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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孟婆就算能织出与现实无二的梦境,也无法给他一个与现实之中一模一样的夏七月,他怀中的这个女子,是他想要延续今生的唯一理由。
“先到镇上再说。”流火越往镇上走,越觉得诡异。头顶的月影几乎从方才就没变过,好像时间是凝滞的。但明明有空气流动,会觉得冷嗖嗖。
两人刚到了镇上,登时完全呆住了。街上的人并不多,但形态各异有如栩栩如生的人偶。有站有倚,有走有跑,有说有笑,但皆是凝止不动的,有如被施了凝水咒一般。满镇的人皆是如此,他们一径往镇上唯一的客栈走,在门口看到了优优,她手里拎了个包袱,一副急匆匆的欲赶路状,却是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像是冻住一样。
第二卷 绚舞琉光 倾世无双 第018章 天责
第018章 天责
流火的眼掠过优优,投射在店堂正中。凝立不动的人们,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而在他们当中,一个男子端坐桌边,却是自斟自饮。
他执着壶,细细的水线带出蒸腾的热,投注在面前细小的杯里,一滴也不会溅出来。他端起杯放在鼻下轻嗅,喉间溢出细细的叹息。
周遭的极静,让他倒酒的声音格外的清晰。七月也很快注意到,她正待开口,流火已经拉着她进了店堂,径自立在那男人的面前:“孟婆奈何不得我们,让你出马了吗?”
七月听了脊骨发寒,若这并非孟婆织境,而是眼前这个人所为的话。那么此时,他们真的是麻烦大了!在不断的修行过程中,观察对方做出初步的判断也是必修的课程。从形态,动作,眼神,可以做出初步的判断。或强或是弱,或是刻意掩藏亦或者勉力强撑。当她了解自然的力量越多,当她越能体会通心奥妙,对这些判断就越加的准确。但是眼前这个人,只是看一眼,甚至都没有对上他的眼睛。七月竟觉得像是跌进一个无底黑洞之中,她在黑暗中不停的掉落却绝难抓住一丝一毫。居然给她这样的感觉,让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不能呼吸!
“你该先找套衣服,我们再来好好说话。”那人微哂,慢慢转过脸来,眼瞳出奇不意的对上七月的眼。只是一霎,七月在看到他眼睛的一霎那,感觉还不及出来,人已经整个的僵立住了。像是这店里街上的人一样,她脸上的微怖就这样一直停驻,眼睁的大大,嘴微微张开。一手仍在流火的掌中,一手犹自掐掂着中指,这是时刻防备的姿态。
流火的手一紧,变化只在一瞬间,但因七月的手一直在他的掌心,所以他感觉到了。她被停在了方才那个瞬间,热力仍存在,身躯仍柔软。但所有的行动力停滞在了方才的一刻,血凝止但肌不青,心停跳但热不绝!这个人,控制的不是人,而是时间!
可以让时光停驻的,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流火盯着他血红的狭眼:“你……”
“我和孟婆是相隔忘川的老邻居,她管引渡灵魂,而我将这些灵魂投向轮回。你可以叫我六道!”他半扬了肘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人间的东西,果然都是尘埃。我只是停住了这些人的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是过不完的那一刻。这样好方便我们说话!”
“若想抓我们,方才便不必让我们出来。既然不想抓,还有什么话好说?”流火伸手挟住七月的腰将她扛上肩,“觉得我们碍眼就动手吧。”
“一切皆是命运的指引,不然我也不想这般麻烦。”六道睨眼,复又斟了一杯酒,“改写自己命运的同时也在改变他人的命运,将有些人引向死亡而将有些人带来人间。命运的千丝万缕总会如此牵涉众多!不想孟婆继续追索你们的话,就将那些不该活的人通通送回阴司。”
流火眯了眼,突然轻哧出声:“轮回六道,居然与我做交易?”
“不是交易而是命令。”六道牵唇却并无笑意,“避免因地之书的变故牵涉太多而引发人间之乱,这也是天地的仁慈。”
流火看着他,他更像是气聚的结合体。虽然如此真实的在眼前,但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脉息,与孟婆一样,本体或者虚体基本上没有分别。但便是如此,最初这两个天地的傀儡也是要靠灵魂为寄体的。所以才能找到孟婆的弱点,最初的那个被亲人遗忘再不曾祭奠的灵魂。这份遗憾,不管孟婆在阴司散而又聚多少次,都无法消亡。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如此执着的要去安抚每一个所遇到的灵魂!
但现在这个六道,完全感觉不到灵力的所在,感觉不到导力的方向,当然更感觉不到任何的情感波动。比起孟婆来,他更接近那所谓的“神”。
“天地的仁慈?”流火半扬了唇角,带出一丝谑讽。
“天地衍生万物,由此历人间纷扰而得诸多感悟。而这些,皆是因天地的仁慈而得到的。万物之间皆有联,变一而变百千。天地奥妙之处正是在于此!我被赋与天之力,掌管六道轮回,于生死之外看世间生死,久而久之,难免沾染些许。”六道轻声说,“世间因诛伐过甚最终都会引发天地震怒,天灾之祸一向被人称之为天罚。每当此时,便不得不借用天之力引发六道归正。而六道也在此时重新聚合纳力。人间每一次大劫,同样也是六道的劫。”
“夏七月通晓乱魂之力,懂得借苍之力以破万限。这是她历经十世苦楚而获得的感悟!但是你和她都该知道,借天地之力与驭灵一样。取得的力量越强,而付出的代价越高昂!她一直中通心脉,以生命奉上换取木灵信任,借木半阴半阳之体以导引天地风雷之力。她是为了救你,为了改变你与她之间的宿命。才会如此不顾一切,只是,苍之力所要的代价,当然不止生命这样简单!”
流火的身体微微泛僵,托扶着她的腰的手轻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应你。”
六道慢慢站起身来:“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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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觉得眼前如万花筒一般乱旋扭曲,眼底的景像如同被瞬间打碎成千万块,纷乱着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不仅是影像,连声音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搅乱成了一团,或者被挤碎又重拼。而拼来拼去,却是纷乱光影和迷蒙的呢喃。
当再度眼前又聚合完整的影像的时候,首先投入眼底的,是白色暗纹襟口。她微微一怔,刚一抬头便抵到一个下巴。气息是如此安宁而熟悉,让她不由自主的便嘴角飞扬。她小心翼翼的偏了头,看到床顶上花团帐子,外罩着轻纱缀满了花朵,嫩黄柔白的颜色让人心生温柔。突然她觉得不太对,客栈里哪来的这样好的帐子?
她忙着撑着身,又四下打量。这根本就是一个陌生的屋子,紫檀牙雕的大床,床角嵌的大珠子足有拳头般大小,床上罩的双层帐子,那纱如蝉翼般轻透,却能缀出如此逼真的花朵。而另一层薄而不透,软若烟雾般,竟是瞧不出是什么质地的。七月的手摸了摸,触到丝绒一般的质地,却是绵软到让手都觉得酥。
七月瞪着眼,不是吧,怪梦连连。之前见到镇上的人都像被施了咒一般定住,接着便又梦到这样一个华丽如仙境的地方!难不成这是孟婆的什么绝技,让他们这辈子也休想回到现实去,只能不断的在梦里旋转旋转!
她的心肝突突乱跳,忍不住伸手去推流火。她现在已经不能确定这“流火”是真是假了,或者也是孟婆织境一部份,迷惑她的意志让她自己都不想出去了。
虽然推触是如此实在,但七月心里的慌张还是无法平息。她用力搡他,流火迷迷糊糊的一伸手,将她重新裹进怀里:“再睡吧,早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七月被他半压,闷在他怀里低喃。
“焦牢山啊。”流火闭着眼鼻音重重的应着她。
七月觉得“啪”的一声,脑子跟被电击了一样。焦牢山……她在这里呆了三年岂会不认的?哪里有这样好的床和屋子!她登时觉得一股怒气冲天而起,该死的孟婆,耍人也要有个限度,不要以为老实人不会发火的!
她这厢一想,猛的一推流火伸手就是一记炮拳,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鼻梁上。接着便伸腿猛踢,连环腿照着流火的腰下就使毒招,嘴里喊着:“孟婆,你再弄出好梦我也不希罕,我跟你拼了!”
第二卷 绚舞琉光 倾世无双 第019章 花园
第019章 花园
七月一拳直捅出去,接着伸腿乱踹,怒不可遏的同时又有些悲从中来。若只是求个梦境,何必还要这般艰辛。擅迷神幻志的药物不知有多少,想醉生梦死逃离现实并不难,但是于她又有什么意义?她越想越是悲,世人常说,死生如命,富贵在天!这人生下来一辈子便是定好的,命运不可违,天命亦不能左右。是凄哀痛苦或者欢欣幸福,皆是上天给予,皆要尽收尽尝。若真是如此,生命岂不是可笑?世人还要碌碌执着奔走又为了什么?
所以她不信,一直是不信。就算对手是孟婆,而她不过是一介碌碌凡俗,依旧不能轻言轻弃!因此她悲中含怒,怒中生悲。一拳过去,收了臂就想再来一拳。咬牙切齿目泛红丝,眼里犹带了几分蛮厉。流火被她一拳给砸醒,看到她眼中的戾狠,听着她含混不清的胡言乱语。伸臂一兜,随之腿一挟钳,任她如何蹬踹也无用。一手探到她的脑后,绕着她的头发微微一拉。她不由的扬起脸,不待她破口大骂,他已经蹙着眉侵近过来,照着她的唇就是一口。不轻不重的,七月身如过电,似麻似痛。一时间静下来,更像是怔愣住。
他垂眼凝睇,不愠亦是无语。只是蹙着眉头,眼眸深彻漆黑。箍得她动弹不得,只怔怔看着他。他见她一副仍是回不过闷来的样子,低头下去,这回可是照着她的脖子。
七月微微的缩,忍不住低嘶出声。有些麻痛,并不是尖锐却带出热。他由噬咬变成吻,弥足绵长,直到她的脖子上印上花瓣,如此才掀眼看着她,低声开口:“醒了吗?”
流火托着她的后脑勺,蹙着眉头微展。抵着她的鼻子厮摩,戏谑般的呓语:“借力之法学的不错,我看你的力气也长了不少!”
七月的脸微窘,带出一层胭脂色,伸手试探的去抚他的脸颊:“我以为……”若是梦境,自然是不会痛的。但方才那唇上颈上的麻痛如电如此清晰分明,当然不是梦!但仍有些不可思议,这里当真是焦牢山?
“你从焦牢山往凌佩去,也走了有大半年。幽泊闲的无聊,改变一下环境有什么奇怪?”流火说着,便松了臂撑坐起身,顺便把她一并拽起,“要出去看看么?”
“明明……”七月微歪了头,看到对面一排通窗,阳光透过青纱投进屋内的木板地上,是一团团的碎金,像是戏蝶逐蜂,花叶团簇的春意妖饶。屋内有坐蟾彩釉的香炉,袅着淡淡的百合味道,清新之中是微微的甜,一如这静漠的空气,与光影团叠让人浮想联翩。
记忆中,是在东芜镇。他们看到一镇定住的人,当中还有优优。之后,便见到那陌生的男子,他拥有一双血红的眼眸。但这红却不同与流火,不像灼着光,倒像是个无底深潭。无意之中瞥了去,便跌进诡异光圈难寻出口。
但这般醒来,竟入了这般的场景。也难怪她会当作是一场梦,会认为是孟婆摆的**阵了!焦牢山距东芜镇何止千里之遥?缀锦以南更要过茫茫大海。便是流火趁她未醒而带她返回,这也有些太快了吧?
流火看着她的表情,伸手替她披了一件袍子:“你引血借力最是累神,加上又中了六道的招。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六道?”七月微愕,一时又问,“优优他们……”
“轮回六道。”流火缓缓补充,披衣站起身来,“优优无事,但其他人我皆未见到。”
“一个都没在?”七月喃喃道,凌破,无仰,石横,小妖……明明当时他们都在。无仰为她结了更为强大的地之印,沾染石横的妖灵之气的土印,如此才能催引已经化形成人的优优。优优化出真身倚地而存,逆绽花开,土中含有生力。而她的肉身则包于琥珀半阳枝干而存于人间,灵魂随琥珀探阴灵根与优优一同下去。
感觉在阴冥的时间并不算长,不知那里的时光流动是否与人间一样。但上去的时候,见厚衣重裘,冷雾森重,与离开的时候无二,想必不会有太久。旁人七月不知,但无仰定是会等在那里,难道说真是引来了死灵……
七月这般一想,又如何呆的住。她也顾不得细细看这屋里的陈设,忙着披着衣也跳下床去:“总该见他们无恙再回来,况且我爹娘还在明陵行驭馆的手里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凡事总该一步步来,这般连轴转也不是什么好事。”流火侧眼看着她,伸手勾过她的脖子。
他不紧不慢的领着她往门口踱,一脸好脾气的说:“我在下面呆了三年,错过了许多事。所以,你该慢慢讲给我听。为何你爹娘会落在行驭馆的手里?你下来寻我的时候,行驭馆也在监视你么?”他微弯了腰,抚着她的眉眼浅浅带笑,“最重要的是,我们错过的三年时光,是不是该尽情补偿。”
七月在他的轻抚下红烫了面颊,是心在沸,所以意痴情狂。三年的时光,不短也不长。于有些人来说,三间不过弹指一挥间,一切都依旧不曾变迁半分。但于他们而言,不止是三年,而像是三十年或者更漫长。有时也想抛开一切什么都不想,自私到只看着眼前的他,什么都不想管也不再过问。因为他们一直在彼此错肩,相遇又离分。
这短短几年,像是把那之前的九世光阴全部浓缩。曾漠然不问,曾暗自关怀,曾惺惺相惜,亦曾生离死别茫茫无寻迹。所以该补偿的,何止是这三年?便是一生痴缠不问世事,也难尽这心底的痴。
只是,她终究不能这般自私,她一直念着他人的点滴,更不会忘记人伦亲情。这些皆是生命所给的牵绊,不管是否曾经鄙轻视,都无赖那些许美好的存在。正是这些存在,她才能一步步的走下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眼前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推开了房门。于是阳光洒满,让他的身躯罩上一层耀眼的金彩。有风拂过,带起他的白色长发,与她的青丝一起飘摇。他微微的侧了身,她的眼便如此投浸在这般壮美山河之中不能自拔。
这是高峭的山崖顶端,远望是粼粼碧海万丈涛波,鸥鸟飞渡带出几声清鸣,艳阳横空,是金光万道一洒千顷。崖是白浪翻卷,水波耀日有七色光晕,而这山顶四周,却是漫开无禁的姹紫嫣红!峭壁逆勾向天是骨褐兰,以凌绝险傲之势凛然而立。满地的紫留香,像是坠了一地的紫色铃铛,攀缠的碧萝与两株****树之间,满树粉白的****如小绒扇。被风拂起,在阳光之下有粉团蝴蝶。
“之前,这里还……”七月怔然说不出话,远望有如立海上,近看更似驻花田。连那阵阵潮风,都是清新而无啸意,让她瞬间错生花海,一如近了春。
流火揽着她看着海与天远远的相连。事实上,五天前这里还与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但是,他曾经答应过她,要给她一个最好的大花园!
第二卷 绚舞琉光 倾世无双 第020章 新生
第020章 新生
这幢小楼建于山顶,二层环绕廊道,可将焦牢山尽揽无余。若是立在屋顶,不仅是焦罗牢山,连整个琼罗岛都可以尽收眼底。
世人讹传,说位于缀锦国以南的龙禁海是火景明光与水景幽泊当年的战场,明光死后化成初阳山,而幽泊则化为龙禁海。而事实上,远在南海星罗群岛之中的焦牢山,才是明光与幽泊魂陨之地。与五国之中最南的缀锦,尚还隔着茫茫海域。
这里鲜有人烟,万物勃然葱茏,四周环海山中有淡水源,是一处极好的僻世之所。焦牢山并不高险,凌于高空俯看,更像是层层罗盘叠累而成。因植被非常丰厚,自上而下已经很难看清这里的地貌,不过据幽泊所说,这里曾是一座海底火山。而火景明光便是自山中而生,随融浆四溢,引发天雷霹雳,乱泥横流。由此而出世的妖龙!
火山海啸皆是天地巨变,罗琼岛因此而浮出海面,成为这里诸多岛屿中的一个。天地的小小一隅经历如此的巨变,毁灭的同时又带来全新的希望。融火而生的火景明光,在这里渡过了最初的数百年。远离尘寰,接天席地而初识慧。受他的妖力影响,这里的万物也都渐渐发生变化。
当水火土风之类皆沾灵慧,初成妖灵之态,而在这种环境生长之下的植物以及动物,皆因其智慧的高低而都萌始灵力。因发展的不均等而产生强弱分化,处于最底层的草木也不再甘为生灵之食,而本弱小的动物,亦不甘受强兽欺凌。争夺在所难免,乱战由此而来!
乱战由南至北,渐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