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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香,怎么了,自从搬进来以后,你心神不宁,忧伤满面,这里风水不适合你,我们不如搬家。”
遥香痛哭起来。
“我们连装修一起卖,说不定还有得赚,别担心。”
“立文,我认识这一家人,我到过这里。”
“这是什么话,”立文温言安慰,“镇定一点,你是土生儿,记得吗。”
遥香饮泣,“难道是前生的记忆?”
立文紧紧拥抱她,“无论如何,我深深爱你。”
第二天,遥香与母亲通了一次电话。
“妈妈,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陈太太在另一头微笑,“夫妻之道,在互相支持扶助。”
“不,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陈太太讦异。
“妈妈,我是否在加国出生?”
“几个月就抱着你移民了。”
“在这之前,我们住何处?”
“咦,住嘉慧园呀,不是同你说过了?”
听到母亲声音,遥香已镇定一半。
“妈妈,我爱你。”
“我也是,造香,下个月我们就可见面,到时才详谈。”
“是妈妈。”
这时,传真机有讯息,遥香走过去,发觉周老先生给她一个吉隆坡的地址。
这便是陆启东今日的落脚处。
遥香立刻向公司告假三天。
王立文知道了,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你到吉隆坡去干什么?”
“找答案。”
“什么问题的答案?我爱你还不够吗?”
遥香微笑,“应该够了,可是,这件事也很重要。”
“好,只此一次。”
“怎么搞的,凡事都要你批准?”
“现在我们已是两为一体了。”
“惨,从此要玩二人三足。”
遥香在吉隆坡着陆时心情沉重,无心欣赏蕉风椰雨,以及优美风景。
她先到酒店淋浴,然后叫了一部车子,宜赴陆启东的地址。
那小小印刷厂在旧区,地方整洁,机器轧轧,正开动操作。
遥香试探问:“陆先生在吗?”
有工人会说粤语,扬声唤东家。
陆启东走出来,看到遥香,不禁怔住。
遥香也凝视他。
陆氏年纪不大,约五十出头,穿套旧西装,遥香一见他,就明白了,原来她的两道浓眉遗传自他。
她内心明澄一片,忽然之间微笑起来。
天气热,厂里没有空气调节,遥香鼻尖冒出亮晶晶细小汗珠。
陆氏也知道了。
这陌生的女孩长得同他亡妻如一个印子印出来。
他声音有点沙哑,“请坐。”
工人斟上一杯香片茶。
小小办公室设备简单,可是看得出生意不差。
他们对坐,半晌,他也露出笑意。
是遥香先开口:“你好吗?”
“托赖,”他也问:“你呢?”
“爸妈待我极好,不过,我一直不知自己是领养儿。”
“那是我的意思,希望你与他们一心一意过日子。”
遥香点点头,“我下个月结婚。”
陆启东十分欢喜,“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事事以我为重,支持我爱护我。”
“太幸运了。”
“是。”
陆氏忽然问:“怎么会找到我?”
“记得宁静路的公寓吗?”
“宁静路……嗯……是,那座房子……”
“我无意中买下了它,现在住在那里。”
“竟那么巧。”陆氏无比讶异。
“可不是,老房子唤醒了我极细小时的回忆。”
陆启东无奈地说:“啊。”
“一路追究下来,找到这里。”
“才一岁,刚会走路,没想到会有记忆。”他欷嘘。
遥香低下头。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陈遥香。”
“很好听,会告诉养父母你探访过我吗?”
“这是我的秘密,对我来说,他们是我唯一的父母。”
陆启东颔首,“你还想知道什么?”
遥香摇摇头。
“我与她为何分手,她什么时候患病……”
遥香还是摇头,“一切已成过去,上一代的事,我不想追究。”
“说的很对。”
“我告辞了。”
“祝你幸福。”
遥香当日下午就乘飞机回家。
她拨电话给父母:“妈妈我爱你,爸爸我爱你。”
那天晚上,半夜她惊醒。
听见一小小孩儿哭泣,她起床,找到门角,看到那小小女婴。
遥香柔声说:“不怕不怕,过来,到我这里来,我会好好照顾你。”
那幼儿蹒跚地朝她奔过来,遥香把她拥在怀中,喃喃说:“你可以信任我,我俩将相依为命。”
幼儿停止哭泣,游香与她一起人睡。
天亮了,有人推醒她,“又做噩梦?”
是王立文来看她。
遥香说:“没有,是一个好梦。”
“梦见什么?”
“你发财后仍然对我千依百顺。”
卖吻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老房子》
人事部经理余奕枫出了告示。
“广告部同事沈素英的女儿今年九岁,患罕见脑疾,需要赴美就医,本公司将举行一个善慈晚会募捐医药费用,请踊跃参加。”
李慧娜对梁钿佳说:“多可怜。”
细佳放下手上工作,叹口气,“真无奈,这是人类最大的苦难之一。”
“总得伸出援手。”
细佳说:“我捐一万。”
“那么,你可愿意出力?”
“当然,义不容辞。”
慧娜抬起头来,“喏,话是你自己说的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奕枫说她将借朋友的别墅举行一个慈善卖物会,能筹多少便筹多少。”
“好主意。”
“到时,人人都会来参加。”
“目标是多少?”
“起码三十万。”
“百多名同事,嗯,目标不难达到。”
“今晚来开会吧。”
“今晚我有约──”
慧娜双目圆睁,“刚才你说什么来看?”
“不敢不敢,我取消约会也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当晚,奕枫说:“一共有三个会议,上中下三个层次各自出力。”
细佳问:“为什么不见男同事?”
“他们只需出钱。”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打算举行卖吻会。”
“什么,”细佳大惊失色,推翻了椅子。
众同事笑,“果然,就她一个紧张。”
细佳大叫:“哪个人出的馊主意,拖出去毒打。”
奕枫瞪着细佳,“是我,你想怎么打?”
细佳收小声线,“如此猥琐主意,亏你想出来。”
奕枫不去理她,“各位女将,请来抽签,签上注明你们当晚任务,记住,做善事,好心有好报。”
细佳气馁。
慧娜笑了,“大家熟人,玩玩游戏,何必紧张。”
细佳说,“许多同事我们都不认识,茂茂然如何卖吻?”
慧娜挪揄:“你是怕太多人来买吻,还是,一个吻也卖不出去?”
细佳没好气。
“快来抽签,中签者百元一吻。”
“什么,”细佳又吵起来,“那么便宜?我加捐五千,当晚缺席。”
余奕枫生气了,“细佳你再烦我轰你出去。”
细佳喃喃道:“黑社会。”
她伸手进鞋盒,抽出一张纸,只见上面写着:“每吻一百,若果筹不足三千,则还需拍卖约会:阁下负责膳食,并且陪客吃饭,底价三千,价高者得。”
细佳不相信双目。
天下竟会有这样搞笑的事,是谁陷害惩罚平日冷傲的她?
女同事们接着纷纷抽出更千奇百怪的慈善筹款指示。
像“提供家务服务一日,底价二千”,“陪舞一晚,底价一千”……倒不是净难为细佳一人。
终于有抗议:“这件事政治上仿佛不大正确,有点侮辱女性。”
奕枫叹口气,“为了筹更多款项,我们呼吁同事们携眷参加,不拿点噱头出来行吗?”
有人惊问:“在场会有真正的陌生人?”
“是。”
细佳决定做逃兵。
这个时候,秘书进来说:“各位,沈素英来了。”
大家一窝蜂迎出去。
只见素英憔悴瘦削,双目红肿,不问也知道孩子情况必然已经恶化。
素英停薪留职,在家照顾孩子,已经心交力瘁。
各人七嘴八舌安慰她。
余奕枫向她拍胸膛保证:“下星期你们母子俩便可以飞美国医治。”
素英失声痛哭,与每个同事拥抱。
细佳沉默了。
助人为快乐之本,卖吻算得什么,值得牺牲。
素英离去之后,余奕枫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真厉害,各人半点抗议也没有,乖乖回去办事。
慧娜不忘提醒各人:“穿性感一点。”
要命不要命。
细佳一辈子都没出卖过原始本钱。
不过,余奕枫完全正确,若非如此,怎样筹三十万现款?
一位同事说:“筹到这笔款项,素英才不必把房子押掉,她本身已有五六十万在手,只怕不够。”
可怜不幸的素英。
细佳检查衣柜,不,她没有合格的性感衣裳,还得出去买一件,外加九公分的细根鞋,以及紫玫瑰色口红。
慧娜陪她去挑选。
细佳问:“你抽到什么好签?”
慧娜没精打采,“代阁下接客户飞机三次,并送往酒店。”
“哗,苦差。”
“卖吻反而简单,看你的了。”
细佳把心一横,同店员说:“我想试穿这件黑色细带半透明露出内衣的裙子。”
意娜杏眼圆睁,“好家伙。”
“要牺牲就彻底一点,否则,一个吻卖不出,岂非笑话。”
“你最希望吻谁?”
“唏,不过是在脸上碰一碰而已,华人守礼,你以为还来法式湿吻?”
“你最希望吻谁?”慧娜绝不放松。
细佳不肯回答。
慧娜笑,“─大家都说,工程部的吴仲良──”
细住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看那双鞋子多漂亮。”
是,高大英俊,工作表现一流的吴仲良。
这个人比她还要傲,简宜就是冷酷,从来不讲问话,很少笑,开会时沉默万分,一年多同事,说不到十句话,细佳希望他会来买吻。
大日子到了,细佳有点紧张。
是星期六下午,事先,她去做了个大蓬头,然后换上性感服饰,化了个浓妆,更在嘴角贴一粒假痣。
一照镜子,自己都吓一跳,哗,一个艳女,居然胳臂是胳臂,腰是腰。
她对镜飞出一个吻,自己先笑弯了腰。
细佳披上一件大衣,驾车到郊外的会址去。
小小别墅张灯结彩,自助餐招待,看来,余奕枫与手下真的出钱又出力。
细住不甘后人,挺一挺胸,走到她的摊位去。
一共三个卖吻摊位,噫,好胜的梁细佳别输给人家才好。
她一脱下外套,众人哗然,口哨声与怪叫声纷杳而至。
“真是你吗梁细佳?”
“脱胎换骨。”
“会不会是替身?”
“真看不出,真人不露相。”
细佳不去睬他们,自顾自捺上不脱色唇膏。
余奕枫走过来颔首称赞:“我一早知道你无论做什么都必赴全力。”
公司的司机小邓走过来腼腆地放下两百大元。
细佳展开笑容,在他脸颊左一记右一记吻了两下,小邓欢欢喜喜而去。
慧娜笑道:“细佳,留前斗后,别吻肿了嘴。”
细佳看看脚上的细跟鞋,只怕嘴末肿,脚先痛,扮性感,不容易。
细佳平时爱等女式西装全套加懒佬鞋,今回真正破例。
各摊位人龙排得相当之长,许多同事的朋友的朋友都闻讯而来趁热闹。
细佳平时最讨厌的同事林丁平也来买吻。
“细佳,我对你肃然起敬,为慈善出资色相,伟大。”
细佳就是不喜欢他那张嘴。
“我想你吻我额角。”
细佳说:“相金先惠。”
“是是是。”
啜一声,林丁平如愿以偿。
一个多小时下来,箱子里已不止三千元,可是细住与诸同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细佳踢去鞋子,揉一揉足趾,继续努力。
忽然听见一把低沉富魅力的声音说:“梁小姐,这位小朋友希望吻你一下。”
细佳停睛一看,呵,是吴仲良,她一颗心卜卜跳。
他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前来。
细佳听见她自己说:“欢迎欢迎。”这是什么话?真尴尬。
她在小朋友脸上吻一下,那小男孩说:“舅舅,这位姐姐真漂亮。”
细佳鼓起勇气,在浓妆的掩饰下面不改容地说:“吴同事,耽会儿我还会拍卖晚饭约会,请踊跃竞投。”
吴仲艮看到她一双大眼里不寻常的盼望,他立刻点头。
他拉着外甥走开,细佳发觉自己的一双耳已烧得通红,脸皮竟随着化妆变得那么厚。
余奕枫过来结账。
“啊,五千六,细佳,成缜以你最好,你可免役,不必拍卖约会。”
“不不,”细佳急急道:“我愿多出一分力。”
余奕枫说:“那好,我先谢谢你,你且去休息一下,一会儿可是要站到台上去让竞投人看清楚你。”
细佳笑,“拍卖女奴。”
“对,这样才够刺激,这样才会达到功效。”
余奕枫应当调到推广宣传部去。
傍晚,大老板也来了,巡视现场,逗留了十分钟,给了一笔捐款,看到细佳,不胜讶异,没认出来是谁,多看了两眼,问别人:“是哪个部门的同事?”
细佳不知是祸是福。
她坐下来吃点东西。
林丁平吊儿郎当走过来。
“可以坐吗?”
“所有位子已经有人。”
“细佳你老是拒人千里。”
细佳不答。
“约会拍卖底价是多少?”
糟糕,细佳才不要跟他出去。
“是三干是吗?”
细佳仍然不出声。
“我可以出到一万。”
细佳自顾进食,又不便得罪他。
“看在你这身打扮份上,一万五吧,不过吃饭时要穿同一件衣裳。”
细佳刚想叫他住嘴,慧娜过来了。
“林丁平你打什么主意?”
林丁平说:“细佳不睬我。”
“你讨厌如蟑螂,她当然不理你。”
林丁平无奈,“你们都只喜欢吴仲良。”
“人家沉默端正,不比你一张烂嘴。”
细佳笑了,说得再好没有。
林丁平悻悻然,“晚饭在什么地方举行,吃什么菜?”
细佳答:“天香楼吃杭州莱。”
林丁平叫出来,“我要烛光晚餐,吃完跳舞。”
慧娜说:“我陪你去,我的底价是五千。”
林丁平知道不受欢迎,忿忿然走开。
细佳说:“他像个寻芳客,狰狞面目毕露。”
慧娜颔首,“人格的碓分高低。”
她递一林果汁给细佳。
细佳感喟,“所以,欢场女子必定一壳眼泪。”
慧娜笑了,“小姐,你联想力也太丰富了一点。”
“老板捐多少?”
“一万。”
“那么一点点?为富不仁。”
“嘘,别让好事之徒听见了又多是非,有表示已经不容易,伙计众多,不便豪爽。”
慧娜的碓有资格做大姐。
她又说:“细佳你是今晚台柱。”
“不敢当,美术组陈锦华的收入也很好。”
“是,全靠大家帮忙,素英的孩子看来有希望?”
“你表演什么?”
慧娜笑,“如果凑够五千,我表演跳水。”
细佳大吃一惊,这才叫做为慈善牺牲。
“穿泳衣?”
“三点式,我的仇人多,一定有人出价。”
细佳笑了,众志成城,素英不幸中大幸是有一帮这样爱她的朋友。
休息完毕,拍卖会开始。
陈锦华的约会由她未婚夫投得,无惊无险,皆大欢喜。
细佳却是连男朋友也没有,她叹口气。
只听得余奕枫喊:“电脑组的梁细佳,愿意捐出整个晚上,陪你吃饭跳舞,保证笑脸迎人,绝不骂人,请善长仁翁出个价。”
“一千。”是会计部老卢。
“千二。”保安组严文彪。
“千三。”零售部李铭光。
“有没有人出更高价?”
细佳的目光在找吴仲良,她失望了,怎么不见他?
只听得林丁平懒洋洋说:“三千。”
“有无人出更高价?”
乏人问津。
余奕枫喊:“三千一次,三千两次,警告,警告”
细佳没精打采,完了。
正要下槌,忽然之间,有人喊:“五千。”
救星!
细佳大喜,放眼看去,果然是吴仲良。
他站在不远之处,向细佳微笑。
林了平一见有对头,不甘心地喊:“六千。”
真精彩,大家哗然,看好戏。
“七千。”
“八千。”
“二万。”
所有同事都吸进一口气,这两位男士可耗上了,原来梁细佳有这么多仰慕音,了不起。
林丁平忿忿不平:“三万。”
大家屏息等待更高出价,最紧张的当然是细佳本人,鼻尖冒出汗珠来。
她以为吴仲良不会再出高价,可是慢着,忽然他举手,“五万。”
众人大声欢呼。
余奕枫笑着说:“五万一次,五万两次,五万三次,成交!”
林丁平喃喃道:“五万!疯了,五万好买一所家俱了。”
细佳松口气,她发觉自己泪盈于睫。
嗳嗳嗳,她同自己说:别太冲动,这不过是慈善活动。
她控制情绪,走下台来。
林丁平在一旁酸溜溜地说:“恭喜你,细佳,如愿以偿。”
细佳忽然心平气和,“小林,多谢你捧场。”
她走向吴仲良。
吴仲良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细佳微微笑,不知怎地,有话却说不出口。
细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