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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意绵绵(网络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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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小孩子来说,智晓亮三个字的笔画真真太多。”
  于是孟薇便练着替他写,除了签名之外,若要写一两句话也是能糊弄过去。
  “我以为你没有小时候。你应该一出生就穿着燕尾服坐在钢琴边。整个交响乐团为你伴奏。”
  她爱听他讲小时候,感觉好像曾经一起和他长大过。可是钢琴手不太爱回忆,他一双眼只望向未来。
  智晓亮大笑,显然是今天心情极好。
  “你和孟觉他们一样。见我去洗手间都大惊小怪。尤其是罗宋宋,‘智晓亮,你也上厕所啊?你不是外星人么?’真让人想敲她脑壳。”
  孟薇不喜欢听见罗宋宋的轶事。她对孟觉的一部分恶感来自于这明明是她小叔叔的人却对罗宋宋偏袒到了极点,从未站在她这一方过。罗宋宋是个胆小怯懦,阴沉多心的女人,而如此淡然的智晓亮,明显地,在心底也为罗宋宋留了一块位置。
  这些让孟薇觉得不公平。她也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为讨厌孟觉而拒绝去白放的琴室一同学习,那么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至少还会有一个她。
  而不只是罗宋宋,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每每提及童年,必然有这圈圈头的身影。
  该转换话题了。
  “真可笑,这哪里像你。”
  她拿起一张场刊来看,上面有智晓亮的照片同简介,浓密头发微微卷着,遮住额头,发脚不长不短,极帅气,眯住眼睛,抬起下巴,小臂搁在钢琴上,望着琴房外的蓝天白云;另一张是坐在琴凳上,交叉十指支住下巴。
  他五官分开来看不算多美,眼角耷拉显得傲慢之极。
  孟薇想起罗宋宋为了拉拢和她的距离,讨好着对她讲秘密。
  “智晓亮是大小眼。一只眼睛像爸爸,一只眼睛像妈妈。是不是很奇怪?”
  智晓亮的事情几时轮到她来指手画脚?大小眼又怎么样?组合在一起多迷人。
  “照片修的过了头,”她将场刊贴在自己脸上比划,“反而不好看。”
  智晓亮坐在桌旁,翘着腿,一张一张地签着自己的名字,指关节微微使着力。他不惯下这种功夫,写着写着就不耐烦起来,同孟薇说起另一件事情。
  “格陵爱乐有意向同我签半年约,做客席钢琴手。”
  呵,他要留下来。
  孟薇心神荡漾,放下手中签字笔。
  他要为谁留下来?
  她如同在麦芒上头跳舞,脚底传来尖锐痛感,淋漓畅快。
  他是否也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思?可惜她太了解智晓亮,他不是个会去试探爱人的男子。
  “你答应了?”
  智晓亮摇摇头。
  “暂时没有。但可能性非常大。”
  这些年全球各地奔波劳碌,他早已疲倦得要命。有一段暂停的时间让他好好地休整,应该好好把握。况且他骨子里是格陵人,为格陵文化做些贡献是理所当然。
  孟薇怀着复杂的心思去碰触对面这男人,智晓亮手中钢笔轻易地被孟薇抽走,他微怔,孟薇温热的手心已经顶住了他的指尖,小小的一只手,握着他修长的手指,说不出的柔情怜爱。
  “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们在华沙见面?回来后,我和许达订婚了。”
  智晓亮的表情的确有些惊诧;但又不是孟薇所希望的那种惊诧。
  “许达?”
  孟薇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在他面前提到过许达,可是为什么潜意识里却觉得至少已提到了千百次?或者她一直希望智晓亮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随时会给她道德约束,而智晓亮你,又会怎样处理?
  “是生物学博士。”她想,这个话题正在超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潦草回答,“和明丰有合作关系,做药物方面的研究。”
  智晓亮抽手出来握握孟薇,表示恭喜。
  “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没有时间结婚的人。能找到适合结婚的对象很不容易,好好珍惜。”
  孟薇竖耳细听,想从他的语气中找到一丝丝的失落和不甘,却扑了空。
  她的手臂像条蛇似的立刻溜走,消失在桌面下,过了很久才再次拿上来,如果智晓亮能细心一点,会发现她的手心多了一排充血的月牙印,那是指甲掐出来的。
  “我们不能再见面了。”智晓亮轻轻道,“孟薇,对我来说,真是遗憾。”
  无可否认,他们两人身体契合,可惜他做人有底线,道德高悬,不可凌驾。
  孟薇只想苦笑。是谁说过齐人之福不好享?她只不过精神和身体渴求不同男人,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
  她以为智晓亮是个洒脱的人,却原来也刻板如斯。
  “你不也早就和你的钢琴爱人结婚了么?”她将咖啡杯往桌上一放,“结婚而已,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你又何必特特提出来。”
  皆因我自作聪明,要看你如何反应。孟薇苦笑更甚,每个小姑娘大约都有这样的梦想,公主和王子结婚时,有白马骑士从天而降,自婚礼上将公主掳走,新郎锲而不舍穷追三千里——选择骑士或者王子?主动权在新娘手中。
  可原来骑士冷静聪敏,挥剑斩情丝,片刻犹豫也无。不错,他们情到浓时也不曾说过半句我爱你,智晓亮何曾给过她机会?一切都是她自己会错意。
  孟薇一颗心冷到极致,反而恢复了平常状态。
  “不错,你的性格是知道了就不可能当没事发生。”
  “我应当在送你上车的时候说这话。现在竟然有些尴尬。”
  连天都助他;电话铃声骤响,孟薇知道是出租车抵达,收拾了便要开门离去,智晓亮取了外套在手,要同她一起出门。
  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绅士得不得了。
  “我送你。”
  “不必。”
  她强硬拒绝;免得再给自己遐想空间。她孟薇不缺爱,不缺钱,不缺男人,何必栽到智晓亮手里。
  真真不值得。不值得她心思百转千回,柔肠寸断。
  若是要以眼还眼,不如回转上楼,对他冷笑。
  智晓亮,你当作没事发生的,何止这一件。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罗宋宋为什么不弹琴了么?
  她的手被你压断了。智晓亮,你骑单车带她上街,被雪铁龙刮倒,她右手被压在你身下,粉碎性骨折,割伤肌腱,又贻误最佳治疗时机,全国青少年钢琴选拔赛上出了大丑。哈,上一次我同她见面是几时?如今她右手还时常不自主颤抖,小小年纪,如得了帕金森一般,字也写不得,重新训练左手……
  孟薇无声大笑;罗清平就连夫妻一周几次性事也能讲与孟金贵听,这事儿当然也一股脑儿地朝他倾倒出来,孟薇听在耳内,只会更加怜爱智晓亮——罗宋宋不自量力,受到这种教训乃是活该。
  但如今情势不同,智晓亮做了负心汉——呵,孟薇唇角不自主逸出一抹笑意,她未放过心进去,又何谈负心?若特特将这一段说出来,反而显得她孟薇小家子气。况且这事除了加深罗宋宋同智晓亮之间的羁绊之外,并无好处。
  孟觉和苏玛丽一回家,后者便嚷着要冲凉,孟觉回书房处理信件,听见客厅里电话响,慢悠悠晃出去接。
  是孟金刚。
  “老七,我一直打你行动电话,怎么没人接?”
  孟觉看了看手机,原来没电了。
  “专门躲你呢。你找我,准没好事儿。”
  孟金刚讪笑两声。
  “唉,兄弟当中,数你嘴巴最毒。玛丽呢?”
  多奇怪。亲生父亲半夜打电话来询问女儿下落。
  “在洗澡。”
  苏玛丽围一条浴巾冲出来,害羞又兴奋。
  “是不是爸爸的电话?”
  孟觉将电话递给她,孟金刚同女儿聊了两句,无外乎天气学业之类,半分不曾碰触到转校的敏感话题。玛丽献宝般将自己的成绩夸耀一通,就连代表年级长跑也是荣光一件;孟金刚听得心不在焉,嗯嗯敷衍两声便叫女儿将听筒递给小叔叔。玛丽也觉得冷,抖抖索索往浴室跑。
  “小叔叔,你多聊一会儿,我马上洗完,待会再和爸爸说话。叫他等等我。啊,或者,或者,我待会给他打。”
  “还说我是你心里头第一名。”孟觉真是觉着委屈。
  “什么?”
  “小心滑倒。”
  “老七,我已经想过了。玛丽住你那儿也不是长久之计,北京的学校师资优良,升学率高,全封闭式管理又可以培养玛丽的独立性,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
  孟觉一针见血。
  “你只是为了把她打发走,好梅开二度。痛痛快快承认这一点,对你来说就这样难?”
  孟金刚一时语塞,良久喟然道。
  “老七,你要知道我也有难处。我怕她们两个处不好,这又怀着个小的,我保证,最多一年,就接玛丽回来。”
  他这话说的真让人心寒;孟觉停了半晌,才冷冷道。
  “苏玛丽不是我的女儿。我对她千般好,也不如你今天打个电话给她。恭喜你,这世间上死心眼的小姑娘不多,你还正巧就碰上一个。别说你把她送到北京去,就是要赶她去新疆放羊,她也一准屁颠屁颠把行李都收拾好,半点不需要你操心。”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孟金刚笑得极舒展,“等会儿我就直接和她说。唉,说到底,我不如你了解她。老七,知道为啥那么多大家闺秀争着做孟家的老七媳妇么?不仅仅因为你生得好,性格也通透得很,善解人意。哎,看着你这些年身边也没缺过女人,咋没有一个长久的?真跟老大说的那样,你看中了罗清平的女儿?那小姑娘不是不好,就是,怎么说呢……”
  “我不喜欢死心眼儿的。”孟觉断然道,“我的事情,你们少掺合。”
  “我们这不是没掺合嘛,”小儿子,心肝尖儿,孟国泰多多少少心还是偏着孟觉,他的婚姻大事,孟金刚干涉不了,于是陪小心道,“罗清平几次想挑明,你大哥都把话岔开了,就是想着你还不至于选个残废……”
  “玛丽,你爸有事儿和你说。”孟觉懒得听他废话,见苏玛丽擦着头发冲出来,赶紧将话筒递给她,“我进房间。”
  “喔!”苏玛丽一下子跳进沙发里,长长的发尾猛地扫在孟觉脸上,孟觉闪开,苏玛丽却浑然不觉,兴高采烈地同父亲报告一天的行程。
  “爸爸,我今天……”
  孟觉回到卧室,还和上午出门前一般邋遢如狗窝,被子在墙角站立,游戏卡带随意散放在床头。
  他换衣服,换床单,换被褥,脏的旧的全堆一边,留待明日钟点工来收拾。
  不是不泄气。
  确实,他对玛丽千般好,还是抵不过一个孟金刚。
  同理,他对罗宋宋千般好,也抵不过一个智晓亮。
  可是他又偏偏这样倒霉,从小到大都和这样的两个小姑娘厮混在一起。苏玛丽是亲侄女,甩不脱很正常,而罗宋宋呢?
  他最近已经很少想起小时候,每次找罗宋宋玩,都有宋玲从中阻扰,于是在上学时刻特特转车到格陵大学家属区,猫在她家楼梯间,预备吓她一跳。等至不耐烦时,就听见罗家大门很响一声,紧接着罗宋宋被一脚踹出来,跌下楼梯,头朝下,脚朝上,校服裙子掀至大腿根,隐隐露出底裤。
  “□养的,快滚。”
  罗清平的骂声隐没在大门后面。
  孟觉心底一窒,直觉排斥亲密琴友被家暴的事实。罗宋宋灵活地翻身弹起,拍拍身上灰土,又理好裙子,做无事状走到阳光下去,一边走一边摸手肘处有没有擦干净。
  她不是次次都被罗清平这样欢送出门,那天是为了什么找她晦气,全然不记得。这事孟觉只见过一次,一次就足够。他是男子汉,要保护老弱妇孺,于是那天晚上在琴房,他直接走到罗宋宋面前去。
  “罗圈圈,你爸爸是不是打你?”
  他声音太大,连智晓亮都转过脸来,罗宋宋想也没想,立刻否认。
  “谁说的?我爸爸从来不打我。”
  “他踹你,你要会躲……”
  “我爸爸从来不踹我。”
  孟觉心想,哈,你撒谎,我要把你今天穿的底裤颜色说出来,看你还怎么否认。
  “你怕他?你怕他干嘛,他打你是不对的,可恶。”
  “你多管闲事。”她脸色灰败,在白炽的灯光下显得扭曲,“孟觉,你真讨厌。”
  他没有说出自己在楼梯间看到的事情。直觉告诉他,他要是说出来了,罗宋宋就再也不会是他的朋友。
  “好,你就嘴硬吧。总有一天你会被他打死的。那时候我才不会难过呢。”
  罗宋宋毕竟摇摇摆摆地挺过来了,没有被罗清平打死,也没有打出畸形人格,他看着她一天一天顽强地长大,经历一般人都未必能忍受的苦痛——在大赛前夕被智晓亮弄伤了手,因为无法恢复到平时的水平而被父母嫌弃,看见夜光风筝追着要求带她离开。
  “可是,我们明天还有比赛啊!罗圈圈,你要去哪里?”
  “我输了。孟觉,我输了。”
  未赛先输不是好兆头;他拿了全市第七,罗宋宋是第三十三,连安慰奖也没有一个,最后所有参赛选手上台和市领导握手,唯独没有罗宋宋。
  他头一次急得跳脚,奖也未领就飞奔去罗家,眼前冒出许多金星,觉得她会似液化气罐般从楼梯上砰砰直落下来,爆炸,化为齑粉。
  孟觉突然又有了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他心底永远有个女孩子被缚住双眼颤巍巍走钢丝,稍有偏颇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罗清平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手指不自主地抽动着。
  “罗宋宋,别找不自在。”
  这略为亢奋的声调对罗宋宋来说太熟悉,她畏缩,下意识地往门口退。
  “我没有找不自在。我是说事实。”
  “什么事实?”罗清平冷笑着翻身坐起,好像要和女儿倾谈,“这么多年了,原来我不知道事实,你讲来听听。”
  “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描绘如果我没有受伤,应该会给你们带来多大的荣誉……”
  “罗宋宋!你给我回房去!”宋玲尖叫着赶女儿走,“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什么!”
  “宋玲,你发什么火,你女儿要给我们上课,好好听着。”
  “可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很清楚。即使我的手完好,也不可能超越智晓亮,永远达不到你们的要求。”
  “哈,你的意思就是说全都是老子的错。老子活该养了个废物。”
  他在等一个藉口。罗宋宋太清楚了。罗清平从不无缘无故地去揍流浪猫狗,但如果它们胆敢对他吠叫,就一定会被踹到飞起。
  “说啊!”罗清平暴喝一声,“臭娘们儿,怎么不说话!嗯?没胆了?嗯?你他妈的和智晓亮一样贱……”
  罗宋宋忍无可忍。
  “当时及时去医院我至少不会变成废人!是你们在吵架,妈妈说要离婚,你怕她带我去医院检查一去不回,就把我们锁在家里,整个星期不让出门,一直到我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才肯让我们去看骨科!”
  “你不是说不疼么?不疼用得着上医院?!”
  “我根本不知道粉碎性骨折是有多痛。我以为那种程度只是崴了手腕。”
  “你是猪猡。”
  “对,我是猪猡。生我的也是猪猡。”
  她从来没有这样反击过,宋玲还没搞清楚女儿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罗清平已经骂着脏话从床上一跃而起。
  “罗宋宋,你找死。”
  罗宋宋开门欲逃,被一脚踹在后腰上,整张脸朝门把手上撞去,紧接着头皮一紧,已经被罗清平抓住顶发。
  “我得好好教训你。”
  他的气息喷在女儿的脖颈里;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罗清平!”宋玲坐在床上大叫,“别打的太厉害了!”
  “臭婆娘,闭嘴!”
  他左右开弓,打得罗宋宋的头撞在地板上砰砰直响;这种久违了的快感让罗清平很满足。
  “我这是教你做人要有礼貌,知不知道?嗯?你还敢和我顶嘴么?嗯?”
  罗宋宋拒不开口,挥舞着手臂抵挡;罗清平索性骑坐在她身上,继续大施拳脚。
  他必须得找个人来承担这些,不是智晓亮,就是罗宋宋,反正整件事情里,他没有错,他最无辜!他低声下气,死缠烂打,娶到莫清芬的女儿,是为了能少奋斗二十年,结果呢,这个贱女人给他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坚决不肯再生第二胎;这个女儿明明有机会光耀门楣,现在却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一天到晚只知道混吃等死——呵,她虽然动的不多,身材倒还保持得不错,脖颈修长,锁骨清瘦,胸脯饱满,两条还在踢蹬的长腿又是那么的结实有力……
  罗宋宋感觉到父亲在腰上掐了一把。她咬着牙挣扎,紧接着又被伸进衣服里掐了一把。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们是父女。
  可她身材真他妈的好啊,皮肤又光又滑,这张脸看久了,也不是那么的难看。
  看看她的双手双脚,真美极了。美极了。
  罗宋宋感觉到了骑坐在自己身上的父亲发生了一些变化,她难以置信地推着罗清平,大声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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