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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蓝翎全身鸡皮陡立。
瞥她一眼,宣隐澜笑道:“如果你知道她是我,你还会表现出这副样子伤我的心么?”
“什么嘛?”
“她告诉我,如果我执意滞留不归,她便是我,她是我逆天而行的一个结果,几十年岁
月里无人问津,一个人慢慢枯萎,这是对我的惩罚。”
什么嘛?前一回听姐姐如果化身为一国之相已经象是听一则传奇了,现在……
“她的话我并不是很在意,如果那真是我自己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妥,顶多寂寞罢了。
可是我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自我们失踪起,每年中秋夜都会到寰亭度过。他们彼此安慰说
:只当女儿远嫁,只希望嫁得好一些。如果我就那样执意不回,必是愧对了他们,所以,我
回来了。只是,我的落脚地仍是淦国,仍是原装宣隐澜与原装苗苗的故乡,那栋茅屋舍竟然
劫后余生。我本意是想在那一处过下去也不坏,但此后不久,淦王遇刺的消息传了开来,我
星夜赶往阏都,才知是苛大美人爱极生恨,喂我们王上吃了她新近研究的蛊苗——欢情薄。
那苛大美人在得手之际,被淦王一掌拍出,半年后身体复元,此过程中却始终不肯交出解药
。避蛊鸣只能抑其痛,却无法除其根,为了给蛊医们研制解药的时间,需制蛊虫沉睡,而一
旦服下制蛊虫沉睡的药,淦王本人每日也要在床上度过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因这个变故,淦
国朝堂风波陡起,不得已,给翎儿写了那封‘两只蝴蝶’报平安后,宣隐澜再度出世。”
“呀呀~~~”无关人等,蓝翎不需挂心,“那个老妪当真是几十年后的姐姐吗?”
“如果我滞留不归,也许是。因为在我被寰亭吸纳的一瞬间,看见她身影如灰尘一样散
掉。”
“怎么可能?那张脸……”她盯着姐姐未因岁月变迁而稍有苍色的美人面,“这么说,
姐姐如今能葆持这张青春面孔,是和姐姐顺天回到这里有关喽。”
“本相是保养得宜好不好?淦国朝堂之间哪个不在猜测我与当今王上的关系,为了应和
人们的暇想,我总要保持以色事君的资本才行。”
“哇哇噢,姐姐不怕戎晅吃醋?他为了姐姐,禅位给戎商,如今已是一介寻常人了,姐
姐能原谅当年他的所作所为么?”
“有些事情可以淡忘,可以搁置,却无法轻易原谅。我和他,未必是你们所想的美好结
局。”宣隐澜施施然起身,眼望满目的诧紫嫣红,蝶儿轻嬉其上,翩翩而舞。
“早在五年前,我便在淦郴交界处置下一处田产,我本来是打算近日离开阏都的,只不
过,宣隐澜结下的仇人不算少,所以,我会消失得神鬼不知。而你们来,实在是意外。至于
我和戎晅的未来,顺其自然吧。”
哦噢,戎帅哥,阿晅同志,您自求多福喽,尽管我在你潇洒地让出王位之时便承认你还
能配我称一声“姐夫”,但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作为负上责任,你也必须为自己当初的用
情不专付出代价,谁让你碰到的,是我这最爱记仇的姐姐。
*****
宰相府邸,宣相大人的卧榻下,有一条匍匐在脚下土地深处的秘道,直通阏都城外。它
存在的历史,不多不少,已有八年。自宣隐澜重返阏都次日起,便酝酿它的出生,后历经两
年,终于得成。籍由它,她可以一夜之间自京都繁华处移至阏都城外林叶丰茂处。相府内,
除了苗苗,无第三人知。而曾画图设计的老工匠及其两个修筑完工的徒弟,接完这笔赀费颇
丰的生意后,便兴冲冲还乡,不曾再现身在阏都地面。她当然没有心狠手辣到要杀人灭口,
只是用了些手段使其不可能再进淦境而已。
当一行人出了通道时,正处于天色将明的黑暗中,举起火把,伯昊回首观摩那精巧出口
,问:“宣相,若在下猜得不错,这出口不止一处罢?”
“先生猜得是不错,除此外,一处在悬崖壁,一处在乱坟岗,一处在淦江底。”仍做男
装打扮却不再是白衣的蓝翾淡然道。
“也就是说,此行若无宣相引导,我们极有可能跌落悬崖,眠宿淦江,除了那乱坟岗,
其它两条都是死路喽?”
“也许。”蓝翾领头前行,右首是钭溯举火照明。“钭溯,你当真不向钭波作别了么?
”
“她如今已是武家人,自有人照顾,钭溯前日又才见过。”
“那你呢,今后作何打算?”
“属下……”
“淼儿!”手忽然被牵住,身子也栽进一个健实温热的胸膛,“你已不再是宣隐澜。”
她抬脸嫣然一笑,火光下,虽是男装,亦妩媚动人,“我存在一日,便是一日,这已是
不可更改的事实,阿晅同志,你有意见?”
戎晅黑眸熠闪,薄唇紧抿,俨然生气了。
她拍拍他憋紧的脸,回首:“上路。”
“宣相,你擅长不告而别么?你堂堂一国之相,无故消失不怕动摇国本?”
哪来得一只鸟聒噪?秀眉一锁才要反讥,已听得有人不平则鸣:
“我说伯老头,你说也好歹也以多谋善智人士自居,就算你再努力一百年也修练不到人
家诸葛孔明老先生的万分之一,也不要太没有格调好不好?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人家偏偏爱
好向三姑六婆看齐,该称你勇气可嘉还是为老不尊?”
我的翎儿。蓝翾忍笑忍得腹痛,戎晅在她耳旁推波助澜:“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哈哈……”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伯先生喟叹。
“唯老头与书虫可恶也。”翎儿曰。
“哈哈……”未来人生有他们相伴,也不怕太无聊了罢。
“宣……主子,是前面么?”钭溯举高火把。
“是了,灭了火,上前叩门。”
“是。”火灭了,才知天边已透薄曦,沿着他们足跋过来的林间曲径,尽处有一小小院
落,不似猎户的歇脚点,倒像一处避居林深处的住家。
“宣相,如伯某猜得不错,那又是宣相未雨绸缪的另一项安排罢?”
“伯先生既然这么喜欢猜,不如猜猜里面安排了什么?”
“车马盘缠,无非如此。”伯昊胸有成竹。
“先生妙算。”
*****
大苑宫,承天殿。
淦王高高端居王位,俯视群臣朝贺已毕,群臣中却独不见曩时众目所望者。
另一派后起力量之首前科状元趁机发难,“王上,这卯时已过,宣相尚未现身。身为一
国之相,群臣表率,旷误早朝,今后教臣等该如何自处?”
“吴大人此言差矣,宣相乃群臣之首不假,但我等尽忠恪责的是吾王陛下,岂能因一人
之因而忘了如何自处?难道吴大人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就是为效仿宣相行事风则来的么?”
发言者阚鸣,兵部尚书,宣隐澜拥趸之要员。
“阚大人!”吴大人待要反唇相讥,忽听得头顶干咳声起,立刻噤了言。
“昨日宣卿进宫面朕,面陈承相夫人旧疾发作,需长年服用家乡药草及水土方得痊愈。
朕念之操劳经年又爱妻心切,特准了宣卿的长假。宣卿临行之际,荐阚尚书暂接其位,朕也
颇认同。阚大人,今后,卿即为群臣之首,可要尽到表率之责哟。”
“臣谨遵陛下圣谕。”阚鸣伏首谢恩,藉宽袖之掩投去言予一眼,后者颈首微动。
退朝,群臣鱼贯而出。千步廊上,吴大人青着一张脸,探臂拦在阚鸣向前,“阚大人,
可不要太得意,宣相究竟为何会居高位十余年不倒,大家心知肚明,阁下可有宣相的本事?
”
“吴大人说得对,宣相的本事的确不是你我可以窥测的。”阚鸣面色不善,“还有,吴
大人,年少气盛是好事,但因此坏了自个的前程就是粗莽愚蠢了。宣相可是很看好阁下的,
别让他失了望才好。”言罢不再多和这位前科榜首纠缠,径自拂袖而去。
出宫门,蹬华车,长街滚滚,回到尚书府。不多时,一简衣朴素的文士由侧门现身,钻
进一青篷马车,再下车时,马车停留在莲菁坊后门前。
“阚大人是存心和吴大人产生口角的罢?”莲菁坊三楼,等候多时者笑诘来人。
“宣相说得有理,为君者不介意臣下在他所控制的范畴内挟斗,却绝不会任由一方独揽
朝政,这也他在击溃才党后又任由吴氏小子之流小小狂妄的因由。”
“看来阁下也收到宣相的留书了。”
“彼此,彼此。”
“所以,吴氏小子鼠目寸光,目光狭隘,不会有多大本事。有他牵制着一边势力,陛下
不必因担心你我坐大而心生猜忌。宣相临去尚设想到这一层,由不得人不生敬服之心。”
“依阚兄之见,宣相可还有回朝一日?”
“谁晓得呢?手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却走得潇洒利落,这般胸襟,自愧弗如
。”
“怀念啊,只希望在言某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一个如宣相般风流俊才的人物,那样日子
才不致于无趣呆板,可对,阚兄?”
“诚然是好,只不过若那人是你我的敌手,就不那么有趣了。”
“哈哈……有理,有理,可为友,莫为敌。”
*****
古道,清风,高头大马,旅人在天涯。
十里杨柳满江堤,大路长长正好行。
八人,五男,三女,六马,两车,三人乘车,两人驾车,三人骑马。乘车的均是妇孺,
驾车者均是男儿,马上人则男女混杂,不过,从外观上看,是三个男人没错,个中一位,自
是男装未褪的蓝翾。
“宣相……”
“咳咳……”
“宣……”
“咳……”
“公子,您可是贵体有恙?前方歇下,容在下为公子把脉可好?”
“不劳先生费心。”
“是。那么,宣……”
“咳咳咳咳……”
“公子,是不是这几日起早贪黑赶路,有了炎症,这嗓子……”
“眼下该操心的不是我的嗓子,而是先生的嗓子。”
“是呀,是呀。”附和得热闹的是撩开车帷任凉风拂面的蓝翎,这伯昊大叔,不相信他
看不出戎大帅哥有多在意那“宣相”两个字。“话说得太多,小心声带不堪其扰给罢了工。
奇怪了,明明长得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却怎么生了一张三姑六婆的嘴呢?”
“哈哈……”蓝翾笑得放肆无拘,“想来这十年,翎儿没少向先生讨教!”
“姨妈~~”甜软的童音,听来就舒服。
耶?她回眸,看向蓝翎胁下的小几号蓝翎,没错,娃虽是男娃,可那张脸分明是小几号
的翎儿。“有事,小空帅哥?”
“别人的姨妈都是女人,为何小空帅哥的姨妈是男人?”
小孩子旺盛求知欲给伯昊带来了快乐,他纵声大笑,“厉小爷,你怎知你的姨妈是男人
?”
“误人子弟是会遭人恨的。”青天白日下,小帅哥的老妈面目阴森。
伯昊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开罪了尊神,为何字字遭伐,语语遇劫。殊不知那小妇
人爱姊成痴,哪容得他有半点不敬?
“小空帅哥,姨妈理当与众不同。”帅哥的姨妈善尽解惑之责,“小帅哥是小帅哥妈咪
的儿子,小帅哥的妈咪前身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那小帅哥的姨妈又岂能和寻常人一样?
”
是这样吗?小空帅哥教小空帅哥的姨妈给绕了满脑问号,大眼扑扑质询向乃母,后者咧
咧嘴:论及误人子弟的功夫,姐姐不遑多让。
“那小空帅哥的姨妈,可否不吝为在下解惑?”某人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恒心毅力。
“伯先生的求知精神实在是可与小帅哥媲美,但讲无妨。”
自动忽略对方口中最后四字前的所有字符。“你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是早有退意么?
”
“是。”
“何时?”
“想走时。”
“那公子与我等的出现有何意义?”
“使计划提前。”
“若公子不来找阁下,阁下可想过要回去找公子?”
老狐狸,真真个唯恐天下不乱。移眸,某人状似浑不在意,修长的颈项却挺得僵直,无
疑,她的答案关乎他心情走向。“伯先生向来爱揣人心思,不妨再来猜度一番。”
球踢回来了?伯昊也不客气,道:“夫人原本是打定主意要独走天涯了罢,我们这群人
的到来,纯粹是一桩锦上添花的意外。”
“先生?”有人出声。
“是,公子。”
“送到这儿,你也该回去了呗?”
“回去?”
“回去。”
“公子何意?”
“戎商乃是先生的弟子,又经由先生力荐,为先生师誉考虑,还是尽早回去在旁督扶一
把的好。”
“不怕,不怕,他有公子的睿智传承,有在下的多年诲导,一时半刻不会……”
“先生?”又有人出声。
又是谁啊?“厉将……厉公子,何事?”
“小弟厉鹤虽年过而立,但生性顽劣贪玩,军中无儿戏,还多劳先生看顾了。”昔日威
镇宇内的卫宇大将军厉鹞,此刻化身车夫一名,坐在车前驾车,后面,是他的妻,他的子。
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托孤”日?任他脸皮再厚也看出自己不讨喜了,扁扁嘴,不说
话,万事大吉。
“姨妈?”
“小空帅哥。”
“后面车里坐着的那位美人姨姨是哪位?”
“她是姨妈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也是宣隐澜的前妻,两年前,我把她许给了那位驾车的
叔叔。”意即,你小子少觊觎,那是人家的老婆。再向“前妻”乘坐的车马一瞥,后者纤手
扶帷,正与挥鞭驭车的钭溯笑语如花。
婚姻之缘何等玄妙,有谁想到,当年钭溯的护从前来,竟在相府内和相府女主人一见钟
情?而曾将一颗芳心系在勒瑀身上的苗苗,不再耽溺于在那矗华丽宫房里冀求一隅的想望,
转投务实朴素的爱情,是最令蓝翾欣慰的。多年的熏陶洗脑工作未被还了回来,岂不快哉?
“够了!”有人无法容忍自己的一再被忽视,怒吼声起猿臂倏伸,她甚至未及发出惊呼
,人已经移形换位,身后是那堵精健的胸墙,纤腰上是那强力却不失温柔的箝制。
马嘶声又起,旋即一匹马,两个人,绝尘而去,留下一干表情错愕的人们面面相觑。
******
直到后面人马失去踪影多时,马儿驰速甫渐缓,风掠颊而过,马上人也得空释疑解惑。
“阿晅,你做什么?”
“带你回家?”
“家?”何处是家?
“我们的家,水园。”
“水园?”
“对,水园,我们的家,我和淼儿厮守一生的地方。”
“你……早有安排?”
“当然,阿晅做事的章法怎会输了宣相?你体性惧寒,所以那水园选在一个南方小镇,
虽小了些却也算得上精雅,淼儿非浮华之人,我离开王宫也自然不是为了过奢侈日子,足够
了。老管家在那里等待男女主人回园已有三个年头。我们先走,伯昊先生会领他们走过来。
”
“也就是说,我在此的退路安排用不到喽?”
“嫁夫从夫,自走出那座相府,你自然要听我的。”他笃定得意。
“也好。”她乐得从善如流,“我买下的那宅子不会跑掉,如果哪一天又碍了你和哪只
莺莺燕燕的眼,我总有避难的去处。”
“淼儿!”横在她腰间的臂膀一紧,“我……已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么?”
她一愣。纠缠了那么多年,他有一再重申自己的爱情,也有盼她回去的希翼,却从未说
过一个“错”字,想来在他,那本不是错。而今时今日,他竟说出了,这意味着什么?
“阿晅,你不后悔吗?舍弃江山,没了无上的尊荣,没了镇慑天下的威仪,二十年权力
顶端养成的贵胄习性,旦夕之间要你形同你所知所见的每一个寻常人,你可能适应?”
“你忘了么,淼儿?我曾在那个世界生活过一年,那一年里,我已是一个最寻常平凡的
人。当时若无法返回,我那一生怕是就要那样过下去了。我回了来,是为承肩上未竞的使命
;我离开,也只为自己。”
咦?她侧首仰望他在阳光照拂下俊美如雕的颜容。
他薄唇勾出的,是仿若繁华阅尽后的天高云淡,悠悠道:“我儿时的梦,极平凡平庸,
便是与最亲最爱的人相守一生,足矣,后来种种,只能说是被那繁华给迷了心窍,但是,我
已知错,想改便容易了,对么?”
她笑,是自听到他所做一切后首次现出的由衷笑意。阿晅啊,已经懂得为人设想了。他
告诉她,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