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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只有他们展开了,宋军才能做出应对。
“来了!来了!”王凯从望远镜上抬起头来,指着远方。
众人一起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枯黄的草原,并没有大军的影子。
张亢拿起自己的望远镜,伸着脖子向王凯指的方向看去,面色凝重。契丹来了三十多万大军,双方六十余万兵马聚在这里,此次是少有的大战。张亢跟着徐平打了三年,还没有经历过这种规模的战事,不能不认真对待。
徐平没有那么紧张,他打定了主意,不去跟契丹硬碰硬。自己的近二十万人,就这么守在城池和坚壁里,等着契丹人来攻。这是宋军习惯的打法,也是契丹最头痛的打法,攻城是最让他们伤脑筋的事。而且城头还装了不少火炮,足以压制住契丹的攻城器械。
石用不了,巢车用不了,也用不了,就靠着云梯向城头硬堆人,这样都能让契丹人把城攻破,宋军就不用混了。更何况,火炮使用得当,连云梯都能在运到城下的路上打掉。契丹人怎么破城?用轻功向城墙上爬吗?
跟契丹的野战,全部交给党项人。在赏钱的刺激下,他们战意高涨。有宋军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前边,有利可图便抓住战机前出作战,一旦不利立即撤到防线之后,这是有胜无败的局面。在党项人的眼里,契丹来的人就是赏钱,很多人都在盘算这一战自己可以捞到多少钱。特别是野利旺荣,对成克赏捞到了萧普达和张佛奴很是羡慕。
契丹是强军,党项人要抢他们的人头,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用命搏富贵,党项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徐平就更加不在乎了。对新附的党项之地要示之以信义,凡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党项人,徐平不会扣他们的一文钱,而且还会发放抚恤给他们的家人。正是有这样的承诺,十几万党项大军放下顾虑,一心只想从对方大军中多砍几个人头回来。
不就是钱吗?现在的大宋,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了。要开发党项之地,初期必然要投入大量资金,无非是一部分资金用发赏钱的办法投入到这里而已。
耶律重元和耶律仁先带着五百兵将士,骑快马,离了大营,逼近云内州城观看。要带兵攻城,总要看一看那城是什么样子,不然这仗怎么打?党项大军在这一带游荡了两个多月,搞得风声鹤唳。现在大军到了离城十里之地,耶律重元带兵窥城,依然提心吊胆。耶律仁先更是高度紧张,不时派出侦骑,监视着周围数里之地的动静。
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就连野兽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早早躲了起来。阴山下来的风,吹过苍茫的大地,拂起一阵阵黄色的波浪。
一直到了离云内州城两里之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契丹军慢慢放下心来。
抬眼各东看去,阳光下前方的城壁特别显眼。耶律重元驻马,认真打量。
“什么东西?”耶律重元揉了揉眼睛,伸着脖子看不远处的云内州城。
看了一会,耶律重元指着东方,问身边的耶律仁先:“这是个什么阵势?我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也见过无数场面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耶律仁先看着远处宋军的城壁,一时说不出话来。谁知道这是什么鬼?
云内州城本在金河南岸,结果这几个月里,宋军又在河北岸新筑了一座城出来,与旧城夹河而立,而且中间用桥连了起来。这还不算稀奇,从河两岸的这两座城,又有长长的坚壁向南北延伸,一眼根本看不到头,也不知道坚壁有多长。连城带壁,宋军是要把这近百里宽的谷地封死?立坚壁也就算了,还不直,七扭八拐,乱糟糟的,看不出个章法。
耶律重元看了半天,皱着眉头问耶律仁先:“城间立壁相连,以运兵运粮,虽然没有见过,古书上总是读过,也算不得什么。那壁弯弯曲曲是什么道理?莫非有深意?”
耶律仁先摇了摇头,这东西他既没见过,更加想不出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建成这个鬼样子?问徐平,其实徐平也说不上来。最早他是想在河两岸尽量多建几座城,把兵力分开,分城驻守。不然自己这么多兵力,全聚在两三座城里,实在过于浪费。按照习惯,当然是烧砖包夯土比较结实,于是开始建窖烧砖。结果很快在离着金河不远的地方发现了露天煤矿,极易开采,而且可以顺着金河运输。于是干脆不用夯土,全部都用大砖彻城墙。徐平到这世界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优质的煤矿,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大规模地采煤,大规模地烧砖,城和壁就越建越多,越建越长。
在这里足足等了契丹大军两个多月,一直这么烧砖筑城下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因为开始没有规划,这城壁系统建得歪歪扭扭。离着河近的地方,建了一道又一道,最后在金河两岸堵成了一个大疙瘩。而向两边延伸的壁,则随着里面的路修好,越建越长,最后向两边延伸了二三十里。曹克明和刘兼济那里都是一样,发现了煤矿,干脆烧砖筑城。
好久之后徐平才回过味来,这一带低山丘陵地区是巨大的煤矿带,而且极易开采,自己只是一时没有跟前世的地理联系起来而已。砖筑的城墙未必比夯土包砖的结实,好处是筑得快,于是便就形成了绵延数十里的怪物。
这两个多月,相当于徐平手下的十几万大军,在这一线是做了施工队。从采煤、烧砖到筑城,一条龙下来,规划得好说不定就真能连起来,筑成一道相接的大墙。
第309章 打个招呼
徐平几人站在城头,拿着望远镜看城下的耶律重元和耶律仁先带人查看城池,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直起腰来,徐平对王凯道:“契丹人远道而来,打个招呼。你传令下去,由本城向南向北的城壁,凡是有能打到他们的火炮的地方,都装药上弹。人到了哪里驻马停下,城上的炮便就打他们。尽量准一些,吓他们一吓!”王凯应诺,转身去安排。
张亢看着王凯离去,笑道:“四十年前澶州城下射死萧挞凛,都护是想仿故技,一炮轰死耶律重元吗?若是能如此,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徐平连连摇头:“炮哪里能打那么准?能做到指哪里打哪里,以后攻城哪个主将还敢上前?我们只是吓一吓这几个人,过些日子他们攻城的时候,心生畏惧。再者说了,轰死耶律重元有什么好处?这是契丹的皇太弟,要与契丹皇子争皇位的,这里死了不是帮了契丹国主?这个人好大喜功,言过其实,又不是什么骁将!”
张亢拿起望远镜,看着城下的耶律重元,面带微笑。这几个人转来转去,不知道一会炮弹落到他们面前,会是什么表情。
耶律重元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城头布置,对身边人道:“我们上前一些,看看宋军城头到底有什么花样。他们以逸待劳,我们攻城,不得不加倍小心。”
耶律重元急忙拦住:“殿下,宋军床弩厉害,切莫靠得太近!”
见耶律重元不理,耶律仁先拉住他的缰绳,高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澶州城下统军萧大王之事?两军交战,主将不可轻易临敌!”
提起萧挞凛,耶律重元才悻悻然地驻马,继续伸着脖子看宋军城头。景德年间澶州一战,契丹主帅萧挞凛近前查看地形的时候,被宋军埋伏的劲弩射死,由此双方缔结了澶渊之盟。这是澶州之战后,双方的第二次大军交锋,耶律重元再胡闹也不敢犯这忌讳。
耶律仁先出了一口气,松开缰绳,就听到不远处城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不等契丹将帅抬头观看,就听见一声呼啸,一枚铁弹“扑”地砸在耶律重元身边一二十步的地方。铁弹落地,弹了两弹,旁边一个卫士的马腿被砸断,马一声嘶鸣倒在地上。
这一下出其不意,在场的契丹人都惊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铁弹,和一个土坑。
耶律仁先率先反应过来,伸手再次抓起耶律重元的缰绳,厉声道:“愣着干什么?速速撤退!这是宋军火炮,最是利器,打得极远!护着殿下回帐!”
一众契丹将士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耶律重元围在中心,向东边的军营急速退却。
城头上,张亢从望远镜里看见,跺了一下脚:“晦气!打得偏了一些!若是正中耶律重元那厮的额头,此次当重演澶州大捷!”
徐平放下望远镜,语气轻松地道:“我却以为这是好事。当年澶州,若不是射死了萧挞凛逼着契丹退兵,而是正面堂堂之阵击败他们,这几十年他们也就不敢如此嚣张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张亢还是惋惜不已。如果刚一照面,就一炮轰死敌方主帅,这一战就足以成为传奇。凭着这一点,张亢就足以自豪一辈子了。
徐平是真不想一炮轰死耶律重元,刚才发炮,只是跟他打声招呼,让他对接下来艰苦的攻城战有个心理准备。与四十年前的澶州之战不同,此一战宋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军队人数和战力都占了上风,仅仅打赢是不够的。这一战,要彻底打掉契丹军的士气,让们以后见了宋军就心里打鼓,才能达到预期作战目的。
战后双方必然会进入漫长的对峙,只有让契丹对宋军心生畏惧,才能在对峙中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效果。对峙不是双方国境平安无事,恰恰相反,应该是大战没有,小的摩擦日日不断,隔几个月就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前线必须一直保持紧张态势,只要不真正打起来就可以。要在这种对峙中占据上风,在心理上给敌人造成压迫感是必要的,宋军这里稍有风吹草动,契丹那里便就举国紧张,才是最好的效果。这种压迫感越强,则用同样的代价获得的利益就越大,对契丹的国力消耗就越大。
如果一炮轰死了耶律重元,契丹退兵,哪怕把澶渊之盟双方的条件交换过来,徐平依然觉得亏了。轰死主将的偶然性太大,契丹必然心中不服,对以后的对峙不利。
见城下的契丹军队很快就退得干干净净,连望远镜都看不见影子,张亢不由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才啐了一口道:“这耶律重元怎么如此不济?吓了一吓,便就逃得没影了!”
徐平扒在城头看了一会,也是连连摇头。自己还以为他在这里吃了炮,会到其他地方观看呢。不试试宋军到底有多少炮,耶律重元怎么安排接下来的攻城作战?结果一下就跑得没影了,自己让那么多炮装药,不是白忙活了。
想了想不死心,徐平道:“吩咐装好药的炮再等一等,这几天都准备着,就不信契丹敢不查清军情,就让大军攻城。他们早晚还要来,务必吓得耶律重元不敢再上前才好!”
“唉,吃了这一吓,只怕耶律重元再也不敢来了。那是契丹储君,岂能够轻易身临险地?我看直到这仗打完,耶律重元都会死守在中军帐里,再不敢到前线来了。接下来前来观战的,必是其他契丹将领。都护,别人来了我们打不打?”
徐平想了想,道:“除非是耶律仁先,其他将领一律不打。嗯,我们是要商量下,接下来的战事里,什么阶级的契丹将领才值得用炮。火药、铁弹,都价钱不菲,不能浪费在一些小首领身上。守城用炮,要么打攻城器具,要么打敌方主将,打其他人都不划算。”
张亢道:“我们以后商量。不过,能够前来观城的,在契丹的地位都不会低,是不是不管谁来,我们都放炮打了再说?打中这样的人,总不会亏本。”
徐平摇头:“除了耶律仁先,其他人的都不打。把来观城的都打回去,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现在已是深秋,天气寒了,早点打完,早点结束。”
党项带来的粮草慢慢消耗完了,剩下的军需都要从内地运来,宋军的压力也很大。数十万人在这里,又没有早作准备,现在三司焦头烂额,时间不能耽误太久。
第310章 死局
一路上耶律重元沉默不语,黑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到军营,突然问一直护在身边的耶律仁先:“宋军那炮,难不成可以打数里之远?”
耶律仁先道:“禀殿下,那炮各种说法都有。远的有说能打一二十里的,近的则说只能打一二里远,没个准数。我曾问过很多人,有党项人,也有宋人,都不能说个确数。想来这炮在宋军也是珍稀无比,等闲人不知道究竟。依今天城上打下来的炮看,一二里只怕是近了,怎么看三五里还是能打到的。”
耶律重元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道:“若是能打一二十里就太过骇人,我们的军营设在这里岂不是也不把稳?夜里睡得正沉,一顿乱炮打来,只怕要糟!”
“殿下莫要乱了心神,想必一二十里只是不知道的人乱说,哪里能够?若是能打这么远,我们还怎么攻城?离城几十里扎营,每日里到不了城前,不敢扎营只好返回。有这么厉害的炮,党项人坚持不了这么久,必是谣言,殿下安心!”
如果宋军的炮能打到离城十里的契丹军营里来,这仗就没法打了。晚上对着军营一阵乱炮,有几支强军能够保持不乱?营地离得再远,则整军到城下就用掉大半天,到了那里不等攻城便就要匆匆返回,不然营地就只能设在火炮射程之内。每天在城池和营地之间来来去去,连攻城的时间都没有,这仗还打什么?有这么厉害的火炮,宋军灭党项哪里要废这许多力气。虽然最后是秋风扫落叶,但前前后后,却是打了三年之久。
回到帅帐,把耶律仁先的话仔细想过,耶律重元才放下心来。委实是如此,宋军城头的火炮,想来比石打得远,但也远不了多少。不然地话,那城无论如何也攻不下来,自己就该带着兵乖乖回去了。想明白了此节,耶律重元又振奋精神,把耶律仁先招来。
行礼如仪,耶律仁先落座,叉手道:“不知殿下召末将来有何事吩咐?”
“今日我们观城,只是看了金河岸的云内州新城和旧城极是坚固,向两边伸出去的坚壁却不知道有多远。大军攻城,必围而后攻,如果我们只能攻城的一面,则大军就失去了用处,旷日持久。故现在最急迫的事,便是弄清宋军那一带城壁如何布置。”
耶律仁先叹了一口气:“殿下,那坚壁一眼看不到头,最少也有数里之远。这城,必然是围不了的。依末将之见,当尽快理清宋军城壁布置,先取其薄弱之处,并力去攻。破其一点。一点破,则全线皆崩,我们大军可以绕到他们的后路去。”
耶律重元皱了皱眉头,向耶律仁先探了探身子道:“破其一点,真能全线皆崩?”
说出这话,显然是耶律仁先想多了,耶律重元都不信。连接各城池的坚辟本来就不是必须的,纵然攻破一点,各处城池依然好好在那里,契丹大军怎么就敢绕到后路去。要想攻破宋军防线,必须把这一线上的各个城池全部拔掉,不然契丹大军就不敢前进。双方兵力本来就相差不多,宋军拒城而守,契丹军绕城过去不是把自己送到包围圈里。
耶律仁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把对面防线跟孤城混到一起了。攻孤城,自然是破城墙一点便全城崩溃,宋军防线上的各城是相对独立的,这一点就不适用了。
想了一会,耶律仁先突发现战事相当棘手。从金河两岸沿伸出去的坚壁,想来是还联着其他城池,跟葡萄一样是用坚壁把许多城池联到了一块。哪怕是攻破了一座城,宋军也可以从坚壁里迅速退到另一座城里。要想获胜,契丹要一座城一座城挨着打下去。
对契丹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这仗根本就打不下去了。去攻一堆串在一起的城池,兵力又不比对方多,别说城上有火炮,就是没有契丹又能怎么样?
如果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不用考虑其他,耶律重元最合适的做法,是绕过宋军形成防线的地域。或者走阴山以北,或者走朔州绕击东胜州,让宋军这一道防线失去作用。可此次说好了是正面来攻被宋军占住的几州,没有其他的路,成了僵局。
这明显是被宋军坑了,挖了个陷阱等着自己来跳啊。想到这里,耶律重元看向耶律仁先的目光就有些不善。当日可是这厮跟刘六符与宋军谈判的,把话赶在那里,不得不来攻宋军坚城,也是因耶律仁先的话而起。这厮闯了祸,却坑了自己,安的什么心思?
耶律仁先看出耶律重元的意思,无奈地道:“殿下,当日在青冢与宋军交涉,并不知道他们筑了这么个怪物出来,只以为是几座州城而已。谁知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筑了一道长城出来,让我们无计可施。此是末将不察,甘领罪责!”
生了一会气,耶律重元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些无益,还是想一想,仗该如何打!”
耶律仁先道:“不管如何,夹金河对峙的云内州新城旧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