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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便烙了一生。直到多年以后,之惟还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这一句话来,想起这一句话所挽回和维系的他这一生最后的亲情。
后来,他终于肯随着君潋站起,跟着他来到芙蓉池边,看见月下静敛的碧波中点点新绿色的光影,大约一池萍碎春色三分,本就是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君潋倚栏而坐,之惟枕在他的膝头,看他吹笛。
他吹了很久很久,直到之惟已经从未听过那些曲调;
他吹了很久很久,直到之惟看见彼此的发上已经有着点点露水凝华;
他吹了很久很久,直到之惟望见了天空中泛白的曙光,近近的晨曦怡和,远远的日上喧嚣。。。。。。
之惟甚至以为他会一直一直的再吹下去,吹到天荒地老,但他却最终放下了笛子,道:〃世子,该入宫了。〃然后,微微的笑。
轩龙文武大广孝皇帝之下隆熙三十三年
四月,王乃引兵趣秦原,鸣鼓而西。贼闻之,至百城,返,王邀之于隘,以火攻之,尽复得其所掠,斩敌首万余,降达勒;盐仓尹亦出精兵袭贼辎重于潘原,杀数千人,贼遂遁去。
上悦,令回朝。
中,王归,百官郊迎之。
兰王引兵回朝,却没料还未进城便见着了家人。
方入京外潞河驿,便见王府里的一干从人俱是百姓打扮,于驿内迎候,尚自惊讶,只见从堂内飞出一人来,高叫着:〃父王!〃正是之惟。
数月不见,之惟个子竟又抽长许多,兰王又惊又喜,一把将他揽过,挠乱了他发:〃儿子,你怎么来了?〃
〃之惟来迎父王凯旋!〃之惟说着,一旁众人已都跪倒下去,齐声道:〃恭迎王爷凯旋!〃
兰王一见这阵势,便略皱了下眉:虽在边关,京里的闲言碎语他也并非一无所知,若再让人知道王府竟私自出动如此阵势迎接他回京,只怕是更火上浇油吧?心里不由盘算着是否要遣他们回去。但他毕竟是豪爽之人,根里终是凛然无惧,很快便又笑开:〃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如此阵仗,亏你们想得出来!〃
却听那头女声绵软:〃这不是他们的主意,只是我的。〃
兰王抬眼,只见兰王妃正带着侍女在对面站着,也是寻常百姓装束,布衣荆钗倒比平常精雕细琢多了几分亲切温柔。忽然想起古人曾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寻常战士,怕也就是牵挂这般吧心里不觉一软,说道:〃你也来了啊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王爷在外兴兵,帐下数十万的人马,怎倒不惯臣妾和惟儿这区区几人?〃兰王妃淡淡一笑,竟亲自伸手来借过兰王解下的披风。
兰王看了她眼,摇头:〃话可不能这样说,你这一出来毕竟还是招摇,也不怕惹人闲话?〃还是顺手将披风给了她。
兰王妃抚着那披风,似在细数其上烟尘,半晌才转交给了身旁侍女,回答:〃王爷不必担心。我和惟儿皆作百姓打扮,已在此侯了两天,也并未有人发觉。〃
兰王闻言,反看向之惟。之惟将二人神色看在眼中,只点了点头。
兰王浓眉动了动,转身走向房内,站定了,卸起战甲。兰王妃正欲上去帮忙,〃这些事。。。。。。用不着你来做。〃兰王却又开口,〃你有你的身份。〃
兰王妃正给他解护心镜的手便停了下来,伴着微微的一颤,落进了一旁之惟的眼里。
这边兰王自己扯下了护心镜,但见兰王妃忽然缩了手,一时竟又不知放到哪里好,幸好有个机敏的从人连忙接过,兰王便莞尔:〃毕竟还是自家奴才贴心爽利。〃终于也对着兰王妃笑:〃自家人的好意,我何尝不明白?不过明天我就进城了,你们这样跑来跑去,也不嫌麻烦?来日方长,又岂急在这一时?〃
〃王爷说得轻松,道是明日进城,却还需经百官郊迎,金殿面君,再完了,只怕还有什么赐宴、赏花。。。。。。〃兰王妃有意顿了一顿,〃何时才能得空见自家人?〃
兰王听出她话中骨头,知她不解自己深意,只得没好气的自拣了张椅子坐了,拉过之惟来,大手又在他头上一阵〃蹂躏〃,之惟听见他低哼:〃这不是见了吗?〃
之惟闻言想笑,心里却又酸得莫名。
只听兰王问道:〃最近功课可好,都学了些什么?〃
之惟忙回:〃儿子一切都好,馆里正讲《诗经》,那桓姓助教老如朽木一块,哪篇都不解释,统统只叫背诵,说什么其中滋味以后自能明白,还不如先生以前讲得详细,也生动。〃
见父王眸子一亮,之惟知道自己言语正中他心坎,果听他接着问道:〃哦?既是如此,你最近可有去先生府上求教?〃
之惟点头,说的是真话:〃常常去的,获益非浅。〃
〃那。。。。。。先生可好?〃一抹温柔爬上刚毅眉梢,之惟知道这才是父王最想问的。
〃只是略有清减。。。。。。〃之惟耳根有些烫,不知自己是否是在说谎,〃其余还好。〃
〃又瘦了吗?〃兰王皱眉,很认真的问之惟,〃可是又在贪睡,疏懒吃饭?〃
岂是这样便能解释?之惟看着父王凝眉的神情,大智若愚,纯比孩童,心底竟涌起丝丝的暖,以及痛。
他的无语终惹得兰王胡思乱想起来:〃怎么啦,之惟?有什么不能说的?〃
之惟被他的大声吓了一跳,这才开始怀疑方才自己究竟沉默了多久。
〃王爷,别吓着孩子。〃看来兰王刚才的声音的确骇人,连兰王妃也走了过来,轻轻挽住之惟胳膊,欲将他带开。
兰王却一把拉住:〃之惟,当真有事?〃
之惟不知该从何说。
兰王妃便更将他往自己那边拉了拉:〃王爷。。。。。。〃
兰王却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样子〃之惟?〃威严的声音和看过来的目光,冷热交织。
之惟见了,更是难言。
终于有人〃扑通〃一声跪下,打破了僵持,只见是兰王妃的贴身侍女沉香。
〃王爷,王爷请别再逼问世子了。。。。。。〃沉香颤声道。
之惟虽在争夺中心,却并未觉得父王相逼当真需要母妃和旁人如此维护。
兰王果然松了手,看向沉香:〃怎么?难道你能回答本王的问题?〃
〃王爷请恕奴婢多嘴,奴婢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
〃废话少说!〃
〃是,王爷。〃沉香垂着首,〃奴婢斗胆揣测:世子之所以不敢直言,只怕是恐王爷生气。。。。。。其实,其实世子言下所提君大人所谓清减,怕是别有原因。。。。。。君大人他数月以来流连花丛已是满城皆知的事情,而世子。。。。。。就连世子也曾被他领去过胭脂楼。。。。。。〃
之惟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说,却见兰王目光已如刀锋扫来:〃之惟,可有此事?〃
之惟不能否认,但事实,又如何堪说?
还未想到两全,便见兰王霍然起身,随手抓了件便服,便冲出了门去。
〃父王?!〃之惟忙跟上,但兰王大步流星,虽是边穿衣边走却仍比他快上许多,远远的看他上了马,知道已是再也追不上了。
他只得郁郁的回转,走到房外,听见里面母妃的声音:〃你这一计却把他给说走了。〃
〃走了一时,回来一世。〃是沉香的声音,〃只要王爷瞧见了那人和离若。。。。。。还怕他不回您身边?〃
之惟一下子明白,心头不由火起,几乎要踢门进去。
却听兰王妃语调幽幽:〃一世?真的吗?可我只想现在就能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也不要什么凤冠霞帔呵,女子有这些便当真算是幸福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要一见他,我的心就能那么满足?为什么。。。。。。我只是不想他离开,哪怕只有眼前一刻,一刻而已。。。。。。〃
之惟忍不住透过窗棂看进去,只见母妃将脸深深、深深的埋入了父王的披风里,露出乌黑的青丝与玄衣一体,在脑后高高绾成妇人髻,无论是凤钗玉钿金布摇,还是一根铜钗穿发过,皆是浑厚端庄、堂堂正正的为人妻。
明明如此啊,她是凤冠霞帔王者妃,却为何羡慕那万劫不复千夫指?明明如此,她是告过宗庙,拜过天地,白头偕老是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却为何反妒那不伦苦恋难结正果,花非花,雾非雾,春梦秋云,聚散无常意?
这一切,之惟那时自然想不明白,便只能眼睁睁旁观,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为谁。。。。。。
☆自由☆自在☆整理☆
再入繁华地,竟如隔世一般。
瀚海狼烟烧了数月,京城,这里,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小院楼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飞絮迷人眼,乍看时竟还错觉是塞外白雪,直到绵软轻盈扑人一脸,方知已是点点滴滴〃离人泪〃。匆匆拨开眼前迷茫,捉住了门房福全一问:那人,果然,不在。
上了马就往那地方狂奔,媚影妖红果然是在意料之内:〃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此时此刻,忽然解了其中意。顾不得亲王体面金尊玉贵,拍了桌子就要找离若,还有那个最想见到,又最不愿见着的人。
九曲八拐的进了一方院落,只见假山错落,轻纱随意,缤纷的落英铺满一地,堪堪怜,暮春天气。兰王虽不伤春悲秋却也毕竟风雅出身,若在平日,只怕还要与那人饮两盅酒,舞两手剑,此时却竟只有满脑子的〃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刀光剑影似仍在目,他想起这次没他相伴的出征,想起边关冷月、残剑血衣,想起那不似他音调温存的撕裂长夜的声声羌笛。。。。。。越想越乱,越想也越气。
就这样走得近了,轻纱之后已有白影若现,一把焚心火直冲天灵盖,他杀气腾腾的一把掀开了那粉纱门帘,嘴都张开了想要咆哮,却竟又生生的噤了声
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正睡着,睡得似乎很沉。
兰王就这样收了声,愣在了当场:他知道他虽爱睡,其实却常难入眠,幸好只要能睡着了,便是雷打不醒;他也知道,自从识得了他,他便难有几次安睡,慵懒模样掩饰虽好,却也瞒不过枕边人眼;他更知道,他梦中有着无数他难以猜透的纠缠牵挂,人在身侧,心却天边。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守在他身边,贪看他睡颜,静静,永远。
此时看着看着,却不觉唇抿得更紧,连眉峰也蹙了起来:他的兰,竟真的瘦了些呢,体不胜衣,想必抱在怀中要更加骨头硌人,舒服不了可心里又为何那么想就这样将他拥入怀中?是因了那样梦中方真展的眉,还是那清涟微漾的唇?心头的火熄了又燃,自不承认是因吃味,或许只为了见不得他又清减。
正理不顺心绪,却听得有人轻笑:〃唉,我这究竟吹得是好还是差?怎么竟能将老师给吹睡着了?〃
他这才想起将目光从那熟睡的人身上移开,只见那人儿对面,正坐着一绝代佳人,湖绿色的衫子,手里拿着一支与衣服一样碧色盈盈的笛。兰王却无暇去欣赏那名满京城的艳色,他只注意到了那管竹笛,然后〃这笛子,哪里来的?〃虽压低了声,却压不了火。
佳人指了指靠上人,柔声轻道:〃他的呀。〃
〃你就是离若?〃他已握紧了拳,终于正眼瞧这女子,瞧见她不可方物的绝艳,心里陡然一跳。
佳人笑得自信满满:〃不然还能有谁?〃
兰王已能感到自己色变,低沉的声音自己听了都别扭:〃那,他,怎会在你这里?〃
离若眨巴着水眸,认真反问:〃他,为何不能在我这里?〃
〃他。。。。。。〃兰王语塞,心火却炽:他怎可在这里?他怎可在除他胸膛以外的地方安枕高卧,当他孤军奋战,当他出生入死,当他万里归乡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来趟妓院有何出奇?〃离若声音不大,却理直气壮,〃他是恩客,我是妓女!〃
兰王却似被人当胸捣了一拳,脑中嗡的一下,眼前似有金星,半晌定不了神。不由看向那熟睡中的容颜:修眉入鬓,挺鼻薄唇。。。。。。日日夜夜印在心头不敢忘的:这就是他的兰卿,他的潋,他唯一所爱的,男人!
是啊,男人。。。。。。
因为一样是男人,所以那人仕途艰难;因为一样是男人,所以那人流言缠身。他以为自己一切一切都已知道,以为只要张开羽翼,抵挡了外面的一切,环抱住的就是那人的心。
可那颗心,究竟是怎样的啊?云淡风轻究竟是那人的无怨,还是无求?心焰如焚究竟是自己太傻,还是太贪?以为情意已然无须再作表达,以为坚贞已是彼此心知肚明,以为只要自己掏心便能获得全部。。。。。。可他怎能忘了,他所爱的,也是一个男人?!〃他是恩客,她是妓女〃真正粗俗字句,却竟比他堂堂千岁说上万句爱恋都来得地义天经!
心潮起伏,竟是血沃沙场也不曾有过的乱,却见那白衣清癯的人儿依然梦游他方,款款从容。弄得他一时恼得想揪他起来,狂吻他个天翻地覆,直到喘息变成彼此唯一的呼吸;一时又怜得只道倾生情意、一世劳碌都不过是换他一朵笑花,片刻宁神。
想了半晌,终于忽然挑了帘就往外走,动作之急速,让离若也忍不住跟着站起。
而他已飞步走到了门外,只见乱红飞过眼帘去,暮春万里愁肠,芳华当真无永恒?
苍天啊,如果你当真法眼明慧,就请让我看看他的心!不!哪怕只让他知道我的心也行,知道我轩龙朝皇第九子兰王昊,今生今世,只爱他一人,只他一人。。。。。。
飞花落土化泥尘,污了战靴,眼前忽然一阵模糊,他忙抖擞了上马,向城外狂奔。
苍天啊,如果你当真听得见,就让他知道,哪怕只让他知道:我来过了,就行。。。。。。
他听见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声声入耳。
君潋睁开了眼,许是方才闭得太紧,甫一睁开竟是一片湿润。避开离若的注视,他走到院中,眼看风舞落花,点点迷离,扑上颜面时,方知竟是自己热泪。
〃可睡够了?〃泪光恰暗时,听见离若在身后问。
君潋转过了身来:〃睡够了,有劳姑娘。〃
离若娇笑:〃罢了罢了,反正我已扮惯了坏人。〃
君潋一笑,目光落于辽远何处,离若也看得出,不由白了他一眼:〃想见又不肯见,做的什么关幕?!扭扭捏捏,也不嫌麻烦!〃见他仍是微笑,并没有解释的样子,便自倚到了他身畔,见他又如往常的红了脸,想来是要躲她,她却偏偏凑得更近,笑道:〃帮了你这样大的忙,你要怎样谢我?〃
〃呵?〃君潋笑得有点迷糊。
〃将这个送我,好不好?〃她晃着手中的竹笛。
〃这。。。。。。〃
〃还是不答应?〃她挑眉,〃当初我拿的时候,你也没说不允。〃
那次是你抢的,他在心里道,嘴里却道:〃可我也说好了是要来取回的。〃
离若哼了一声:〃好了好了,不与你争了,你要收回去便收回去,但要先教会我吹才行。〃
君潋笑得有些无奈,却还是道:〃这个自然,答应了姑娘的事,在下岂会食言?〃
离若媚眼如丝,勾唇一笑:〃食不食言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知道某个当老师的日日夸学生进步神速,分明是想早些说人家学会了,早些能拿回笛子走人。〃
闻言,君潋脸又一红。
离若笑得更欢:〃这个条件可是你自己答应的,比它简单的条件,我又不是没说过。。。。。。〃衣衫在风中飘动,杨柳风般扫尽暮春愁云,原来常恨春归无觅处,竟是不知转入此中来。
可是君潋看着这朵奇葩,却只会不住不住的脸红。
离若含笑凝望他,眼波在动。忽然听见他低声道:〃那好,就答应你。〃
〃哪一桩?〃她故意问。
他下了决心似的,脸却已红透:〃就是。。。。。。就是你先前所说的。。。。。。比较简单的那个条件。〃
〃呵呵!〃闻言,离若脸上笑了,心里却隐隐觉得一阵空落。还没准备好,那人已第一次主动靠近,淡淡的幽香如兰绽放,清雅的呼吸近在咫尺,脸颊上忽然就着了蜻蜓点水一下芳心,一动,明知,是戏。。。。。。
次日清晨,春和景明。百官郊迎兰王入京。
兰王玄甲鲜明,沐一身晨曦,策马而出千军之前,一脸无华神色,从容俯瞰四方万物,又仿佛于身外之物皆不入心,但这番静切威仪却已足以擦亮所有人的双眼。
之惟虽已溜来了城外,却不允现身与父王同列,只能着了百姓衣冠,混在人群之内,见此情形,才当真体会到了兰王英伟人所不及,心中的自豪比当年更胜几分,不由想起了数年前的兰苑初见,也想起了玄衣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