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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龙戏凤-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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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之问的波涛暗涌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因为此时最精采的是龙天运这一边,看美丽佳人如何对比得丑妻自惭欲死。
  “寄悠,这是衣姑娘,她坚持要来与你认识,见识你这才女的文采。”龙天运含笑说着,语气中夹着莫测高深,灼灼盯视着她面孔任何一个变化。
  “好美丽的姑娘,连我一介女流看了也会心动不止哩。”柳寄悠起身,微微一福:“我是柳氏。”
  衣环铃的讶异是可想而知的。如此平凡女子,怎配与身边玉树临风的男子共谐琴瑟?她浅笑以对:
  “姊姊好,奴家衣环铃,你可以叫我小铃。”
  柳寄悠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了点难堪不安,让看好戏的人好生失望,至少叶浚芳等人就忍不住了。
  “如果你想抢人丈夫,找她是没用的,她只是一个卑下的侍妾,家中还有很多美人儿守着哩,就算你嫁过去了也是排名排到天边去。”
  “放肆!”叶放歌怒喝一声,哪容小妹对客人使刁。
  无须他开口指责更多,他身边那位八面玲珑的二房已得体地开口了:
  “浚芳,上回我派人去京城买了一块纱罗织料,正想送你制成裙子,要不要去挑一下颜色?”不由分说勾住她的手臂便退下了。
  “小嫂,我不——”叶浚芳的抗议很快消失于门后,也保全了叶放歌的颜面;有这种不识大体的妹妹真是教人叹息。
  “李全,叫人摆宴了。”
  “是,庄主。”
  叶放歌趁机将闲杂人等遣到一边去谈天,留下安静的空间任三人去打发窘况,不让外人打扰。
  衣环铃首先试探地问:
  “云公子家中已有许多妾室?”京城世家子弟都妻妾成群的吗?
  但龙天运没心思理会,只眼光危险地盯视柳寄悠:
  “你是侍妾?我怎么不知道?”
  “老爷,您在生气吗?”她抬头轻问,心中突然有了领悟,不自禁浅笑以对。
  她的笑让龙天运备显狼狈,口气开始有些横:
  “你笑什么?”
  “老爷原本想看我哭吗?”
  “哼!”龙天运动怒了,拂袖而去,为自己的被看透而恼羞成怒,也为了她的亳不在乎。
  燕奔当然要寸步不离地跟去,只不过临走前不悦地道:
  “夫人,你不该这么做。”
  “言重了,燕公子。您净可告诉老爷,下次要看什么表情,拜托提早三天通知,让小女子准备周全。”她有礼地躬身一福,巧笑倩兮地挥动手绢欢送两人离去。
  衣环铃没有跟过去,反而深深打量眼前这位表现奇特的女子;原来她并不若外表看来的平凡无奇。
  柳寄悠收起一边的两本书,没兴趣留下来任人参观,有礼地微笑,退开,回房去也。
  在没人看到之时,她才偷偷地吐出舌尖,暗自偷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她扳回了一成。
  ***
  龙天运没有回来过夜,这倒是南巡数日来头一遭。
  昨夜外头摆宴,客人们喧嚣到三更,柳寄悠只草草用膳完便回房休息了,并没有与龙天运碰面;不是他没出席,而是女人多到围成人墙,但求俊男轻轻一撇也甘心,龙天运团团被困在中心点,要见面也难。
  之前说过今日要起程赶往江陵的,此时午时已过,那些去观赏试剑会的人却没半个回来,看来是要趁夜远行了。所以柳寄悠花了大半时光教叶夫人绘画与识字,没有赘言其它感情方面错综复杂的事,顶多语重心长地含蓄开导。
  遗忘仇恨,就是放过自己。
  能不能理解,就看她的心胸如何了。她只是短暂的过客,能帮助的有限,当然不能多事地代出主意。
  在叶夫人离去后,她收拾好包袱,给自己几个时辰睡眠,以防晚上精神不济。
  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却也又勾上龙天运的一波怒气。无论他期望见到什么面貌,却绝不会是更加安适恬然、好吃好睡模样的柳寄悠。
  懊死!她是他的女人,但她却不在意他!
  在宫中,即使他的赵昭仪专宠,但每当他稍有不悦,连着两天不临幸,到了第三天,冰山似的人儿也会化为一汪春水,但求君颜和悦,使尽浑身解数也要令他承诺往后更多的恩宠,而她……
  “碰”的巨响,他伸手捶向床柱,结实木制的床榻也为之震动不已!
  “老爷!”房外传来燕奔的叫唤。
  “没事,别进来。”他沉声交代,又让燕奔返到门外去候着。
  当然,在这一声巨响下,柳寄悠就算得到睡仙陈抟的真传,也得被吓醒了。
  她抚着心口,眨开惺忪的眼,低叫着:
  “皇上?”
  “哼!”他背着她,坐在床沿。
  她坐起身,小心问着:
  “有人给您气受了?”
  他瞪了她一眼,又别开。
  她可以由那一眼肯定他恼的人正是自己,沉吟了会,小心又问道:
  “咱们……该起程了吧?”
  “住口!”他沉喝。
  “是。”她暗自吐舌尖,抓开被单下床,坐在梳台前整理自己的仪容,非常听话地住了口。也不去自寻晦气等他开口找骂挨;因为做不来诚惶诚恐的表情,所以无法让她的君主消太多气,真是罪过。
  “朕不会让你出宫,一辈子都不会。”他隐忍许久,终于还是发火了。
  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点头:
  “如果皇上决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什么那能随遇而安是吗?你就没有一点自主与希望吗?那你与行走肉有何两样?”
  “通常,在不允许我自主时,我只能随遇而安,倘若皇上愿意降恩施德,给予我选择的机会,那我体内的自主与希望就会出来横行了。我,只是依皇上的意念在过日子罢了,就算是行走肉,也是皇上赐与。”
  “放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双肩:“你分明是存心惹怒朕,存心要朕遣走你或杀了你!只要是离开朕,就是死也愿意,对不对?你就是不想待在朕身边,就算再受恩幸也当成痛苦地虚应!”
  他这辈子活到二十八岁,从不曾对女人怨言相向,甚至可以说不曾形于外地发那么大的火过,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悦,接下来就是所有人跪地乞求他的原谅!
  从没有人能惹他惹到这种濒临爆发的地步,而她——柳寄悠轻易地做到了,也不须什么手段,就只要永远摆着微笑而冷淡的面孔以对,他就会狂怒不止。
  她不爱他!她不会交付她的爱与心给他!
  永——远——不——会!
  他受够了!包受够了自己着魔于这个平凡女子的魅力中,即使用卑劣手段也要强夺她的恶形恶状!在男女之间,他从不须花费这种心思,去博取女子一颗真心以对。
  他龙天运要什么女人没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万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为一名平凡女子费尽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有得到她心的一天。
  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选择不见她、遗忘她!一如过往他轻易遗忘了每一个令他心动过的女人一般。
  老天爷,他甚至蠢得以为可以用别的女人来试探她的心,却只换来笑弄,烧熄了他的期待,也让他原本有心与美人调笑的心沉到谷底,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会允许柳寄悠身上带有能让他排斥其他女人的特质。
  他会放开她,但绝不会让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么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到!
  柳寄悠也必须明白惹怒君王必须受到惩罚。
  他决定了。
  冷冷放开呆若木鸡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跪下!”
  她依言跪下,看着他一脸绝然,似乎下了一个重大决定,悠关于她未来生活的决定,她垂下头。
  “再一个时辰,朕就起程,但你没有跟随的必要,你就留下来吧!除非由京城传来旨谕,否则你终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听到了吗?”
  她双眸讶然闪动,连忙道:
  “是,遵旨。”
  她一时不能理解他前言与后语间南辕北辙的突兀之处,基于各种好强、好胜、好奇心,他都没有理由放下她——也许该说放逐外郡,怎么……此时转变得如此快呢?
  “朕会叫燕虹五日后来此陪你,若是有妊,产下后不论男女,一律送回宫。”
  “是。”
  他冷笑:
  “没话说吗?”
  还能说什么?何况她也不是一定会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机会永远自由之后……
  其它的种种,反而不是眼前会令她重视的事了。
  “可以恳求皇上一件事吗?”
  “说。”他以为她开始要乞求了。
  “民女有两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长,请皇上同意嘱咐燕虹大人一同带领前来。寄悠在这儿,总不好支使人家的家仆。”
  “一辈子不回长安、不回家也无妨了?”他盯视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难舍,却也矛盾地喜于她从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这种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远都是奇特的,这也才够资格让他喜欢、让他为之狂怒。
  “民女没有太长远的打算。”
  他应允。
  “罢!留你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后,你依然有机会回京。”
  “谢皇上恩典。”
  似欢心,又似失落,被丢弃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该表现出弃妇状,反省自己的无状失礼,但她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远去,让酸甜难分的滋味在心中渗透夹杂,没让祥和的面孔倾太多情绪。
  也许是一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的认知,让她对驭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着,烙印在心底。
  终于,狂涛骇浪的时日没有度过太久,又趋于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淡淡微笑,在众外人的悲悯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弹起了久违的琴音,唱出清平调。
  ***
  爱情的动人处,就在缠绵悱恻的温存。如果一个人的爱情,构在平淡隽永中的品尝,反而一如清水,无味而稀薄,别说外人看不出浓情深意,就连当事人亦会质疑不已,甚至不认为自己得到一分爱情吧!
  柳寄悠正为临秋的花草浇水,期望今年遇着了丰美的菊月时刻。
  自从龙天运走后的第七天,落霞、挽翠与燕虹前来狂啸山庄陪她之后,时间又往前推进了一个月。想来,那位南巡考察政绩的帝王也该回到长安皇宫中。坐拥三千佳丽了吧?
  一个男人能多快遗忘掉他曾深深在意的女人?通常在背过身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就她亲眼所看,数个月前甫入宫时,皇上曾临幸过一名婕妤,事后那名婕妤四处张扬皇上直叫她是小美人,恩爱不已,但,自那一次后,她却没再受点召,皇帝老爷根本记不住他口中美人儿分别姓啥名谁。在一次宴会中,他只记得他偏爱的数名妃妾,其他每个“美人儿”都只是没印象的代称,还须公公们一再提醒,才会勉强记起曾临幸过这么一名女子。
  所以,柳寄悠压根儿不曾幻想过她还会有被“想起”,然后召回长安的一天,因此她把嘉宾居布置得很用心,住上个三、五年也有可能。
  如果三、五年后,皇帝再也彻底记不起她这个人,她还可以请燕虹代为觅屋,通知她父亲来歧州购地,好搬去休生养息;既然皇帝爷有令不得出歧州,那她也乐得天高皇帝远的日子。
  在证明自己没有身孕之后,她心中更有这层笃定。不是她不爱孩子,而是一旦孩子的血统中有来自父系的帝王血液,就难免要在派系林立、阴险诡谲的皇宫中战斗求生存,为了权与利,成者为王,败者则亡。
  人生于世,大可不必过得这般辛苦,所以她肚子内没有龙种,是上天的恩德。
  但是关于爱情呀,她的心又哪里回得了纯净一如当初呢?沾了尘世情怀,就一辈子飘飘忽忽了,为着失落的一颗心叹息哀鸣。
  怎么也忘不掉他临走前狂吼的那抹绝望,来自挫败于征服不了她的心。
  他真是高估她呀,除了学不会痴心该有的行为外,她的一颗芳心不早也成了他众多挂系于身的一颗了吗?可惜他不懂。
  这种细致的感情,他不能领会也罢。反正若有珍惜,也不会有太多的关注,她就别产生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了吧。
  “寄悠,我要上戏园子看戏,你也一道去好吗?”近来日渐宽心的柯醉雪踏入嘉宾居,扬着泛红的笑脸问着。
  “今日有什么剧码?”
  “木兰从军。”这故事她从寄悠口中听过一次,印象深刻不已,听下人说正在上戏,她涌起前所未有的渴望想要去看。
  “小娃儿睡了?”
  “嗯,而且有奶娘在,我现在已不必日夜抱着不放了。要不要去?”
  “好呀,等我一会,我换件衣裳。”她转身回屋内更衣;住在这儿,对叶夫人有所帮助是最令人开心的事。
  “小姐,要出门呀?”落霞在一旁服侍。
  “你们也一同去看戏如何?”
  “皇上不会乐见柳姑娘如此抛头露面。”燕虹尽职地提醒。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工作是来约束兼监视柳寄悠,因此每次睁一只眼、闭一只时都会提一下,然后顺便跟出去。
  “你不会以为皇上还记得我这个人吧?”柳寄悠束好腰带,好笑地回答。
  燕虹点头:
  “要忘掉你很难,除非从不曾发现过你的美好。”
  是吗?美好?在哪?
  “多谢盛赞,咱们可以出发了吧?众女子们!”
  柳寄悠由着丫鬟们拥着出门,含笑的眼睫下,是一种微微自嘲的落寞。
  他会不会记得她?她不知道,但要从心中根除那个曾经强行占领她一切的男子的记忆,却是要努力好久好久。
  唉,所以她早知道感情是沾不得的呀!瞧,眼下不就遭报了,再也寻不回全然愉悦潇的自在心。
  他——不会再想到她这么一个忤逆他的女人了吧?然后,由着她在歧州终老一生。
  懊满意的,歧州风光景致尚称宜人,她早已打算这么过的,所以,她必须再寻回自己的心,面对自己另一个起点的人生。
  情呀!爱呵!终究会在岁月的流转中,灰——飞——烟——灭!然后,一切都不再是称得上重要的事了。
  就从他遗忘了她开始。
  ***
  一个月前,北丹国献来十名美人进贡,加上一千张皮裘、一百匹良驹,作为三个月而被允许入关通商的感激。因为打十年前争战之后,野心勃勃的前任国君便不断地侵犯边关,让金壁皇朝不胜其扰,五年前三王爷龙天淖彻底率大军攻打入北丹国内,杀死了国王,却没有灭其国收为己有,反而退回大军,一切任其好自为之;经过五年的整顿,北丹国新任国君不但不再侵犯滋事,反而有心派青年学子来中原学汉文、礼制,并且央求通商。
  龙天运自是应允了,多一个盟友,少一名敌邦,何乐而不为?
  而,十名大美人除了赏赐功臣之外,他自己留下了两名,也就是这两名充满异国风情的边塞佳丽让龙天运南巡回来后好生欣喜了一阵子。
  在国事之外的空余时间,这两名佳丽将他服侍得开怀不已,几乎没多余的闲暇去想其它事情;当然,也包括了那名令他生平唯一挫败万分的女子。刻意地,他相信自己没有必要去想她。
  着魔似的沉迷会在时光流转中渐渐清醒,他认为自己已有足够的清醒去对当初的着迷嗤之以鼻;不过是一名平凡女子而已,不是吗?
  但那偶尔袭上心的愁怅,因何而来?
  当他与臣属同欢时,在欢笑的片刻停歇中,他会隐隐感到失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当他为着全国各地传来秋收丰盛、百姓安乐的消息而谢天祭祀时,为何他会希望跪拜在一边的,还会有一个他想见的人儿,让万般虔诚的心陷了一角阴暗?
  而此刻,美人正在为他着秋凉,递来香茗,让他沉醉温柔乡,他想起的,却是淡雅悠然的面孔、妙语如珠的那一个。
  是真的不想她,只是会不由得两相比较。
  当真是不想她的,只是懊悔曾以为自己真的能放下他要的那一个。
  他是皇帝,他可以要尽天下他想要的女人!
  即使——她不爱他!
  如果当初的遗离是气愤于她的不交心,那么,他可以退而求其次;他可以不要她的心,但他依然要她的人。
  他可以不临幸她,但摆脱不了见不到她的怅然。
  他不要这种蚀人心的怅然,他要她。
  重承诺是一个国君必遵守的特质,他这一辈子不曾有过出尔反尔的例子,但为了一名平凡女子,他反反覆覆地由着情绪主导自己的旨意,一再一再地做着这样的事。那个女子呀,必须负上所有责任。
  因为占不了上风,掌控不了情况,所以他对她有过多次拂袖而去,气急败坏。
  但她不怕,她眼中充满了想笑而不敢笑的自制。
  如果身为一名国君也威吓不了一个小女子,那他还能逞什么威风让她害怕、顺服?暴力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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