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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细细想来千头万绪,徐平付出了无数不眠这夜,尽量以自己的见识考虑尽可能多的细节。
比如牧地改农田,会不会造成水土流失,导致沙漠化?这在徐平前世是个常识一样的问题,但在这个年代却未必。为了解心中的疑惑,徐平查阅了大量的史料,再加上实际考察,才最后笃定不必担心。沙漠化无关农耕还是放牧,而只跟是否过度开发有关。过度开垦农田会引起沙漠化,过度放牧同样也会。实际上在农业最发达的秦汉时期,从这里一直到阴山,都没有成片的沙漠。现在黑山监军司南边的沙漠,恰恰是在废弃农田,全部改为牧地的唐朝之后出现的。大量胡族内迁,人口突增,过度放牧才出现的问题。如果把这一带重新开垦为农田,配套合适的措施,让那片沙漠消失也有可能。
跟吴遵路讨论着他以后施政的细节,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时分。徐平吩咐掌灯,摆了酒筵,为吴遵路接风。
刘兼济和种世衡在灵州城下指挥战事,谭虎从来不参与,作陪的只有张亢、田况和王凯三人。他们现在都已经是方面大将,位比管军,跟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吴遵路作为一路经略使,已经没了用兵之权,不再是帅臣,跟他们实际地位相当。
饮了几轮酒,徐平道:“于我们都护府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攻下灵州,让未归附朝廷的党项豪酋再没有侥幸之心,而后大军北上。于吴经略来说,则是手下欠缺人手。朝廷允诺,令录以下官员,可以许其自辟。你们家里若是有合适的亲友,可以提出来,让吴经略上奏朝廷,来西北效力。这是个好机会,凡新设州县,官员一律堂除,以后是个晋身之阶。而且来这里为官减磨勘,为官两年减一年,两考一任,两任任满。”
见徐平为自己说话,吴遵路忙起身道谢,两人饮了一杯。
徐平小门小户,家里没有什么人,惟有一个丈人林文思,年纪大了没必要来再来西北镀金。其他几人家中都是有数人为官,听了徐平的话记在心里,回去考虑。
对于一般官员来说,堂除就是一个分水岭,有了这种经历才算有了前程。四年两任减磨勘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好处非常大。这个年代很多官员都是一年两年便调任,做不满三年一任。而官员的考绩是按到任离任的实际日期,加起来算年数的,以日为单位加满一年才算一考。频繁调职,在路上用掉的时间,很可能比任职时间都长,西北四年可以当一般地方十几年的资历。这样算下来,对有点追求的官员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不说别人,这几年跟在徐平身边,柳三变依然过的是写写诗词喝小酒的日子,官阶也飞速地升上去了。同年之中,他没有什么突出政绩,竟然也冲到了第一梯队。
做事情终究是要靠人,经过徐平一再争取,朝廷给西北地区官员的待遇终于提了上来。
第279章 破城
城头的党项士卒看着城外排着一大片黑黑的火炮,都缩在墙角处,神色漠然。现在不要说“泼喜”军的石,就连弓弩都不敢向宋军放。哪个地方有东西掉下城墙,城外就一阵火炮打过来,就连走路不小心震下石块,都会引来宋军火炮乱轰。
鄂桑格再也不到城头来了,躲在自己的城主府花天酒地,珍惜最后的快乐时光。他的心中矛盾无比,知道现在自己要赶紧降了,却又心怀侥幸,想着拖一天是一天。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阳光洒满大地。最是一年春好处,城外正山花烂漫,这本该是携亲朋好友春游的大好时节,灵州城却迎来了数百年最猛烈的急风骤雨。
刘兼济和赵到了城下,举起手中望远镜看看了城头,道:“番贼都躲了起来,再不敢冒头,看来是被打得怕了。今日天气晴好,是个好日子,这便轰天城门,你带着本部兵马杀将进去,抓了那个不降的厮鸟城主!打得快,我们还能在附近歇息两天!”
赵叉手应诺。
刘兼济点了点头,待要吩咐手下开炮,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吩咐赵:“你进城之后先占住城门,守稳了才去攻城主府。后边刘沪一军很快就会跟上,不要过于着急。”
吩咐罢了,才叫过传令亲兵来,用号角和旗子一起,指挥昨日试好的火炮一起轰城门。
鄂桑格在城主府里抱了一个寨妇饮酒,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传来,整个地都像抖起来了一样。腾地从榻上蹦起来,鄂桑格惊慌失措地喊道:“怎么如此厉害?好似天塌地陷了一般!昨日宋军攻了一天,也没有如此动静!”
想要到城墙处看看,却又不敢,只是在厅里转来转去。
鄂桑格在城主府里慌乱的空当,灵州的东城门已经轰然倒塌。守城的党项士卒纷纷对身边的人说:“宋军有军法,弃杖者不罪!都快快丢了兵杖,免遭杀身之祸!”
赵指挥着本部兵马,从一片黑烟中冲杀出来,直奔洞开的城门。
陇右军法,主将不可以当先冲杀。到了赵这个地位,只能在后面协调指挥,冲在最前面的是指挥使,他身边的传令亲兵随着前军,不断地流水报过前方战情。
过不了多少时候,第一个传令亲兵回来,叉手道:“将军,第六指挥当先入城,已占住城门!后续兵马正在陆续入城,并没有什么厮杀!”
赵愣了一下:“番贼守城的兵马尚且不少,怎么如此顺利?小心有诈!”
传令亲兵道:“番贼人数是有不少,只是人无战心,都弃杖等在一边,是以无厮杀!”
宋军打得最激烈的就是天都山一战,最后遇到的顽强抵抗是在天圣寨,之后便是秋风扫落叶,再没有遇到死战的党项军队。灵州是宋军上下认为的最后一场硬仗,赵已经做好了跟守军厮杀的准备,听了传令亲兵的话不由感到意外。
想了一想,赵道:“既如此,我便把将位移到城门处。你飞步去报都指,把城门那里的事情说一说,顺便知会都指,我已去了城门!”
传令亲兵叉手应诺,飞跑着向后方去了。
赵带了自己属下将佐,由亲兵护卫,到已经洞开的城东门处。一到城门,就见到门洞里两排弃杖的党项士卒,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赵看了大怒,吩咐亲兵把守这里的指挥使叫了过来,指着党项士卒道:“如何敢叫他们站在这里?若是他们心存歹心,重新夺了城门怎么办?速速带出城去!”
指挥使正在忙着清点人数,查看有多少缴获,听了赵的话不由心虚,急忙带人把弃杖投降的党项士卒押出城去。现在赵所部正在陆续入城,让投降的敌人在门洞里碍事不说,一个不好,他们突然发难,还会造成意外的损失。
登上城楼,赵看果然这里没有抵抗的党项军队,转了一圈,知道灵州城已经夺下来了。如此快速地夺城,赵心里有些得意,还有些失落。准备了这么久,结果放了几炮党项人就投降了,实在不像是个硬仗的样子。
天都山一战后,党项还有点战力的部队一是元昊亲卫的剩余残部,约有几千人,现在死守韦州。这几千人是元昊最后的倚仗,轻易不派出来作战。没了这些亲卫人马,韦州城的守军就会把他押出城来,向宋军领功。另一支还有战力的部队是成克赏洪州军残部,不过由于最近横山发生了反元昊的起义,那支军队的军心也散了。他们都是来自于横山地区党项最核心的部落,跟元昊家族的关系最近,那里的人都活不下去,还有什么好打的呢?
部落军队就是这样的特点,打顺风仗的时候嚣张无比,不断吞并周边部落,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一旦受到致命打击,便分崩离析,迅速衰败下去。以前宋军一直无法稳定这里,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多次把党项打得只剩一口气,却无法争取部落人心。
党项是个大族,仅仅论本族群核心的人口,以及所占住的地盘,并不弱于契丹。在契丹面前是个小国,是因为契丹整合了境内的数个民族,成了一个真正的国家。而党项直到元昊这个时候,还只是个部落联盟,初具国家雏形。不是他称了皇帝,党项就真成了一个国家了,党项境内的几大部族一直有较大的独立性,并拥有庞大的势力。
徐平一直不敢小视元昊,还是受了前世历史知识的影响,毕竟历史上的元昊确实表现得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但那是在他一直掌握境内最大的势力,且不断成功削弱其他几大族的条件下。如今他的精锐被打掉,党项的实权已经落到了其他几个大族手中。
由于从赵继迁开始,党项一直坚持部落化的政策,境内的军力和人口都不集中在城市里,而是散落在以山区为主的各部落里。元昊的主力精锐被打掉后,没有什么攻城战,城池从来不是党项的核心要地。就连都城兴庆府也不是什么坚城,元昊在数十里之外的贺兰山中建了离宫,他主要居住在贺兰山里。城中只是一些衙门,还有在党项任高官的几个汉人家族,并没有什么党项大族和重兵。
接下来对宋朝真正的考验,是招抚和镇压散居各地的党项各部族,而不是大规模地攻城略地。从这个意义上说,吴遵路接下来面对的,是一场堪比天都山之战的考验。
第280章 善后最难
党项是一个大族,其分布范围南起横山以南,北到阴山之北的大漠,西至凉州,东到云州,占的地盘比契丹本族还要大,还要富庶。越向北推进,徐平就越认识到这一点,不能不引起他的警惕。这样一个大族,难怪元昊初步统一之后,便就起了自立的野心。契丹能够做到的,他应当认为自己也可以做到,这不奇怪。
但实际历史上,党项从来没有能够跟宋朝和契丹并列,只能向两边称臣,在夹缝中求生存。这只能说明,党项本族没有被捏合到一起,内部没有完成真正的统一,而且也映衬出了契丹的强大。契丹核心本族人口并不比党项多,地盘并不比党项的大,却在三国争锋中一直牢牢占据主动,说明其国家统治能力远不是普通的草原部落帝国可比的。
认识到党项是一个并不弱于契丹的大族,徐平便就明白,与契丹的战事不可能再如对党项这样顺利。想再一战定乾坤,风卷残云灭掉契丹,绝无可能。对契丹的战事,是两个真正帝国的比拼,而不再是一个帝国对部落的征伐。
此次北上,徐平本来有一战而下云州的侥幸心理,至此已经烟消云散。随着向党项腹地推进,了解到党项族真正的实力,而这样一个大族在历史上被契丹视为小朋友,就可以想见自己接下来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强大。
北上五原,能够把党项族的地盘从契丹吃下一部分,就是意外之喜,不敢再想太多了。
云州以西虽然属于契丹,但族群是党项,以阴山为界,分为山南党项和山北党项。历史上元昊与契丹闹翻,惹得耶律宗真数次亲征,便就是因为他招揽了山南党项。如果契丹置之不理,则就被元昊把边境推到了云州,三国鼎立的局面真地有可能形成。历史上契丹虽然在党项腹地都遭到了失败,但却巩固了在山南党项的统治,实现了自己的战略目标。
利用党项和契丹的矛盾,攻下云州已经不能想,徐平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够把双方的边境推到黄河,占住秦时的九原和朔方郡。这是宜农宜牧的地区,农耕民族的北界,牢牢占住了这里,从内地充实人口,开垦成农田,就彻底消灭了来自北方草原的威胁。之后要面对的,就是东北崛起的势力,要害一是幽州,再一个是辽东。
北方民族威胁中原的基地,西北就是河套地区和河西数郡。这两个地方不失,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势力就发展不起来,再强大也是纸糊的。东北其实不是幽州,幽州被契丹占据只是意外,而是以营州为中心的辽东地区。
河套地区和河西数郡是宜耕宜牧的地方,被游牧民族占据,成了牧地,则关中就不再安稳。而中原一乱,大量农业人口进入这一带,被游牧民族吸收,很快就能发展起来,运气好了出潼关逐鹿中原也有可能。营州一带是既适合农耕,也适合渔猎的地方,被渔猎民族占据之后,与河套和河西数郡是一样的道理。
消灭了党项,就消灭了北方草原民族崛起的根本,阴山以北不再有合适农耕的大片土地。而没有农耕作支撑,草原民族也就没有真正威胁中原的本钱。接下来面对契丹,仅仅收复燕云十六州其实是不够的,要解决根本问题,必须要占住辽东,还要不可逆地变成农耕地区。只有东北、西北两翼齐飞,才能让中原稳如泰山。
在帅帐里,徐平跟吴遵路分析着面对的局势。他特别担心,自己的大军北进,党项的部落再重新作乱。这种部落地方,打下来是风卷残云,但稳定下来特别麻烦,不是派官吏驻军就可以的。徐平大军二十万,要完全控制党项的土地,还必须有不少于这个数字的内地人口迁来。这里有了足够的农耕人口,才能扭转部落化、游牧化的趋势。
对着地图,徐平跟吴遵路讲过了各个地方的党项大族,对他道:“攻下灵州后,我会在这里驻军十日左右,进行修整,同时解决元昊。灵州以南的耀德、溥乐两城,已经派兵过去重新修整,并在那里储存粮草。有了这两城,便就跟清远军接了起来,许怀德所部会派一万人前来灵州,助你镇慑党项诸部。”
吴遵路点了点头,指着地图道:“天都山一带如何说?那里党项大族不少,若说防部落作乱,最先要防的就是那里。”
“天都山归泾原路,自有都巡检司镇慑,你不需要分心。东边清远军以南,则归于环庆路,兴灵路以清远军为界。你所辖之地,除兴灵两州之间,多是瀚海大漠,党项的人口并不多,部落也少。没办法,现在泾原、环庆两路的巡检司兵多,你这里人少,最大的麻烦还是归于他们。兴灵路最要紧的,是赶紧从中原招兵,调官吏前来,并尽快在兴灵两州间置营田务。若有必要,可以先从秦州营田务调人来。”
吴遵路连连称是,他只带了几个随行小吏,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现在地方上实行军民分离,与以前的帅府不同,不能再用军队的统兵官兼任地方官,人手缺得厉害。而且徐平的大军会迅速北上,地方治安需要另行招军,更加棘手。好在兴灵两州之间是原来开垦成农田的地方,汉人比较多,番人部落比较少,相对来说容易稳定一些。
想了一下,吴遵路道:“我未到这里之前,便就听说许怀德军之前寸功未立,被周边将领视为笑谈。都护统大军北上之后,这一带全都委托于他,可不可靠?”
徐平笑道:“昊贼一灭,党项各部再无能号令全族的人物,纵有叛乱,也只是几个番落而已。秦凤路以前的兵马,还不如许怀德所部呢,数十年间可曾有大乱?”
吴遵路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秦凤路兵马不多,周边也是到处蕃落,不过从来没有出现过可以挑战官府的势力。最大的一次乱子,就是宗哥李立遵犯秦州,被曹玮一战击溃,从此吐蕃就不再有什么作为了。厮罗的兴起,还是借了河西六谷蕃部被元昊驱赶南下的机会。不过党项到底出了元昊祖孙三代,总不是秦州可比。
见吴遵路忧心忡忡的样子,徐平道:“纵然有大乱,还有我统大军于五原城,随时可以调转头来。契丹纵然会在秋后出兵与本朝争阴山,也不是急切间能来的。而且过云州之后就是党项族之地,并不比我们大军前出容易多少。你不需过于担心,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尽快置起营田务,把兴灵两州之间能引黄河灌溉的地方开垦起来。”
第281章 最后期限
元昊到了韦州,很快就发现大势已去。曾经辅佐他的忠臣良将不冷不热,虽然没有明着造反,但也没人再听他的吩咐。只能借着仅剩的数千亲卫,维持自己的地位。
没移族是天都山没烟峡一带的党项大族,其首领没移皆山有一女,生得容光潋滟,千娇百媚。元昊在天都山建南院,偶然见到,许给太子宁令哥为妻。
天都山一战,没移族举族相随元昊,到了韦州,很快成了这里最大的势力之一。
有一天元昊突发奇想,把许给自己儿子的没移氏纳入宫中,立为“新皇后”。这个时候的元昊大势已去,干脆纵情声色,我行我素。贪图没移氏的美色是这样做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原来的豪族大酋已经不再支持元昊,元昊需要新的支持力量,僻处天都山一直游离在党项核心之外的没移族成了他的选择。
女儿成了新皇后,没移皆山以国丈自居,党项天下有他的一半,在韦州跋扈起来。外面曹克明大军紧紧相逼,韦州的党项大族依然在争权夺利,丝毫不停歇。
韦州虽然不是名城要地,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