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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之佳人难逑-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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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要,不要再出来,那些画面不要再有了,不要……

  她渡船探望表姊,却见了寻觅几世的他。他是一位将军,也是表姊的良人。她问他,可记得她?他当她痴呆,撇步离开。她追上,说他是是她缘订七生的爱人,他的末指有他们七世为缘的红线,他不能不爱她!他说他娇妻如花,恩爱无俦,无意横添枝节,纵算要纳妾,为不伤妻芳心,也不会纳选妻妹。她摇头泣下,说她不会痴缠他作妾,只想,他记得她,想起两人几世前的约定,想起两人苦苦挣得的红线,想起两人未竞的梦想良缘。几番痴缠,他终变得嫌恶无疑,避如蛇蝎。一日又见她来,他拔剑道,你再如此不知羞耻,我当一剑刺下。她含泪笑道,也许死在你的剑下,终能使我幡然顿悟,心念作灰,不再这无望追寻。他看她弱不胜衣,自当她无此胆色,长剑漫挥而出,结果,未见她花容失色的蹿逃,却见那血崩绽似桃花,她柔弱的胸口迎上了他的凌厉剑锋……

  不,不,不,不——忘忘掩胸,那一剑刺在这里,痛,好痛,好痛!

  阎觐面如沉水,眸平如镜,双臂始终未松开那小人儿的挣扎困顿。通天镜一开,他冥神前世的记忆当即回来,历经千劫修成正果,渡过万难始成地尊,尘凡俗物皆如镜花水月,世间万象皆是虚灭虚幻,他参悟过禅理,亦曾以此渡化别人。如果他尚不能放开怀里的人儿,他的魔障势必产生,那千年的所参所历……

  明清寒瞪着那镜内映出的种种,那生生世世,他皆在其中,每一滴泪,皆为他而流;每一滴血,皆为他而泣,她看到他的红线,他看不到她的情痴,他总在负她伤她弃她欺她,直到她泪尽情枯,心烬成灰。他痛,痛到心,痛到骨……“为何要让我看这一些?是要我让我知道此世我又伤了她么?我该专心专情?我该一心一意?但忘忘是在她之前遇到的人,我已经在努力……”

  ————————————

  月老摇头,“为何你用的总是眼?而非心?为何你看得到总是表象,而非实质?你的一世又一世,蹉跎的又有何意义?”

  不,不,不——额头崩裂,红溅作雨,一代红颜,血肉残肢,不不不——

  “忘忘。”阎觐更紧抱住她,“都是过去了,你已经喝了忘川的水,你还要让那过往折磨你多久?忘忘,忘忘,忘忘!”

  可是,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冰凉的井水渗进喉咙,五脏六腑爆炸般的疼痛,要怎样,才能止住这痛?

  “关了那通天镜,关了那可恶的通天镜!”阎觐吼。

  “阎王。”他的代理者沉着应声,“这是她命定的劫数,她必须再经一遍每生每世的痛。”

  “什么狗屁的命定?什么狗屁的劫数?凭得是什么?你再不将那劳什子关掉,我拆了你这阎王殿!”

  狗屁?而且还是两个?代理阎王差一线就从现踞的宝座上栽下。

  “阎王。”月老援声,“那根红线原本就不该牵,他和她,缘尽五世之前。是你和判官的怜惜之心,令他们几世错缘。为这错,你们早天廷设限的百年入凡历劫,若你还不能了悟,难不成你还要在尘世轮回受难?”

  “那又如何?”阎觐剑眉竖起,“月老,你既主管尘世姻缘,你何苦几世误她?你既为仙,你的慈悲心肠又哪里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说得是谁?你们——”

  上官自若直觉讽刺,一声厉吼冲喉而出:“住口,明清寒,难道你还不能想到,忘忘就是那镜中人!”

  不——!

  
[第四卷:第七章(下)]


  “不,不要!”忘忘抱头瞑目,青丝乱摇,“我不是她,我不要那痛,不要——!”

  “忘忘,忘忘,忘掉那痛,忘掉那痛!”阎觐手放在她额头,他有了记忆,却未具神力,仅能调集了周身的气力与意念,只想使她抛却扰来的苦痛。

  她困扎,她哭喊,她撕心裂肺的泪飞如雨,直到——

  “小女放开了。”

  ……

  “放开了情,放开了爱,放开了他,也放开了我。”

  ……

  “小女追寻四世,痴缠千年,徒剩得一个灵魂千疮百孔。小女无力再爱,无力再缠。”

  ……

  “这根红线此端系住的是小女四世轮回的心,彼端系住的却只是一只没有心脉的小指。”

  ……

  “孟婆汤喝去了他的前尘往事,也喝去了他灵魂的记忆。他于小女从无半点怜惜,小女既已以四世情苦偿还夙债,自此无所亏欠,请赐小女新生。”

  ……

  她右手挥扯,脱手的红线没了执念的依附,唯余一抹红光逝于空气中,再也寻不得形迹。

  ……

  ……

  忘忘渐静下来,泪痕尚存,美眸轻阖,螓首昏昏欲睡地垂落。阎觐将其安置了自己胸口,抬指拭去那泪儿。

  通天镜上的影像仍在继续——

  “小女,”女子忽地抬头,拨开一头垂地长发,显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娇容,“小女不愿再要这张跟随了五世的脸。”

  ……

  “厌了。请赐小女一副平淡平凡的容貌,以使小女得以在新生平淡平凡的生活。”

  ……

  ……

  明清寒瞬也未瞬,看着她饮尽孟婆汤,看着她进入往生门,看着她在漩涡中新生为婴,看着她长成杨柳河边的簪花少女,看着她一双明璨猫眸顾盼生姿……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们苦缠几世,上天为何还要这般作弄?“月老,你如此戏耍众生,你枉为姻缘神仙!”

  月老未言,上官自若已失笑,“明清寒,你何必怪人?她四世的苦情苦恋,你可曾动过半丝怜惜?那四世,你饮了孟婆的汤水,忽略她的情真情痴尚有可议;今生里,你存着记忆,却也仅凭表象断定情订前生的恋人,你从来未用心,未用你的心来看她的灵魂,明清寒,你认为你还有资格责怪旁人?”

  月老拈须颔首,道:“不错,你一双眼睛,只看得到表象,看不到灵魂,你错失她,不是天之错,而是你之过,原本,为拨乱反正,今生小仙已用红线牵好了你们,是你将另一人牵了进来,又将红线扭成了错乱。而若非她在临往生前受到了判官的施法,只怕又将一生孤苦挣扎。”

  明清寒如遭雷殛。为寻她追她,他压下最后一口孟婆汤,因这一口汤,记住了她的脸,因这一口汤,错过了她的魂,今世依然在延续前世的错误,他,到底做了什么?

  “明清寒,你莫再执拗苦缠,既错过,便当放手,三生石上,汝与伊再无情缘,她与你的线,早已绝断。若你仍执迷,只会令她命运陷于不安,这可是你要的?”

  是,当初他娶了凌水烟,她远离故里,遭遇冷情阎觐;又因他的强作执着,妻子受人利用陷她受他索欢……他当真爱她么?若爱她,怎无法发现她的灵魂?他的无波啊……

  “明清寒,你可愿放手?”

  不放,不放又能怎样?事到如今,他如何敢说对“无波”痴情一片?伤了她几生几世,错了她今生今世,他怎还有资格握她素手纤纤?

  月老读出他的心念,满意颔首。“你若放了,你与你今世的妻子会有一段相契相守的良缘。”

  他的无波,他的无波,原来他和“无波”终究无缘。

  ————————————————

  “南宫慧,你可想起你的前世?”

  “我前世是他的妻子。”南宫慧面无表情,“我一早知道表妹对相公有意,但我深信相公的深情,并未放在心上。那日,我端一碗参茶送到书房,又见表妹向相公说起前世今生,相公举剑时,我若出面相拦,也该拦得住的,但我想,就此吓走表妹,令其知难而退也好,但没想到,相公当真刺死了表妹。我当下想过了千万个保住相公的法子,可是,在我转回心思时,却看到相公抱着表妹的尸身嚎叫痛哭,而后,一剑穿了自己的胸膛。我恨极了!相公口口声声的矢志不移,却仍抵不住的表妹的柔情攻势,未了还为她殉死,舍了我和已孕育七月的孩儿而去。我恨他,但更恨表妹,那怨念使我早产产子,崩血殒亡。在我看到牛头马面向我走来之际,我仍在想,来世,我一定要令她永远无法得其所爱,令她生不如死。”

  “你诅骂他人难得所爱,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和阎君的合该有段尘缘,但因你如斯强烈的恨念植心,使你无法永远做那个能够打动他的快活女子,也便失去了他。你若始终不能放下,未来的三生怕仍教恨意操控,善果难得。”

  南宫慧冷笑:“你这只会坐在上面看人间笑话的糊涂神仙,要怪,也只能怪你做事不专。你若将我和觐哥哥的红线系得牢不可破,我又怎会因为恨谁怪谁而起了怨念?”

  月老四平八稳,笑意晏晏:“天上地下,没有牢不可破的红线。小神我只管牵系,中间靠得是受它所牵系男女的维护修缮。神仙并非万能,尤其‘情’之一字,靠之以心,倚之以心,心若不再,红线即断。所谓破境重圆,再续前缘,也需要当事者有强烈的意念令小神我感应得到,方才为他们重执红线。你贵为公主,目高过顶,世间万物予取予求,不依然难挽一段逝去情缘?”

  南宫慧冷“哼”一声,美眸仍盯着那副宽阔胸膛里的娇小身躯毒芒毕现。

  “他无心于你,你强求于他,如斯执拗害人更害己。不过,”月老一笑,“小仙言尽于此,听不听进去,看你下面人生的造化,那非小仙我区区一个月老能干涉得了的。”

  唉,他已看到了她的远景:一生孤独,情爱远弃。强取无心于己的东西,何必?

  ——————————————————

  “判官,你的确是个任性妄为的冥仙,你施了法给她,变了她的性情,也改了她的命运,但同时,也将你自己和阎王与他牵连更深。将阎君的一线怜惜变成了……”毕竟是主管人间情缘的神仙,聪明收语,余下的话,人们用眼看——“阎王”胸前,揉了一个小小人儿,细细切切私语呵慰,使人怀疑那人当真是阎王转世?“你说,这当如何收场?”

  上官自若懒懒一瞥,耸肩,“当如何收场便如何收场,收不了场时便不收场,有何作难?”

  “唉~~”月老摇头,“她与明清寒情线断后,我为她牵得是另一桩良缘。”

  “哦?”上官自若一眉方挑,已听得一人的阴森鬼语——

  “我劝你最好将那根烂线给扯断,否则,你那留了千年的胡须便该旧貌换新颜。”

  月老双手当即护住爱须,“阎君,你开不得玩笑!老朽为人牵线搭缘,平生最爱却是这一把美髯,你动它,老朽可不依!”

  “不依?”阎觐浓眉成川,“那你便依我。将你适才说得什么‘另一桩良缘’的变成‘这桩良缘’,我要君忘忘那边牵的人,是我。”

  月老老脸皱皱,苦哈哈道:“阎君,你莫忘你的元神是……”

  “我管你什么狗屁元神!”

  咳咳咳,“狗屁”又来了?“阎君,你入凡历劫,本是例行常规,只一世而已,而这一世,你未入《生死薄》,未载《芸生册》,是以,你在小仙的府第,没有泥身。”

  “没有泥身?”阎觐轻声反问。

  月老颔首,仙体寒意陡生,唉,地府阴气过重,不宜久留呐。

  “那你那些泥胎又是如何得来?”

  “人世间降生一人,小仙便命仙童便捏一人……这……?”不不会罢,“阎君,你听小仙说,只有载入《芸生册》者,小仙才命仙童捏泥做身,你不可……”

  “不可么?”阎觐忽一笑,骇得代理阎罗及做客的月老坐不住身下大椅。“不可么?”

  不可么?谁知道。

  
[第四卷:第八章(上)]


  “就这样了么?”

  “不然呢?”

  “这……唉~~你明知那朝慧公主恨念未祛,为何不多加渡化?”

  “那你为君忘忘牵的那段良缘又将置于何地?”

  “这……”

  “须经由她的手,那段姻缘方能达成,你不会忘了罢?”

  “纵算如此,可……”

  “该不会你当真被尘寿未尽的阎君给吓着了,真想换了红线那一端的人罢?”

  “……成人之美,本是小仙职责,小仙……”

  “成人之美?阎王此世若有姻缘,无情也便罢了,若动情太深,回归日,须到酷寒地闭关五百年方能消尽一身俗气,你若依了他,是成他还是害他?”

  “话是如此不错……”

  “阎君你何必怕他?他如今是无法力的凡人,奈你无何;他日待他回归,前尘往事必当云烟消散,更不会奈你如何。”

  “话是如此不错……”

  “既然不错,就按不错的来做,你是月老,我是阎司,各司其职,各尽其事而已。”

  “……这个,阎司,你当真不怕他日阎君找你麻烦?你该知道,他先前便是个小气神仙……”

  “咳咳咳……月老,你话太多了。”

  “当真不怕?”

  “咳咳咳咳……月老,这地府阴气寒重,您早回您的仙府罢,不送不送。”

  “当真不怕?”

  “送客——!”

  ————————————————————

  一纸离缘书,诉尽缘尽意。

  忘忘看着掌上物,心内况味莫明:与清寒少爷十几年的纠缠,到此方休。

  这群人中,除了阎觐与上官自若,他人都不会记得自己跑过一趟地府。那日归魂时,他们仍是在半空纠缠,最后,阎觐凌空点了南宫慧的空道,忘忘自她臂里坠下,被轻功卓绝的上官自若接住,有惊无险,渡过一劫。

  明清寒落地后,看着她被另外两个男人珍惜,倏然百感交集。原来,她处于危难时,出手的从来不是他。适才,她飘飘俯落中,他仿佛看到了她身上分离出一个红裳女子的绝望面容,心弦遭受重击:他似乎搞错了什么,却又错得太多!

  当夜,他大梦一场,看到了忘忘的前生,看到了忘忘的今世。醒后,一口血出,是为还债,也为罚己。找到了明老太君,将梦中情境一一道明,太君苦叹:“天意弄人,你当如何?”

  明清寒首次,终于豁然:“我放她走,若有一日,她肯回来,明家是她永远的家港。”

  老太君叫了忘忘来,自她袖中取出一纸薄笺,“此乃当日忘忘进明家门时,我为让她心有自由,早早写下的离缘书,上有我的签章。”

  明清寒吁出胸中苦涩,“我亦签章罢。只是我尚有条件。”望进那猫样明眸,里内,有无波坚韧不屈的灵魂。“你须在家中产子过后,再恢复自由之身。那孩子暂寄养明园,待你寻得坚稳的落脚地后,再来接他(她)过去不迟。”

  明太君亦颔首:“有理。一个离缘后的妇人产子虽不若未婚生子那般世俗不容,也毕竟不是常理中事。你暂将孩儿留在明园,太君奶奶代你好好看养,哪一日你觅着这孩儿的生父,你们便一家团聚。”

  忘忘未拒诸人一腔好意,事情谈开,没了男女的情爱纠葛,她和明清寒,反似兄妹般亲切。“太君,清寒少爷,你们对忘忘这般纵容,要忘忘怎么还你们?今生怕是还不完了,来生……”

  “你不欠我什么。”明清寒抢声道,“前生债,今世偿。许是因为前生我欠了你,今世方做弥补。”希望这弥补没有来得太晚。

  ————————————————————————

  杨柳城外,那座风波过后的茶楼。待一行人散,回首茶楼匾额,竟是“回乡楼”。回乡楼,回乡楼,与阴府的望乡台当是近亲?莫怪他们在此遭遇地府拘提,想来是一处阳世与阴间的交汇结界。

  “你认为月老会依你所言,为你塑身牵线么?”上官自若握坛狂饮,对面,是同样情状的阎觐。两人恍若隔世,虽无法握手言欢,但亦知继续敌恃下去,实在可笑。

  阎觐将酒坛重击桌案,冷挑剑眉,不屑道:“哼,那个顽固不知变通的的老头儿!”

  “哈,那你打算如何?”上官自若不以为自己前世的同僚会轻言放弃。

  “需你助我。”阎觐薄唇轻巧甩出四字。

  什么?上官自若笑眸圆睁,“你该不会是想……”

  “我会。”

  “凭什么?”

  “凭藉你我二人之力呐。”

  “做梦!”

  “就是需要做梦嘛。”

  “哈。”上官自若算是开了眼界,“走一趟地府出来,你倒有了在下的风格。”

  “帮是不帮?”

  “哼!”

  “你不好奇忘忘那一端牵的是谁么?”

  “……月老既说是良缘,那便不会差到哪里……”

  “你信得过那个只长胡子不长脑长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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