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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寒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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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的分手藉口,省掉一番拉扯和纠缠。

  过去一年以来,唯一让她足堪告慰的好消息,莫过於刘氏姊妹的退场。

  卓巧丽沉思地点了点头。「也好,上飞机以前记得拨个电话和他约时间。」女儿的抗议视同未曾提出。

  「妈!」她加重不悦的语气。「我可以自己回家。」

  「没出事之前你当然会这麽说。」她娘亲意有所指的横了丈夫一眼。「假使被绑匪架走了,谁晓得你老爸付不付得起赎金。到时候说不定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向那个霸王少爷筹款子呢!」

  「你在小孩子面前提这些做什麽?」冷之谦重又把整张脸藏在报纸後面,采取息事宁人的战略。

  「小孩子?!」卓巧丽心头登时不爽快。「唷!你的宝贝儿子是男子汉、未来的大继承人,我女儿就只能当个小孩子。」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生孩子,难道还分什麽彼此?」眼看战局有扩大的趋势,他只好放下报纸,示意妻子别在此时此刻谈公事。

  「你不分,人家要分哪!难道还由得了你?」卓巧丽没讲出个所以然来是不肯罢休的。「哼!亏你外表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骨子里却是什麽也没有,等「人家」日後翅膀硬了,公司、股票、动产、不动产全部归还到「人家」手中,你还有什麽地位讲话!请问这一、两年,哪一个寒暑假他没回公司「实习」?可从没见过实习生的职位一年升过一年的,偏偏你们冷家就出了这麽一个宝!这下可好,待人家毕业了,如果他打算出国念个硕士也罢,就怕他决定正式进公司上班。这我倒要请问一下,「实习期间」都能升等为高级专员,正式上班後还得了?没有给个经理、协理的位置,人家肯坐吗?干不了两、叁年,说不定就升任总经理了。」

  若非两人老夫老妻,多少有了感情,她的难听话只会更多,不会减少。再怎麽说,「纵横科技」的根本来自於元配的财势。人家生前,这老头就另外    了小香巢,过世之後更把母女俩迎进门,娘家那头的势力怎麽可能善罢甘休?

  原本还以为老头子坐拥数亿身家,现在才知道他元配娘家据守企业体百分之五十二的股分,一心只等着拱东宫太子坐上经掌大位。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先坐坐皇位,替人家卧枕温席。

  冷之谦的老脸当场挂不住。砰!一掌拍向桌面。

  「你给我少说两句,公司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卓巧丽哪里会怕他拍桌拍椅,要比凶悍尽管来,谁怕谁:「你的去留可直接关系到我们母女……」

  嘎吱!椅脚往後惟,在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两个大人的争执霎时被中断。

  「爸,妈,我先出门搭校车,祝你们旅途平安。」她木然的离开餐厅。

  既然无法插嘴或改变现状,唯有选择退席一途。

  「看!你非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可……」父亲不悦的咕哝声被她截断在门後。

  其实,她听见或没听见并无所谓,即使冷恺群真的将她们扫地出门,台北钱淹脚目,饿不死人的。世情薄,人情恶,这世界本来就是一片难。

  「梅梅!」冷之谦从窗口扬出一串叮咛,「傍晚记得打电话联络你哥哥,叫他载你回来。」

  可笑!他们想嘱托的对象,正是他们最无法掌握的人。

  於是她放弃回应。

  一缕轻风传出低吟,多少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校车迢迢晃进站,她跳上车,不给它机会说了……

  *    *   *

  「底下的,快闪开!」

  前一秒钟,恺梅倚着图书馆外墙,等待姗姗来迟的大主角出现;下一秒钟,头顶上有一道悦耳的男音朝她喊话。假设她乖乖听话地让开一步,伤势应该不至於太凄惨,偏偏她先抬头观探,确定一下对方喊话的对象,所以,惨剧发生了。

  一团四匹方方、硬邦邦的物体冲着她的头脸砸下来。

  「啊!」中弹!

  她登时眼冒金星,当场腿软得坐倒在草皮上。

  好痛!除了简单的两个字,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你没事吧?」那道适合进广播电台的低沉男声飞快接近她耳边。

  两颗眼泪不由自主的滚出目眶,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掉下来的不明物体打中她眉眼附近,震动了泪腺。她还以为「天上掉下横祸」只是一句俗语,孰料发明这句话的原主儿果真具有令人不可轻忽的智慧,才会事先预知了她的恶运。

  「小妹妹,别哭啊。」悦耳的男声充满歉疚。「来,哥哥帮你看看打中哪里?」

  可能是一时之间被打晕头了,或因对方沉浑的音调太好听,她头晕目眩的任人摆怖。

  温暖的大手摸索过她的前後脑,以确定重要地带没有任何肿胀,肇事者明显地松了口气,接着拉开她捂住额头的两只手,检视伤势,动作自然又独断又天经地义。

  「额头中央有轻微的红肿现象,不过幸好避开眼球……」对方举起手在她眼前摇晃。「来,我有几根手指头?」

  泪光模糊遮掩了她正常的视线,连大恶人的长相都看不清楚,更甭提判断他的手指头数目。

  「十根。」

  大恶人吓了一跳。「不会吧?!居然出现这麽严重的双重影像。」

  「每个人都有十根手指头,除非你断手断脚。」她气愤的反驳。

  「也对。」坏人忽然伸指弹了下她鼻头,听起来笑嘻嘻的。「小妹妹,你满可爱的,反应很快。」

  十五年来,头一回有人把「可爱」加诸於她身上。恺梅又好气又好笑。

  眨开眼前那层泪雾,一张俊朗清爽的脸部大特写横在她眼前,好不容易蹲挺起来的臀部又吓坐回草地上。

  「喝……」好大一张脸!她不习惯与异性保持短於五十公分的距离。

  「好了,不痛不痛。」男子宽慰的拍拍她脸蛋,自动将病情归纳结论为「无痛无害」。

  他的年龄比较接近助教以上的层级,古铜色脸容配上一口白牙,煞是健康悦目,朗朗的气质散发出热力,自然让身畔的人也随之温暖起来,好像不回他一个微笑就显得小家子气一样。

  与冷恺群完全相反的典型,她想。

  「怎麽会不痛?」她蹙着眉头,搜寻肇事者的凶器。天!一本原文书,还是那种硬壳的精装本:起码一公斤重。「四公尺的高度,一公斤的自由落体,再加上重力加速度,你自己算算力道有多强?」

  他当真一脸惭愧的把答案心算出来。「好吧!如果你真的出现视力不良的後遗症,记得到大哥哥的实习医院来,我帮你看诊。免费的哦!」

  通常半路认亲人的「哥哥」、「弟弟」、「姊姊」是她最忌讳的称谓,不过这个男子的格调实在太醒目特殊,害她一时不察,平白被占去好几个哥哥、妹妹的口头便宜。

  载有他联络资料的纸条,不由分说的塞进她手中——贺怀宇,XX医院,外科实习医生,另外尚标明了他的实习时段和呼叫器号码。凌乱的笔迹只求看得懂就好,不求美观工整。

  原来是医学系的学生,难怪年纪比大学生年长许多。

  「来访之前记得先  call  我,我到後门接你,免得主任以为我私自挂牌看诊,知道吗?」他摇晃纤长的食指,谆谆叮嘱。

  义愤填膺与好笑同时在她体内交缠。敢情这个大恶人还要求受害者偷偷摸摸,以免影响到他的实习成绩。她长这麽大,第一次    到不知如何以对的滋味,假若立刻就策动肝火,未免辜负了人家的一脸笑容,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他。

  冷恺群的性格虽然也强凶霸道得紧,却多了一份目中无人,不像这个贺怀宇,热辣辣的口气虽然显得很急躁的样子,却嚣张得可爱,今人自然而然地想亲近。

  为何她一定要将每个男人拿出来与那阴阳怪气的家伙比较呢?

  微笑的线条登时收敛起来。

  「喂!喂!喂!你挤出一副冷眉冷眼做什麽?」贺怀宇也凝起两道坏脾气的剑眉。「我已经提供「售後服务」了,你还不满意?好吧好吧!送佛送上天,现在就带你到医务中心急救,可以了吧?」

  说完,也不等她做出一点回应,竟然自顾自地就牵扯起伤患,直往医务中心拖过去。

  真是……真是……恺梅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我在等人!」她赶紧甩脱莽大汉的手。

  贺怀宇回头打量她几眼,又自动归纳出合理的揣测。

  「等你男朋友?」看样子很像:「哪个毛头小子这麽不够意思,让美少女杵在系馆外呆等他?依我说,生命安全要紧,换你让他        站岗的滋味也不错。」

  「他才不会等我。」话语脱口而出,恺梅蓦然惊悟,她竟然向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吐露私事。几眼清朗自在的笑容就降低了她的心防吗?

  「当真?」贺怀宇仔细审量她几眼。小女生虽然眉目如画,却镂刻着凄苦的线条。十多岁的妙龄少女不是应该享受爱情的甜美吗?「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单恋人家,对不对?」

  单恋,这个动词太刺耳了。

  「他是我哥哥!」她沉着脸声明。

  「哦?是「情哥哥」还是「乾哥哥」?」他饶富兴味的摇晃着手指头。「你们小女生最爱玩这一套了,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嘴里偏偏只肯叫「哥哥」。」

  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偏偏只肯叫哥哥……

  她的心房猛地惊动狂窜起来,彷佛灵魂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被翻开来,血淋淋地张扬出暗夜底的脓疮血肉。一些莫名的意绪,良久经年,她也不懂,却被贺怀宇嘻嘻哈哈的摊平在阳光下,接受曝晒致死的极刑。

  「你乱讲!他真的是我哥哥。」顾不得心防,顾不得陌生或熟悉,顾不得一切,她涨红了俏嫩的脸,猛然提高嗓音,只想摆脱纠缠着心头的那个秽臭腐败的思绪。

  「哥哥就哥哥,我又没说不是。」乖乖!青春期少女的心理状态果然不能以常情来衡量。

  可是,他明明摆出一脸不信的表情。虽然和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辩论「哥哥」的问题很没有意义,可是……可是……她就是无法忍受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把冷恺群塑造成她恋慕的对象。她的哥哥呢!这种乱了伦常的荒谬,怎麽能容许?

  偏生从小就不善於言辞,翻来覆去也只剩几个单调的字汇可以遣用。

  「你乱讲……你……你思想污秽!」满腹的冤屈没地方发    ,突然化为玉泪……扑簌簌的决了堤防。

  天!她在做什麽?恺梅手忙脚乱的找寻手帕,揩拭颊上的无措和湿润。她疯啦?大庭广众之下又哭又叫的!

  「拜托你们女孩子收敛一点好不好?动不动就掉眼泪。」他大爷居然还抱怨。

  顽石!可恨复可恶。她忿忿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不理他了。

  贺怀宇原本打算走开的,然而,看她一个年轻女孩站在暮色中,泪涟涟等人,终究不太忍心。

  「喂,你还在哭?」

  恺梅别过脸。拒绝建交!

  「喏。」一方白净的手帕递过来,体贴的小动作实在有几分大哥哥的味道。

  她吸吸鼻子,迟疑了一下,终於接受他的美意。

  好几分钟,两人就站在晚风中,维持宁静。她不说话,莽大哥也就不开口。

  半晌,确定暴风雨已经远    ,他才又问:「不哭了?」

  她抿着唇,固执地不肯开启贝齿。

  「也不痛了?」

  她随便点了两下脑袋。

  「那我走罗?」

  快走吧!

  「你一个人等,没问题吧?」他仍然不放心。

  若不是心情太恶劣,她一定会破涕为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也能如此担心,算是难得的有心人了。真正的大哥哥,应该就像贺怀宇这样吧?她紧凝的面色终於和缓下来。

  「不然,你告诉我令兄的名字和系别,我遣人去他系馆叫人。」他的说法很老江湖,想来是纵横校园惯了。

  「不用。」西首,一抹长影踏着夕照而来,潇    而从容。她的喉腔乾涩发紧,眼眶热热的又想迸泪。「他已经来了。」

  贺怀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抹滑稽的错愕表情爬上他脸庞。

  「他就是你哥哥?」语气透出不敢置信。

  「你认识他?」

  「冤家路窄。」四个字立刻形容清楚两人的宿怨。

  她并不意外。冷恺群结仇的能力,比交友的手腕精良许多倍。

  远方的他缓步向两人接近,远在她能看清五官表情之前,双眸已经透出灼灼的烁芒。想必他也讶异,讶异於「妹妹」竟会这般巧合的旁伴着宿敌。

  但,嘴角仍然有笑。虽然她看不清,心里就是知道。

  他至死也不会让人猜懂真正的意绪,因此,漫不经心的笑容就成了最佳的掩护。夕照昏,夜色在沉,她的心也沉沉的。

  怔忡的思绪被臂上的轻握打扰。

  她回眸,迎上一双温和的咖啡色眼瞳。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是不是你哥哥待你不好?」

  好与不好,如何界定呢?她默然低下头。

  「别怕他,这混蛋小子没几两重。」

  轻柔的劝慰触动了她心灵深处的脆弱。此刻,她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一种受人关怀的暖意,来自於一位初次见面的大哥哥。

  冰冷的敌意,从远方一步步接近。

  赐与她暖意的热源体忽然说:「我要走了。需要我的时候,你知道到哪里找我。」

  他语中另有深意,似要说给另一个人听见。

  「学长。」冷恺群点头为礼,嘴边依然挂着莫测高深的笑。

  凝立在两道高瘦的身影之间,她显得荏弱、失了依靠,无助的表情在两秒钟内收敛起来,转眼间又变成无动於衷。她的心,也要关起来,不让人看见。

  「嗨!」贺怀字的视线变得锐利,不复适才憨大哥的情态。「你拥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应该好好疼惜。」

  「好说。」冷肃的眼投注在她身上,不置可否。

  「那麽,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两位了。」最後一丝暖意随着贺怀宇转步离去,也跟着全数抽离。

  她不发一语,低头望着草地上的夕露。问吧!问出你心头的疑虑。

  「回家。」冷恺群脚跟一转,简洁俐落的走开。

  恺梅错愕的抬起眼,为什麽?他的脑海应孩充满疑窦才对。

  她又一次输给了他迷离的思路。

  *   *   *

  BMW奔驰向家园,从头到尾她不敢瞄望向驾驶座的方向。现在的她太单薄,暂时禁不住一丝一毫的嘲语。

  跑车煞驶在家门外。

  「到家了。」他冷漠的按开电动车锁,语句仍然简短有力。

  引擎没有熄火。

  她瞥向身旁的矫健身影。冷恺群一迳凝紧了表情,甚至含着些许厌烦的直视正前方。

  「下车!」他不耐烦地倾过身,替她打开车门,手臂滑撞过胸坎的部分。

  她惊喘一声,直觉的挺起背脊往後缩。

  「放心吧!我不会兽性大发。」讥讽的眼光几乎烧穿铁铸的车体。

  羞愤和困窘灌满她一头一脸。她才不是怕他!而是撞到会痛!但是叫她把确切的理由说出口,她宁愿立刻死掉。

  推开车门,她几乎是用逃的,跌撞向车外。

  「今晚不用替我等门。」话音方落,跑车刮起一阵烟,引擎声拉开暮色,绝尘而杳。

  他又去了,赶赴另一场红粉良宵。

  恺梅定在原地,怔怔遥望着远去的黑点。很多心事,连她自己也不明了,不敢去推究。

  茫茫渺渺,天地间旋起一声呼啸。她仰首望天,天空远得让人无法碰触。

  上帝也在同等的距离之外吗?

  天,苍苍茫茫的,彩霞像一大摊错点的命运谱,各种色彩纠缠交集,却仍旧逃不开最终的暗黑。既然如此,为何要灿烂这一回?

  几颗水珠滴落在她脸颊,密密串连成一行。湿意往下滑落,流进她唇角的缝隙,    起来淡而无味,如同她空白的心情。

  原来是天,浙沥沥的下起了雨。

  梧桐更添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   *   *

  同样的感觉,他数不清自己已经历几次。

  血液在经脉间奔窜,强度远胜过电流,热热麻麻的震撼感,激出体内深处的野蛮。猛烈冲击,一次重过一次,彷佛所有爱恨情仇全部灌注在不断反覆的动作里。

  运动过度的结果,脑筋往往会产生瞬间的晕眩,但,只是一眨眼而已,他不会容许理智从大脑中脱离太久。失神的瞬间迅速退去,汗水从皮肤的腺孔涌泛出来,四肢百骸紧绷过度,反而松懈下来。

  激烈的动作僵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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