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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他亦这般回望着我,一时间,无以言语。
我不知道自己半夜来这里做什么的。我只是睡不着,脑子里想着他的事,就自然而然的过来这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做。
杀了他,我想。
我的匕首已藏在我的衣袖里,随时可以抽出。
可是,我不要。不是我舍不得,是我不甘。让他就这么死了,也无法抹去我心里的痛。我想要他怎样?能要他怎样?我要他为我痛,为我伤,为我哭,为我笑,我要他尝进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是的,我要他这样。
像是突然想通了,我如来时那般轻轻的转身,迈出五步,顿住,未回头,我道:“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不要了,你才可以死!”
然后,走出这隅,回到主屋,进到苏吟逸的房间。他的呼吸还是平稳,似是没有醒来过。我脱衣,躺倒他身边,拥住他温热的身子,长长的舒了口气,还是他的身侧最舒服,最让人安心了。
※ ※ ※
边城莞城告急,战事又起。金赵两国摩擦不断,连年战争。最惊一次便是两年前,两国协议停战二十年,赵国与金国联姻,对象便是金国现今太女轩辕韶华与赵国十三皇子赵淡脂。但短短不过两年,竟然金国又发动战争,着实令人费解。
赵国女帝赵珩下令迎战,定国大将军魏贤当仁不让的请战。与三日后,永和元年五月初七,前往宛城。
魏如锦听说自己母亲又要远站,便不舍起来。
战争的事,是说不准几时能回来的。这儿的规矩是男子出嫁后过了一百二十天后才能归宁。这魏如锦过门才三个月,自然是不能回家去看他娘。而这里更没有娘家上门看出嫁的儿子的习俗。我到是对这些不怎么在意,看到魏如锦苦着张小脸,便说让他回去看看。可是他说没过日子,会“破妻家”的,硬是不肯去。
我看着他那样子确实有些心疼,想了想,既然魏如锦自己不能回去,那我请丈母娘来总不算违背习俗吧。越想越觉得可行,而且,明日也就是端午了,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端午节,可是我总可以创一个吧。于是,便决定明日请魏贤到府上一聚。以前是因为不喜欢魏如锦,所以觉得愧见魏贤。现在心境不同了,喜欢魏如锦,爱屋及乌,自然也尊敬起魏贤来了。再说,魏贤本身就是一个正气凛然之人,不由的让人心生敬畏。自己确定了这个想法,便先对魏如锦隐瞒,到时给他个小小的惊喜。
再想到以前一时头昏答应过赵珩,要请她到自己府上搓一顿。最近她时不时的暗示我,我都装不明白,怕再装下去她就要翻脸了。索性也一并请了,省得再请一次,麻烦。下朝后,把这事告诉赵珩,她一听,乐得跟中了体育彩票一般,结果,她让女官传下去:朕因凤体不合,明日停朝一日。
我这不是误国嘛!若是让那些“安南派”们知道真相,不知道又要听多少闲言碎语。这世道,想低调都不行。
五月初五日,端午。
时近巳时四刻,我正在厨房忙活,下人便说有客人道。我心想还这么早,到底是谁,谁料想是赵珩到了。我还以为她作为皇帝,压轴的,必定是最晚的一个到,想不到她这么早就来了。赵珩说过她今日只是私访,不以皇帝的身份出现,怕坏了气氛,我便也以朋友相称。赵珩被安排在客厅,慢悠悠,美滋滋的喝着铁观音,我在一旁陪着,可是心里还在挂念锅里那道菜
许是我这心思表现了面上,赵珩便问:“玉儿烦恼何事?”
我想了想还是直说了:“陛……”差点就说陛下了,赶忙住嘴:“不如你在这边品茶,我先去厨房看看!”
“厨房?”赵珩微愣,“玉儿你真的是要亲自去弄?”
我点点头。
她似乎没进过厨房,对厨房很有兴趣,说要一起去,我便也不违背她了。虽说赵珩早年都在各国游历,但她毕竟是皇女,再怎么寒酸也轮到她自己烧东西吃,没经过厨房是可以理解的。
女子远厨疱,像我这样进厨房烧东西的女子,在这里怕不出第二个了吧。有钱人家都是请了厨子,没钱的由男人来烧。
我到厨房说要亲自烧的时候,差点没把下人们吓死。尤其是三个大厨,吓得“扑通”一声跪倒,以为犯了什么罪,一边磕头一边求我饶恕。我只不过是想亲自下个厨,竟然把他们吓成这样。我是个懒人,家常菜烧的不错,但是不喜欢烧,可偶尔烧一下却是非常爽快的事情。
这不,三个大厨竟小心谨慎的帮我打下手。而本来厨子的下手和厨房里的人走又不敢走,又不敢靠近。一直在院子里眼巴巴的往里瞅。而厨房里面也是不少人,苏吟逸有了身子,一闻油烟味就犯恶心,所以在饭厅里指挥着下人们做事。魏如锦听说我要亲自下厨,惊讶的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大,于是便在厨房里围着我转悠。这弦眚也不知怎么知道我在厨房了,自己偷偷溜过来,到是没捣乱,却急坏了找不着他的紫鹃。这会儿竟兴致勃勃的蹲在厨房院子里看着水秋烙皮子。
而赵珩的加入让厨房更拥挤了,因为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她的贴身女官。
索性,忙而不乱。
当赵珩,魏如锦和厨子及下人们看到我从锅里乘出的一盆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敬佩,都快把我当神了,让我暗爽一把的。
我看准备的差不多了,便把众人赶去了饭厅。
我给魏贤帖子上的时间是午时二刻,看看时辰她也该到了,便让魏如锦去门口帮我迎接朋友进来。魏如锦自是非常惊讶,这男子哪有站在门口迎客的道理啊,却拗不过我,还是去了。
午时二刻正,我和赵珩坐在饭厅等魏贤的出现。本来这里的规矩是,男子不得与女宾客同桌,我对这繁文缛节自是鄙视不已。赵珩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要大家都坐下一同吃,她都发话了,我当然从命了。苏吟逸看看我又看看赵珩,依样坐下,想必他也知道,赵珩虽未点明自己的身份,但我都把首座让给她坐了,而她也坐的理所当然的样子,自是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尊贵,表现的特别谨慎。而弦眚也似乎被这气氛所染,安安静静的坐在苏吟逸的身边。
路管事怕弦眚突然发病,说什么不然上桌,被我眼一白,她就噤声了。这苏吟逸是我夫郎,弦眚也是,他们在我心里都是一个样,怎么容许下人们看不起他。
不一会,魏贤果然到了,由魏如锦陪着进来。
魏贤一见到赵珩,先是一愣,随即便要行礼,“陛……”一个陛下马上要放出口。赵珩微微一个眼神,她到是明白人,随即会意过来,忙拱拱手,改口道:“毕姑娘。”
觉着有道热切的视线射在身上,一看,却是魏如锦,他那大大的桃花眼的晶亮晶亮的,似有泪光,无声着传达着感动,幸福,甜蜜,直叫人溺死在里面。我却甘之如饴啊!
魏贤坐与赵珩右边,魏如锦挨着魏贤坐下。
水秋把烙好的皮子拿上桌来。
除了苏吟逸和水秋,众人俱是不解的看着我。
“玉儿,这是什么?怎么个吃法?”
“食饼筒!”
端午当然吃食饼筒。
赵珩是皇帝,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我再怎么做,也做不到御膳房的水平。也不能吃的太好,一个下臣家吃什么稀世珍馐,还不让皇帝看不下去,还不在猜测我哪来那么多银子!反倒是家常饭她没吃过,而且这个食饼筒她肯定没见过,自然会觉得新奇。所以吃这食饼筒即实惠又有利啊!
我把方法演示了一遍,各人也看葫芦画瓢,包起来。
这端午自然是少不了雄花酒。但这东西又不好多喝,也不好喝,我只是意思意思的泯了一小口。其他人看着沉在碗底的黄粉,不敢冒然喝下。
“这是雄黄!” 魏贤闻了闻,说道。
“正是雄黄酒。喝点避避邪。”我回道。
赵珩奇怪的问:“玉儿是打哪儿学来这些东西的?”
“是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是我那个世界的习俗,还好及时刹住,忙改道:“我……我自己想的!”
“呵呵,就玉儿你鬼点子多。” 赵珩无限宠腻的看了我一眼说道,还大大的喝了一口。可她那眼神却让我恶寒一阵。我没有做TP的倾向啊!
魏贤看到赵珩喝了,也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口。
接着其他也喝了。可那弦眚傻乎乎的,竟似要把整碗灌下去,幸好被我及时拦下。众人的眼光便被他吸引了去,他迷茫的望了一圈,怯怯的放下碗,像做错事似的低头不语。
“咳!”我轻咳一声,对下人一个指示,他们便恭敬又快速的把雄黄酒撤下,换上了我极喜欢的梨花酒。
赵珩执起酒杯,放于鼻端轻闻,道:“嗯,清新淡雅。”啜了一小口,又道:“入口几化。好酒好酒!”
“你喜欢就好。”
赵珩转头,以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我却被桌子对面上奋战的魏如锦吸引了目光。只见他包了好久,就是卷不起圆柱形的食饼筒,到像是在包包子。我无奈的摇摇头,熟练迅速的卷了一筒递到他跟前。他抬眼,露出无辜的神情,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却见一旁的魏贤投来不寻常的视线。眼里有着欣慰与放心,还,似乎有,感激。
这顿饭吃的还算是愉快。赵珩丝毫没摆架子,魏贤还是拘谨,不过却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快乐。我是最高兴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好不愉悦。
却听到“哇”的一声,然后凳子倒地。
众人俱看向慌乱起身打翻凳子的弦眚。
他更是慌张到不行,急忙想往外面跑去,匆忙之下却钩到了什么,只见就要摔倒。还好苏吟逸眼疾手快,接住他。
弦眚捂着嘴巴,直要往门外而去。我甚是不解,他忍不住,再次“哇”的一下吐在了我身上。立即,饭厅里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怎么了,弦眚?”我往蹲在门外,对着花圃呕吐的弦眚的背上轻顺,担心的问:“怎么了?怎么吐了?”
弦眚根本没空回答我,一个劲的吐。他向来吃东西就很少,刚才没吃几口,没吐几口就只是吐苦水。
身边有个大夫就是好。苏吟逸早就搭上弦眚的手腕,然后,转头对着我,微皱眉头,说道:“弦公子他……有喜了!”
我愣了。
喃喃道:“有喜?怀孕!孩子!”
身边,苏吟逸似在思考着什么,皱起好看的眉毛。
魏如锦咬着小嘴,瞪着他那大大的桃花眼,都快把他手里湖蓝色的锦帕绞成破了。
赵珩道:“恭喜玉儿啊!”嘴上说恭喜,但听着怎么觉着有些刺。
下人早就端来茶水给弦眚漱口,他停止了呕吐,嘴上呢喃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脸色的神色诡异。
第十四章
赵珩和魏贤离开,我小心的搀扶着弦眚往他房间而去。
“弦眚,抬脚,有门槛。”我提醒道。
“嗯,我看到了。”弦眚柔柔的回答。
“哦!”
倏的,我顿住。弦眚回头,眨眨眼,迷茫不解的望着我。
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臂,惊喜的问:“弦……弦眚,你看得见了!”是的,我这才突然意识到最近以来他自己一个人走时也不会沿着墙根走了,我跟他讲话时他也不会看着我的身侧,先前他还蹲在院子里看水秋烙饼来着,在桌上吃饭时也是自己拿起酒杯,也是自己卷了食饼筒吃的。若不是看到了我怎么卷食饼筒,他自己怎么可能卷起来呢!是的!是的!只是我怎么这么粗心呢,到现在才发现。以为他已经炕见了,也永远不会看得见的。
我紧张的望着他,等着他给我答案。
弦眚淡淡的眉眼舒缓开来,微笑着道:“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到些大概!”
“真的!太好了!”我欣喜的一把拥住他。“真的太好了。”
“你看到我吗?看得到吗?”
弦眚眨眨眼,歪着头,努力的看了很久,他道:“嗯……很漂亮……白……白的衣裳。”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是我啊!我是玉翎啊!”
“玉……玉翎……孩子……我们的孩子……”弦眚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有些恐惧的扭曲,进而他护着自己的腹部,一步一步的退后。“不要……不要……不要碰我的孩子……不要……”
我心紧紧的一抽,他还是不行。
“好,好!不碰孩子!不碰孩子!你别怕,我不会碰你的孩子的。”我想要过去拉住他的手,他圈怕的闪躲,站在角落,瑟瑟发抖。
轩辕韶华,你到底对我的弦眚做了什么!我咬紧牙关,紧紧握住双拳。
随后,苏吟逸过来了。听说了弦眚能看得清一点点的事情,他异常惊讶,立即上前为他细细检查,对于弦眚突然又能看清点东西的现象他显然也惊奇。他检查不出弦眚的眼睛与先前的有什没同。最后他也只是开了些清目润目的方子来。
而弦眚只摸着自己平平的小腹,无限幸福的模样。根本不让人碰触,谁一接近他便开始哭闹,开始挣扎。
我却看到苏吟逸脸沉重。
我跟着他走到门外,留下紫鹃照料弦眚。
来到亭子里。
“弦眚,怎么了吗?”我问道。
苏吟逸看着水塘,水塘上一弯曲桥,通向魏如锦住的清雅苑。水塘里,一对鸳鸯在戏水。
雌去雄飞万里天,云罗满眼泪潸然。不须长结风波愿,锁向金笼始两全。
人都说鸳鸯止则相偶,飞则成双,雌雄不相离,人若得其一,则一思而死。这世界里,只怕鸳鸯都都比人来得情深。
“弦眚的孩子不能生!”苏吟逸突然回道。
“为何?”
“他的身子承受不了生一个孩子,这会让他死的。”
※※※
回到弦眚的房里,只见他满脸洋溢的快乐与期待的光芒,只觉得他周身都笼着一圈淡淡的名叫爱的光芒,不由的让人想要靠近。
但脑子里却突然回荡着苏吟逸说过的话,他会死的。这个孩子会让他死的。
“去……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我对紫鹃一挥手。
紫鹃看了我一眼,急忙一福身,战战兢兢的出去了。
两刻钟后,大夫到了。
苏大夫,原来城里最好的大夫就是她,是我的药铺里大夫。她气喘吁吁,在门口擦了把汗,理了理衣服再进来,对我鞠躬道:“小民见过施大人。”
我点点头,对她招招手。
她进来,恭敬的站在我跟前。
我抬眼看了下她。
她一怔,随即会意,坐在桌前的凳子上,在桌上放了个干净的垫子。
弦眚不解的看看我又看看她。
“乖,把手放上去。”我对弦眚说道。
弦眚惊恐的闪躲,摇头道:“弦眚没有病。弦眚没有病。不要俊。”
“不是俊,是看看你肚子理的孩子是不是好的。梗”弦眚我拉住他的手,轻抚着他的手背安抚道。
弦眚歪着头,喃喃的间“孩子,孩子,孩子。”然后乖乖坐下,把手腕放到垫子上。
苏大夫轻轻的搭上他的脉,目不斜视,也没有对弦眚的样子表现出什么其他的神情。
苏大夫站起,对伟手道:“恭喜大人,这位公子有喜了。”
“这个我知道。”
苏大夫一怔,随即又坐下,把起脉来。
隔了一会儿,苏大夫看着我道:“小民给这位公子开个方子吧。”
“我随你去拿吧。”我点点头,转头对紫鹃道:“看着弦眚。”
随苏大夫出了房间,苏大夫站住,转身对着我。
“怎样?”
她有些迟疑,最后斟酌道:“这位公子身子虚弱,脉象紊乱,不宜生育。”
“若一定要生呢!”
苏大夫眉头皱起,踯躅了许久,额头沁出些薄汗。是进入初夏了,可是我怎么没觉得这么热呀。
她道:“如果硬要生,恐公子的生命有虞。”
突然想起以前在山庄时,弦眚抚摸着几月大的肚子,对我说道:弦眚我以后若没有玉翎陪着也没关系,只要有孩子陪我就够了。
我说:那我不要这孩子了。
弦眚惊呆了,眼里露出痛苦。
我道:我不在乎什芒子。因为你,我才会喜欢这孩子,因为这是你和我的孩子。
弦眚听了,感动的哭了。这么内敛害羞的一个人竟然主动的抱住我,紧紧的抱住我。
他还是没变,哪怕现在神智不怎么清明的时候,一牵扯到孩子的时候还是表现出强烈的。那脸上的幸福之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希望这么的神在他脸上消失。
苏大夫额上沁出更加多的薄汗。看来这天真的开始热了。
她道:“小民无能。”
我望着她许久,她的身子竟有丝颤抖。她不是很热嘛,怎么会颤抖,定是我看错了吧。
“雪雁,带苏大夫去领诊金吧。”我对伫立在门口的雪雁道。
“不不!小民没有……”
“下去吧。”
“多谢大人。”苏大夫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