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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规矩,等着几位哥哥进了宫门,这才随着他们身后进来。
看来传闻中的豫王孤僻,的确不是大家伙儿的偏见,而是当真如此。
一路到了雨花台,进了宽敞的雨花阁,里头儿,已经设好了各自的座位。冬日里天凉,设的是小桌子,小椅子。各府早就报上了要入宫参加宫宴之人的人数,因而这座位设得是不多不少,很是规整。
宫里头儿也早就给各府里传了话儿,说了参加除夕宫宴的后妃,以便让各王爷落座的时候,能度量好位次。
这是家宴,所以只要是出席的后妃,便都是长辈,不以品级而论。前头儿的几张桌椅,都是给几位后妃留着的,即便是太子,也并未坐在左首位上。
太后和皇上自然是坐在上首主位的,如此一来,左第一位便是皇后、右一便是皇贵妃,随后是左二位的惠妃、右二位的良妃、左三位的丽嫔,右三位是前几日刚刚因有孕儿被晋封为嫔的赵嫔娘娘——赵太师的女儿赵娥。
第三百五十二章:大风起兮
赵娥也算是因祸得福,没嫁成太子,却直接成了太子的庶母。入宫不满半年便已经成为未央宫中最受宠的妃嫔,并且很有可能产下一皇子,彻底改变宫中格局。
皇上有意扶持镇国公以外的朝中砥柱势力。沈太傅因两个女儿都在宫中,知道皇上忌惮外戚势力,便已称病罢朝避嫌,实际上与辞官归隐无异;父亲这边呢,皇上忌惮父亲在军中的影响力,即便父亲已经回到京都,却也不可能加以重用,那无异于养虎为患;秦羽的庶出女儿现在成了太子妃,秦羽的阵营未明。
而所以自然要将恩泽都加在赵太师这样明显帝党的老臣之上。这些老臣以赵太师官位为首,皇上抬举了赵太师,便也等于给朝中树了一个风向,让大家懂得现如今的朝堂上,这股圣眷之风往哪边吹。
再加上皇上到底上了些年岁,愈发地喜欢这些性子爽直的年轻女子。如赵娥之流,从小儿在家里被一家子的上下主仆呵护着,捧着怕摔着含着怕化了,刚到了宫里,还不懂得行事要收敛,与宫里这些几经沉浮的拘谨的老人儿有很大的不同。但凡是男人,无论是什么年岁的,对新鲜的东西都是喜欢的。
今日见她穿着一身艳丽华贵的玫色锦裙,神采奕奕,并不算漂亮的一张脸,竟是把在场的所有女子都比下去了。
各自见了该见的礼落座,不多时,皇后搀扶着太后,随同皇上一起,从后阁绕到了主位上。众人又起身向皇上和皇后、太后见礼,这才重新落座。皇上和太后、皇后落座后,不多时,宫女儿便将一应菜品上齐全了。
皇上有意让太后和孙儿们多说会儿话,便并未马上吩咐歌舞。而是有皇后起了句话头儿,闲聊了一会儿。
不过是太后按着序位一番关怀,问到宸王和容菀汐这里的时候,向坐在容菀汐身旁的青萝看了好一会儿,诧异道;“可是哀家眼花了?怎么瞧着,那丫头不像兰丫头啊?唤云,你瞧瞧,那是不是你侄孙女儿?”
一旁侍立的薄嬷嬷笑道:“不是太后眼花,那位夫人不是薄妃娘娘。”
“老三,你不是说,要带了薄妃进宫,给哀家看孙子吗?哀家都盼了一天了,你该罚!”太后笑道。
容菀汐不干了,忙着维护自家王爷,撒娇道:“皇祖母,您还没问清楚呢,就要罚我家殿下,儿臣可不依。”
“哦?问清什么?”太后诧异。
“原是要带着薄妃姐姐一道儿过来的,可是薄妃姐姐今儿晨起后有些头疼,许是夜里着了凉,鞠大夫让姐姐在家里静养着呢。我们哪敢带姐姐出来吹冷风啊?可是殿下惦记着皇祖母,说是已经说好了要给皇祖母看孙子的。好在府里头的福美人也怀有身孕,便带着福美人过来了。”
“原本青萝刚被殿下从外宅接回王府里来,一番安置,也折腾了几日了,殿下不忍心劳累她。但是为了答应皇祖母的事儿,也还是把人带了来。皇祖母,不是儿臣为自家夫君说话,只是论理儿说来,您也应该奖赏我家殿下一番,而不是责罚呀。”
容菀汐一番伶牙俐齿的笑呵呵地说完,把宸王让她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今晚的差事也算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宸王自己的事儿了。但容菀汐好人做到底,自然不可能自此便全然置之不理,该帮的时候,还是要帮一帮的。
太后知道容菀汐不是爱讨巧卖乖的人,今日却还是小嘴儿不停地说了这么多,定是有其他的缘故在。听得容菀汐说出“青萝”二字,便瞬间明白了容菀汐的真正意图。
“青萝”这个名字她听过,还是老三和太子巡视三淮时的事儿。据说太子送给了老三一个美人儿,但是老三却是不领情,将这美人儿给杀了。当时这消息传到宫里,皇上很有一番不满,觉得老三对他大哥未免太不尊敬了些。但为了要借助老三打压镇国公府那边,所以也不可能把这么点儿小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如今老三却是又带了一个叫“青萝”的美人儿进宫,这是为何?此青萝于与比青萝,到底有何干系?还是说,此青萝就是彼青萝?
“哦?原来老三真的给哀家带孙子来啦?好丫头,快上前来,让哀家细细瞧瞧。”太后道。
青萝应了一声儿,规规矩矩的上前去,按照路上宸王和容菀汐教给她的,叩拜了太后,给太后问了安。到底是常年周旋在各色人之间的,此时即便是在太后面前,也并未显得有多紧张,而是一举一动十分得体。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很是和悦。
青萝抬起头来,目光却仍旧是放在地面上,并不敢向主位上看。
太后很认真地打量了半晌,笑道:“的确是个美人儿胚子。哀家听得你声音软糯,甚是好听。听着,像是江南口音,你老家是哪里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是怎么到了宸王身边儿的?”
“回太后,妾身是淮滨人士,是太子殿下送给宸王殿下的礼物。家里头,还有一个妹妹,现下与妾身一起在王府里,做丫鬟之用。只是妾身平日里已经习惯了自己做事,也不怎么吩咐家妹和带来的丫鬟春香。”青萝按照容菀汐和宸王教给她的话,避重就轻地说着。对太子将她送给宸王一事,只是一嘴带过。
太后又打量了青萝片刻,点头道:“是个伶俐的丫头,举止颇为过得去。”
“老三,听你媳妇儿的意思,说是才接回府里的,之前一直做外室养着,却是为何?哀家见你这福美人,是个行事懂分寸的,不会闹什么幺蛾子,你这又是弄得哪一出儿?”太后声音略有不悦,似在责怪宸王胡闹。
“这个……”宸王有些为难地看了太子一眼,一语带过,“放到外头儿,安全。”
说完便闭了嘴,不像有再说的意思。
但随即,却又像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忙随意笑道:“原本孙儿觉得,放在外头挺好的,可谁知道她怀孕了啊!好歹也是正经的皇家血脉,总不能让她一直没名没分地在外头,没办法,只有弄回府里来了。”
太后听出宸王话里有隐意,但一时却也的确没听出宸王话里的隐意到底是什么。便更加装起糊涂来,嗔怪道:“什么叫没办法才弄回府里来?净说些什么糊涂话?难道是有人不让你弄回府里不成?”
“哀家瞧着,你媳妇儿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再说那安不安全之说,则更是胡闹了。难道外头那小巷子、小院落里,还能有宸王府安全?胡闹!你啊……你心里头那点儿小算盘,别以为哀家不知道。还不是想着,家花儿不如野花香?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个……”宸王一脸不情愿地承认下来,“是是是,皇祖母说得是。”
容菀汐也是一脸难色,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压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雨花阁里头灯光明亮恍若白昼,容菀汐和宸王的反应,自然能让坐在主位上的皇上和太后尽收眼底。
他们两人就是故意做出十分委屈的反应来。
皇上虽说一直没说话,但容菀汐知道,皇上也一定了在想这其中的蹊跷。
传闻中已经死了的人,此时却忽然出现在未央宫的家宴上,再加上宸王这十分隐晦的话,皇上岂能看不出端倪来?只是还没到进一步点破的时候,皇上的心中虽说有诸多疑问,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宸王是不着急让皇上尽快知道“真相”的,事情做得太赶了,显得太过刻意。还是要让皇上心中的诧异再多一会儿,等他差不多已经抛到脑后儿的时候,再将“真相”揭晓出来。
接下来,只看青萝的表现了。
从她现在的表现上可以看出,接下来她的表现也未必会差。只是让她看太子几眼而已,应是绝无差池。
“怎么,哀家冤枉了你不成?”太后诧异道。
宸王笑笑,仍旧是十分有担当:“皇祖母说的是,都是孙儿的不是。”
“哼……看你认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太后笑道,“都把哀家给弄糊涂了。老三媳妇儿,你说,哀家可还是冤枉了你家王爷?”
太后的话音刚落,青萝向太子看了一眼,想要抢着说什么似的。但也是一脸男色,最终没有说出来。
容菀汐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头,不免对青萝又高看了几分。
嘱咐了她要随机应变,没想到她能如此把握好时机,做得这么恰到好处。一来是能说明,她其实是有些脑子的,只是一直没有得到一个恰当的施展机会罢了;再者倒也可以看出,她对今日之事,着实花了一番心思,是有在宸王府中长久站稳脚跟的意思。
容菀汐故作难色地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皇祖母说的是。”
第三百五十三章:再吃闷亏
太后此时问不出什么来,也知道他们是没有在此刻说破的意思,便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许是哀家老了,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不了解你们这其中的用意。不管宸儿是真的贪玩儿,还是别有苦心,总之啊,现在人是回到府中了,免得宸儿日后总牵挂着外头,也好……”
“青萝……”太后看向青萝,半是关怀半是吩咐地说道,“往后在王府里,一切不比外头,你有主母在,一切便要规矩些,以你主母为尊。想来你是太子送的人,行事儿自然很稳妥、有分寸,不必哀家格外嘱咐什么。”
太后提到“太子”的时候,青萝略一撇嘴,脸上稍微现出了嘲讽之色。但却也只是稍微而已,随即便立刻收敛回来。
太后此时正在对她训话,目光自然落在她的身上,皇上的目光也是如此。对她的反应,岂能看不到?
但太后也不好在一个人身上加诸过多注意,再加上今日家宴,一切还是要以和乐为主,并未接着询问什么。只是笑道:“老三有心啦……哀家见了这有身孕的丫头,就好像,看到一个大胖孙子正在朝哀家笑似的,心里头格外舒坦……好了,你且退下吧,可要好好儿地护着哀家的大胖孙子才是。”
“是。”青萝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儿退下了。
起身之时,眼睛还往太子那边看了一下,眼底满是愤恨。
宸王这边关怀完,太后又关怀了靖王几句。说的无非是一些他在自己王府里头的饮食起居,问了靖王,又细细问了萍儿,见无什么差池,便放下心来。
问道豫王的时候,虽说仍旧是应着这除夕之景儿,笑容和悦,但言起言落之时,仔细听来,还是夹杂着些许叹息。
“哀家上了年岁,越发地想念起你们这些孙儿来……”太后笑着,言语是并不沉重的,“这几个孩子里,可就数你最清闲了。以后没事儿的时候,也常回宫里走动走动,陪哀家说说话儿。”
避重就轻,并不提及豫王身份的尴尬。倒好像是,豫王这守皇陵的差事,是个什么美差似的。
但容菀汐看得出,太后对豫王,是真的挺惦念。
自打目光落在豫王身上,便是细细打量着,仔细地看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似的。眼中,即便掩饰着,却也还是流露出了几许惦念。
人皆有情感,完完全全的掩饰是不存在的。更何况,这世上最难掩饰的,便是慈母对子女的关怀。太后顾及着皇上,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这关切都放在眼中,多看上几眼罢了。
豫王应了声“是”,但却又道:“守皇陵乃是孙儿的职责所在,看似清闲,但也是半分疏忽不得。若得闲,孙儿一定来看皇祖母。但只怕孙儿有此心,却无此机……孙儿,尽力便是。”
言外之意是,我没时间。
太后笑道:“好,好……哀家知道,你们一个个儿的都忙得很。哀家久在深宫中,不懂得你们这些孩子的忙活。就只知道要求你们做这做那,实是为难了你们。你有这个心,哀家就已经很知足。只要你们能妥善地照看着自己,哀家便放心。都身体健朗些,可是胜过来陪哀家说十回话儿。”
“皇祖母,我看哪,其实还是我最闲。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多进宫来陪您!”靖王笑道。
“哼……你……”太后笑道,“还好意思说呢。怎么哥哥弟弟们一个个都忙着为朝廷效力,就你,整日里游山玩水地做闲云野鹤?哀家可不用你陪着说话儿,回头儿让你父皇派些差事给你。”
靖王这闲人,可不是个没用的闲人,总是能及时地缓和尴尬。不拘什么时候,只要有他出言,气氛总能轻松下来。闲聊了几句,太后说了些一家人聚在一起乐呵,不必太拘谨之类的话,便也不再关怀什么。
皇上见太后和孙儿们说完话了,便示意李忠贵吩咐歌舞。不多时,乐府的歌姬舞姬们进来献艺,主子们各自品尝着美酒佳肴,时而互相举杯示意,时而敬皇上和太后,渐渐酒宴酣畅。
青萝按照宸王的吩咐,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太子那边,一脸愤恨。当然,每一次看向太子,都是在太子没看着她的时候。但却也并没有太过刻意避讳的必要,秦颖月是能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的。
太子见了青萝来,心内便已觉今晚没什么好事儿。因而一直忧心忡忡,安安静静地想着破解之法。可毕竟老三也没说什么,他就算想要辩解什么,也没有机会。更何况,这事儿从目前为止看来,他岂有一丁点儿错处?
没有。反而显出了他的诸多好处来。譬如说挑人得当,挑了这么一个稳妥的。譬如说对弟弟关怀,送了美人儿给他。
可老三的意思,绝对不是彰显他是个仁兄,老三才没有这么好心呢。
原本传闻中已经死了的人,此时却又忽然出现在这里,父皇会怎么想?自然觉得,那传闻是假的,有人故意散步这谣言。
可是老三如此坦荡荡地把人带了来,父皇并不会想到是老三所为。第一个念头儿,一定是他污蔑老三。可只要父皇细细想一想,自然不难想到,若他真的有心污蔑老三,岂能还留着青萝这个活口?直接杀了她,把事情坐实了不就成了?
所以如此一来,老三这一番布局,简直是漏洞百出。他若图的真是这个,得到的结果非但不会如他所愿,反而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老三并不是这样蠢笨之人哪……接下来他到底还有什么阴招儿?
“殿下,那美人儿总是看向殿下这边,一脸愤恨的样子。”秦颖月提醒道。
太子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低声道:“明摆着,她现在是为老三所用。老三能放心地将她放在身边儿,定然和她说了本宫的诸多不是,说了本宫原本要让她丧命的意思。呵呵……也是个没城府的,这般喜怒行于颜色。”
秦颖月皱眉……太子说得倒也有道理。换位处之,如果她是青萝的话,对这个以她妹妹作为要挟,让她做事还不够,还想要杀了她的人,一定恨得牙痒痒。但问题是,她会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出来么?若非有人授意,她岂敢做得这么明显?不怕惹来什么盘问,给宸王惹来麻烦吗?
秦颖月觉得很是蹊跷,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留心着些。
容菀汐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趁着青萝再一脸愤恨地看向太子之时,也看向青萝。眉心一皱,叫了青萝和她离席。
看到容菀汐和青萝离席,皇上略一转头,李忠贵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根本没用皇上叫他近前来,便已经欠身绕到了后阁去,从后门儿跟了上去。
这位美人的蹊跷,他岂能没注意到?跟在皇上身边儿这么久,这点眼色总是有的。
秦颖月原本也想让小桃跟上去,但是见李忠贵已经退出了雨花阁,觉得这未免赶得太巧了些,李忠贵多半也是奔着容菀汐和青萝去的。若是她派人跟上去了,不巧被李忠贵看见了,许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也只好作罢。
可是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