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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狗显得跟昊学很亲热，尽管最少有五六年没见，居然还记得这个昔日玩伴。
虽然现在狗儿的岁数也已经老迈，却在看到故人的时候突然撒欢起来，仿佛也因为昊学的归来，找到了几分年轻时的状态。
“大黄，你也老啦！”
昊学看得清楚，曾经膘肥体壮的大黄狗，这会儿已经老得眼睛红，毛色也远不如当年那样油光水亮。
“给你好东西吃！”
昊学毫不犹豫地打开一个提包，从里面翻出一只真空包装的德州扒鸡，三两下撕开包装袋，把里面酥烂的鸡肉喂给大黄。
狗儿不吃陌生人的东西，但昊学显然在它的信任列表当中，低低呜咽了几声，开始咬嚼那只整鸡。
“好小子，这么好的东西喂狗？老子以后还用什么来喂！”
昊学早就注意到有人过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反倒先被当头喷了一句。
“哈哈，黄爷爷，以后你就用这个来喂！咱大黄都到了这个岁数，还不该吃点好的啊，这是标配，以后包在我身上啦！”
头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腰走近来，一巴掌就打在昊学头顶上。
“败家玩意！用这东西喂大黄？那你打算用什么来喂我啊？臭小子大学刚念完，有几个钱不知道怎么显摆了吧？先把村里小学给老子修一修，我退休了之后更没人管了，看着让人揪心！”
如今能这样一巴掌轻易打到昊学头顶的，最起码也得是周伯通那个级数的高手了。
然而这位黄爷爷的一巴掌，昊学却不闪不避坦然受之。
黄小福是小牛屯老一辈的乡村教师，一辈子都献给了教育事业，可以说大半个小牛屯的人，都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当然包括昊学在内。
这名字现在看起来有点反差。可总不能年轻的时候叫黄小福，到岁数大了改成黄大福和黄老福……
黄老汉性情豁达，人生却不平顺，早年曾经有过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可惜得病死了，连一儿半女都没给留下。
当时没人想到，黄小福用来悼念亡妻的行为，竟然就是终身不娶！
那一年，他才2O岁出头。
关于他和媳妇儿年轻时的情事。已经没人知道了，昊学也不知道。
不过昊学知道的是，在小牛屯唯一的村办小学里，黄爷爷是比校长说话都好使的存在。
没办法啊，校长也是他早年的学生之一……
这些年昊学在京都读书，并不曾回老家看看，一方面是不想触景生情，想起失踪的父亲昊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在京都半工半读生活并不如意，回家一趟有点花费不起。
今年自然不同往时了，昊学一听黄爷爷开口就是修小学的事。不禁鼻子微酸。
这位一辈子教书育人的老汉，到底还是放不下那所四处漏风的学校呢。
“咱学校还是陆校长在吧？这几天我跟他谈一谈去。”
昊学和何婉君一左一右走在黄小福身边，刚刚吃了顿好肉食的大黄，身前身后跑动着，似乎也恢复了些昔日的活跃。
“何小子，毛脚女婿上门喽！”
黄小福陪昊学一直走到家门口，这才牵着狗打算回头。
“黄爷爷别走啊，一起到家吃顿饭吧！”
昊学倒是很有主人公意识，很快就代何家留客。
“是啊黄老师，今天家里杀猪菜。跟你喝两杯？”
闻讯出门的何文革尽管也是五十来岁的老人，可在黄小福面前，他永远只是学生而已。
甚至都顾不上先招呼昊学，赶紧去挽留平时请都请不来的黄小福老师。
没有黄老师。只怕他早就辍学，现在这点书法的爱好也养不成。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黄小福无儿无女，但是整个小牛屯里，其实都是他的儿女。黄老汉孑然一身，却绝不孤独。
“改天吧。今天你家可是大喜事儿，我就不参与了！”
黄小福笑着推开了何文革的手，对拦在身前的昊学笑道：“你不是来娶何家丫头的么，见到老丈人不赶紧麻溜的献殷勤，守着我这老头做什么？莫非是看上了我家大黄？”
呃……
昊学心想这黄爷爷教书的时候极具威严，退休了倒诙谐起来。
看上你家大黄……那岂不是真的日了狗？
一家人到底还是没留住执拗的黄小福，看着他一人一狗慢慢远去，身影在夕阳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让人情不自禁就肃然起敬，那是村里所有人看到黄老汉时，都自内心的一种感受。
“小昊啊，几年不回村，非得等拐跑了我家宝贝女儿才肯上门来？你的良心被大黄吃了？”
昊学就讪讪地笑，就算没有何婉君的关系，自己在小牛屯的时候，何家也时常关照自己，去京都念书后，再没回老家看看，被数落一通也完全应该。
不回家的原因，手上不宽裕只是次要因素，再惨也不差一张硬座车票。
最主要的是一回到小牛屯，就会想起失踪十年的父亲，勾起许多令人心酸的回忆。
“哎呀你乱说什么，孩子回来就是好事，快进屋里暖和，我去做饭！”
何婉君的妈妈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埋怨了自家男人一句，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婿被训得跟呆头鹅似的都不说话，赶紧过来打个圆场，把两人招呼进门。
昊学和何婉君的婚约，那是万芸亲自回到小牛屯，跟何婉君父母约定下来的，所以这二老也早有心理准备。既然都已经是女婿的身份，长辈说几句怕什么的。
何文革嘟哝了一句，这小子怎么念了几年书倒腼腆了，以前到我家偷鸡蛋的时候脸皮挺厚的啊……
看昊学一副呆呆的模样，他也有些后悔，不该说那些开玩笑的话。
而事实上，昊学的脸皮……的确还是那么厚，刚才只不过是触景生情，想起父亲昊天了而已。
一进门，他就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先从包里摸出一个装裱精致的卷轴，神秘兮兮地递了过去。
“何叔，可别说我没良心，我的良心在这里呢！”
第641章米奇是谁？
“哈，难得你小子还记得这点事儿！”
何文革一看这卷轴，就知道是幅字，笑道：“从哪个地摊买的啊，花那些冤枉钱！可别还不如我的水平呢！”
他一生酷爱书法，鉴赏之余，自己当然也喜欢写上几笔。多年练就的笔力，不是名家还真不敢说胜过了他。
不过刚才被婆娘提醒了一句，总算忍住了没再数落昊学。
他估摸着年轻人不懂行情，又不会真的认识什么当代名家，多半是从哪个书画摊上随便买的东西。
那水准……在他家里最多只能是糊糊墙的价值了。
当然，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就别糊厕所墙了，糊个客厅，也算对得起这份心意……
何文革所有的怀疑和轻视，在卷轴展开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好字！”
宋代四大书法名家之一的米芾，亲笔书写太祖《沁园春雪》，只是打眼一看，便有一股凌厉锋锐的气息扑面而来。
跳跃奔放迅捷激昂！
如同桀骜不驯的骏马一样，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正是米芾书法的典型特征。
昊学打虚竹求字时，是在北宋时的1O92年，当时米芾41岁，在古代已经算是到了晚年，书法水平正处于一生当中的巅峰。这篇词作又原本就蕴有放眼天下威武不屈的浩然之气，当时一挥而就，就连米芾自己也是极为满意的。
若不是忌惮这词作内表达的若干大逆不道的语句，米芾是绝对愿意留下本名印章等等能代表他身份的痕迹，而不是用一个似是而非的米奇来蒙混过去。
何文革是识货的人，一见到这幅字，激动得连连搓手，想扑上前去，却唯恐弄坏了卷轴。
在这一刻，什么女儿女婿都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眼前就只有这幅生平未见的好字。
只觉得一生收藏虽然很多。其中不乏有好不容易辗转弄来的当代名家作品，却没有一个能和眼前这幅相提并论。
“好字啊！小昊，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一边问，一边自然而然地看向落款。通常题字者都会留下名字的。
泰山何大人雅正，乙未年腊月初九昊学嘱米奇书于河南登封市。
专门给我写的？
何文革更加激动，这种纪念意义简直太大了！如果题字者将来成名，那他这位“泰山何大人”也随之万古流芳了呢！
况且，这称谓本身也代表着女婿对自己的尊重和心意。
题字者是……米奇？
这是谁？
对当代书法界颇有了解的何文革不禁皱起眉头来。
没听说有这么个书法高手叫米奇的呀！
这名字好奇怪，看上去怎么那么卡通呢？
不过这字……
何文革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越觉得和一位古时的书法名家风格极为相似。
宋代四大书法名家，苏黄米蔡当中的米芾？！
这米奇，难道就是因为此人酷爱模仿米芾的笔法，而给自己起的一个艺名？
大有可能啊！
从这书法的间架结构落笔风格来看，此人模仿米芾笔迹，几乎已经达到可以乱真的程度！
如果不是书写的《沁园春雪》，而是换一副宋代米芾写过的字帖，再结合一定做旧技术的话。除非动用一些科技手段，否则就算是专研书法的文物专家也难辨真伪。
“好！好！好！”
何文革满脸兴奋，十分小心地把这幅字先收了起来，说是找个最好的地方挂起来，天天都能欣赏到。
这是何文革的特殊爱好，他爱书法，却不喜欢跟别人一样都藏起来，而是把最喜欢的书法作品挂得满屋子都是。
显然，这幅宋代书法大家米芾亲笔书写的《沁园春雪》将在何家占据一席之地了。
有了这幅字打底，其他的礼物何文革根本就不看。拉着昊学坐下，亲亲热热地开始拉家常，连半年不见的亲女儿都甩在一旁。
呃……
何婉君郁闷了，跑去厨房帮忙。索性不理这个见字如命的老爹。
娘俩在厨房叽叽喳喳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听何婉君探出个小脑袋，笑道：“我妈不信你做饭厉害，昊学哥哥来试试呗？”
“去去去！做饭老娘们的事，小昊不去，还是跟我说说。这幅字到底是谁写的，人在京都吗……”
这话题昊学没法接，米芾肯定是不在京都的，甚至不在这个世界里。看着何文革热切的眼神，无言以对，索性就借着何婉君的召唤，跑去了厨房。
老丈人要讨好，丈母娘也不能冷落啊。
“小昊你别听这丫头的，哪有让你做饭的道理，去跟你何叔聊会儿，这边马上就好啦！”
何妈妈是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越看越满意，哪里肯让昊学下厨。
“老嫂子，借你家瓶醋呗？”
争执间又有人进门，大呼小叫的，一听就知道是隔壁的吕三姑。
吕三姑其实没有何婉君母亲岁数大，只是她是小牛屯资深的媒婆，从年轻的时候就被人称作“三姑”，叫来叫去的，现在就算是黄小福说起这个人，也习惯性地叫声吕三姑，却无关辈分了。
借醋？
邻里邻居住了十来年，何妈妈哪还能不了解这个人。借醋是假的，听说家里来人，过来看个风声，那才是真的！
果然，她拿瓶醋刚递过去，吕三姑就神秘兮兮地指着厨房问道：“老嫂子，我听说，女婿上门来了？”
“是呀。”
这是好事儿，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何妈妈笑道：“也不是外人，就是老昊家的那个小子，这些年出去读书呢！”
“啊，是他！”
吕三姑倒也有印象，点头道：“那小伙子我有印象，不错的呢！老嫂子有福气啦！只可惜这十里八乡托我上门说媒的，全都是空欢喜一场，你家婉君可把我忙坏了呢！”
“她三姑，来一起吃个饭？”
何妈妈随意客套了一句，吕三姑这点眉眼高低还是看得出来，赶紧推辞几句，拎了瓶醋走人。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吕三姑来这一趟，相当于是村头大喇叭存上了信息，很快整个小牛屯都知道昊学回来了，还把屯子里出落得最漂亮的被无数人家惦记的俊俏姑娘何婉君，变成了自家婆娘……
第642章老屋里的恶客
和吕三姑扯了几句，何妈妈再回到厨房，却见昊学理所当然地把围裙系上，有模有样地抄起了锅铲。
“哎呀婉君，你怎么真让小昊动手了？”
何妈妈上来抢夺，却被昊学推了出去，好容易回家一趟，又拐走了人家养了20年的大姑娘，做顿饭岂不是理所应当？
何妈妈嘴里埋怨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男人愿意下厨房的可不多见，那正说明和婉君的感情好呀。
之前这小子来家里蹭饭的时候，可没见他下厨。还是自己出门在外锻炼人那，这几年不见，懂事了许多，把女儿交给他，也能放心不少。
不多时，香气四溢！
何文革和何妈妈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惊奇。
食材还是早就备好的那些，自然都是农村散养的鸡鸭鱼肉之类，丰盛是不必说的，虽然昊学也算是熟悉，可作为女婿登门可是头一回，不能马虎了。
可……这香气就算是何妈妈烹调，也是弄不出来的呀！
婉君说的是真的？
这小昊从哪学的一身好厨艺，怕是专业厨师也比不上吧？
“小昊，我听说你要自己开个医院？”
席间，何文革两口子彻底被昊学弄出来的一桌极品好菜折服了，何文革甚至把珍藏了好些年的一瓶老酒都取了出来，说是这菜再不喝的话，以后也就没什么更好的机会喝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何文革这才问到正题。
本来今年昊学的妈妈万芸突然来到小牛屯，说是要给何婉君跟自己儿子牵个线的时候，何文革两口子是不那么乐意的。
昊学虽然算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现在弄得父亲失踪，母亲早年离婚了又关系有些僵化，家庭方面就谈不上和睦美满。他们担心昊学的心理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以后不会待婉君好。
而且。婉君可是从十几岁开始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上门提亲的从没断过，只是这孩子还在念书，家里不想这么早就定下大事罢了。
要嫁人也得选个体面的好人家。就算昊天在的时候他家也没什么余财的样子，失踪之后昊学更是靠着乡亲们的救济，加上他母亲的一点帮衬才得以继续念书直到大学。
这样的人家，何文革有点不甘心呀。
不过，后来万芸动之以情。说两个孩子从小就玩得到一起去，情投意合的婚姻才能长久幸福，甚至以自己婚姻的问题拿来举例，这才终于说动了何家两口子，为儿子安排下一桩姻缘，后来才有了何婉君考取华夏医科大学，去找寻昊学。
现在，昊学上门，何文革才越发觉得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且不论他诚意满满的那些礼物，送给自己的那幅好字。送给何妈妈的那一大瓶据说对身体很好的补品。
就看女儿那双情根深种的眼神，就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女儿满意那比什么都重要，这女婿，何家认下了！
况且，婉君打电话回来说，刚刚20岁出头的昊学，居然要自己开设一家医院？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现在的医科毕业生，就算能去到医院工作，那都得是家里门子够硬，花个几十万。能给孩子混个不错的职位。
自家这女婿简直要吊炸天，自己开一个？
我的天，家里到底有多大势力，才能支撑起一家私立医院！
有时候老两口在家里嘀咕。都觉得万芸当时来那一趟，说得也太谦虚了，一副还怕孩子找不到媳妇儿的模样。
就算没怎么去过城里，光看电视剧都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市，有一家自己的医院。这样的年轻人会担心没有女朋友？
担心女朋友太多了牌子不够翻还差不多啊！
现在，昊学正式上门，却还是小时候那副朴实的模样，礼数周到，还亲自把厨房的事儿都接管了，让两位老人相当满意。
昊学随意解释了几句，没有多提医院的事儿。蝴蝶谷经过一次爆炸事件，又赶上春节来临，现在连二层楼都还没有呢，工人们都回家过年了，只能寄希望于开春赶工，希望尽快落成吧。
“小昊，没有什么急事儿，你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呗，等婉君开学了你们一起回？”
何妈妈显然是爱上了昊学……的菜，这才刚回来，就想要把他多留些日子。
可惜，昊学已经计划好了行程，笑道：“已经答应了我妈妈要回京都过年，这些年和她的关系一直比较尴尬，今年我也想着缓和一下。”
哦！
听昊学这么说，何文革两口子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人家是骨肉亲情，能调和关系，也是一桩好事。
吃过了饭，昊学便起身告辞，婉言谢绝了早给他安排好的房间。
“何叔何婶，我这好些年没回老房子了，有些东西想去整理一下看看，或许能从中找到我爸爸当年失踪的一些线索。明天一大早我就回来，带何婉君拜访一下村里的乡亲们！”
这是早就和婉君商量好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龃龉。昊学在小牛屯的老房子，距离何家也没多远，趁着夜色快走几步，便见到了那两扇紧闭的院门。
嗯？
还没进门，却听到里面居然有动静，虽然远远望去漆黑一片，但靠近了仔细观察，竟然还隐隐透出一点灯火。
有人在！
昊学皱着眉头看了看院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