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管是农村还是城镇,凡是直接执行朝廷政策的,最基层的吏,不要从别的地方招募人来,从管下的民户里直接轮差。财政充裕,让穷人当吏,官方给高一点的工资。财政紧的时候,则用富人当吏,少给钱或者不给钱,节省经费。
从治下百姓轮差,则好坏都是他们当地人的事,官方只立制度,只查制度执行。制度让百姓不满意,一面逼着吏执行,一面官方出面进行调整缓解。
总而言之政权的施政方法就本着一条原则,做得好是政权制度立得好,做得不好让百姓不高兴了,是执行的人能力不行。从大的方向政权当然是要让百姓过好,但在执行的过程中很容易好事办成坏事,不能让政权背这口锅,那就专门招一批来职业背锅的。
这是文明政治施政原则,收民心第一,做事就二。
世俗政治中,政府累死累活,老百姓牢骚满腹,谁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在文明政治中不能这样,不管政权做什么事都不是给百姓做好事,都是百姓想要这个,政权才出面去满足他们的**。哪怕是政权想做这件事,也会想办法让百姓先提出来,变成是让他们提要求,政权来满足。文明政治没有真假,只有更假。
主动帮老百姓做事,想让老百姓觉得自己好,那是官员有封建思想。大一统天下,百姓只能念政权的好,不能念官员的好,谁让老百姓交口称赞就查谁。老百姓感觉得到的一切的好处,都是由制度带来的好处,跟谁也没关系。
第30章 日月当空,洞烛万民
欧阳修挤上前来,拱手道:“宰相言,民之教化为天下之德,何以教化之?”
徐平道:“朝廷立制度,谨行之,此之为教也。民有欲,从之;民有惑,解之;民有难,助之;民有上进之心,使之学。此数者,为育也。有治家足以垂范者,表彰之,此之为劝也。且教且育,兼以劝之,感于民心。民以朝廷之制治修其身,治其家,此为教化也。”
政权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对民的教化,其实就是怎么养孩子。徐平所说的是自己前世习惯的家庭教育,换到天下来,就是政权对民众的治理。从民欲当然不是百姓想要什么就给什么,那叫溺爱,而是合理的**给予满足。
要做事情,先问问百姓想不想要,如果都说不想要,那就算了。真对众人有好处,但是老百姓不想要怎么办?官府自己去办就好了。比如修路,老百姓不想修,那就官府自己去修,谁想走谁交钱。不然路修好了,有人天天走,有人一辈子不走,有人说你好,就有人觉得不公平。政权一切是以得万民之心第一,让百姓得实利是处于第二位的。
欧阳修退回,觉得徐平说得有道理,又总感觉哪里不对。
司马光走上前来,拱道:“敢问宰相,纲常不立,人伦何依?何以教化万民?”
徐平道:“朝廷制度为纲,施政为常,此为天下纲常也。百姓心向之,自有人伦。”
周围的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徐平会真地这样大破大立,连以前的人伦也全部放弃,一切都从头再来。徐平前世很多人都要求政治从这里走开,从那里走开,实际上政治在社会中无所不在,是走不开的。伦理是政治在社会中的表现,不可能不受政治影响,对此感到反感的,大多是想坚持传统,或者从别的地方学来一套。像徐平前世要收房产税,是按照家庭收还是按人收,就直接从经济利益上影响家庭伦理,你避也避不开。
司马光一下子急得脸都红了起来:“宰相此言,置三纲五常于何地!此祖宗之法,成之以礼,传于后世,以治万民也!以朝廷为纲常,何以使万民慕教化!”
徐平心中叹了口气,这一步还是避不过去。
对文明记录的史最先是道儒分途。道家舍弃现实社会,留灵魂在那个精神世界里,把那个世界当现实,把现实世界当虚幻。儒学则依然记录现实世界,来表现那个精神世界。
儒学成为儒家,是在战国时期。天下面临大变谁都看得出来,儒学只记录的方法已经难以为继。分出墨家以神鬼代替那个精神世界,放弃天下一家,大家无争。然后分出孟轲和荀卿两家,一主人性为善,一主人性为恶,各成一套治理办法。荀卿一家后来又发展成了法家,人性既然为恶,政权自然也就不需要遵从人性,一切按政权的办法来好了。
司马光学自荀卿之人性本恶,不过他主张以礼,也就三纲五常之类礼**理来使人弃恶从善。他们所主张的伦理教化,是性情论在政治中的一种反映,影响了整个宋朝。
徐平看着司马光,道:“礼,德之显于民间者也。三纲五常,汉之德显于民也。君实欲以三纲五常行于本朝,是以本朝有汉之德耶?”
司马光愣了一下,道、德、仁、义、礼,这几个基本概念是有顺序的,后一个是前一个的延伸。不过在这个时代,各有各的理解,并依此衍化出来各种各样的理论。司马光等人是主张用这套礼,强推于民间,用礼教化,显示天下之德,这就是后来的礼教。
一边的欧阳修道:“汉之德早失,散于民间,行礼教民以聚之。”
徐平道:“德,道之显于民者也,德本于道。礼,民以德而成人伦,为德之化。是故德生而礼自成,未闻行礼而能成德者。天地分,德化为仁义,散于世间。朝廷行仁义,仁义取信于民,则德生,德生礼成。以三纲五常求礼,是欲朝廷行秦之暴耶?舍其本而逐其末,不知所谓!德本于道,礼本于德,岂可乱其序!乱其次序,非求治,是求乱也!”
“汉以昭昭天命,如大镜悬天,照万民之心,而成其德。此德成礼,是为三纲。天命今已不存,三纲岂可为继。天命何在也?在人心也。韩柳诸公辨性情求人心,欲求汉之天命也。今朝廷之政,施于天下,得万民欢心,则如日月之升也。日月当空,洞烛万民,民心向日月,自成朝廷之德。德生礼成,天下大治,自成当世之礼!”
道德仁义礼,这一套说白了,就是不只是满足天下百姓的物质**,还要满足天下百姓的精神**。不只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生活比别人好而骄傲,还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自豪感,一种强大的精神凝聚力。有了这种精神凝聚力,外来文明,包括宗教,都将对天下之民无处下手。谈起信仰、文化之类,外来文明都会被这个文明看笑话。
政治制度,不管是资本主义制度,还是社会主义制度,都可以包容进这一套政治原则当中,这本就是超越了政治制度的精神政治原则。议会制、总统制、两党三党制,对于这样一套原则都是无所谓的,不过是换一套办法,选这么一批人来,扮演政权治理天下。对于世俗政治来说,这套很玄乎,因为本来就是带有神话色彩对抗宗教文明的。
正是因为在精神世界自成天地,世上没有当然之理,没有绝对正义,一切都从属于这个天地之下。人们认为一件事情当然得这样做,是从这个精神世界衍生出去的。
这一套道德仁义礼本来是不应该进入百姓生活当中的,百姓应该是按照自己从政权中学来的做事方法,出现一套人与人交往的准则,就是礼。新中国建立后,人们日常生活中很多习惯便就学自于政府的做法,就是新的礼的生成过程,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司马光这一派不顾实际,妄图强推三纲五常,逆流而上,对后世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徐平身边的晏殊忍不住:“似如此,朝廷如此行善政利民,而避恶政害民也?”
徐平道:“政无善恶,唯持其正。于朝廷,天下无性恶之民,唯有乱法者,乱法者治之可也。无性善之民,唯有行善者,行善者劝之可也。”
晏殊道:“一政出,民必有便之者,不便之者。若无善恶之民,政何以持正?”
“听民声,查民心,可也。以政不便,必有所本,朝廷知其所本,此查民心也。以政为便,必有所本,朝廷知其所本,查民心也。查民心,不可只听其声,当查其心,此知民之所思也。诗三百,子曰‘思无邪’,何耶?此民声也。以此诗,对当时之政,学者当知何政出,民何思,此查民心也。知民心于何处便,何不处不便,朝廷渐次修之,此修德也。”
《诗经》之称经,不是因为里面蕴含了什么治国的大道理,那只是记录诗歌的,能有什么大道理。是因为《诗经》中记录的是民声,由民声而知民心,再去对照当时的执政者是如何对待民声,进行施政的调整。天下以民心为母,典籍里记载了政治活动,是父亲在怎么做,还要去查民心知道母亲怎么说。父和母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政治。
在孔子那个时代,记录下来就是《诗经》。到了这个年代,就是民间说话、小曲。在徐平前世,就是流行歌曲、电影电视、微博论坛。从这些地方,知道百姓对于政权的制度和施政方法有什么看法,再去一点一点地修改,达到顺应民心的目的,这就是修德。
当然对于强调文明的政权,听到之后,怎么去顺应民心,从而收获最大的认同,有各种各样的技巧。因为最重要的不是改错,而是获得认同感,不是知错能改的办法。有的时候立即改善让民众欢悦,有的时候故意不改,让某件事情激起众怒,最后才由政权出面给出百姓想要的结果,让百姓深切感受到这个政权永远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晏殊问的是人性有善恶,一项政策出来,恶人觉得是善政,善人觉得是恶政,政权怎么来判断。这就是政权合法性归于查治乱之后,一定要辨人性善恶的理论原因。不然善人觉得是乱世,恶人觉得是治世,查治乱无法提供合法性。
徐平前世,美国在让同性恋合法的问题上反复折腾,出于同样的原因。如果同性恋是不正常的,让其合法,是对正常人的伤害。如果是正常的,不让其合法,同样是对正常人的伤害。这就是性善性恶论对政治影响的一个表现,会影响到非常多的政策。因为政权要获得治下之民的心理认同,避不过这些,不能模糊。不让正常人拥有正常的权利,会让治下之民觉得政权不把自己当自己人,并不是为了取得那少部人的支持。
中国人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因为历史上经过了性情论争辨,得出了人性朴的结论。遇到类似的事情,政权持中立的立场,不参与进去,成了一种共识。
性善性恶论,换一种说法,就是认不认为人性中有一些是不正常的,不是正常人应该具有的心理认识。哪些是正常的,哪些是不正常的,政权要包容正常,摒弃不正常。
同性恋、女权、种族问题,这些政治正确,都是在政权要包容所有正常人的角度,才激烈起来的。不只是一部分人的问题,而是要政权对某些人群的正当性表态。
第31章 盼盼的小心思
太阳挂在西天上,如同一个大火球,看着就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徐平坐在交椅上,看着西天的太阳,眯着眼睛想心事。盼盼在一边,带着安安转过来转过去,不时偷偷看一眼徐平。她也知道自己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且也知道十之**要嫁给苏颂,就差正式定亲了。开封城里正在举行省试,她想问问徐平,苏颂到底怎么样,这次能不能考上进士。这次再不中,可有点丢人。只是害羞,问不出口。
徐平只觉得身心俱疲,身子一点也不想动。他现在才真正理解当年的王曾,宰相这个差使确实不是一般人干的。穿上公服还要去除自己的立场,还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在皇城里就是一种折磨。这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还是对精神的折磨。到了朝堂,人就像魂游天外,身子在这里,精神却要到另一个世界去。
真正能把这一套政治逻辑理顺的人其实并不多,吕夷简不能,晏殊也不能。宋朝到现在大约只有王曾,把这一套差不多吃透了。是靠着许多人,你一点想法,我一点想法,共同撑起了这一套政治逻辑。因为自成体系,在没有明显破绽的地方,别人很难强推超出这套体系的个人想法。明显破绽,如把礼由民自生,改成强行教化,就出现了硬讲三纲五常的事情。历史上著名的登州阿云案,便就被新旧两党来回折腾几十年,一直延续千年都是法律界的热点。如果把三纲五常当作过时的旧规矩废掉,案子其实并不复杂。这件案子并不是争一口气,是涉及到了重大政治问题,后人以为赌气只是认识不到他们的政治而已。
认识不到这套逻辑,再聪明,再能干,也可能被人一招制敌。如丁谓,当宰相并没有多少日子,党羽众多,一手遮天,被王曾一下就翻了过来。不是丁谓露出了破绽,他露出的破绽多了去了,被扳倒是因为王曾知道哪里才是真正的要害。
政治,如果没有清醒的头脑,理清其中的逻辑,就会时不时犯些小错误。犯的小错误多了,就会被人不信任,失去了前途。如徐平前世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权力集中会导致**,绝对权力集中导致绝对**。权力集中怎么会导致**呢,显然没有政治逻辑,强行把两句话粘在一起,说的多了,好像是真的一样。**是因为制度和监察不严,制度和监察不变,权力分散只是从一个人贪污变成了窝案而已。
盼盼拉着安安走到徐平身边,摇他的肩膀道:“阿爹,你在想什么?”
徐平睁开眼睛,懒懒洋洋地道:“什么也没想,在发呆呢”
盼盼刚想再问,林素娘过来,对她道:“带着妹妹一边去玩,我和阿爹有话要说。”
盼盼嘟起嘴,拉着安安的手,一起到外面去玩了。
林素娘剥了一个桔子给徐平,口中道:“我在想啊,苏颂年纪不小了,要不要把他和盼盼的亲事先定下来。你嫌盼盼的年纪小,无非先不成亲,等过个一两年再说。他阿爹苏绅也升待制,两家结亲,跟我们也算门户相当。”
“好啊,那便定下来吧。”苏绅什么地位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只是看好苏颂而已。
林素娘有些犹豫:“可此次开科,要是苏颂没中进士怎么办?”
“那就下次再考呗,还能够怎么办?进士谁也不能保证一次就中。”
林素娘推了徐平一把:“你现在做宰相了,总有办法!赐他一个进士呗。”
徐平差点笑出来,抬起头看着林素娘:“你以为进士是我们家的,说赐就赐一个!”
林素娘道:“宰相家里赐进士又不是没有过,苏颂这孩子读书本来就不错的。”
“读书不错你还怕他下次考不上?”徐平叹了口气,“素娘啊,我这宰相当着可是不容易的。你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早晚会给我惹出大祸来的!”
林素娘道:“我什么事不是跟你说过,你答应了才行的!盼盼莫不是你的女儿?她的终身大事,难不成你心里不急?嫁过去,丈夫连进士都不能中,如何过日子!”
徐平叹口气道:“我当然不急,我本来就认定了苏颂能中进士,有什么好急的。他虽然平时言语为多,学问倒还扎实,我就不知道你乱急些什么。”
林素娘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低头剥桔子。哪怕现在做到了宰相,林素娘还是对徐平的学问没有什么信心。小时候的印象根深蒂固,他那个进士就是瞎蒙上的。
徐平也懒得跟她解释,又眯起眼睛。夫妻两人一起坐在房前,沐浴在夕阳中。
林素娘这一点还是让徐平放心的,不会拿着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私下里利用自己的职权耍什么花样。再说徐平也确实用不着收别人的钱,自己赚的足够花了。
徐平心里明白,这个年代,你赚下来万贯家财又怎么样呢?子女不争气,终究还是没有用处,守又怎么能守得住?一两代之间迅速败落的豪门高第,放眼望去,开封城里到处都是。子女不争气的,宰相的后代几十年就穷得要饭的还少了?能够守住家业的,还是两个儿子以后要争气,老老实实把书读好,真正考上进士,就把自己的家守住了。没有那个本事,哪怕靠自己赐个进士,在官场上也会被另眼看待。
就大宋的第一功臣赵普,这才过去几十年,他的后人过得也不怎么样。这不能怪皇室不照顾他,皇室自己还照顾不过来呢,宗室也有不少过得不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就没有世袭的说法,除了皇帝得从姓赵的家里出,其他人,包括他们自己赵家的人,富不过三代才是稀松平常。真正要守住家,只有家学渊源,读书传统不绝。
再过一两年,两个儿子大了,徐平想让丈人林文思致仕,回家里来教孩子算了。他的学问或许不精深,胜在扎实,教小孩子最合适了。
脱下了官服,徐平就彻底成了一个普通人,要为自己的家庭未来打算。靠着恩荫不行的,能守几代?把家里扫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