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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和不屑的眼神盯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他蔑笑，俯下身凑过去，
“父亲，你终于，倒下了！”
曾经隐忍闻名，除掉天下枭雄的英雄人物——德柴信长，此刻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嘲笑自己，而他却连话都说不了。
“你最最亲爱的儿子，他回来了！你很高兴，很得意吧，十年了，这十年来你心心念念想着他，他现在终于回来了，就算是个废人，你也兴奋得睡不着觉吧……”德柴信康一屁股坐在榻上，德柴信长瘦得皮包骨的手被他压得一动不能动，皱纹沟壑的脸上，痛楚更甚。
“可那又怎样？他不想做王，他对你的王位不屑一顾，你是不是很痛苦？你一定很伤心吧，我亲爱的父亲？你辛辛苦苦给他赢来的王位他不屑一顾，很难受吧？哈哈，真是痛快呀，我千求万求，十多年来像狗一样趴在你脚边恳求你传位给我，你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就为了讨好那个废人，到头来呢？他稀罕吗？你，活该！该死！”
德柴信康用最残忍的笑，盯着榻上老人，他一边细数自己的遭遇是如何悲惨，一边用匕首划向他的父亲，直到最后，一刀割断他的手腕动脉。
老人急促痛苦的长嘶也被他嗜血的大手捂住，那个曾经的王，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帐顶，黑色在疯狂的飞舞，一切都是疯狂的，包括他自己，曾经杀了自己的原配夫人，逼得他最珍爱的儿子远走他乡数十年……
因果循环，报应啊……
双眼终于由圆瞪变得羸弱，眼皮也变得如此沉重，他也负担不起，用尽最后的力气侧头看向大门，
信家，原谅父亲……
扶桑地牢。
“自从认识了你，我觉得自己都快成囚徒专业户了。”言澜桐咬着根稻草，满心都在想着怎么逃出去。
归来翊靠着墙，望着囚室里的其他犯人——宫女、太监、守卫等，凡是知晓扶桑王驾崩消息的所有相关人士，都被德柴信康关起来了。
“慢慢习惯吧，往后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归来翊慢慢站起来，踱步走到牢门口。门口是巡逻队的领头。
“头儿，依你看，我们活下去的可能性是多大？”
领头扫了她一眼，又看向门外，半响才幽幽开口，“没有。”
“为什么？你们国王死了总得昭告天下吧，他是瞒不住的，干嘛这么暴戾，这种人真是坏透了！”言澜桐气得不轻。
领头嗤笑一声，“你们混进皇宫，就算不知道这个秘密，也必死无疑，你俩，不冤。”
归来翊瞪了言澜桐一眼，后者立马闭上嘴，躲到角落里种蘑菇。
“我们不是故意的，混进宫来，只是想找人，并没有恶意。”归来翊解释，想了想又问道，“德柴信康想称王，没人阻拦他，为什么他要谋杀你们的王？”
领头支着脑袋，“他害怕。”
“害怕？”
“二公子是庶出，母亲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宫女，国王很不喜欢他，但没办法，少主这十年不在，只有他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国王也试着把他当成少主来培养，可后来，王彻底对他失去耐心了……”
“为什么？”
“因为他想偷王的玉凰。”
“他想篡位？”
“是。他一直不得民心，不得军心，更不得王的心。国王有时候会偷偷派人去找养子，不过都被他密谋杀了，这些王都知道，只是没有揭穿他……毕竟……血浓于水……”
“那后来？”
“后来王得知了少主的消息……知道少主没死，便昭告天下，少主是扶桑的下一任王，即使那时，少主根本不愿意回来……”
“他，”一想到严于柯，一想到他的断臂，归来翊的头便又是一阵剧痛，疼痛迫使她闭上眼，再睁开眼，她发现领头正看着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
她正要发问，领头忙移开目光，继续说道，
“自那以后，二公子从明争，开始了暗斗……”
归来翊没再问，对于德柴信康这种情形，她了然于心。因为权力、因为得不到的东西而迷失自己，实在有太多太多血的教训了。只是，她更想知道，在严于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我的意思是，少主，他，为何会离开扶桑，为何，为何会断臂？”
领头再次看向她，这次他没有再移开，而是直愣愣地对她说，
“你最好自己去问他，听他亲口告诉你！”
黄昏时分，宫里鸣起了丧钟，响彻整个扶桑国。
归来翊坐在牢狱角落里，埋着头，一言不发。言澜桐焦躁地来回走动，时不时看向归来翊，又时不时看向牢门外。
“那混蛋篡位的话，严于柯不就死定了？”终是按捺不住，言澜桐一屁股坐在归来翊身边，很是烦躁。
归来翊摇头，“他不会有事。”
言澜桐斜眼看她，眼神里各种怀疑。
“她说得对。”领头突然站起来，“杀了少主，他没办法向百姓和百官交待，何况少主也不是他能动得了的，若是少主想当王，恐怕王都拦不住，不过是他自己不愿罢了……”
“可他不当王的话，早晚会被那混蛋害死的，而且……”言澜桐咬着手指，而且那时候到哪里去找相公的下落呀？
领头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后抬头看向归来翊，“我有办法帮你逃出去。”
“还有我！”言澜桐忙举手，生怕漏了自己。
归来翊皱起眉，扫了牢狱里的其他人，从关进来到现在，他们一直沉默不语，不急不躁，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死。
“不要再犹豫了，现在牢狱里的狱卒有些是我以前带出来的，放一两个人出去，他们应该还会卖我这个人情！”
言澜桐看向归来翊，后者看向领头，“那你们怎么办？”
“我们自有我们的命，强求不得，只能祝你们好运了，出去以后，最好不要去金羽殿！”
“为何？”
“那里是少主的寝宫。”
两个小兵又鬼鬼祟祟出现在漆黑的扶桑皇宫内。
“我们现在去哪啊？”言澜桐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归来翊无奈抱着胳膊停下，斜眼看她走猫步。
言澜桐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这才停下回头，“你怎么不走啊？”
“这样走路不出一刻钟咱们又被抓进去了，你能换个姿势吗？”
“我……我不是怕被抓嘛！”说归说，她还是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
归来翊这才举着长矛快步往前走。
言澜桐忙直起身子跟了上去，“我们要去哪？”
“金羽殿！”
“什么？不是让你不准去的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
“你没发现吗？和我们关在一起的人，一点也不惊慌急躁，像是事先打过招呼似的，领头很怪，我们明明犯了错，罪刑也不轻，他却一点不追究，反而告诉我们这么多机密的要事，还放我们走……”
“对呀！”言澜桐一声大呼，归来翊脸上瞬间爬满黑线，幸好这地儿偏，这会儿没巡逻队。
“那他，他想干什么？”
“定是有人知晓我们的身份，有意而为之。”
“你是说，有人知道我们认识严于柯，也知道我们是大西国的？”
“只是猜测，不过我们还是得去金羽殿。”
“万一……”
“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必定有值得前去的诱饵，”归来翊突然笑起来，“说不定能找到哥哥……”
言澜桐一听这话，立马头如葱捣蒜，欢欢喜喜答应了。
归来翊这才收起笑，望向漆黑的夜空，即便没有哥哥，严于柯也必定在那里，他救了她这么多次，但愿这一次，可以让她帮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扶桑之变（三）
半问半摸索，总算到了金羽殿。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这里门口罗雀，门口亮着几盏青灯，几个懒散的守门人，就再没什么多余别的了。
言澜桐抬脚就要往宫门而去，却被归来翊一把拉住，前者正要质问，归来翊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眼睛却盯着宫门方向，言澜桐循着看去，立时蹲进草丛中，不敢声张。
迎着走来的，是一支摆驾的列队。待前面举牌的、打灯笼的、护卫走过之后，中间的行辇慢慢驰到殿前。
落辇。辇上跳下一个身手矫捷、黄袍抢眼的男子，归来翊和言澜桐相视，脸色顿时铁青。
他并未离开，而是转身，到其身后的粉辇顿足，掀开门帘，绅士一般伸出手。
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果然，下一秒，扶桑公主的尖酸刻薄像放大在草丛里的两位‘蝈蝈’眼里。
“奸…夫…淫…妇！”言澜桐气愤地咬手指。
归来翊斜她一眼，“人家在一起天经地义，再怎么狼狈为…奸，臭味相投，蛇鼠一窝，一丘之貉，也扯不上奸…夫…淫…妇…吧！”
言澜桐摇头，凑到归来翊耳边低语，
“你没听说吗？这个扶桑公主是扶桑前关白的女儿，从生下来就被她爹指婚给你们家严于柯的，她自己也巴巴想嫁给人家，哈哈，不过你猜这么着，还是严大公子有志气，霸气的要退婚，从没答应过，不过好像也是因为这事的牵连，他才会这么惨……”
头盖骨又划过一阵剧痛，归来翊晕眩一瞬，才默然问道，“你如何知……”
“哎呀，前两天在酒馆的时候，整个扶桑的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这公主真是不要脸，少主不要她，就去勾…引二公子，我看啊，还是民意大过天，她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然……喂，他们干嘛大半夜来找你家严于柯啊？”
归来翊也转移注意力到重点上了，这两个人，一个公主，一个‘王’的，大半夜跑到严于柯的地盘，如此恶俗，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眼看那两人已经相携而去，归来翊急得汗都下来了。
“怎么办？”
言澜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平时都是我问你怎么办，今儿个你倒问起我来了，看来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果真……”
“言！澜！桐！”
“好了好了，让我想想！”听归来翊磨牙霍霍向她脖子的架势，她还是假装认真思考一下好了。
半刻钟之后。
“喂！”归来翊踹了旁边作垂死状的某人两脚，“你到底在想办法，还是想睡觉？”
“想……”慵懒的语气已暴露无遗。
归来翊无语望天，最后淡淡来了一句，“道无爵，我爱你！”
“谁，谁敢跟我相公表白，谁，我……啊，干嘛又踹我！”像只愤慨的母鸡，言澜桐揉着凌乱的头发，两眼直瞪。
归来翊不再指望她，想了想，唯一的办法好像就是……好吧，还是想不到办法。
“我们直接冲进去吧！”
“我还不想早死！”言澜桐理了理头发，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就往头发上抹，幸而归来翊及时拉住，在草地上使劲地擦干净。
正焦急着，突然大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一把甩开言澜桐的手，归来翊定睛望去，没错，正是严于柯，扶桑公主，还有德柴信康。
“他们怎么出来= =唔唔唔……”一把将多嘴的言澜桐按下去，两人在草丛里扎根，露出四只贼亮的眼珠子来。
“大哥，希望你考虑清楚。”德柴信康皮笑肉不笑，眼底藏着利刃一般望着那个红衣男子，即便他只身一人，却也仿佛积蓄着无数力量，让人畏惧胆寒。
红衣男子背对着大门，望着殿外，看天、看树、看——草丛……
归来翊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
她们，貌似被发现了=_=！！！
“你已是扶桑的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必问我？”他的声音喑哑，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力，想来这些日子，他过得很苦。
德柴信康的狠厉，从脸上一闪而逝，依旧笑谈，“大哥知道吗？坊间一直在传言，说大哥才是真正的扶桑之主，才是统一东方的神子，我，名不正言不顺……”他一边说，一边一眨不眨眼的细细观察严于柯的神情，那样子似乎是癞蛤蟆在观察天鹅。
严于柯终于收回看草丛的目光，看向喋喋不休的德柴信康，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自始至终也不曾被看一眼的扶桑公主不知是气闷还是妒恨，快步走到严于柯面前，咄咄逼人，
“信家哥哥还想着那个女人吗？除了她，难道天底下就没有值得你在乎，你珍惜的人了吗？你父亲呢，你难道连他的祭奠也不去了吗？他到底是你的父亲呀……”
门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打在严于柯身上的光也明明灭灭，以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们回去吧，我意已决！”
良久他才道，声音里不止一丝丝疲惫。
德柴信康终于露出欣慰和安心的笑，伸手去扶公主。
本来温顺的公主突然推开他，疯了似的上前拽住严于柯的红袍，凑到他面前，言辞激烈，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出生就是为了嫁给你的，从我记事起，我阿爹就要让我嫁给你，我这一生的命，便是要嫁给你德柴信家为妻，我阿爹说只有我才能让你统一扶桑，统一东方……我不管什么统一不统一，打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爱上了你，嫁给你是命也好，是爱也好，我都是心甘情愿……”
带泪的公主，如一朵盘旋在空中的雪白梨花，苦苦哀求，“为什么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为什么要视我如草芥一般，我就真的这么不值一提吗？”
德柴信康看不下去了，喝退众人三里，上前去拉公主，一边哄道，“阿碧，不是那样的，你阿爹告诉过我，你要嫁的是扶桑之主，不是大哥，你……”
“是不是因为她？”阿碧姬尖锐的嗓音打断了德柴信康要说的话，怒指严于柯，“从七岁你们认识开始，你就再也没忘记过她，是不是？”
“你认识她之前，至少会带我去玩，带我骑马，还会对我笑……”她的那段回忆是那么美好，以致于她不愿回到现在，曾经那么温柔调皮开朗的信家哥哥，会对她恶作剧，会对她露出世上最美丽的微笑，可，那些，自从那个她的出现，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一去不再！
言澜桐诧然，禁不住咋舌，看了归来翊半响才道，“到底是哪个人有这么大的魔力，能……”本来还替归来翊惋惜，原来这个严于柯还有另一段情史，可猛地脑袋一闪光，她淡定不了了，支支吾吾道，“那，那个人，该，该不会，就是你，你吧？”
归来翊的身子僵成一团，不知是夜风吹得冷，还是头盖骨一阵一阵的剧痛引起的。笑……她望着严于柯，是啊，自从认识他，便从不见他笑过。阿碧……这个名字在脑袋里一闪而过，好多模糊零碎的片段如走马灯飞速飘过，她越是想记起些什么，头盖骨的痛就愈是剧烈，如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狠狠地划过头皮，鲜血淋漓之下，覆盖了那些零星的记忆……
在她意识完全抽离的最后一刻，她依稀听到有人叫她。
小翊！
作者有话要说： 晕菜，是女主角自保的一大法宝。亲们，学着点吧！
☆、第十三章 扶桑之变（四）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第一眼看到的，果然，是他。
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有种莫名的伤感，她愣愣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饿不饿？”
他起身从桌子上端过一只白瓷碧碗，还冒着热气，“什锦天妇罗。”
闻着那诱…人的香气，她猛点头，就要坐起身来，他忙喝住她，“不要乱动！”
将碗往床头凳子上一放，他一手将她按住，“你现在很虚弱。”
归来翊两眼一翻，“虚弱？我又做了什么？”
严于柯不自觉嘴角上翘，“你什么也没做，都是我做的。”
归来翊：“……”＋_＋怎么办，想歪了……！！！
“那个，你还好吧？”归来翊小心扫了他一眼。
“嗯？”严于柯对她这种小心翼翼的小动作，很是怀念。一时，情不知又起，心中涌出难以言喻的快乐。
“你不要难过…”又偷瞄一眼。
“难过什么？”他都快笑出来了。
“你父亲……去世，不过我们一样，我父亲也去世了，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当初，有哥哥在，有哥哥陪我。现在，现在你也不要难过，我，陪着你，当然了，还有桐桐，还有很多人……”归来翊发现自己手心在冒汗。⊙﹏⊙
“嗯。我不难过了。”
“真的？”再偷瞄。
“小翊，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嗯？”
“你要陪着我。”
“嗯，我记得。”
“……”你当年也这么说过！严于柯差点脱口而出，却终是黯然垂头，重新开始吧，小翊。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