,张陟和野利仁荣都不说话。现在连自己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哪里还能够管到哪里。用河西之地换大宋退兵,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见两人不说话,元昊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是发疯,他还是有一个多年征战的指挥者的判断。马衔山和天都山尽入大宋手中,再想保住河西之地就不可能,双方连结的道路已经断了。将来是让西边的驻军静观变化,还是彻底放弃那里,来援黄河一线,无非就是这两个选择,而且多半是后一个。
沉默了一会,元昊对张陟道:“相公所说的转机,莫非是契丹那边?”
张陟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惟有契丹能够帮我们一把。太祖、太宗能够与大宋周旋数十年,无不是借助契丹之力。乌珠且暂放下一时意气,向契丹上书修好。”
赵德明曾经为元昊请婚于契丹,耶立宗真即以宗室女嫁与元昊,即为兴平公主。德明活着的时候,对元昊有所管束,联姻让两国关系良好。不过德明一死,元昊便与兴平公主闹出矛盾,两国关系也开始恶化。特别是耶立宗真逐渐摆脱其母萧耨斤控制,真正掌握契丹大权之后,对野心勃勃的元昊相当警惕,禁止党项使节在契丹买铜铁,开始采取一定程度的经济制裁。宝元元年,兴平公主去世,耶律宗真遣北院承旨耶立庶成持诏责问,两国的关系降到冰点。等到元昊自立,是同时叛宋叛契丹的,已成敌国了。
单以帝王间的个人关系而言,元昊与耶立宗真的关系比与赵祯恶劣多了。是以宋与党项开战,契丹一直观望,耶立宗真同样想打元昊,只是没有大宋方便而已。
两国的关系终究不是取决于帝王的好恶,哪怕忍着恶心,觉得屈辱,元昊现在也只能向契丹求援。耶立宗真再是看不上元昊,为了契丹的利益,多半也会抻出援手。只是支援的力度有多大,党项也指望不上,能够保这一国苟延残喘就非常不错。
元昊沉吟良久,点了点头:“若是辽主愿和,我暂且低头又何妨?大丈夫能屈能伸,时势使然而已,忍得这一时,度过难关,加倍找回来就是!”
张陟长出了一口气:“乌珠能如此想,则一切还有转机!为今之计,当先遣重臣携礼前往契丹,急速快行,现在天都山军情如火等不得!我们这里,乌珠立即整军,而后带大军出山。大宋的镇戎军能取则取,如不能取,则转头北上,把韦州与鸣沙县连起来。”
野利仁荣道:“乌珠出山之后,天都山只管先交与微臣。我们约以时日,守到那时我再带兵去与乌珠会合。只要镇戎军以北道路畅通,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
元昊重重点了点头:“事已如此,便听阿舅和相公之言!”
在心里,元昊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的赌性比这两位老臣重得多,一直在等的并不是窦维吉的消息,而是宋军的消息。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出天都山,元昊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一心想着宋军露出什么破绽,再打一个三川口那样的胜仗。只要有这么一场胜仗,则对内有交待,可以提振士气,对外则是重要的议和筹码。
一败再败,被打得溃不成军,去向大宋议和很容易想得到结果,不会比自己的祖父得到的更多,甚至会把葫芦川以西的地盘全部丢掉。有一场胜仗在手,则表示自己与大宋还是示均力敌,不但在大宋那里不会过于狼狈,也防止契丹需索无度。
元昊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