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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宁棠娇还真有点心疼她。这个年纪的娃娃本应该在幼儿园和同龄人玩耍的,现在却被迫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折腾。
徐鑫站在的旁边,对着宁棠娇朗读预先拟好的圣旨。
意思和昨天宁棠妍说的差不多,只是特地把易家军收归后由宁棠娇直接统帅这件事白纸黑字地写下来了。
宁棠娇心里冷笑。易蓉蓉是易家军的头儿,她抓了人家的头儿之后跑去对她们说,嘿,我是你们的新头儿,下面的人会服气才怪!不过想是这么想,旨还是要接的。有总比没有好,要是她当了坏人,再跑出一个接收易家军的好人,她才真的会呕死!
她接旨后,把刘灵毓昨天说的话自己整理整理重新提出来,其中还包括钦差的费用。本来嘛,这应该属于出差,应该有出差津贴才对。
宁棠妍似乎有些讶异,然后点头赞同。
宁棠娇看着宁棠妍装模作样地请女帝恩准她提出的要求,心里头冷哼连连。看来有人不满足当皇姨,想当皇小妈。只是不知道这位皇小妈最后会怎么厚着脸皮抢一个五岁小女孩的椅子,到时候皇太父又会站在哪里边。是当赵姬?还是当大玉儿?
她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延伸很远。
“三姑姑!”女帝突然从书桌后面钻了出来。
宽大的衣摆没有阻止她灵活的动作,宁棠妍下意识伸手想拦,但她已经冲到宁棠娇面前了。
“皇上?”宁棠娇愣了下,随即单膝跪地,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
“朕不舍得三姑姑。”女帝瞳孔浮起一层淡淡的雾霭,努力地掩藏着瞳孔深处的恐惧和愤怒。
宁棠娇心一下子被揪紧了。她伸出双手搂住女帝的腰,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好好疼惜一番。深宫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实在太残酷了!想想之前的数次见面,哪一次她不是像个傀儡一样板着脸正襟危坐,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敢在面上流露。她不知道是以前的宁棠娇和女帝关系太好,还是女帝在宫里受了什么不能说的气,才让她忍着惧怕打破那层面具,冲到自己的跟前,可这一刹那,宁棠娇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想要张开双臂,为这个小女孩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皇上。”徐鑫在宁棠妍开口之前轻声道,“该上课了。”
女帝抓住宁棠娇的手蓦然一紧。
宁棠娇看着她渴求的目光,心底不断挣扎着。
就这样留下来?站在女帝的身后为她挡风遮雨?可她刚刚接了圣旨,宁棠妍和皇太父一定很乐意给她按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到时候别说站在女帝身边,恐怕她连女帝的面都见不到了。而且女帝住在皇宫,她住在芙蓉王府,两人每天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五个时辰……她要拿什么保护她?难道死皮赖脸地赖在皇宫不走?再说,女帝身后还有皇太父,他现在对自己不待见之极,到时候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们拆开的。
发热的脑袋在现实面前渐渐地冷静下来。
宁棠娇无声地叹气,轻轻地反握住女帝的手,别有深意道:“三姑姑到外头替皇上看看皇上的江山,要是哪里被虫子蛀了,就帮皇上把虫子打跑。”
“三姑姑。”女帝那双雾气越来越浓的眼眸几乎让宁棠娇生不出推开她的力气。
“只要皇上需要,臣一定会站在皇上这一边的。”她用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语气说着。
一个纸团突然被塞进宁棠娇的手心。
宁棠娇一惊,脸上几乎要露出破绽来。
幸好徐鑫及时走过来,将女帝带了开去,宁棠娇趁机跪下磕头,细细收拾了心情,才捧起圣旨低着头,倒退着,一步步退出了御书房。
从夫(九)
从御书房出来,宁棠娇身上的冷汗经风一吹,顿时哆嗦了一下。
她跟着内监坐上轿子,默默地将手中纸团塞到怀里,佯作镇定地出了皇宫,上了自家王府的马车才舒出口气,忙掏出纸团展开一看。
这是一幅画,由简单线条组成的画。
上面是两个相连的圈圈,下面一条横线,看上去就像一条没串好的糖葫芦。
“什么意思?”宁棠娇疑惑地低喃。
回府之后,她立刻将纸条给刘灵毓看。
刘灵毓想了半天道:“若圆圈代表的是人……”
宁棠娇道:“那一横代表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
宁棠娇干笑道:“不会……是皇位吧?”
刘灵毓道:“看来皇上年纪尚小,却聪颖过人。”
宁棠娇其实很想问,这张图到底是暗示宁棠妍有和女帝平起平坐的野心,还是女帝暗示她铲除宁棠妍之后可以共享天下。
不过这个猜测她绝不敢在刘灵毓面前说出来。他们关系再亲密,也不能改变成长环境不同所造成思想观念上的差异。就好像她觉得私底下拿皇帝开玩笑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传出去就好,可是对刘灵毓来说,想必是难以接受的。
宁棠娇道:“女帝总会长大的。”
刘灵毓缓缓道:“我期盼着那一天。”
接圣旨就是直接给皇帝办差,容不得半点怠慢。总管用了一天一夜交代那排好王府里的事情,就带着几个家仆和护卫匆匆忙忙地抢在宁棠娇前面当前哨去了。
宁棠娇和刘灵毓又在王府忙活了三天才出发。临走前,她先是去皇宫向女帝辞行,再抽空去了趟刘府,辞别文侧夫。
文侧夫虽满心不愿,但见刘灵毓和宁棠娇两人和和美美,心里头也很欣慰,又从库房里找了点合用的东西让他们带上。
宁棠娇看着那两大箱子,暗暗叫苦。总管走之前交代的东西足足装了十几车,她好说歹说才减掉两车,不想竟然又增加了。但长辈心意不好拒绝,她只好让金花想办法腾出一辆车来。
文侧夫看到那浩浩荡荡的车队也吃了一惊,“这,要不要从府里调几个护卫沿路保护你们。”这么多车的东西,简直像打了“来打劫我”的旗号。
宁棠娇也不推托,忙道:“有劳。”
刘灵毓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宁棠娇嘿嘿笑道:“等到了龙虎城,再打发她们回来嘛。”
文侧夫找来四个穿着劲装五大三粗的妇人,道:“她们是府中好手,单春,单夏,单秋,单冬,有单氏四姐妹之称。有她们沿路保护,我也安心一些。”
刘灵毓道:“四位都是有家室的人,不如回家准备一番再来。”
四人见文侧夫颔首同意,便领命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四人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简单的包袱,走得虽疾,却面不红气不喘,看的宁棠娇在心里悄悄赞了个好。
将东西扛上车,车队重新调整了一下,就重新上路。
宁棠娇和刘灵毓坐在车队中间靠前的一辆车里。自决定去龙虎城之后,宁棠娇就已经将王府护卫调度等权力都交给了他。刘灵毓也不含糊,将所有人分成三班,早晚两班互相轮换,另一班根据情况随时待命。
京城很大,车队将近关城门的时刻才抵达城门。
宁棠娇掀开车帘,望着城门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远,长长地舒出口气道:“终于出来了!”
刘灵毓笑道:“京城繁华,不知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
宁棠娇道:“再繁华,我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么一片地。”
刘灵毓道:“出了京城,你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么一片地。”
“但我可以走动啊。”她靠着刘灵毓的肩膀,展望着美好的未来,“等我们真在龙虎城安顿好了,就可以向女帝告个假,去四处走走,看看你说的南北风景。”
刘灵毓微笑道:“好,我陪你。”
宁棠娇侧头,撒娇地用下巴蹭着他的手臂,“你当然要陪我。”
金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天快暗了,我们是找个地方投宿,就地扎营,还是连夜赶路?”
宁棠娇看向刘灵毓。
刘灵毓迟疑道:“你若是累了……”
“连夜赶路吧?”宁棠娇道。
刘灵毓道:“好是好,可是我怕你辛苦。”
宁棠娇笑道:“马都不怕辛苦,我怕什么。”她朝金花大声道,“连夜赶路。”
“是!”金花领命而去。
宁棠娇心里暗暗嘀咕:未免夜长梦多,还是离京城越远越好。一想到女帝冲到自己面前时,宁棠妍眼中闪烁的冷意,她就不寒而栗。
由于她离心似箭,所以整个车队的行程几乎到了日夜兼程的地步。幸好有总管做前哨为她沿路打点,又有驿站换马,因此行程虽赶,倒也有条不紊。
只是有条不紊之余,不免有些乏味。
宁棠娇不得不自己找点乐子来打发时间,其中一个乐趣便是逗金花。有一个问题,她每日都要问一遍,“还有几日能到龙虎城?”
金花头几日还认认真真地回答,结合天时地利因素云云,至后来便根据昨日的回答一日一日地减。
今日又问,金花道:“还有十日左右的路程。”
宁棠娇叹气道:“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怎得还有这么长的路。”
银花笑嘻嘻道:“那是因为我姝朝幅员辽阔。”
宁棠娇道:“真该找个机会把你放出去当官。”
银花道:“殿下说话要算数!”
宁棠娇道:“你等着吧。”
银花得意地朝金花挑挑眉。
金花道:“我不愿意出去,我要一辈子伺候宁棠娇。”
宁棠娇道:“说得好。”
银花不服气道:“殿下有王夫殿下照顾,要你做什么?”
金花道:“那我照顾小殿下。”
宁棠娇被她们说得面红耳赤,吐了吐舌头,缩回了头。
车又行了七八日,眼见着胜利在望,宁棠娇蔫了几日的精神总算回来了。
金花银花两人却愁眉不展。
宁棠娇讶异道:“你们不会想家了吧?”
金花道:“殿下,你不觉得昨日的饭菜有些奇怪吗?”
宁棠娇道:“有什么奇怪的?莫非你是说用膳的时辰晚了些?”
金花道:“之前有总管在前方打点,根本无须我和银花操心,可昨日到驿站才知驿站的人根本没见到总管大人,所以吃穿用度都要我和银花重新准备,所以耽搁了不少时辰。”
“总管不见了?”在车上看书的刘灵毓突然从宁棠娇身后探出头。
在他面前,金花银花总会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金花道:“所以我和银花才商量着,是否该告知两位殿下。”
刘灵毓沉下脸色道:“以后这样的事,须立即上禀。”
“是。”金花银花大气都不敢出。
刘灵毓当即派人打听总管的下落。
宁棠娇担忧道:“难道总管出了什么事?”
刘灵毓拍拍她的肩膀道:“或许只是有事耽搁了。”
宁棠娇也知道以总管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耽搁的可能性很小,却还是自我安慰道:“也是。”
到了下午,车队前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宁棠娇从车里探头打量,竟是公门中人,为首的一个穿着绿色的官服,这少说也是个七品官啊。
对方投了拜帖,金花呈上来,落款写着:和春县知县许醇香。
“让她们过来。”宁棠娇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从夫(十)
许醇香带着几个县衙的衙役在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下官不知摄政王驾临敝县,有失远迎,惶恐,惶恐。”她说是如此说,神情却十分从容,不见半点惶恐之色。
宁棠娇倒是喜欢这种人,神色稍缓道:“你来得正好。本王携皇命而来,本不欲惊动各府县,只是有一事要托你去办。”
许醇香道:“下官惶恐,摄政王但说无妨。”
“本王出巡,沿路由王府总管先行打点,一路无事,直到昨夜,突然下落不明。你既是这一带的知县,想必熟知这一带的地形,可否派人替本王找一找?”宁棠娇以前并不喜欢用“本王”这个词,总觉得说出来太装腔作势,但现在到了外面,尤其是在这些外放的官员面前,便下意识地把摄政王的架子端起来。看了太多微服私访的电视剧,她脑袋总有地方官心思深沉,随时会化身虎狼的错觉。
许醇香道:“下官正要为此事请罪!”
宁棠娇心中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她忙问道:“是否有总管的消息?”
许醇香道:“前日有人看到齐云寨抓了一位京城口音的妇人和她的随从,我想兴许摄政王知道她的身份,不想竟然是王府的总管,下官真是罪该万死!”
看她匍匐着身子,头磕在地上,态度卑微以极,宁棠娇满肚子的火也不好胡乱发泄,冷着脸责问道:“齐云寨?那是什么地方?为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人?她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许醇香直起身道:“启禀摄政王,说来惭愧。在齐云寨方圆二十里之内,他们就是王法。”
宁棠娇火一下子就压不住了,“这是什么话?身为一县之长,在你管辖之地冒出这样目无法纪的狂徒,你竟袖手旁观,任她们胡作非为,为祸乡里,你……你如何对得起顶上的乌纱帽?!”
许醇香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她说到乌纱帽,才露出疑惑的表情,“何为乌纱帽?”
宁棠娇语塞,随即气势磅礴地吼回去道:“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快说,为何任由齐云寨作威作福?”
许醇香道:“其实,这齐云寨并不在和春县的管辖范围之内,只是它占据的偌大地盘中,有不到两里地属于和春县所有。”
宁棠娇皱眉道:“你适才不是说齐云寨占据了方圆二十里?”
“齐云寨在三县的中间,和春县占的地最小。其余由迎夏县与送秋县各占一半。”许醇香不卑不亢道。
宁棠娇品出点味了,“起来说话。”
“谢摄政王。”她跪得有些久,全赖后面的人搀扶才站稳。
宁棠娇道:“既横跨三县,便该由三县齐心协力才是。为何还容她们嚣张至今?”
许醇香道:“可否让下官讲个故事?”
……
她看上去像是理解能力很不行的人吗?那种要小故事引出人生大道理的方法已经过时了好不好?直接归纳中心思想很难吗?
不等宁棠娇出言反对,许醇香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话说从前有一个猎户生了三个女儿,夫郎早逝,三个女儿都由她一手拉扯长大。后来猎户年迈,不能再去山上狩猎,便让三个女儿奉养她。谁知三个女儿彼此推诿,谁也不愿意承担奉养母亲的责任,母亲伤心之下,一病不起很快就过世了。”
这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家庭伦理悲剧版吗?
宁棠娇肩膀被刘灵毓轻拍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耳边立刻传来刘灵毓刻意压低的声音,“先找个地方落脚。”
宁棠娇听到现在哪会不明白许醇香的打算,这是借题发挥打小报告。刘灵毓是怕她救人心切,贸贸然地蹚进这三县的浑水中去。
她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许醇香,道:“百善孝为先,这三个女儿实在可恶!可惜这只是个故事,若是真人真事,本王定要将她们问罪。”
“不是……”许醇香想将暗示的内涵歪回来,却被宁棠娇摆手打断,“本王坐了半天的马车,疲乏得很,附近有哪里能歇脚的地方?”
许醇香道:“和春县就在前方不远,下官斗胆迎驾。”
宁棠娇本不愿去和春县,以免对外造成她为许醇香撑腰的误解,但一来她的确需要一个地方落脚,以便打听总管的下落,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初来乍到,有个本地人指引做事才会事半功倍。因此,她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应允了。
许醇香便让衙役去前面引路,自己徒步跟在马车旁,陪宁棠娇说话。
宁棠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当地人土风情。
许醇香知不无不言。
“齐云寨只占着和春县两里地,为何你如此着急?”宁棠娇问道。
许醇香叹气道:“不瞒殿下。迎夏县和送秋县虽然被占了近十里地,但那都是些无人去的山地,对迎夏送秋两县毫发无伤,而我县被占的却是良田。”
宁棠娇有点懂了,“你可曾上禀?”
许醇香迟疑道:“这其中还另有内情。”
“说。”
“其实齐云寨现任寨主古坤青原先是易家军的易蓉蓉将军的正夫。”
宁棠娇一怔。在这个地方听到易蓉蓉的名字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许醇香道:“传闻他被易将军休弃,才沦落到齐云寨为寇。”
宁棠娇道:“好歹夫妻一场,自家正夫落草为寇,难道那个易蓉蓉不曾过问?”
许醇香道:“听说易将军曾亲自找上门,却被打跑了,从此就再也没去过。”
这就是家和万事兴的反例吧?自己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