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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之后,蒋道礼从儿子房间出来,神色貌似轻松不少。“老程,过来给我捶腿!”
难得下一次厨房的男人为平息老婆的怒气正在里头忙得焦头烂额,听得这声叫唤,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又放宽,没事了。
“你女儿吧为了友谊什么亏都能吃,了不起啊。”蒋道礼感慨万千,“得亏我儿子聪明,暗暗跟踪了你女儿和她几个同学,从零碎的细节里抽丝剥茧,发现一个令人感动的真相。这事的来龙去脉我得告诉瞿苒,省得她抓狂又跑去北京搬救兵。只要不是真的搞早恋,都好说,反正咱家对颜面的问题早就开看了,也早有了面对一切艰难险阻的心理准备。是吧,老程同志?”说到这里,似嗔非嗔地扫了丈夫一眼。
“老婆最讲道理、最有爱心了。”程功捶腿捶得欢快,陡然想起了什么,“让智涵下楼找程程吧。在小区里瞎转悠呢。”
蒋稻礼眉头一紧:“你这老糊涂!外头寒气逼人的,也不怕冻坏了那丫头!”
*****
程智涵在小区活动中心的秋千架上找到了程诺。树上挂的彩灯都亮了,照在她脸上,呈现一种奇异的光彩,美轮美奂。
真的长大了。程智涵回想起她甩着两只纤细的小短腿四处撒野的模样,不禁感慨时光的飞逝。
此刻,他就站在她身边,她却视而不见。秋千来来回回地荡,她的目光起起落落,始终不离侧前方的一栋楼。那栋楼的十二层有扇窗亮着橙色的灯,十分醒目。
踢了一颗石子过去,秋千架上的女孩倏然惊觉。“哥?”
“回家吃饭!”声音很呛。
“妈消气了?”
“嗯。”
“你跟妈说什么啦她那么快就消了气?”程诺跳下秋千,稳住晃动的绳索。
“管好自己就行,哪那么多废话?”程智涵一个转身,直梗梗地往前走,似乎跟妹妹多说一句话都是罪过。
“坏死了。”程诺轻轻踢了下他的脚后跟。“将来非得有个比妈更厉害的女人收拾你。”
被踢的人冷哼一声,不语。
“不是嗯就是哼的,说人话会被噎死么?”程诺再踢一脚,换来一声呵斥:“别闹!”
“哥,我的手冻僵了,你帮我捂一捂嘛。”对哥哥颐指气使惯了,程诺极少用撒娇这招,偶尔用一下效果奇好。
“活该!”
今天除外。
一切宠爱似乎都随着袭击卓美美事件的发生,一笔勾销了。
“……”程诺吃了憋,在哥哥背后张牙舞爪,但是没一个实质性动作。
前头的人突然顿住,后头的人刹不住,毫无悬念地撞上去,门牙生疼,嘴里溢出了一丝甜腥味儿。
“嗨,哥们儿。”靳圣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嗨,你这是要去哪儿 ”程智涵将程诺从身后捞出来,扶正。后者捂着嘴,恶狠狠地瞪他。
“姑妈叫我去一趟超市,盐没了。”靳圣的视线毫不出奇地发生了转移。
“哦。明儿见。”程智涵打过招呼,攥住程诺胳膊,拉着她大步离去。
靳圣欲言又止。他被姑妈调换了去了其他班,除了做早操时见过程诺一面,完全没机会接近她。刚才碰巧从望远镜里看见她在小区里转悠,忙跟姑妈找了个借口下楼,不想程智涵也在……
程诺走出很远,依旧感觉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别回头,别看他,她对自己说。
然而,着了魔般,她还是回了头。
靳圣没走,依旧伫立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像。而那双眼睛,在与她四目相接的一瞬间,似有光芒迸出,刹那间熠熠生辉了。
她急忙扭回脑袋,脚底有种踩不着地面的虚浮感。
这一回头,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无数画面以极快的速度自她脑中闪过,刹也刹不住,最后定格在初见的那一刻——阳光如瀑,少年如画。
作者有话要说:
15一着不慎
天气说热就热,冬装快速褪去,饶是臃肿的身姿也显得轻盈许多。
上学或放学路上程诺偶尔能见到靳圣,她骑车,他坐公交,彼此都不说话,四目一接触,便各自移开。
心思越来越藏不住了?是不是已经被他看穿了?
程诺恨自己管不住眼睛,为何非要去看他那一眼,中邪了吧?
期中考试后,学习气氛明显紧张起来,连偷偷摸摸谈恋爱的小情侣都不得不将重心放在学习上。
靳圣好容易挤进全班前十名,对他那烂底子来说多么不容易,她不能影响他,也不能被他影响,否则……不是她死还是她死!
然而她坚守着的那份“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不能因我而死”的执拗,最终在五月的一个周六被打破。
“你哥在家吗?”程诺听见靳圣的声音,愣了愣随即回他“不在。”
“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带屁屁打疫苗去了,没个准点儿。”
“那你爸妈在家吗?”
“不在——找他们有事?”
“不不,我找你。”
“哪门功课不会做?”
“不是学习的事儿。”
“……免谈。”
“是、是学习的事儿!这次月考我没能进前五。”
“——哦?哦,继续加油。再见。”程诺的声音礼貌而淡漠。
“别挂别挂,你听我说,那个……暑假寒假你都避开我。知道么,其实我挺开心的。”
“有病啊?”
“呵呵,说明你喜欢我呗。你怕跟我距离太近那点心思藏不住才躲着。我说的对不对?”
“对个p!”程诺的心跳开始踉踉跄跄的。
“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我是对的,老天会帮我创造奇迹,叫我很快出现在你面前。嗯,不出一分钟!”
“在哪儿打电话呢?”程诺怀疑他用了子母机,就藏在她家门外的某个角落。
“北阳台上呢。”
抬眼望去,果然靳圣拖着电话线在北阳台上站着,冲她挥手傻笑。
“给你两分钟都没戏!发什么神经!”程诺不明白他搞什么鬼,心底却浮想联翩,瞬间替他设计出若干种非人类闪现法。
“输了你让我吻一下。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嘁!你还能穿墙而过不成?”她避而不答,心想我照死不开门你能怎么着!
“ok,视同你接受赌约了。”
程诺昂起下巴不屑地看向对面的男孩。“嗯哼,恭候崂山道士大驾光临。”
“我先热热身,你准备计时器。”
“我盯着你呢,别想使诈。”程诺冷笑,却见靳圣背过身蹲了下去,再起身时,头上罩了只用来装长棍面包的牛皮纸袋,眼睛部位开了两个洞,像个银行劫匪。
“计时开始!”他朝话筒喊了一声,然后变戏法般捞出一样东西,往她的方向掷来。
菊花瓣般张开的钩爪准确地勾住钢筋护栏,施爪的人灵敏地攀上细细的绳索。
程诺倒吸一口气,一个趔趄扑到窗口,大叫:“你这疯子。。。。。。。爬回去!算你赢了好不好?爬回去!”脸变了色,声音也变了调。
这可是十二楼啊,他也不怕把自己摔成肉饼?
脚底发软,她跌坐在地板上,大脑因恐惧一片空白。
“耶,三十九秒!程程你别怕,我都练了三、四年了。”少年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充满自信和骄傲。
“摘下纸袋,滚走!”程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往房门方向推搡闯入者。
恢复神智后她忽然间就想明白了,贴窗玻璃上的那些字为何会神秘失踪。
这小子不仅痞,还是个玩命的飞天鼠!
“我不好好儿的站在你面前嘛。”女孩越紧张,男孩越开心,漆黑的眼珠子盛满荣光。
“你混蛋!”
“还以为你会为我鼓掌呢。”厚脸皮的家伙赖着不走,嘟着嘴抱怨。
“鬼才给你鼓掌!叫你滚走啊快滚啦!”程诺回身捡起飞爪塞靳圣手里,心底懊恼得要死——居然大意失荆州,输给了他!
“你答应过我什么?”靳圣执拗地问,杵在原地不动。
“忘了!”耍无赖并非只是他的强项。“你快把纸袋摘了离开我家!”
“我只听我女朋友的话。”
程诺的脸腾地红了:“再不走我就——”举起了小粉拳。
“好吧好吧,女人就爱翻脸不认帐!”靳圣气呼呼地扯掉纸袋。
“流氓!”一怔之后,程诺的脸更红了——那张脸左右都贴着字:吻,我。
“怕你忘了。”“流氓”得意洋洋地朝红苹果凑近。“认赌服输,你好歹也是个名人。”
“才不要吻你!滚啦!”
“那我吻你。”
“不要!”
“就一下。”
“不要!”
“耍赖到底了是吧?行!给你挂账上,拖延一天罚双倍,越往后拖罚得越多…。。呵呵,我知道了,你想被我吻个天昏地暗才过瘾?”
程诺自认倒霉,不赶紧打发他走,万一爸妈和哥哥回来撞见,更加说不清了!她傲慢成瘾的一孩子,被全家鄙视可不好受!
墨迹了会儿,她紧紧张张地递上半边脸,仿佛等着挨巴掌。
“程诺同学,请放松肌肉,正面端上来。”
程诺心一横,脸转正,紧抿了双唇和双眼……可是等了半天,等得呼吸都乱了,眼睛都酸了,也没任何触碰落下。
“到底吻不吻呀?”她倏地睁开眼——上当了!某人的舌尖灵巧地舔过她的唇,滑进她的口中,重重地扫一圈,溜走。
“呸呸呸!臭流氓!”被偷袭的人小脸一白,像被蛇咬了舌头,连连吐口水。可是有股子甜蜜蜜的东西冒上来,嘴里顷刻变得甜滋滋的。
“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人了,谁都别想打你的主意!”靳圣悠着牛皮纸围着她转一大圈,厚颜无耻地宣布自己的胜利。
“呸!”程诺又羞又恼,扬起胳膊扇他的嘴。靳圣避开,拦腰将她抱起,一对黑眸亮得灼人。“当我女朋友吧,吻都吻过了。”
“不行!放我下来!”程诺扭过脸奋力挣扎。
靳圣舍不得,软磨硬泡。“程程,答应了吧,非得我跪下求你么?”
“先放下我,等你把脸擦干净再说!”程诺满脑子都是蒋稻礼愤怒而失望的眼神以及两个死党猥琐的笑容。
外头忽然传来屁屁兴奋的挠门声,接着是程智涵的敲门声。“程程,谁在你房间?”
“没、没人!”程诺一把捂住靳圣的嘴,惊慌地摇头——这下惨了!
门被砰地踢开,程智涵的目光落在靳圣脸上,聚敛着一股令人猜不透的光芒。“你给我出来!”
屁屁却摇着尾巴冲上去,热情似火地蹭靳圣的裤腿。
“智涵,我……”靳圣扯开程诺仍捂在自己嘴上的小手。脸上的字虽然看不见了,但成了花脸猫。
“出来!”程智涵额角青筋突突暴跳,拔高的嗓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烦躁。
程诺从未见过哥哥这副表情,心底害怕。
她拽住靳圣,站到他前面。“哥,你先别发火,听我说嘛。”
“我跟他说话,没你插嘴的份!”程智涵依旧死死盯着靳圣,眸子里戾气横溢。
“我走了。电话联络。”靳圣依依不舍地对程诺说,微微俯身安抚兴奋的屁屁。
两个男孩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程诺急走两步,拉程智涵衣角,“这事先别告诉爸妈好吗?”
程智涵后背一僵,推开她,随即转身给了靳圣一拳,怒吼:“操!接近我就为了泡我妹?”
靳圣露出一丝愧色,智涵更生气,又一拳挥去……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响传来。大门开启。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打什么架?”程功来不及换鞋,丢了购物袋赶紧将脸色阴沉的儿子拖到一旁询问。蒋道礼也来不及换鞋,忙着察看口角流血的靳圣。
程诺大脑嗡的一下,心想完了,她哥隐忍这么久,可算逮着机会报仇雪恨了。
“看不顺眼就打呗。”不料他甩甩头,说完话便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
“程程,怎么回事?”蒋稻礼只能问女儿。
“……我也不知道,听到动静出来看,就这样了。”程诺装傻。屁屁安慰她似的,跃起舔她一脸湿润。
“靳圣,你手里什么东西?”
“哦,攀岩用的工具。叔叔,阿姨,我走了。”靳圣不等大人们继续发问,低了头匆匆出门。
因何打架一事不了了之。
程诺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三天,奇怪她哥揍了靳圣几拳后怎么那样平心静气,再没提那天的事。
但后来她在运垃圾的车上看见一样熟悉的东西——陪伴她哥五年的吉他——坏了。坏得挺彻底,也挺奇怪。
周六晚上,待爸妈都睡下之后,她溜进她哥房间。
程智涵正盘着腿在床上看书,仿佛没看见有人进来。
程诺厚着脸皮爬到他身边,将脸搁在他正在看的书上,双手抱住他脑袋,笑得像朵花儿。“哥,你真好。”
“没打雷没闪电的,跑我这里干嘛?”程智涵视线不动,容颜沉静好看。这张脸程诺从小到大看了无数回,在卓美美事件发生之前,她一直为自己有这样的哥哥而自豪,并寻思着将来什么样的女孩才配得上他。
小时候爸爸妈妈忙工作,都是哥哥哄她睡觉,遇到电闪雷鸣的天气,两颗脑袋挨得紧紧的她便不再害怕。后来搬了新家,她和哥哥有了各自的房间,但是下雷雨的夜晚,她还是习惯跑哥哥屋里寻求庇护,不过第二天醒来后,一准在自己床上了。也是哥哥抱她回的房间。
从来都是哥哥让着她,不让她受委屈,可是她忘恩负义,竟然为了那点奖金出卖他,搅黄了他的初恋!
罪不可赦啊罪不可赦!
“哥,我也是一时糊涂。你使劲打我几下消消气好不好?”程诺鼻子一酸,抓起智涵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宠惯了的妹妹,哪里舍得打一下?不等巴掌触到脸,智涵便猛地撤了手。“你真的喜欢他?”貌似随便一问,眼皮都没抬,程诺却红了脸,指尖无意识地抠弄衣角,眼睛左一瞟,右一瞟,视线不知往哪儿放。
“嗯?”程智涵缓缓抬起头,稳稳地看住她,不急不躁地等待答案。
哼哼唧唧会儿,小东西才微微点头,那模样好像很想钻进地缝里去。
“出息了!”程智涵眼波微动,摊开手掌,将那张小脸推出一臂远,不再说话。
“哥,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找卓美美的麻烦。爱情里有种叫思想共振的灵魂伴侣,不能以世俗眼光评判双方是否适宜,是我狭隘,我庸俗,我浅薄……”
“打住!”程智涵嘴角抽了抽,一副“受不了你”的模样。“没等我跟谁思想共振呢,就被你气成脑震荡了!”
“你原谅我了?”程诺喜出望外。
“……嗯。”
“也不向爸妈告发?”再确定一下。
程智涵蹙眉,却还是点了头。“我可没你那么小心眼儿。”
“哥哥最好了!”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下,程诺袋鼠一般蹦下床,差点崴了脚。
“程程,”溜出门之际,程智涵低柔地提醒她,“喜欢归喜欢……你还小,注意分寸,你也不想让咱妈太为难吧。”
程诺明白哥哥话中所指,竖起剪刀手羞赧一笑,“yes,sir!”随即踮起脚尖转过门,消失在暗处。
程智涵唇角的笑意渐渐冷却,脑海里回荡着父亲跟人打电话时抑制着怒气的声音:“程程是我从孤儿院抱回来的没错,但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们都给我滚远点儿,别再来烦我……”
亲生女儿……亲生女儿……亲生女儿……
他居然被蒙蔽这么久,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男孩的视线回到书上,可是盯了半晌,一个字符都没看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16稍安勿躁
程诺积极申请担当“小老师”,瞿苒和蒋道礼自然是高兴的,答应让她试试。
严格说来启明中学只有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干部才有资格给老师当助手,每天清晨六点负责叫醒学生,晚自习时监督纪律,并就学习内容帮大家答疑解惑。
故而程诺当上这个小老师纯属开后门行为。
“早恋”事件至今还在校园广为流传,男生对靳圣咬牙切齿却奈何他不得,尤其知道他会“铁布衫”这种功,连挑衅的勇气都萎缩进齿缝里了;女生则是心碎了一大片,暗恋靳圣的不少又回过头对程智涵“始乱终不弃”。相较于靳圣,程智涵虽然也伤过姑娘们的芳心,但他从未当着她们的面跟哪个女生明目张胆地好过,因此跟卓美美谈恋爱的那场风波更像是桌美美一厢情愿的自我炒作,恰恰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