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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练琴,她也头大。她纵然上过一些舞台,也还是怕在百年校庆这样隆重的场合掉链子。人生能有几个百年呢,一中两百年校庆她铁定是看不到了,这一次就一定要不留遗憾地参与。
然而任务更重的周远似乎看不出焦躁,只求做到力所能及。校庆又不是钢琴演奏会,他们的节目只是小小的一环,谁会苛刻地要求那么多?学校不过是借此表示他们也是在意学生多方面发展的。
校庆远在十月,五月底迎来的是沈修为之激动的世界杯。上届世界杯时,他们正好小学毕业,沈修跟着沈中天看比赛就喜欢上了足球,她跟着沈修看各类比赛,只是认得了各国帅哥,能看是缘,不能看也不会像沈修那样失落。
但这届世界杯因为中国的意外出线引爆了全民热情,开幕式的前一天,教学楼里暗流涌动,各班头目积极奔走,最终将一份签满密密麻麻名字的请愿书送到了校长办公室。
第二天晚上,整个教学楼的灯光全熄,只有电视机的蓝荧光发出微微光芒,季离夏从八班后门溜进去,窜到沈修旁边赶走他好说话的同桌后大摇大摆地坐下,感慨地说:“今天才知道我们校长这样有人性!”
前桌的叶小川回头,对她出现在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了,笑嘻嘻地说:“所以还是我们社会主义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忐忑地交了申请上去,还真的允许我们今天看开幕式了……”
电视上开幕式还未开始,离夏趴在课桌上问:“昨天我签名时看了遍请愿书,谁写的啊?太装了,什么要支持祖国的体育事业,为中华健儿加油助威。”
王欣然听得掩嘴笑:“是六班的班长写的,他和沈修不是很熟吗?”
离夏歪头用眼神询问,见沈修点头:“常一起踢球的。”
“那为什么不是你写啊?”离夏不怕死地说:“你的文采不也挺好的么。”
“他文采好?”叶小川不相信。
“当然!”离夏护犊一样,神神气气地说:“以前我们在县里,偶尔给爸爸妈妈写信,他写得可好了!”
“信?”叶小川笑得耐人寻味:“现在或许只有你知道吧……”
“……什么意思?”离夏顿了下,斜了一眼沈修,他不会和叶小川说什么了吧?
“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叶小川一副‘我是过来人,你们放心’的表情,昏暗中离夏红着一张脸咕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电视上适时出现的直播画面拯救了她,在众人兴奋的尖叫声中,叶小川好心地停止了对话。
作为被谈论的对象的沈修一直没怎么说话,离夏不满地在桌下踢他一脚,脸贴在课桌上,轻声问:“你和小川说了吗?”
沈修无辜地摇头,离夏疑惑:“那他怎么知道你……”
“我什么?”沈修跟着趴下来,笑得不怀好意。
“咳……没什么。”离夏正襟危坐看屏幕,只是红烫的耳根让沈修憋笑憋得辛苦,她不满地伸手打他,又被一把握住。
她上周确实抽风,要求沈修给她写过一封情书。因为她以前老是帮别人送情书给他,偶尔还帮他看,一些恶心的句子都能熟背了,所以她就要求他写一封与众不同的……呃,确实是与众不同。
自认文笔不错的沈修同学这次的作品依旧是条理分明,列表一样列出的,却是她的种种缺点,最后才总结一句:你这样难伺候,只有我这样的天才能忍受吧?所以你也不要去祸害别人,专心折磨我就好。
好吧,她得承认,看完那一系列缺点后频临暴走的她在看到这一句时还是傻傻地笑起来。虽然这情书开头太凶险,好在结尾回归了正题。
世界杯的开幕式弄得很华丽,本该认真的沈修同学却没有太关注屏幕,一直无聊地把玩她的小手。夏天的时候,离夏的手心总喜欢出细汗,他的手却始终干燥清凉,所以天气越热,离夏越不喜欢牵手,这也是原因之一。
开幕式快到尾声时,沈修察觉到后面一阵骚动,回头一看,老刘目光炯炯地站在后门处,离夏应该也感觉到了,慢慢地收回了手,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是说今天只留了几个班主任值班吗?其中恰恰没有小刘和老刘,所以她才大张旗鼓地过来,老刘这样突袭也太惊悚了吧。好在现在黑漆漆的,老刘应该也看不到她……
几分钟后,老刘又悄无声息地消失,黑暗中好多松了口气的声音。也在其中的离夏扭头看了看关得严实的后门说:“你们老刘是幽灵啊。”
沈修凑过来悄悄说:“他是道士,来抓你这只小鬼的!”
他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气息弄得她有些窘迫,边往旁边移边抬头看屏幕,然后说:“啊……开幕式完了,我回我们班了。”
“后面还有法国的比赛呢。”沈修试图留人。
“我家齐达内不上场,我不看。”离夏蹲在走道里嘻嘻笑,“再说……小鬼我怕你们刘道士。”
沈修无语,看着她猫腰出了后门左右看看又直起身大步走远才放心地回神。
安静了许久的叶小川终于回头来,笑得促狭,“可怜的妹夫……”
沈修瞪他一眼,刚才小川和离夏说话,他就知道他看出来了。
不过……小川知道,他们也还是安全的。
六月下旬,在世界杯和期末复习的双重夹击下,一纸选择单又发到了他们手上。初夏的夜晚,地面还散发着微热,自行车又锁进仓库的离夏坐在某人的自行车后座拿出那张表,皱着小脸问:“阿修你读文还是读理啊?”
“你呢?”
“我不知道……”离夏灰心丧气。
她的强项是英语和数学,物理虽然不错,化学却不行,如果去文科,数学会是优势,政治也还过得去,但地理……
“你会读理科吧?”离夏又问,“你理科成绩那么好……如果我也和你这样分明就好了。”
沈修笑,逗她说:“你读什么我就读什么……妇唱夫随么。”
离夏猛咳,好一会儿才低低说一句:“我才不是妇女呢!我是青春美少女!”
绿树浓荫夏日长 5
沈修更加张狂地笑起来,离夏一掌拍过去:“本来就是……”
沈修狂点头,不知道是屈打成招还是真心恭维。
闹了一阵后离夏又和他分享最近的小道消息:“听说你们班要拆开变成文科班?然后选理科的人会重新分配到其他班?”
“好像是。”八班的实力太弱,被拆开也正常。
离夏眼睛亮了,期待地说:“那你能分到我们班吗?”
“你去求办公室的电脑吧。”沈修打击她,心里虽然也想和她同班,但这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离夏不满地撇嘴,心里有个念头没有开口说。
如果请父母帮忙,应该是能分到一班的,但他们都不再是在父母膝边玩耍打闹撒娇的小孩子了,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过多地依赖他们。
季离夏最终还是选择了理科,美其名曰舍不得帅气的数学老师,其实还是在仔细衡量后理科更适合自己。
进入高二,他们的教室从三楼搬到了五楼。开学那天,她在办公室帮小刘老师做登记,没有在二班新的花名册上看见沈修的名字,因而有些失落。不过惊喜的是叶小川再次和她同班,他报道完毕前脚刚出办公室,小刘就忍不住叹气。离夏没憋住笑,心想刘老师是在哀叹吧,烫手山芋怎么来自己门下了。
等她忙完在走廊上遇见众人才知道沈修被分去了七班,周遥挽着孟溪的手臂笑眯眯地说:“小溪狠心地抛下我走了,好在沈修来了,不然就我一个在七班,多可怜。”
“可怜的是我吧?”孟溪选了文科,要去八班。
“我家小远陪你!”周遥指着周远笑,孟溪赶紧摆手,“我可不敢当。”
离夏跟着大家哈哈笑,也觉得奇特,他们现在的情况就像数学里的排列组合,高一的时候是一种,现在各自换搭档又是另外一种。
但感情并不是简单的排列组合啊。
她看向一直靠在走廊上但笑不语的沈修,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阿修就是乌鸦嘴!
上学路上还一直说一定分不到二班。
他怎么就不能挑好的说呢?
只是……哪怕不是二班,其他哪班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七班呢。
她淡淡地蹙起了眉,有些讨厌自己此刻的小心眼。
第一天照例不用上课,大家聊聊天就散了。
时间尚早,沈修推着自行车和离夏走路回家。
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路程过半时他突然停下说:“你放心。”
离夏侧身,看见他担心的双眸里映出自己一脸愁容。
她无厘头地想起了《红楼梦》里宝玉对黛玉说放心的那个场景……一会儿又拼命摇头,他们才不是宝黛呢!
只是……
“你放心吗?”离夏反问,打哑谜似的。
沈修哑口无言,她反倒又笑开。
周远去了八班,他也不能放心,又怎么能要求她放心呢。
但她也忽略了,放心还是不放心,是他们个人的事情,而问出放心与否的问题,只不过是证明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到彼此信任的程度或者对自己的信心还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
很快离夏就意识到她没有太多时间来纠结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虽然她成绩不是顶尖尖的好,但高一的课程应付起来游刃有余。高二就完全不同了,分科后需要尽力的科目看似减少了,实则不然,她就每天对着各科泛着油墨味道的试卷唉声叹气。
新增了生物课,因为初中杨绍给她留下的坏印象,她对生物一直热爱不起来,这次的冉老师倒是很可爱,有一头天生的黄头发,上课还比较幽默。第一天自我介绍时说:“就因为天生黄头发,我才会学习生物,来研究研究我的基因。”
大家笑开问:“那老师研究出来了吗?”
“嗯……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我基因突变了。”
说了等于没说。
周远去了八班,叶小川死皮赖脸地成了她的同桌,她没好气地说:“你这么高,坐最后一排去!”
他无耻地冲她眨眼:“那怎么行?我得替我妹夫看紧你!”
她只能没出息的红脸……还很郁结地想,既然是哥哥,你就应该护着妹妹,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你在这儿看着我,谁去帮我看着他。
这也不怪叶小川,王欣然读文科留在了八班,他没了女朋友做伴,就来折腾妹妹了。离夏那个恨呐,心想你们两个真是……一个在这儿折腾我,一个在那边折磨小溪,可怜她的小溪还得若无其事地和王欣然做关系和睦的新同桌。
国庆近在咫尺,校长大人每隔几天就在广播中感谢大家这半年来的辛苦,希望大家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为母校的百年华诞献礼。周远也罕见地认真起来,周末也约离夏去学校练琴,说最后一个月要好好熟悉,争取做到完美。
离夏纳闷,上学期他不是这样说的啊。沈修对此有另一番看法,闷闷地说:“他不过是想多看你几眼吧?”
离夏瞪他:“那你周末去学校,不也是让某些人多看几眼吗?每天在教室里还看不够?”
沈修汗,女人真不好惹,但辩护不能少:“我是老师叫的。”
是啊是啊,他就是老师叫的,正大光明。
难道她和周远就是偷情?
练琴的空隙,她又趴在窗台看他们练习。
集体舞的阵容庞大,人穿来穿去,她是看得习惯了,所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现在仔细算来,周遥每日和他相处的时间竟是比自己多出好多倍,连周末也是如此。她前所未有地希望校庆赶紧结束,那么他就不用和周遥一起跳舞了,哪怕是这种傻兮兮的主旋律集体舞。
孟溪曾说恋爱中的人真可怕,会暴露出来许多劣根性,就好比她对王欣然的芥蒂。离夏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却否认不了。
周远也跟着她看,不时给她指谁谁脚步又错了,她都只是看一眼笑一笑又将视线放回那个方向。于是他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暗淡了双眼。
分科时他也曾挣扎,但儿女情长毕竟左右不了他的理想,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文科。只是如此一来,能见到她的时间骤然减少。
以前练琴不积极,是因为每次来这里练琴,他都清楚地看见她目光和心思所向。而现在……即使知道她不会看向他,他仍旧满足于能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在流畅的琴声里,在这仿佛仅仅属于他们的音乐教室,将她的侧脸更加深刻地镌刻在心壁。
他能看出她和沈修的不同,但当事人未提,他怎么会自揭伤疤,于是就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吧。姐姐是不是也这样想呢,周远悲哀地想,他们从未对此作出讨论,但姐姐向来是比他更自信也更强势的,也许还认为自己终究能扳回一城吧。
但……看着和操场某处回头看过来的人相视而笑的离夏,他心冷,她和沈修是一个整体,远在认识他们之前就是,谁能分开他们?恐怕只有他们自己。
九月末,学校紧张地忙碌起来,第一次彩排那天音响出了问题,一片混乱。有志青年小刘老师回到教室后一直抱怨,说这么大的学校居然在彩排这天还没弄好音响,还搞什么百年校庆。
叶小川在下面幸灾乐祸,“这话要让校长听到了,小刘就可以走人了。”
离夏点头,是觉得小刘和小川说的都是大实话。
九月三十日,再一次彩排,顺利结束。校长在舞台上鼓舞士气,希望大家在十月二日的正式场合也表现完美。大家呼啦呼啦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课是不用上了,松松散散地聊天打闹等着放学铃声就奔回家,国庆节休息一天,二号就上战场。
一个男生颇为激动地在教室门口大叫说离夏有人找你时,她正在抢叶小川手中的周记本,听到叫唤警告叶小川不准看后迷惑地往外走。
谁找她?平时大家都是直接进教室逮人的。
走廊上站了不少的人,刚才还追得满走廊跑的人现在也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打闹,眼睛却都放在一个背影上。
离夏只看了一眼,就激动又不确定地叫:“余微?”
长发美女回过身来,冲她扬起微笑,不是余微是谁。
离夏开心地扑上去拥抱她,好久没见着了,以前约好到对方学校去都没能实现,只有偶尔空闲的周末约她出来逛逛街,想不到她今天真的来一中找她。
“我叫小川出来。”表达完思念之情后,离夏又往教室冲。
余微一把拉住她:“不用了,我就是来看你的。”
离夏顿感安慰,谁知叶小川在听见骚动后早就出来了,敲了她一把才问好:“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我们下午上了一节课就放假了,本来想来看小茶彩排的,谁知还是错过了。”
“她那水平……不看也罢。”叶小川逮着机会就打击离夏。
“再烂也比你这个‘无业游民’好吧……”离夏很看不起他什么活动也不参与。
“我是富贵闲人……”
余微有趣地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你们还是老样子。”
周围闹哄哄的,叶小川斜眼一看,笑了,“你也还是老样子……我早说你要来一中一趟,秒杀一片啊。”
离夏领会过来,看看周围,打望的女生男生眼睛里闪着八卦和求知的光芒。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打量起余微……余微本身就漂亮,以前叛逆期玩个性,常弄稀奇古怪的发型穿奇怪大胆的服装,现在叛逆期过了,又是来看他们,衣着很朴素,简单的衬衣和及膝短裙,衬得这朵百合越发动人,难怪呢。
高二年级来了位无名美女的八卦随风而走,各路八卦人士趴在走廊和楼梯间远观之,离夏黑线,又舍不得放余微走,就拉着她进了二班教室,让她等着放学一起走。
二班的男生们顿时地位崇高起来,冲来看热闹的他班学生耀武扬威,从一中初中部升上来的人负责解说余微往年的光辉事迹。
屏蔽掉外面的热闹景象,离夏邀请余微一定要来看他们的正式表演,反正也是长假期间。
余微应了下来,又耐心地和她说最近自己学校的趣事。她真心喜欢离夏,所以即使两人的生活圈子已经不同,仍旧记挂着她,几周前离夏请她来看彩排,她只说抽时间,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对外面闹哄哄笑嘻嘻的氛围,她心下有些厌烦也对离夏感到抱歉,但身后一阵更加大声的喧哗后又突然安静下来时,她莫名地绷紧了神经。
仅仅几秒后,在离夏张大嘴的惊讶表情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灰暗了她的视线。然后她就被强行地拉出了二班教室,离夏追在后面大声喊:“喂!同学你谁啊?你拉我朋友干什么?!”
手腕上的力量和视线里愤怒的侧脸让余微放弃了挣扎,只能回身和离夏说:“不用等我了。”
离夏和众人一起茫然地看着余微被拉走,有些气愤地问叶小川:“那人谁啊?”
叶小川摸着下巴说:“难道你不觉得他很眼熟吗?奇怪……难道他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