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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着一场大风暴。草原不是契丹的统治重心,以前只是羁縻,不断征伐,对草原部落的压迫是很重的。在这一带一旦出现了一个可以匹敌的大势力,各部落反意高涨,想离了契丹投大宋的有之,但更多的是想在两大势力的争斗中混水摸鱼。
过了幽州之后,得知草原部落正在串连造反,耶律宗真对与宋朝决战的热情正在慢慢褪却。同样是大国,跟大宋什么都好商量,无非是以前你给我,以后我给你,大家都是成熟的政权,其间的利益纠葛比较容易谈得清楚。但草原部落不同,一旦他们联合起来,不定会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从起程时要跟宋军决战,耶律宗真和周围的大臣们,目的慢慢变成了镇压叛乱,稳定西部局面为主。
跟宋朝的陇右军还是要打一场的,只有打过了,大家在后面的划分才会有理有据。但在耶律宗真的心里,这已经不是生死之斗,而只是双方的相互示威。
如果草原真地乱了,契丹的战略纵深一下子被向东压缩数千里之远,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出现这种局面,在与大宋的对峙中,契丹就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大宋西北的几位主帅,只是知道契丹的西南面招讨司局面不妙,并不知道他们在整个草原的统治都面临到了严峻考验。当然对徐平来说,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一个党项就已经消化不良了,现在把整个草原放在自己面前,他也会拒绝。
不该吃的不能吃,不然会吃坏肚子的。宜耕宜牧的党项地区才是根本,占住了这里之后,草原对中原王朝就是癣疥之疾。要把党项地区消化掉,需要天量的人力物力,大宋并没有准备好。接下来的几年,把原来元昊占住的地盘纳入大宋,就是一个需要举国之力才能完成的艰巨任务。草原的故事,还是让契丹人去演好了。
王凯和谭虎迎出数里之地,接到了范仲淹、方偕和折继闵,行礼毕,带他们去徐平的帅帐。徐平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适合出来迎接几位帅臣,他能放下身段,别人也当不起。
成克赏已经等在城堡之外,会合了几人,一起入了城门。
进了帅府,众人见礼毕,分宾主落座。
上了茶来,徐平道:“诸位远来辛苦,且饮杯茶,莫嫌寒酸。”
请了茶,徐平道:“我在后衙备了酒筵,一会为诸位接风。现在天时还早,我们谈一谈周边事情的大略。凡事预则立,心里有数,事情做起来才会顺利。”
说完,徐平示意王凯上前,给众人讲解附近的局势。
因为到这里的时间不久,地图还比较粗略,只有大致的山川走势和几个主要势力的大概位置。王凯站到地盘前,叉手行礼,道:“这一带,就是秦时所设九原、朔方两郡。山河夹峙,沃野千里,且有河水灌溉,又有阴山阻隔,是天然福地。只是自魏晋之后,被胡人所占据,良田尽毁,全成草场。如今本朝与契丹分据这秦时两郡之地,契丹的西南面招讨司有云内、东胜和丰州,其中东胜州有不少地盘在河曲之内。”
坐在徐平身边的野利旺荣道:“参赞,契丹在这一带的边境并未划定,河曲内的地盘也未必就是属于他们。那里都是党项部落,原来两不管,并未划明所属。”
王凯点头:“大王说得不错。不过,以前昊贼在位的时候,有那里的部落来投,都是押送回去,这是赖不掉的。都护常言,对外不兴不义之兵,所以那一带,除非有特殊的事情发生,本朝的兵马不会过去。”
成克赏拱手:“请参赞明告,什么是特殊的事情。”
“如果契丹背盟,先过黄河,则以前的事情一切休提。河曲之内的土地,两位大王尽可以遣属下兵马去取,都护府记军功,从优计算。如果契丹不渡河,则我们也不去。”
野利旺荣和成克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此次前来,打头阵的就是他们两个,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徐平已经跟他们讲明白了,这次他们和属下所部立的军功,战后全部折成现钱,不打任何折扣。打完这一仗,党项原来军队的所有统兵官,都可以拿着发的钱去做富家翁,朝廷会设专门的机构管理,让他们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还想从军的,会被转隶其他军,依着原来职位官排官职,一切从头开始。
有秦州的蕃军做榜样,野利旺荣和成克赏此来就是多立军功,多赚钱,然后到灵州去过好日子。他们也看出来了,不管是徐平,还是朝廷,都不放心这些党项旧臣。依着大宋的规矩,自己退出,则有钱有地位,还是一方大豪。一定要保住手下地盘兵马,则一定会被铲除。徐平甚至连做个样子笼络人心都不屑于做,会直接下手。
第294章 打出个太平
范仲淹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折继闵,两人四目相交,微微点了点头。这几位统兵的帅臣,其实心中都有数,后边契丹是一定会过河的,与契丹的仗一定会打起来。屈烈只要带头率部族归宋,萧普达必定要拦截的,不然要他这西南面招讨司何用?
徐平一再要求各部收敛,不要主动进攻契丹,正是知道仗一定要打。虽然双方都在这一带集结重兵,但终究是一场有限的局部战争,暂时不会演变成全面的国战。两国都没有准备好,冒然开战不可预料的事情太多,冲动冒险不是大国该做的事情。严加约束,才能控制住战争的规模,不要让各部打得热血上头,冒冒失失闯进契丹的腹地去。
王凯对野利旺荣和成克赏道:“两位大王统军于暖泉峰以北之地,野利大王在北,成克赏大王在南。如果对面有契丹大军进入河曲,则急报都护府,依军令行事!”
两人叉手应命。
党项军队被徐平的陇右军与折继闵和范仲淹的军队夹在中间,作为一个箭头,一旦萧普达统大军过黄河,则立即出击。最主要的战斗,是由他们来打的。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徐平从来没有假惺惺地向两人表示过不好意思,他们此来就是替宋军流血的。这一仗打好了,后续的安置可以提条件,风风光光地过下半辈子。
向野利旺荣和成克赏详细讲了各人驻地,以及后续安排,徐平道:“两位大王且先到后衙稍歇,我与范经略和折军马还有些朝廷的事情要谈,谈完便去与你们一起饮酒。”
野利旺荣和成克赏起身告退,先到后衙去。两人明白自己的身份,肯定几位帅臣有事情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这不是坏事,现在真当是自己人才是麻烦事,仗打完了就要借自己人头一用了。徐平说的很明白,他们是客军,之所以拉来用,是因为对面契丹治下的地区也是党项部族,仗打起来之后对契丹交涉容易占上风。这一仗打完了,朝廷不会允许党项地区有自己的军队。好好打仗,他们现在对得起朝廷,后边朝廷也会对得起他们。
两人出去,徐平起身站到地图前,对范仲淹和折继闵道:“此次阴山之战,一定要与契丹打起来。哪怕契丹避战,也要让野利旺荣和成克赏不管用什么借口,攻过黄河。这一战之后,我们最低的要求,是占住黄河以西的所有州县,与契丹以黄河为界。如果进展得顺利,则不妨再向前推一点,占东胜、云内两州和天德军,尽取阴山地利。”
范仲淹道:“刀兵非不得己尽量不用,都护,如果契丹愿意息事宁人,那我们何妨也退一步?便与契丹人以党项旧界为准,又有何不可?”
徐平摇了摇头:“如果边界定下来,便就永世不再更改,大家互不相犯,经略说的自然有道理。但是,这可能吗?哪怕就是契丹朝廷靠得住,两国交界的地方部落众多,游牧不定,迁徒对他们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在一国受了委屈,难免就想迁到另一国去,争端永不会止歇。这里不是河北,不是划界之后边民各自耕种,可以老死不相往来。这里是广阔无垠的大草原,边界本来就很难划,日常无法巡视。现在我们退一步,便就给未来留下了无数麻烦。毕其功于一役,几十万人都到这里了,便就把麻烦背起来!”
范仲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也不相信边界一划定,便就千百年定下来了,有燕云地区这个争端,党项灭了之后战端必定再起。只是现在没有准备好,四十万大军云集阴山之下,朝廷无法长时间支持。如果没有党项地区未定这个后患,粮草供应充足,这仗可能就顺着打下去了,一直打到幽州也说不定。
道理是一定要讲的,不然就永无宁日。但要讲道理,拳头够硬才可以,不亮拳头就想讲道理,别人会当是个笑话的。这一仗就是四十年前澶州之战的后续,与契丹先比一比拳头,然后再坐下来讲道理。以后岁币是多少,怎么交,谁给谁,边界怎么划,有了争端之后如何处理,都看这一仗的结果。朝廷一直不理会契丹,便就是在等这一个结果。
澶州之战后虽然与契丹再没有发生战事,边境地区却无时无刻不在对峙,这一仗之后估计也是这样。在党项彻底平定,朝廷准备充足之前,估计不会再与契丹打了。既然以后要对峙,那自然就要拿到有利于自己的地利,以最小的代价,耗费对方尽可能多的国力。
见范仲淹不再说话,折继闵道:“都护,既然如此,为何不把丰州也占下来?兵锋直临云州,甚至再攻下朔州,未来与契丹战事再起,进兵就方便多了。”
徐平笑道:“军马,我们先不能想那么远,先想战后如何与契丹对峙才是正途。后边年月的对峙我们赢过了契丹人,打丰州、朔州就不是什么难事。秦朝时设置的九原、朔方两郡,实际上就是沿着黄河两岸,大山围绕间的这一大片平地。这里土质肥厚,又有黄河的水利,极易开垦成农田。占住了这两郡,就可以在这里屯田,十年八年之后,仅这里的粮草就可以支撑数十万大军作战。两位想一想,如果在河曲常年有三四十万大军,契丹的云州又怎么可能保得住?军马问为什么不占住丰州,尽得两郡地利,因为我们现在谋划的是接下来的一二十年时间,与契丹在这一带对峙的事情。如果占了丰州,则与契丹的边境就以大山为界,他们只要以少量兵马把守隘口,便能守住云朔两州。而留下丰州,契丹就不得不在这里驻扎大军,粮草要从山后运来。在那种地方运粮,有多难你们清楚。”
范仲淹和折继闵点了点头,慢慢有点回过味来。不是他们不懂这个道理,而是还没有适应宋朝已经跟契丹攻守角色互换了。如果契丹是进攻一方,则丰州就是他们向西进攻的基地,防守的宋朝一定要取,不然占住的九原、朔方两郡没有宁日。而反过来,如果契丹成了防守的一方,丰州就成了巨大的包袱,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维持与宋对峙的大军。
这一战后,宋朝要消化占住的党项地区,轻易不会与契丹再起战端。而契丹要适应自己成了防备宋朝进攻的一方,整个军事战略都要大变,同样不敢再轻易开战。在长年累月的军事对峙中,因为地利造成双方耗费不同,对国力是严峻的考验。
以前是宋朝在河北的对峙中吃亏,徐平把丰州留给契丹,就换成他们吃亏了。
见两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徐平又道:“此次我们会面之后,你们便回地斤泽。范经略统延路兵马在南,战事一起,便挥师东进,去取唐龙镇,兵临朔州。与在代州的高大全相呼应,造成夹击朔州之势,让云、朔两州的契丹兵马不敢北来。折军马在北,尾随成克赏大军之后,去取东胜州。我则蹑野利旺荣之后,去取云内州。此次战事,如果没有大的意外,陇右军至云内州则止。折军马则至契丹振武县止,范经略至唐龙镇止。”
折继闵道:“都护方略如此,我们照行即可。只是,现在大军已经云集,不知什么时候开战?总不能等到契丹国主统了大军前来,我们才去进攻吧?”
范仲淹道:“当然不可。四十万大军在这里,人吃马嚼,朝廷支撑不易。我们身后还有数十万口灾民,所费钱粮不可计数,不能长时间拖下去。”
徐平点头道:“范经略说得不错,这一战要速战速决。现在是六月,两位回去之后准备一下,七月中便就开战。那时还是夏季,牧草未枯,契丹兵马点集不及。放心,野利旺荣和成克赏有办法,一定能在那时让屈烈带兵来投,萧普达会出兵的!”
折继闵道:“屈烈前些日子派人到我那里,说是有意来投,没有都护允许,我没答复他。”
“屈烈的事情你不要管了,本朝与契丹是兄弟之国,你是朝廷命官,要避嫌。我会让野利旺荣和成克赏联络屈烈,他们都是党项人,怎么交涉契丹都无话可说。我们占住了那几个州军,从容布置兵马,静候契丹大军前来就是。以逸待劳,这一战我们稳稳占住上风,不容有任何闪失。痛痛快快打一场,打出几十年的太平岁月来!”
说完,徐平正色对范仲淹和折继闵道:“现在想来,攻灭元昊其实不无侥幸,天都山战后一切太顺,如秋风扫落叶般就把党项灭掉了。对前线的将士来说,少打了很多仗,当然是好事。但对朝廷来说,战事过顺,后续处置就留了许多难题。这数千里之地,要真地变成朝廷治下的郡县,绝不容易!这一仗我们越是打得痛快淋漓,则新附的党项部落就越不容易生异心,后面郡县党项之地就越从容!”
第295章 攘外必先安内
耶律宗真一路西来,在每地最多只停留几日,六月中旬终于到了奉圣州。这里本就是契丹经常捺钵之所,他便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处理政事,就当是夏季捺钵了。
契丹从石敬塘手中取幽云十六州之后,事务统归位于幽州的南京管辖。地理上这十六州分为山前山后,山前以幽州为中心,山后则以云州为中心,因为山后在西,又称山西。
不过到这个年代,云州还没有成为契丹在山后地区的统治中心。历史上是耶律宗真亲征党项之后,才把云州升为西京,从南京道独立出来。西京道的设立,就是在与党项的关系破裂后,为了防止宋朝乘机进攻,单独设这一个政区来防宋朝的。契丹防备党项的一直是西南面招讨司,与西京道同属一个财政区,而不属同一个军事区。
到这一年,契丹在山后统治的中心之地还是奉圣州,以奉圣、云、应、蔚、朔五节度使理事。五州置转运使司,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财政区,偶尔会设山后都统,主管山后五州的军事,但需与奉圣军节度使共同裁决本地事务。西南面招讨司不在这五州之内,是一个独立的军事防区,实际上契丹在那里的存在感并不强,用招讨司镇慑羁縻而已。
如果没有历史上元昊的大规模招纳党项部落,没有对面宋朝河东路的军事压力,契丹并不会用云州来代替奉圣州的地位。契丹是起于东边的游牧、渔猎民族,对大草原并没有浓厚的兴趣。历代契丹之主,西巡基本都是到奉圣州,再向西颇有些化之地的味道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宋军一到阴山,大量的草原部落要从契丹逃亡。以前契丹从来没有把那一带视作自己本土,没有设置行政机构,是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在那里。
奉圣州的军额是武定军,所以主管这山后这一带事务的,是武定军节度使
此的武定军节度使是刘六符之兄刘五常,自耶律宗真到这里,便日日与几位大王宰相一起议事。动乱发生在西南面招讨司境内,与他的辖区无关,只是要点集兵马,并应付前去征讨大军的粮草供需。忙是忙了一点,事不关己,他倒也不紧张。
进了耶律宗真的御帐,刘五常行礼如仪,道:“禀陛下,奉圣州管下州县,营兵、乡兵俱已点齐。只等诏旨,便可点集起来,西行征讨。”
从幽州一直到云州,都是以农耕为主的地方,兵马点集相对容易。此时麦已收过,农事不那么忙碌了,战兵出征相对来对生产的影响不大。不过契丹只用这些人作运输粮草的辅助兵力,真正的战兵还是靠契丹人和奚人,游牧、渔猎的部落在这个季节点集就能了。
问过了刘五常兵马、粮草情况,耶律宗真道:“现在随王庭西来兵马,堪堪过二十万之数,征党项是够了,但要面对宋军,只怕实力未歹。”
萧孝穆道:“宋军在河曲一带的兵力,计有徐平所部近二十万人,麟府、延两路兵马近十万人,还有数目不详的党项兵马。要与宋军开战,非有四十万兵不可。如果再加上征讨反叛的部落,则要有五十万大军,才能够用。”
耶律宗真支着脑袋,愁眉苦脸。五十万大军,在这个季节,他到哪里去征?如果再等几个月,秋高马肥,诸部落的军队全部点集起来,勉强还可以。现在正是牧民到处游牧的时候,居无定所,怎么也点集不齐。
马保忠上前行礼:“依臣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