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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既知道佛法无法凌驾于世俗法律之上，就也该知道，任何事都有对错，哪怕法师所执拗的救人也有对错，若是救了不该救的人，便会杀死更多的人！”安阳说，“哪些人活活将一个善良之人打死并抛尸河里，因渔村荒远、法不责众便逍遥下去，可被他们害死的人呢？就白死了么？”
“佛法能更改杀人偿命的定理吗？”
“可他们也是一群无辜的人啊，他们只是错杀了那位先生罢了……”
“于他们而言是错杀，于那水妖的前世而言，便是自己做了善事却还被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活活打死，再抛尸河中，受鱼虫啃噬之苦，死无全尸！他甘心么？”
“可他已经死了，如何也不能复生！”
“他却能报仇，能心安，能转世，能息怨入轮回。再者，无论如何说，那些村民都该受到惩罚，不是法师说几句话、不是逝者已逝，他们就能理所当然的逃脱过去！最多也只是给他们的惩罚大了些罢了！”
安阳看着玄奘的眼睛道，“法师钻研佛法多年，却还是不明白，若是世事皆如法师所说，杀人者逍遥法外，做错事不付本钱，一切照法师的想法来，这世间早乱了！”
玄奘怔在了原地，他现在修行不深，只两句就被安阳说得哑口无言了。
“行善积德也不能盲目去做，不能只凭自己的心去做，若是不然，到头来你倒是修得本心清明，世间却全被你扰乱、搅混了！你是大乘佛教的弟子，就更是如此。”安阳面容平静的对玄奘进行着说教，“你们修习佛法未成者，最是爱胡乱播撒怜悯、到处救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然……”玄奘喃喃着，微微抬起眼睑，低头道，“还请指教。”
“换个地方再说吧。”
“是。”
两人又找了个地方，坐下喝茶。
“不瞒安先生，我从小是孤儿，由师父教养长大，往常二十年只听师父教诲，却也若懂非懂，这还是首次听到如此高见。”
安阳喝了口茶道：“不是任何人都该死，也不是任何人都该救，世间自有法律，自然自有规律，这绝非佛法所能干涉！有时遇见自然之事，便令其自然发展便是，此才是顺应天道之做法，而不是只看着眼前小事，却忽略了总体、大局及这件事对全世界的影响！”
玄奘沉默良久，才道：“师父以前曾问过我，如果在草原上遇见狼在捕杀羔羊，羔羊叫声凄惨、母羊悲鸣不止，问我如何做。我说，我要救那两只羊，师傅说我愚钝，说我修习大乘佛法多年，却学了个小乘佛法的思想！”
“你现在可明白了？”
“经安先生讲解，算是略知一二。”玄奘轻声细语的说着，双手合十对他深深低下头，“狼吃羊是狼的本性，就如羊吃草，救了羊，却会害死狼，还会破坏草原平衡。”
“你悟性极高！”
“师父也这样说，他说我能改变世界。”
“你身份不凡。”
“我没觉得我有何不凡之处，也不觉得我能改变世界，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你只差一点点。”
“师父也常这么说。”
“你会达到的。”
“我之前在思考，为什么段小姐可以用暴力手段驱除妖魔、拯救那么多村民，而我试图以真心唤醒妖怪内心的真善美却适得其反呢？是不是我的方法根本就没用？”
“你想出什么了？”
“没想出。”玄奘摇了摇头，“后来听了安先生的话，我一路走来，又在思考，那些死了的村民就真的罪有应得吗？他们犯的错误似乎并不大，水妖更是没犯错就死了，是什么在愚弄着这世间的人呢？”
“他们都没错，错的是世界，也没有人在愚弄他们，他们本身就愚昧。若非要说有人愚弄，那人便愚弄了全世界。”
玄奘沉默半天才说：“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我一定要改变这世界！”
“你会做到的。”安阳说，“但我希望到时候你能记得一点。世间百态，不止佛法，佛法不是一切，也无法凌驾一切之上。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有缜密处也有疏漏处，佛法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但你不能也无法让世界只剩佛法。或许，你毕生所追求的佛法在其他人看来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
玄奘听了，只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安阳见他没怎么听懂，便又道：“当你觉得一个东西很大，那肯定是你自己不足，当你看得到佛法其实并非万能，甚至很局限，你才真正领悟了广义的佛法为何物！”
“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你以后会懂的。”
此后，玄奘便有些心不在焉了，似乎一直在想他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对寻常人而言，从小修佛法，佛法便是他的一切，便是心中最伟大之所在，若是有人妄言佛法的不足、不对，肯定是要上去与他理论一番的。
但玄奘之所以是玄奘，不是因前世功德修行，而是他本身便很善于思索。
况且安阳说得也没错，毕竟他站在时间长河的下游，能纵览历史过往，亦能总结前人的经验，看得自然要比玄奘清楚许多。
宗教是伟大的，然伟大之处在于人性，人类本身需要这么个东西，加上大多宗教往往历史久远，人们在谈论起它之时，便增添了不少敬畏之心。但若真要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去谈论各大宗教的理念高深与否，那么教徒们就会说：你在侮辱我们！
人类文明是在不断进步中的，宗教理念也一代代优化改革，但很抱歉，许多宗教的理念依旧在逐渐落后于时代，不仅难以找到先进之处，甚至内部还有自相矛盾之地！
相比较而言，马原更高深、伟大得多！
两人又聊了许多，大多是玄奘抛出他的思想理解，安阳赞同些许、驳斥些许，再否定些许。
例如玄奘最爱强调的“人之初性本善”，安阳就很干脆的指着西方说：“在西方万里，有另一片陆地，生活着许多的人，他们金发碧眼，我们和他们有经商来往。他们也曾有过许多不逊色于天朝上国的帝国，有着比佛道二教传播更广、信徒更虔诚的宗教，同样经历了千年历史、辉煌衰落，并不比我们过得差……”
“而他们信奉的便是人之初性本恶！”
“人之初性本恶？”玄奘大惊，睁大了眼睛，但和常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将重点放在“能比之天朝上国的帝国、能超过佛道二教的宗教”上，“婴儿不懂道理，如何恶？”
“那他不懂道理，又如何善？”
“有理，有理。”这本来牵扯到极其复杂的文化差异，但玄奘只是转念一想便get 到了要点，“婴儿无善无恶，可善可恶，我们以为人生在世是学恶的过程，他们则以为人的一生在不断学好，这是思想的不同……”
“是。”
两人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实在是安阳知道，现在的大唐帝国并不推崇佛教，反而将道教定为国教，佛教真正中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玄奘。
而就是现代人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佛教，每当鼎盛便会动摇政权，在古时候曾多次扰乱天下而招致统治者的不满，于是发生了一起又一起的灭佛运动。然而这听起来很是霸气甚至带着些神幻味道的运动每当发起，便都是血淋淋的镇压、无情的大屠杀！
他实在有些不忍，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多说几句话，让佛门早些进入温和状态，而不是等到被统治者们屠杀一次又一次才醒悟过来。
夜半三更，玄奘才离开。
他说高老庄有大妖魔出没，请安阳一起与他去降妖，但安阳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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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 去往五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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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剑而行的中年人率先出手，手掐指印，脚下的古剑一分为二，一柄依旧踩在脚底，另一柄则随他剑指而动，带出近十米长的剑芒，像是瞬间为古剑附加了一层巨大的白色光壳，一言不发便斜着冲天而起，直刺天空的巨大脸孔。
倏！
古剑的速度俨然超过了音速。
头顶的黑烟面孔眼中红光一闪，便有无数黑烟聚拢过去，硬生生将这柄声势不凡的古剑挡下，亦将白色剑芒湮灭。
蜀山派的中年人手中变换了个指印，已经失去进攻能力的古剑便在空中旋转着飞回，稳稳落在他手上。
不得不说，御剑术和飞剑术结合真的帅到没边。
但他却将目光转向了安阳，眼睛微微一眯。
“安阳道友，你早就到了这里，却一直并不和这妖王交锋，好似保持着某种默契啊！”
安阳顿时皱起了没：“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安阳道友，希望我们并肩作战会很愉快，记得，我的道号叫玉卿。”
“莫名其妙！”
安阳眼神微微有些冷，他记得他和这名蜀山派的中年人并不认识，也没有什么交集。
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保持着本能的警惕而已。
接着是昆仑老道和缥缈峰的几位老家伙，他们的攻击力比起蜀山派的玉卿真人就远远不如了，只是为了和邪道妖王接触才勉强出手。
他们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必要时候甚至要靠其他修道高人的保护。
安阳便见缥缈峰的老道手掐指印，竟凭空召出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轰向天空，声势好不浩大。
只可惜……被妖王一口黑烟就给灭了。
缥缈峰的老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缥缈峰的弟子更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微妙至极。
昆仑山的老道更为凝重一些，先是试探性的施放了许多驱邪除魔的法术，或者蕴含正气带着浓浓昆仑味道的法术，但效果自然不太好，若不是还有其他正道中人在为他们抵抗，他们怕是早就被这妖王给一唾沫喷死了。
安阳眼睛忽然一凝，愕然的盯着前方。
只见昆仑老道一口咬开自己的食指，用鲜血在掌心划出一个阴阳鱼的图案，继而一掌向天空的邪魔面孔拍去，还伴随着一声苍老但有力的大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轰的一声！
天空传来一声闷响，妖王面孔的整个左眼在措手不及之下被炸出一个空洞，黑烟四散，剩下的烟气还在不断溢出。
四周的得道高人都是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老道。
他们似乎在确定，刚才给妖王造成不小伤势的一击，真的是这个行将就木的天道修行者使出的？
这样程度的攻击法术，凌厉而强悍，没有轨迹，难以抵挡，很多专精争斗的修道大能也难以信手施放出来吧？
仿佛感觉到了他们所想，老道转过头来老神在在的一笑：“老道虽然主修天道命理，可并不代表老道就不会法术！再怎么也活了两百多年，当然了，比之安阳道友随手轰断烟柱的手段还有不如。”
老道转过头，却见安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比其他人还来得惊讶。
他不免有些不解，这乾坤借法的威力确实不如那手臂飞出的流星，而他心中的安阳可是有盖世神通之能，怎么会如此失态呢？
他却不知，安阳也会这昆仑山的不传之秘。
没错，不传之秘，真真正正的不传之秘，即使是昆仑弟子也必须身居高位时才能修习。
安阳此时惊讶的，更多的是倩女幽魂和神州大陆的重合。
要知道一个是本源世界，一个是自然世界，一个是根据想象凭空捏造的，还有一个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竟有同一门法术，天下间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他早知道《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出身昆仑，甚至自己修炼的功法也由此命名为昆仑决，但此昆仑非彼昆仑，他也早就验证过了，昆仑山的修行功法和他的昆仑决并不相同，他在昆仑山的藏经阁中也没找到关于“乾坤借法”的记载，本以为两者不会有交集。
万万没想到，现实竟如此微妙的打了他的脸。
老道疑惑的凝视着安阳，却算不出他心中所想，不由一边应付着妖王的反击，一边开口：“安阳道友？”
安阳瞬间醒悟：“哦！没什么，刚才出了神，道友小心，不要分神！”
老道这才点点头，继续与妖王交锋。
数名凭空立在云巅的修道高人冷眼旁观，若是妖王有举动威胁到老道和缥缈峰的几个老家伙时，他们才会出手将之拦截下来。
安阳亦没有出手。
他们需要这几名天道修行者与邪道妖王充分接触，最好命理轨迹都相关重合，才能更有利于接下来的除魔之战。
一直到一天的时间过去，日近黄昏，太阳的光芒越来越暗，在远方天际投射出动人的色彩，但这片天空的绚丽激荡却远未停歇。
几名天道修行者已经疲惫万分，但妖王却越战越勇，好几次都差点抓住机会将一名缥缈峰的大能干掉，甚至已经有人因为负伤而退出战斗了。
正是此时，昆仑老道猛然往后退去，喘息着收回手，又望了眼逐渐暗沉的天际。
这样的战斗，对他们这种天道修行者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够了，马上就要天黑了，别再让他拖时间了，否则到时阴气环绕，恐生变故！”
听到他的话，仅剩三名缥缈峰老家伙都收回了手，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去。
老道虽然出身昆仑，但因为年纪较大，说话还是挺有威严的。
与此同时，其他来自各大仙山洞府的大能和游历在外的隐世高人纷纷出手，目标全都是天空狰狞的面孔。
最有范的还是蜀山派的玉卿，也就是那名御剑飞行的中年人。
“剑化万千！”
一柄古剑陡然化身无数，没有万千那么夸张，但看起来也是密密麻麻一片，都跟随玉卿的剑指而动。
刷！
古剑聚集在一起呼啸向上，与垂下的黑烟顿时撞在一起，剑身如逆流而上的小舟般冲破封锁，却又被延续不断的黑烟一柄柄打回去，甚至打散，当场化为白色光点消失在空中，但剑流却丝毫不停，依旧前赴后继的与黑烟逆流相撞。
直到成百上千的古剑只剩最后一柄，终于在玉卿的召唤下飞回，依旧是那般在空中旋转着，如被打落一样，却稳稳落在他手中。
这番动作少了几分仙气，却多了几分潇洒。
看来果然如安阳所想，蜀山派都是耍帅狂人，要是再现代非得迷倒万千少女，唔，说不定还能迷倒少男。
天空中的面孔又吐出一道黑烟，却与一名高人逆势向上的火焰柱对撞在一起，一道黑漆漆的烟幕瞬间成型，挡住了一名道人迸射出的万道金光，又是散出无数黑烟涌向众正道人士，席卷而又浩荡。作家专区
这是一场纯粹法术间的交锋。
邪道妖王以一对多，多面施法，还在法术对抗中不落下风，简直骇人听闻。
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妖王能挡住一个、两个，甚至三个，却挡不住这么多仙山洞府的太上和游历世间的高人。
“咔擦！”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劈下，正好穿插于黑烟之中，令得那面孔都瞬间扭曲了。
邪道妖王虽然道行比这里大部分人都高，单独不惧任何人，两个三个也不在话下，但这里的人毕竟太多了，他？应接不暇，而围攻他的这些人还是正道中人的大能级人物，真当法术落在身上他也绝不好受。尤其是敌方势众，己方势寡，自己的属下都被所谓的“得道高人”压得死死的，自保都难，他也只得孤身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