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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什么对不起朝廷的。范仲淹选择了为两人辨护,认为他们有星夜救援、力保延州不失之功,有并力杀贼、血战到底之劳,惟一的过错就是没有死于王事。小错不足以掩大功,以后可以不再重用,但也不需过于苛责。但朝廷里以宋祁为首的台谏言官,除个别人认为要就事论事,其他人的选择是不承认传言,一切都以两人战殁沙场为惟一事实。不管他们死没死,天下都当他们已经死了。
这种事情是有先例的。咸平年间康保裔力战无援,没于契丹,朝廷以他阵前战死而厚赐其家。实际上康保裔降了契丹,而且位高爵显。朝廷为了保存颜面,一直当康保裔已经战死,所有关于康保裔在契丹的消息都被封锁。并且康保裔的后人,一直都被重用,完全是当忠臣之后来对待的。稍后降契丹的冯从顺、王继忠等人,也是照此办理。
如果刘平和石元孙默默无闻地死于异国,那么这样的处理徐平也是认可的,他们本身大节无亏,作为死节忠臣并无问题。但现在党项亡了,他们这些被党项俘获的将领,不能再掩耳盗铃当作是死人。朝廷怎么处置,非常棘手。
他们没有投降,重惩徐平不认可。临阵脱逃的不会受到重罚,反而力战被俘的不能原谅,这不合理。以后谁还会奋勇杀敌?是不是大战一起都一哄而散才对?
见刘兼济一直不说话,吴遵路道:“依现在听野利大王所说,刘、石二太尉陷身于贼之后,一直坚不肯降,于国无亏。我和徐都护的意思,都是要力辨其功,其过不失大节。昨日徐都护已快马移文庞军法,让他星夜赶到兴府府来,处理此事。刘将军,明日你与我们一起入城,先安慰令兄。让他和石太尉相信,朝廷会禀公处置的!”
刘兼点了点头,默默躬身向徐平和吴遵路行了一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兴庆府里不只是刘平和石元孙,打了这么多仗,被党项俘获的宋朝将领不少。他们有的投降了党项,担任各种官职,还有更多的人跟刘平和石元孙一样,苟且偷生,不肯降敌。
投降了党项的自不必说,徐平可以直接问斩,甚至不需要庞籍来确认。但那些坚不肯降的,则要细加甄别,功过是非论清楚。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再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被敌人俘虏,有的人是贪生怕死,有的人是身负重伤,有的人是血战力竭,不应该是同样的待遇。后两种人,终归是无愧于国家,不当受到重罚,甚至该用还是要用的。
此次入兴庆府,徐平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的,不需要再蝇营狗苟,做那些掩耳盗铃的事情。胜利或许不能代表一切,但却能够予人以信心,改变态度。
现在朝廷之中,还是以实事求是对待被敌人俘虏的将领的意见为主。只是注重舆论的台谏言官们,认为阵前拼杀的将士,不能出现被敌人俘虏的事情。战事不利,将士就应该以身死节,不可苟且偷生。
随着战事节节胜利,大宋在军事上占据上风,这种思想终归会退潮,大家能够用更加正常的态度来对待前线战事。败了,有的人是不想死,有的人是求死而不得。
让刘兼济回去,准备一下明天面对刘平,徐平对吴遵路道:“刘、石二太尉陷于贼而未身亡的消息,虽然不突然,但对我们来说还是很棘手。安道,你认为该如何做?”
吴遵路略微沉吟,道:“依我之见,最好这两人以及其他力战之后陷于贼的将士,不要急着回京。先留在西北,立些功劳,将功赎罪,日后回去就容易说了。”
徐平点头:“此言甚善,我也是这样想的。西北正是用人之际,所谓知耻而后勇,这些人戴罪立功,想来也能尽职做事。不如这样,我们两人保举,便以刘平和石延孙分任兴灵路的南北都巡检。我再从军中抽出人来,帮着他们整训许怀德原统禁军。如何?”
“整训禁军可是重任,非久历军伍的人不能当此任!不知徐都护要抽谁来?”
“以田况为兴灵路北都巡检使,石元孙为副,驻省嵬城,控扼北边。以种世衡为兴灵路南都巡检使,刘平为副,驻鸣沙军,镇抚南边。清远军的禁军除一部去驻盐州,分入这两都巡检司中,进行整训。等朝中选派得力官员来,再让两将重回军中。”
第286章 长兄如父
兴庆府城中心附近的一座民房,刘兼济进了房里。只见前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痴痴的看着自己,隐约间有大哥刘平的影子。不由泪眼模糊,再也忍不住,腾地一声跪在了老人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大哥,二来看你了!”
刘平面无表情,用手轻抚弟弟的头,喃喃道:“好,好,来了好!我这把残骨,带回到家乡去。只是我身陷于贼,辱没了祖宗!”
说到这里,两行浊泪不由流了下来。
刘兼济比刘平小二十四岁,他的童年,就是在这位亦兄亦父的大哥身边渡过的。父亲刘汉凝最终官崇仪使、淮南西路兵马都监,有一个恩荫入仕的名额。刘平把这个名额让给了刘兼济,自己发愤读书,于景德二年进士及第,那一届的状元就是在现在的宰相李迪。
把刘兼济拉起来,刘平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两年多的监禁生活,这位老人身上早已没有了节制三路兵马、战阵奋勇拼杀的名将风采,只留下了满身的风霜。当年曾意气风发,如今只落得个黯然收场。
刘兼济抹了抹眼泪,对刘平道:“大哥,前些日子我统大军破灵州城,徐都护斩元昊以下六十余番人首领于军前,你的仇已经报了。过往不需再提,自有我照顾,安渡余生!”
刘平放开弟弟,摇了摇头:“我已年过七旬,人道七十古来稀,是个该死的人了。能再见你一面,了却许多心事。还有什么余生呢?再回中原,徒惹人笑,便死在这里吧。”
刘兼济道:“昨夜入城之前,徐都护和吴经略特意唤了我去,让我今日来见大哥与石太尉。你们尽管安心,有两位相公一力作主,必然会禀公处置。徐都护说,大哥和石太尉虽然陷身于贼,但大节无亏,不需担心。昔有苏武牧羊,传颂千古,哥哥和石太尉都是力战不敌,为贼所擒。坚持不降已全名节,朝廷不会怪罪的。”
刘平拍了拍刘兼济的肩膀,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被赵祯视为“诗书之将”,寄以厚望,最后这个下场,怎么可能安然无事?读书人最重的就是名节,不管怎么说,自己最后都是被敌人俘虏了,哪里有脸面回去见君王同僚。
让刘兼济坐下,刘平看着他道:“我早已听闻,你现在做了大将,统千军万马,曾经打得元昊那贼仅以身免。比我强多了!来,说一说,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
刘兼济坐在刘平身边,向他述说着自己这几年的遭遇。从被调往秦州打禹藏花麻开始讲起,怎么在徐平手下做到一军之将,一次次战事,一次次升迁,最终到了位比管军的陇右军五大将之一。
对刘兼济来说,接军令,行军打仗,胜了,追击歼灭敌人,已经稀松平常,但却让刘平感慨不已。当年在三川口,如果三军用命,自己不应该败的。作为以管军大将任边路之帅的刘平和石元孙,一直冲杀在最前面,陷入重围依然血战不已。最后被俘,一是实在力气用光,动也不动不了,再一个身上多处负伤。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作为一个将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当时接到范雍移文,没有丝毫犹豫就去救延州。然而,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打败了,成了俘虏,连回到故国的勇气都没有。不是害怕惩罚,而是不能面对千夫所指的下场。浴血奋战,最后却成了过错,上天开的这个玩笑实在过于折磨人。
说了许多话,刘兼济终于平复了心情,抹了抹眼泪道:“哥哥且稍歇,我让小校备些酒菜来,这便去请石太尉。你们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元昊已斩,朝廷大军入兴庆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万事自有徐都护主持,你们不用过于担心。”
刘平笑着道:“好,好,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刘兼济站起身来,说了声“那我便去了”,出了门去。
刘平看着弟弟出门的背影,面带笑意。
小校端了酒菜进来,刘平道:“你们便摆在这里吧,我回房里去,换身新衣。”
到了卧房,刘平看了看一张竹榻,上面的破烂衣被,抬头看着窗外,喃喃道:“却没想到,几年不见,二郎有如此出息。只是可惜了他,有我这样一个哥哥,背后岂能没有议论?”
说完,坐在竹榻上,看着窗外怔怔地出神。是啊,自己知道,很多人也知道,自己是力战不敌被俘的,并没有叛国,没有什么对不起朝廷的地方。但那有什么用呢?在别人的眼里,自己终究是个陷于敌国的将领,是被人瞧不起的。
七十多了,生与死,对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了。父亲常年游宦在外,这个弟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直到他会跑会闹,自己才中了进士出外为官。难得他这么有出息,未来的前途不可以限量,岂能因为有自己这个带着污点的哥哥而受牵连。
最后见上一面,刘平心事已了,这世上再无牵挂。
世间最艰难的莫过于一死,最容易的也无非是一个死字,生无可恋,死也就不可怖。
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刘平搭了一条布带到屋梁上,向南面遥拜:“我以三路之帅,统大军与贼战于三川口。自问尽忠尽节,并无辱没祖宗之处。然而,为将为帅,不能破贼已是死罪,没身于贼不能尽节,终究是有负朝廷。如果就此埋骨异乡,也便罢了,别人无非就当我死在了三川口。今日王师北来,贼酋俯身问斩,我却再无面目见中原父老。于我,惟有一死明志。于祖宗,惟有一死,才能不让二朗受我拖累。”
说到这里,跪到地上,向南叩了三个响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当爱惜。只是如今我有不得不死之理,只能如此。祖宗有灵,恕我之罪!”
说完,就踩到竹榻上,把脑袋套进了结好的布带之中。
第287章 大丈夫要有担当!
刘平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喊:“好了,好了,太尉活过来了!”
坐在床边的刘兼济长出了一口气,把脑袋埋在了刘平的手里。
徐平和吴遵路走上前,看了看刘平的样子,问军医:“刘太尉真地无碍了?”
得到了军医肯定的回答,徐平看刘平的神色极是难堪,对刘兼济道:“宝臣,你先与其他人出去,我和吴经略有话要与太尉讲。”
众人出门,徐平和吴遵路在床前坐下,看着刘平,叹了口气:“太尉,你如此做,让我怎么办?我知道你如何想,但人生在世,很多时候就是要硬挺着走下去,才是大丈夫所为!”
吴遵路道:“太尉过于多虑了!在下和徐都护都已经向朝廷上奏,让庞军法来理清兴庆府里本朝被俘将领的功与过。太尉于国有功,以后并不会另眼看你。”
刘平不说话,闭上了眼睛。他是为了不连累弟弟才死,吴遵路说这些有什么用?
徐平拍了拍刘平的手,沉声道:“太尉,绝不会有人拿你的事情来难为宝臣,这上面你就不用担心了。太尉曾为管军大将,节制三路兵马,做事情当有担待。现在兴庆府里,可不是只有太尉一个被番贼所俘的将领,太尉一死了之,其他人怎么办?都像太尉,徐某要如何向朝廷,向天下人交待!番贼都没有取你们的性命,我一来就活不下去了?”
刘平睁开眼睛,满面羞愧:“是我对不起都护”
“大丈夫要有担当,一哭二闹三上吊,妇人女子所为!太尉要真是为自己好,为你兄弟好,就应当直面朝廷安排,做出功业来!死是赎不了罪的,惟有功可以抵罪!我和吴经略的意思,是让太尉到鸣沙军去,任兴灵路南副都巡检,辅佐种世衡。本来,是想过几日才安排,这些日子让你们平复一下心情。现在看来不必了,太尉的身体既无大碍,那便早早收拾一下,两三天后就出发吧。现在你们都以权摄之名视事,等到朝廷敕令下来,再去就新职。不是徐某不近人情,而是早一日立下功业,你们就早一日翻身!”
徐平说完,站起身来,对吴遵路道:“话已说明,我们走吧,让他们兄弟说些体己话。”
见刘平紧闭双目,满面羞愧,吴遵路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再多的话只会让刘平愈加难堪,人好起身随着徐平出门。
刘平进士出身,数十年统军,该说的道理他都明白,确实没什么好劝的。只看他能不能解开心中的结,勇敢地重新站起来,用功业来重新证明自己。
吴遵路能够理解徐平的火气,城中不是只有一个刘平,他死了,徐平该如何处置?如果厚葬忱惜,那城中没死的人要怎么想,是不是徐平的意思是大家该死?而如果不闻不问的话,徐平又会被人说冷血无情,没有仁恕之心。刘平一死,徐平左右为难。
出了刘平家的门,徐平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贺兰山,长出了一口气。本来想的是尽量安抚城中被俘的将士,看来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简单粗暴,让庞籍尽快到兴庆府来,把被俘的将士甄别一番。没有大错,可以再用的,尽快派出去担任各种兵职,与陇右军里抽调出来的人手一起整编禁军。这些人心中有愧,反而比禁军原来的将领好用,最少桀骜难驯这一条他们身上应该不存在了。而且被俘的将领,大多数都跟刘平和石元孙一样,是真正敢战的猛将,不管能力还是品德,最少不输现在禁军中的将领。
崇政殿,吕夷简把兴庆府中刘平和石元孙等人的现状说过之后,对赵祯道:“陛下,对刘、石等将,徐都护的意思是若无大错,当用还是要用。西北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当日多是力战而竭被俘,并无大错,正好让他们建功立业,将功赎罪。”
李迪道:“徐平所说也有道理,不过,朝廷不追究过往,难掩悠悠众口。”
“宰相,并不是不追究过往,功过还是要分清的。庞籍正赶往兴州,详辨他们当日因何被俘。以功过不同,朝廷自会降下处罚,再行任用。”
听着吕夷简和李夷的对话,赵祯非常为难。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远比宰相、枢密和在西北为帅的徐平复杂,不是下个决心,管不管朝野议论那么简单。怎么处理刘平,影响到真宗时的康保裔、王继忠等人,这两人的后人还都在朝里为官呢。特别是王继忠,在契丹被封王,儿子王怀节在大宋也是遥郡团练史,对他的态度直接影响到跟契丹的关系。
徐平是铁了心要在阴山附近跟契丹打上一仗,信心暴棚的文官集团全力支持,但禁军的高级将领多持反对态度。再让陇右军打败契丹,三衙将领的脸往哪儿搁?因为澶州之盟有功,被契丹和大宋同时优待的王继忠及其后人怎么评价就很敏感。
被党项俘获的将士,由军法司议过功过,再行任用,那么以前被契丹俘虏的将领要不要追究?这一点不说清楚,赵祯就不敢冒然下决心。
吕夷简最了解赵祯的心思,见他迟迟不说话,便道:“陛下,党项之乱,是陇右军一力平定。包括陇右军,包括徐平行事,皆是前世所无,一切为新。既然是新的,那过去的便就不再提起,我们只看这次兴庆府的事情就好。臣以为,刘平和石元孙二人,既然是奋勇杀敌力竭被俘,便不应过于苛责。由庞籍理清那里被俘将士的功过,朝廷再行任用为当。”
作为刘平的同年,李迪更加了解他。年轻的刘平直言敢谏,得罪了丁谓,才由文转武去做武将。当然他出身将门,精通兵书,弓马娴熟,做武将也合适就是了。这位同年一生都有棱有角,脾气比较大,在禁军中还能适应,一路做到管军大将。这么一个人,说他临敌畏死李迪是不信的,他之所以被俘,当时参战的部下将领责任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李迪捧笏道:“枢密太尉所言不错,党项之乱是以前所无,也就不须用那里的行事去追究过去的事。此次徐平所议甚是妥当,便由军法司庞籍去议功过,朝廷依此降下处分,别作任用就是了。吴遵路和徐平联名上奏,要在新设的兴灵路设两都巡检司,用刘平和石元孙两人为副,让他们将功赎罪。臣以为,此议甚是公允。”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见谅。)
第288章 斩了就是
徐平看着面前的童大郎,问他:“看你有些面善,以前见过我吗?”
童大郎拱手:“回都护,小的曾经在广武山里开窑口。都护到山里抓赌,小的不合也在那里,因此被发落到贾山里采石。都护觉得小的面善,当是那个时候见过。”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