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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转身,大步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紧接着,汽车的引擎声呼啸而去,一眨眼全都消失不见。
莫惜情倔强地抿紧唇。细小的钝痛从心尖开始,慢慢扩散到全身,最后连成一片疼痛的海洋。还以为,心早已麻痹得感觉不到痛,原来,还是会痛啊……
伤他,就是伤自己,伤痛得心都要死去。
第七章
上午十点不到,假日酒店的大厅被布置得金壁辉煌,各政界名流、知名人士相继莅临现场,大批记者也早已驻守在各自的领地。
袁曼婷穿了一身大红的紧身礼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春风得意地倚在方哲身边,频频向记者招手,一改往日的傲慢气焰。
“袁小姐最近有没有好消息要宣布?”有记者提问。
“你说的是哪方面的好消息?”她娇笑着反问。
“袁小姐今天穿了一身红色,”另一个记者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你说呢?”她再次将问题抛回去,娇滴滴地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记者们发出一阵了然的轻笑声,纷纷端起相机猛拍。
莫惜情站在隐蔽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镜头前神情自若的两人。
他们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对啊,良好的出身、高贵的血统,像她这种从社会底层打拼出来的平凡人,永远也达不到他们的高度。
她从不觉得卑微。
可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低到了尘埃里。也许,这样优秀高贵的男子,注定是她不能拥有的……
十点整,司仪走上主席台宣布记者招待会正式开始。一时间,镁光灯闪个不停,会场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喀嚓、喀嚓”的声音。
方哲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到了主席台前。
“等等。”一道悦耳的嗓音突然而至,吸引了与会者所有的目光。莫惜情脸色苍白,快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你不能宣布这个决定。”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他挑挑眉,没有说话。
“你干什么?”袁曼婷轻声斥责,“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
“我有话要说。”莫惜情不理睬她。
“你——”袁曼婷脸色一沉,扭头朝一旁的保安人员使了个眼色。
方哲目光一凛,正准备走过来的保安犹豫了一下,便立在原地不再有其它动作。事发突然,只在短短几秒之内,众人一时都被镇住。
“方道不能与红叶合作。”深吸一口气,莫惜情咬着牙一字一句,“红叶的总经理已经将所有资金挪走,红叶集团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空壳。另外,我还有证据证明红叶董事长参与商业贿赂。”
“啊……”
周围立即爆发出一阵惊呼,镁光灯闪烁得更加猛烈。
“莫惜情,你在胡说些什么!”袁曼婷脸色煞白,用力将她往旁边拖去。
方哲迅速伸手扣住莫惜情的手腕,犀利的目光瞟向袁曼婷。后者一惊,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莫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淡淡地开口,“不过,我要宣布的事情跟红叶集团毫无关系,因为——”顿了顿,嘴角勾上一丝笑意,“加州阳光的项目,方道决定与卓氏集团合作。”
“哦……”
周围再次爆发一阵惊呼。本来外界传得沸沸扬扬,依照袁曼婷与方哲的关系,加州阳光应该早已是红叶集团的囊中之物,却不料,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个相貌英俊的高大男子从人群中走上前,冲方哲别有深意地笑笑。
“其实,”方哲再度开口,“我很佩服莫小姐的勇气,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大义灭亲,尤其是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同胞姐妹。”
莫惜情僵住。
会场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暴风雨来袭之前的安静。
“我的话讲完了,”他淡淡一笑,“至于其它问题,可以询问我的助理,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在保镖的簇拥下径直走出会场,留下一屋子纷纷扰扰的喧闹。
* * * * *
暴风雨所到之处,只留下一地的残枝烂叶。
不知道记者提了一些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了什么,莫惜情只觉得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被无数人推挤着往下跳。
怎么是这样?所有的事情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握!
她呆呆地立在大厅中央,任凭记者在她耳边轮番轰炸,镁光灯闪得眼前一片朦胧,直到杜展鹏叫来保安,才将她安全带出会场。
“我是傻瓜对不对?”她失神地问,“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他早就知道……”
“惜情,惜情。”杜展鹏无奈地摇头,久久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的,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一定要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才肯罢手,结果怎么样?结果是两败俱伤你明不明白?”
“伤?伤又怎么样?这样的伤,比得过几十年前对我妈妈的伤害吗?”
她颓然地蹲坐到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仿佛要逃避那些曾经的伤痛。
可是,怎么逃得了?
那就是事实,血淋淋摆在眼前的事实啊……
十年前,跟随池琳回到南方之后,她才知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莫惜情的外公外婆早逝,只给唯一的爱女童嫣然留下一间小公司。嫣然那时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在一次酒会上遇到了英俊潇洒、能言善道的袁海涛,于是迅速坠入他编织的情网。
两人如胶似漆般相处了一段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嫣然发现他居然早已有妻有女,顿时痛不欲生,想要分手,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袁海涛又信誓旦旦地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于是忍辱负重继续留在他身边。
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怀孕期间,袁海涛采用欺骗手段将她的公司吞并;当她生下女儿之后,更是变了一副嘴脸,毫不留情地甩出一叠纸币,将她和自己的亲生骨肉扫地出门。
走投无路的童嫣然只好找到昔日好友池琳,彼时池琳已在加拿大定居,本想带她一起出国,她不肯,只好先将她安顿在南方乡下养身体。就在那时,莫永生闯进了嫣然的生活,不顾她的冷淡和拒绝,毅然扛起了照顾母女俩的重担。久而久之,她渐渐接受了莫永生,池琳见一家三口过得还不错,才放心地回了加拿大。
此后,两个昔日好友各自忙于自己的生活,渐渐失去了联系。直到过了十几年,池琳才辗转得知嫣然过世的消息,顿时如雷轰顶,立即四处打探父女俩的行踪。没料到莫永生自从妻子去世之后便迷上了赌博,带着女儿四处躲债,家庭住址也早已变更,她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找到父女俩,而那时嫣然离开人世已经七年了。
“你想为你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吗?”池琳的话,还清晰地响在莫惜情的耳边。
她想。
因为她恨。
母亲为什么给她取名叫“莫惜情”?她是在提醒自己的女儿,不要相信什么爱情,那都是富贵人家玩的游戏!豪门深似海,那些被粉饰得金壁辉煌的外壳之下,又有谁知道藏着多少不堪入目的污垢……
如烟往事,不堪回首。
“别这样惜情,”杜展鹏轻轻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抚,“过去了的就过去了,不要再想,现在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不是,我要的结果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并不想这么早就将那次看到的消息泄漏出去,她想要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亲手将红叶握在自己的手中。整整十年的卧薪尝胆,就是为了等到最后一天,能给予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狠狠一击。
可是,还是不忍心将方哲蒙在鼓里,于是在记者招待会上说了出来。谁又能料到,他只当这是一个游戏,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将这一切完全破坏了。可以想象得到,经过方哲的一番暗中操作,红叶集团这座大厦一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崩塌,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中握有的那一切也将随之流走。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这是她辛苦了十年的计划,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眼看就可以爬到山顶了,前方的路却被他堵住,无论怎样努力也够不着那个最高点。不仅如此,还毫不留情地将她卡在原地,在她后退的路上埋下炸弹——
那些所谓的亲人。那是一段丑陋不堪的家事,居然就这样被方哲赤裸裸地剖开在众人面前,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了外表华丽的衣裳,露出腐臭发烂的内里。
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怎么能当它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地继续以前的生活?
“他为什么这样做?”莫惜情喃喃道,“为什么?他骗得我好苦……”
“骗你也许有错,可是他帮你打赢了这场战争。惜情你要明白,没有他的帮助,单凭你一个人的努力,是打不垮袁海涛的。”
是的,他帮了她。
也将她的自尊践踏在脚底板下。
* * * * *
深夜一点,莫惜情才在杜展鹏的护送下回到家。
捧着一杯茶坐在沙发上,手还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到底该怎样形容。想大哭一场,却又觉得滑稽可笑,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它感觉。
真是好笑啊,那么多记者对她围追堵截,她莫惜情什么时候变得跟明星一样,受到媒体的热烈欢迎?
而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惊愕、愤怒、难堪、还有深切的悲哀……太多太多的感受挤在一起、闷在一起,却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了。事情到这个地步,应该算成功,还是失败?
“笃笃。”轻轻的敲门声。
是展鹏吗?他才刚走不久啊。莫惜情打起精神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她闭上眼,靠在墙壁上不出声。
随他去吧。
重新坐回沙发上喝了两杯茶,到浴室洗了一个澡,又倒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始终睡不着,犹豫着走到客厅,再次从猫眼里往外看。
他还在,准备站一晚上吗?不要管他不要管他不要管他……然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向把手,将门打开了。
“你有什么事?”
“来看看你。”方哲平静地开口,看着她的目光包含了太多情绪。“你在生气?”
“我哪敢生方总的气,”她淡淡地回答,“您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我是什么?我只是无名小卒,哪有那么大胆量生您的气?”
他一时语塞。
“我问你,我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他以沉默做答。
“为什么瞒着我?你告诉我,为什么骗我?”
“骗你?”他的眸光突然幽暗,“莫惜情,别忘了十年前是谁将我骗得团团转。”
她一怔,立即恍然大悟。
这么傲气的方哲,怎能容忍一个黄毛丫头的戏耍?他要报复、要讨回这口气,即使经过了十年之久。而她,只不过充当了一回玩乐对象。
“是啊,我是骗了你,所以你要报复我对不对?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该高兴了吧?”她喃喃低语,“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你听我说。”沉默半晌,方哲低低地开口,“我不是在报复你,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吗?”
“明白你什么?明白你用那样直接的方式,把我丢在那些记者面前,像个小丑一样任他们刨根问底吗?”
“你要知道,有时候最直接的方法才最有效。”
什么才是最有效的?赤裸裸地宣布一宗家族丑闻,然后再利用这个机会将红叶拽下马。她应该感谢他的不是吗?
“我应该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方总经理。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不是,我只是想见你。”
“哦——原来是来看我的,我还真错怪了您。”莫惜情若无其事地扬起嘴角,“我现在很好,谢谢您的关心,您事务繁忙,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无名小卒身上了……”
方哲静静地立在她面前,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
总是这样。
总是笑,若无其事、毫不在乎地咧开嘴笑,明明疲惫到了极点,却隐忍着不肯低头,甚至连半滴眼泪都见不到。流泪就那么难吗?
“不许笑!”他瞪着她,心里又气又痛,“我宁愿你哭,也好过这么毫不在乎的笑。”
“哭?”她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什么要让我哭?我没有权利哭,我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安慰我,有的只是嘲笑和奚落!所以我要笑,你明白吗?”
“是人都有软弱的时候,承认自己脆弱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大道理,”莫惜情狠狠地瞪着他,“我不脆弱,我一点都不脆弱!你在可怜我是不是?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永远都不需要!”
“茉莉……”
“别叫我茉莉!”脾气突然爆发出来,她冲着他大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莫莫?我现在不是了!你很残忍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多年的辛苦踩在脚底下,我准备了那么多年,你只消用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长久的压抑和痛苦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莫惜情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将所有情绪痛快淋漓地发泄出来。
“你知道我这么努力是为什么吗?你以为我喜欢这种生活?别人都说我不择手段往上爬,我为什么往上爬?我要让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看看,我莫惜情不是个软弱的女人,我也可以做到一切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可是,我的辛苦到了你手上,就变成了游戏!”
“你懂什么是辛苦吗?方哲,你根本就不懂,因为你是有钱人,你从来就不明白这些!辛苦是什么?你坐在空调房里吹冷气,我在七月的大太阳底下奔波;你跟朋友悠闲喝下午茶,我在忍受顾客挑剔的白眼;你坐在高级餐厅吃牛排,我只能就着凉水啃面包;你晚上回到家里看电视听音乐,我在对着酒桌上的客人陪笑喝酒!”她声音嘶哑地吼出来,“这就是辛苦,你懂这些辛苦吗?你懂吗?你懂我的十年辛苦吗?!”
沉默。
方哲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眼底蒙上一层雾霭,仿佛带着深秋时节的萧瑟和空寂,冷冷戚戚地将她笼罩住。
“我不懂你的十年辛苦,你又何曾懂我的十年相思?”
第八章
相思,那也只是他往日寂寞时的说辞。
如果相思,他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如果相思,他怎么会在得到她之后又把她随手丢弃?如果相思,他怎么会在众人面前揭开她的伤疤?如果相思……
该怎么相信?母亲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接下来的日子一片混乱,莫惜情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眼前的一切,索性向公司递交了辞呈,暂时接管公司的副总大笔一挥,同意了她的要求。
无官一身轻,第二天,她把行李箱一拎就回了南方,整整休息了一个月之后,才躲躲藏藏地重新回到江北。
一切似乎都没变,商场还是那么热闹,街道还是那么宽敞,人们还是那么快乐。可是,又似乎全都变了,走在喧闹的街头,望着一张张满是笑容的面孔,她忽然觉得清冷孤单。
越热闹,越是寂寞。
是因为人越来越不单纯了吗?是因为受的伤害越来越多,所以将心层层包围起来,保护了自己却远离了人群吗?
可是这世上,谁比谁更寂寞,谁又比谁更痛苦?音像店里传来伤感而略带沙哑的歌声,莫惜情静静地立在一旁倾听。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你知不知道忘记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
然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
告诉自己坚强面对
……
歌声像一根绳索,紧紧地将莫惜情的心绑住,越收越紧,勒得一阵一阵抽痛。她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大步走开……
漫无目的地继续在街头闲逛,不经意地扭头,两个不协调的身影跃入眼帘。
男人的身形很臃肿,个子又矮,像个穿了西装的冬瓜;女人高挑性感,穿一身暴露的紧身超短裙,捧着男人的脸旁若无人地亲吻。她是——
袁曼婷!
莫惜情呆住,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袁曼婷已经看见她了,娇笑着凑到男人耳旁说了几句话,然后扭着细腰,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摆了一个很性感的姿势。
“真巧,在这儿碰上了。我该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