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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在本官面前不必行跪礼。”
他十分不喜官场这种见了上官就下跪的做法。
在他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地君亲师,除了这五者外,大好儿郎没有理由给任何人下跪,哪怕这个人是上峰长官。
“户房书吏何在?”
“小人孙又才拜见大人。”
由于张懋修刚刚免除了众人的跪礼,这孙又才只能躬身一拜。
张懋修哦了一声,开始细细打量这个户房书吏。
只见此人生的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若不是他下颌蓄着短髯,张懋修真要怀疑是不是刚刚弱冠的少年。
这么年轻啊。
在张懋修看来户房是六房之中最重要的,因为它执掌一府米粮钱财。
陆之谦派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担任户房书吏,足以见得此人能力很强。
“孙户书,本官要看今年府衙的账簿,你且拿来给本官看。”
“遵命。”
孙又才又冲张懋修躬身一礼,之后速速回到户房去取账簿。
片刻的工夫后孙又才去而复返,身边还有两个小吏。
三人都捧着厚厚一摞的账簿。他们把账簿放在桌案上,孙又才恭敬道:“大人,广州府今年的账簿都在这里了。”
“好了,你们都可以下去了。本官若是有需要会喊你们的。”
孙又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把到了嗓边的话咽了下去。
“遵命。”
待所有书吏全部离开后,张懋修才在椅子上坐定,从第一份账簿看起。
。。。
。。。
第四百零一章 中计
张懋修看的很仔细。一开始他频频点头,广州府的账簿记录的很详细,每一笔支出都会明确的记录在册。
这让张懋修很满意。他甚至认为可以提前结束对府城的巡查,前往香山县。
可看着看着,张懋修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这账簿实在是太完备完美了,简直没有一点瑕疵。
张懋修虽然出身豪门,却不是不通世事的贵公子。在他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是广州知府不想让他看到实际的情况,在账簿上有所修改?
无论如何,张懋修决定要试一试。
“来人呐。”
张懋修话音刚落,户房书吏孙又才便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问你,府衙的账簿可都在这里了?”
“回大人的话,全部都在这里了。”
孙又才态度恭敬的说道。
“大胆!”
张懋修突然大怒,这吓了孙又才一跳。
“本官方才看了账簿,发现账面虽然平稳,但似在刻意隐藏什么。你作为户房书吏难道完全不知情?”
面对张懋修的凌厉质询,孙又才一开始有些发懵。可渐渐的他恢复了镇静。
御史大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账簿是伪造的。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推测!
只要是推测那就好办了,因为御史大人手中也没有真凭实据。没有真凭实据就不可能给自己定罪。这种情况下只要孙又才咬定这账簿没有问题,御史大人就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大明是个讲究律法的国家,没有真凭实据便无法抓人。
想到这里,孙又才心中稍定。他深吸了一口气,和声道:“回禀大人,这账簿确实没有问题。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小人可以为大人解答!”
“放肆!”
张懋修气的鼻孔冒烟。
他是首辅之子,当今天子钦点的状元郎。哪个官员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唯命是从。
可今天呢?一个府衙小吏竟然敢顶撞自己。
若是他没有明确的表明态度也罢了。偏偏他已经明说账簿有问题,这小吏竟然不知悔改,仍然谎称账簿就是这些了,真是不知死活!
“来人呐,去叫陆知府来。”
张懋修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小的户房书吏聒噪,这样太有失他的身份,索性直接和陆之谦说。
他更觉得这件事如果没有陆之谦的授意,一个小小书吏绝不敢从中作梗。
“小人这便去请府台来。”
孙又才倒也识趣,立刻转身离去了。
片刻的工夫陆之谦匆匆赶来,一进正堂就陪着笑脸告罪道:“张大人见谅,底下的人不会说话,冲撞了您的虎威。有什么吩咐您尽管给本官说。”
张懋修咳嗽一声道:“本官不过是觉得这些账簿有些问题,想要找他确认一些,可这厮一口咬定账簿没有问题,难不成是本官刻意刁难他不成?”
陆之谦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张懋修还是对他起疑心了啊。好在张懋修如今手中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局面还可以挽回。
他稍稍思忖片刻,便徐徐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广州府的账簿繁琐杂多,孙书吏也不可能全部了如指掌。大人若是有疑问,本官可以把其他户房书吏派来配合大人。不过在本官看来,清查账簿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无法查清楚的。这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张大人放平心情慢慢来查。”
张懋修轻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陆之谦会这么配合他。难道之前他的直觉有误,这陆之谦并没有在账簿之中做手脚?
不管怎样,既然对方表现出了极强的合作态度,张懋修就不可能伸手打笑脸人。
“多谢陆府台了,那孙书吏想必也无恶意,陆府台便不必惩处他了。”
“哈哈,张大人仁善。。。对了,马上就要用晚饭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和春楼?”
张懋修细想了想,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他本人并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但现在显然不是翻脸的时候。
“如此甚好,不过不可铺张浪费。”
“当然,当然。”
陆之谦闻言大喜,连忙应道。
。。。
。。。
和春楼二层的雅间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张懋修和陆之谦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
只是他觉得脑子有些昏沉,开始时还不以为意,可是随着他喝的酒增多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眼前的人物景象都开始重影。
难道是他喝醉了吗?张懋修自问自己酒力不济,却也没有到沾酒即醉的地步。
今日不过是多喝了几杯,怎么脑子昏昏沉沉的,真是奇怪!
“本官不胜酒力,恐怕今日不能再喝了。本官这便回察院。”
张懋修强自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两腿发软,差点就摔倒在地。
陆之谦连忙上前扶住张懋修,帮他坐下。
“张大人想必是喝的多了些,先喝点醒酒茶吧。”
陆知府热情的叫人上了一壶醒酒茶,之后亲自给张懋修倒了一杯。
张懋修对自己丑态频出厌恶不已,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得谢过陆之谦接过醒酒茶一口灌了下去。
只是这醒酒茶似乎并没有发挥作用,张懋修不一会的工夫便醉倒在酒桌上,发出闷雷般的鼾声。
陆之谦面上的笑容顿时隐去,他冷哼一声道:“来人呐,把张大人送去丽春院。”
立刻进来四个彪形大汉,他们都是陆之谦的心腹,二话不说将张懋修抬起走出酒楼。
四人将张懋修抬进酒楼前的马车后也纷纷坐进马车车厢,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向丽春院而去。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丽春院前更是停满了装饰豪奢的马车。
张懋修坐着的马车刚一停下,那四个彪形大汉便把张懋修抬了下来,径直朝丽春院中走去。
丽春院的人显然已经被打过招呼,立刻有一人出来引路。
四名大汉把张懋修抬到二层靠北拐角的一处房间内,便对视一眼走到屋外把守。
他们的任务便是守在这里直到天明。
而与此同时,屋里一个名叫秀娘的红倌儿已经开始替张懋修除去衣衫,先是外袍,再是里衫,最后是中衣,直到把他脱了个一丝不挂。
。。。
。。。
第四百零二章 缓兵之计
张懋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床上。
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和这个女人都一丝不挂,是真真切切的‘赤诚相见’。
张懋修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剧痛提醒他这并不是在做梦。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懋修险些喊叫出声,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下来。
从这个女人口中张懋修了解到他是在丽春院,也就是广州府城内有名的一家妓院。
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张家家风极严,张家子弟若是被发现沾花惹草,出没青楼,一通家法下来即便不残也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张懋修自然也是从小就接受了这种教育。故而他是绝不可能主动去青楼寻欢的。但他现在又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丽春院中,且脱得一丝不挂。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懋修拼命的回忆,发现自己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和广州知府陆之谦在酒楼中吃酒。陆之谦拼命的给他劝酒,他喝的酩酊大醉,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是。。。。。。
嘶!
一定是陆之谦搞的鬼!
张懋修虽然年纪很轻,没有经历过什么龌龊事情,可在张居正身旁耳濡目染,对官场中的一些黑暗事情也有所了解。
他现在是广州道巡按御史,是稽查风宪官,那么和广州知府便是站在天然的对立面上。
加上他现在就在清查广州府的账簿,一定是这个陆之谦做贼心虚,才会想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办法。
现在张懋修已经基本认定是陆之谦做的手脚。至于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威胁张懋修。毕竟大明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
尤其是张懋修还是纠察官员的风宪官,若是被发现狎妓,岂不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吗?
好狠辣的心思啊!
张懋修此刻满脑子都是父亲、亲友知道这件事后震怒的表情。若这件事真的弄得众人皆知,他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不过细细一想,似乎还有转机。
毕竟对方也不想鱼死网破,不然陆之谦早就派人冲进来抓自己一个“现行”了。
陆之谦做了这么一个局却不急着出手其实就是在向张懋修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你有把柄攥在我的手上,不要太嚣张。
而张懋修现在的决定会直接影响到陆之谦的抉择。只要张懋修表达出坐下来合作的愿望,那么陆之谦肯定很乐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相反,如果张懋修仍然闷头查下去,那么张御史出没青楼的事情肯定会被大肆渲染,成为官场大佬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懋修知道在大明朝要想攻讦一个官员,往往都会从他的生活作风入手。即便他的生活作风没有问题,也会强行制造出问题。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官员会是一个忠正的好官。他所说的话自然也都是不可信的了。
张懋修闭上了眼睛,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陆之谦肯定会密切观察他的动态。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不肯合作的意思,那么他就会把事先准备好的猛料一股脑儿的抖出来。即便没有抓个现行,这丽春院中的人肯定也有很多可以证明,张御史确实出现过。那么张懋修就是百口莫辩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表现出配合的态度,至少要暂且拖住陆之谦。
张懋修在心中叹了一叹,便开始穿衣服。
和张懋修预料的一样,这名妓女并没有对他进行阻拦。看来陆之谦已经布置妥当,胸有成竹啊。
张懋修穿戴整齐后便只身离开了丽春院。
从丽春院大门出来时他左右环顾,生怕被人看到。
回到察院后张懋修又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规划,决定立刻离开广州府城,前往香山县。
如果他继续留在广州府城那陆之谦心里就会犯嘀咕。索性张懋修直接离开府城,这样也好让陆之谦明白自己的态度。
眼下是最需要把事情淡化处理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的影响力会逐渐淡化。几个月之后便是陆之谦真的要发难,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信了吧?
思定之后张懋修即刻告诉车夫,准备马车,他要立即前往香山县。
毫无疑问的,陆之谦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简直是他这一个月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为此,陆之谦恨不得弹冠相庆。
张懋修啊张懋修,真的也有你怕的事啊。他现在巴不得立刻送走张懋修这尊瘟神。只要张懋修离开了府城,不来找他陆之谦的麻烦,那么爱怎么查便怎么查。
不过,张懋修毕竟是巡按御史,陆之谦便是心中再怎么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立即召集了广州府的所有官员,在察院外为张懋修送行。
张懋修再次见到这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广州知府,心中直是冷笑。
好嘛,暂且让你先得意两天,待我行了缓兵之计,计较周全后再来陪你过招!
在广州府官员的欢送下,张懋修的马车正式离开察院,出城而去。
包括陆之谦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松了一口气。张懋修这一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
。。。。。。
“大人,御史大人就要到县城了。您看是不是召集各位大人出城迎接?”
一名亲兵冲宁修抱拳禀报道。
“哦?”
张懋修已经快到香山县了?前些时日他不是还在府城呢吗?
宁修虽然很想和张懋修相聚,但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府城。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好奇的时候,按照大明官场的规矩,有巡按御史前来,得出城迎接以示尊重。毕竟巡按御史是代替天子巡视地方,相当于半个钦差了。
宁修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你且去通知全县官吏,速速于县衙前集合,随本官出城迎接张御史。”
“遵命!”
那亲兵抱拳领命而去。宁修在心中感慨道,与张懋修一别多日,确实有一肚子话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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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神宗本纪
神宗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讳翊钧,穆宗第三子也。母贵妃李氏。隆庆二年,立为皇太子,时方六岁。性岐嶷,穆宗尝驰马宫中,谏曰:陛下天下主,独骑而骋,宁无衔橛忧。穆宗喜,下马劳之。陈皇后病居别宫,每晨随贵妃候起居。后闻履声辄喜,为强起。取经书问之,无不响答,贵妃亦喜。由是两宫益和。
六年五月,穆宗崩。六月乙卯朔,日有食之。甲子,即皇帝位。以明年为万历元年,诏赦天下。祀建文朝尽节诸臣于乡,有苗裔者恤录。庚午,罢高拱。丁丑,高仪卒。壬午,礼部尚书吕调阳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秋七月丁亥,初通漕运于密云。庚寅,察京官。己亥,戒谕廷臣,诏曰:近岁以来,士习浇漓,官方缺,诋老成为无用,矜便佞为有才。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为人臣报复之资。用是薄示惩戒,余皆曲贷。诸臣宜祓除前愆,共维新政。若溺于故习,背公徇私,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庚子,尊皇后曰仁圣皇太后,贵妃曰慈圣皇太后。八月戊午,祀大社大稷。九月甲午,葬庄皇帝于昭陵。冬十月己未,侍郎王遴、吴百朋、汪道昆分阅边防。辛酉,停刑。十一月乙未,河工成。十二月辛酉,振榆林、延绥饥。甲戌,以大行未期,罢明年元夕灯火及宫中宴。
万历元年春二月癸丑,御经筵。三月丙申,诏内外官举将材。夏四月乙丑,潮、惠贼平。庚午,旱,谕百官修省。五月甲申,诏内外官慎刑狱。六月壬申,振淮安水灾。秋七月,河决徐州。九月癸未,振荆州、承天及济南灾。丙戌,四川都掌蛮平。癸卯,停刑。冬十一月庚辰,命诸司立程限文簿,以防稽缓。十二月己未,振辽东饥。是年,暹罗、琉球入贡。
二年春正月甲午,召见朝觐廉能官于皇极门。二月甲寅,振四川被寇诸县。三月癸巳,赐孙继皋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丙寅,诏内外官行久任之法。五月辛丑,穆宗神主太庙。八月己巳,振山西灾。庚午,振淮、扬、徐水灾。冬十月甲寅,决囚。丁卯,视朝阅铨选。闰十二月庚寅,诏罢明年元夕灯火。是年,琉球入贡。
三年春正月丁未,享太庙。二月戊寅,祀大社大稷。辛巳,诏南京职务清简,官不必备。丙申,始命日讲官分直记注起居,纂缉章奏,临朝侍班。夏四月己巳朔,日有食之,既。壬申,书谨天戒、任贤能、亲贤臣、远嬖佞、明赏罚、谨出入、慎起居、节饮食、收放心、存敬畏、纳忠言、节财用十二事于座右,以自警。五月庚子,淮、扬大水,诏察二府有司,贪酷老疾者罢之。六月戊辰,浙江海溢。戊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