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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喏喏应声,不一会儿又去而复返,电子的、文字的,两份,领导挥手屏退,然后王局在一页一页翻查着全市的警务点,他在咬牙切齿地找,找那种又远、又偏、又穷,最好是那种一辈子回不来的地方,先进人物嘛,不往这种艰苦的地方放,还能去什么地方?
又过不久,秘书又匆匆地跑了局长办一趟,拿到了一份草拟的文件奔向人力资源部,部主任一看是局长亲自捉刀,那敢修改,直接签了发文名,几个副职,依次签上。不一会儿,内网上传的同时,速印机已经喷吐出这一页正式的发文了:
《关于**年各级警务人员下乡挂职煅练的任职通知》,往年来讲,这是给内勤人员镀金的机会,也是从普通科员升到副科、正科的必由之路,里面最不起眼的位置,放了一个名动省城警界的名字。
余罪同志,拟任羊头崖乡派出所副所长。
“呃……”刘星星队长重重地被茶水噎了一下,一半卡在喉咙里,一半喷上电脑屏幕上,这几天一上班就看发文,终于看到了余罪的名字,而且是升任副科级别,加上个主持工作在行内就了不得了,那说明组织要启用这样的新人了。
“绝无仅有,绝无仅有啊。”
刘星星两眼发亮,擦干了水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挂职下乡的指标,一般都是本职工作上已经有所建树,组织上准备提拔的后备干部才有的殊荣,而余罪从警不到一年,能得到这类殊荣,自然是绝无仅有。相比李二冬和严德标提拔个光有称呼、没有和工资挂钩的副主任科员,含金量自然高了不少。
“羊头崖乡……在哪儿呢?”刘星星兴之所致,翻了张地图,咦,居然没找着,太密了,他干脆在办公室的电脑里搜索着电子地图,笨拙地输入了这个地名,咦哟,一一下子惊得他差点把舌头咽回肚子里。
卫星地图,距离市区直线距离79公里,最近的路程134公里,和吕梁山区交界,从卫星地图上就能分辨出是个群山连绵的地区。
不对呀?这好像不是殊荣?
刘星星愣了,他突然觉得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可抑制的愤怒,愤怒的他重重摔了茶杯,他知道小余不是升了,而是晾了,是被倾轧打击了,你越有本事,就会把你扔得越远。而这件事,连他也数不清触动了多少人的敏感神经,他想这一次,怕是有去无回了。
他想帮一把,却无从下手,想了许久,他颓然而坐,就像每天所见的不平之事一样,他大多数时候选择沉默,久到已经成了一种漠然,可这一次,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平,起身摔上办公室门,出了杏花分局,驾着一辆警车,直驱医院而来。
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可他总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半路上,他的电话直接拔通了许平秋处长的电话。没二话直接就答应了劝劝余罪。
医院里,匆匆而来的骆家龙很意外地碰到了几乎是前后脚到医院的鼠标和李二冬,骆家龙着急地揪住两人,急促地问着:“看到内网上的通知了没有?余罪被调到羊头崖了。”
“看到了,我们这不急着来了嘛。”鼠标道,这货还乐滋滋的样子,李二冬解释着,他是听说的,听周文涓电话上告诉他的,两个官盲没搞清楚情况,看样子仿佛是来恭喜来了。骆家龙拽着两货教唆着:“别他妈一脸堆笑,这不是什么好事?”
“啊?这相当于直接提副科,而且是主持工作,当所长啦?还不是好事?”鼠标愣了。
“就是啊,咱们同学里,大部分还在实习期没转正呢。”李二冬,羊城那一拨坚持下来的,都没有工作实习期,直接入籍,但提拔,要数余罪最快了。难兄难弟,替他高兴呢。
“哎哟。”骆家龙苦不堪言地道着:“你们知道羊头崖乡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鼠标愣了下,一怔道:“哎对呀,在哪儿呢?”
“这儿……”骆家龙手机上找着电子地图,给两人一看,哎哟妈呀,把两人看得倒吸凉气,最近的车程都需要三个小时,骆家龙解释着:“知道为什么让副职主持工作?”
“为什么?”鼠标和二冬愣了。
“那地方是省城最偏的一个警务点,和吕梁山区交界,四年换了五个所长,到最后是死活没人去,所长位置都空了一年多了。”骆家龙道。
“那难道不开展警务工作了?”鼠标觉得异样了。
“那为什么换得这么勤,当地找一个不就成了?”李二冬道。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觉得这是找事,当不当正不正往里面插个人,可能有好吗?对了,我还听说,今年那地方,连撤三个乡长。”骆家龙又道。
“那又为什么?”鼠标越听越觉得那地方简直比羊城的深牢大狱还凶险了。
“护林防火……老百姓烧麦秸引起火灾,把乡长撤了。抓了几个纵火嫌疑人,结果犯了众怒,人家村里又烧了几回麦秸,烧一回点一片换个乡长,咱们公安一去抓人,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出来认罪,敢把人家抓回去,等于给人家养老……咱们最后一任派出所长,就是因为护林防火抓老百姓,和当地指导员发生冲突,指导员扇了所长两个耳光,所长死活不去了……”骆家龙道,看来因为关心余罪,爱屋及乌,把羊头崖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这详细情况可把鼠标和李二冬听得哭笑不得了,而且傻站在大院里,不知道这该不该去恭喜,踌蹰时,又来人了,二队的兄弟孙羿、张猛、周文涓来了。张猛这单细胞动物,嚷着要余罪请客。等了这么些天终于有结果了,估计是替他高兴得不行,一听这么大问题,他也傻眼了。不一会儿刘星星、林小凤、苟永强还有反扒队的几位同事陆续都来了,意外的是连难得一见的马秋林也出现了,这位盗窃案专家一进院门,可算是众人的前辈了,连刘星星和林小凤也一口一个师傅称呼着,问着怎么来医院了。
“那你们怎么来了?”马秋林笑着道,微微有点讶异。
众人一说这情况,马秋林摆摆手,安慰着道:“我找他谈谈,要是他不愿意去,说不定还有转机……哟,二冬,伤好了吧?”
“好了。”李二冬笑着道,脸上有点尴尬,不想提受伤的事。马秋林一手揽一个,直向病房而来。
咦,没人,病房里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众人正纳闷没听说出院了呀,鼠标正拨电话的时候,门咣声开了,提了个行李包的余满塘进来了,一看这么多来人,异样了:“咦?咋都来了?后天才出院
“哎,叔,余儿呢?”鼠标问道。
“呵呵,好像找那个小女去约会去了。”余满塘得意地道。
哦哟,这消息,把火急火燎来的众人听得下巴齐刷刷掉了一地,骆家龙哭笑不得问着:“和谁呀?”
“我也搞不清楚,好几个姑娘来看余儿来了。我揍觉得都有那么点意思。”余满塘比自己谈对象还得意地道。
呃呃……众人不少喉咙直噎,李二冬的反应最强烈,余满塘一瞅不对劲了,拉着二冬问着:“你咋拉?叔跟你说啊,打光棍不丢人,可你要打光棍连小女也不敢去找,那就丢人了,回头让余教教你。”
众人被雷,又齐齐吃笑,李二冬面红耳赤,不敢搭腔了。鼠标却是掏着文件,给余满塘说着结果,这个在众人看来很悲催的结果却让余满塘喜出望外,拿着文件,狂喜地道着:“我儿子提副所长啦?”
一问,众人点头,他又问:“还是主持工作,意思是我儿子说了就算。”
众人又点点头,余满塘一阵眩晕,把文件捂在心口,差点泪奔了,然后是火急火燎在屋里转圈,边转边得啵着:“哎呀呀,我儿子咋就这么出息呢?所长呐……这得花好几万都买不来的官呐……哎哟哟哟,比他爸强多了,我的一辈子可就当过家长,咦?居然培养出个所长来……哈哈哈……我老余祖坟上冒青烟啦,要出官爷啦……不行,我得大请三天,在场的,都算上,都去啊……咦,你们咋拉,你们不高兴啊。
他的喜出望外和众人的一脸愁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问,鼠标反应最快,苦着脸道:“我们难受啊,就提拔他了,没提拔我们。”
“对,我们替余儿高兴呢。”周文涓腼腆地笑了笑。
上面说话,下面小动作不断,李二冬手直伸张猛腋下挠了挠,张猛哈哈大笑起来了,一笑觉得好尴尬,他马上接口道:“高兴,我们这不来喝喜酒来了。”
一说皆笑,小同志围着老余说长问短,马秋林和刘星星、林小凤、苟永强几人,也挨着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反正吧,老余早乐晕了,拽这个拉那个,净听说他儿子能行的话。
于是愁事,在这个天才老爸这里,蜕化成了一件喜事,大喜事。只不过喜事的主角不见面了,一直没回来,连电话也打不通,余满塘却是不介意地道着,咱们不能打扰年轻人谈对象,这要是领回个小女来,咱趁年节把喜事办了,那叫双喜临门呐。
众人问往回领谁?没想到爹的审美眼光和众小辈相同,脱口而出安嘉璐,一一下子笑倒了一片。
中途马秋林告辞离开了这个热闹场面,推说有事,刘星星送得他,也借故离开了,怎么说的,是有点不忍心打击孩子家长吧,要能当件喜事,倒也罢了。
“不用送了……你忙你的,我是个闲人。”马秋林下楼就推拒着刘星星要送他一程的提议,自顾自地出了医院大门,回头时,看着刘星星,林小凤两人还枯站着。他笑了笑,上了辆出租车。
事情到这里已经尘埃落定了,脱离指挥的反扒队全部被打散重建,最后一个带头的,被扔到了最偏远的一个乡派出所,本来马秋林不愿意出面的,不过等了两天等到这个许平秋不幸言中的结果时,他又按捺不住,想站出来了,作为当了一辈子的警察的老人,他知道这一纸公文的厉害,能把你托上天堂,同样也能把你埋下地狱,永不见天日。
他在车上闭目半神,在猜测余罪此时何在,走了不远,他轻声告诉出租车司机:“去傅山墓园。”
这个不合情理的地方,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第3卷第65章法外之罚
没有名字,没有地址,只有一个指尖上硬币的图案,余罪映入脑海的第一印像就是黄三,那神乎其技的玩法不但让他叹为观止,也让他对心境的认识高了一个层次,不过他得到的却是个已经世的消息,这个供认不讳的嫌疑人,入狱不久就被确认为胰腺癌患者,而停药的黄解放病情已经恶化,看守所不可能负担医疗和殡葬费用,于是以火箭的速度办了取保候审续。
最后的时间据是在医院渡过的,大部分时间昏迷。这种癌据对**的摧残很重,很多患者是在哀嚎中死的。冥冥中像有一种报应,但余罪一直觉得报应不该应这位身上。
对了,人已,该如何称呼呢?老贼?还是老人?
从墓园的管理处出来,他查到了新进墓园的方位和名单,确认有黄解放的名字,买下墓地的姓楚名慧婕,他严重怀疑是那位挠了他一把,把他挠进这个江湖来的女贼。
奇怪了,他在想起那个偷东西的女贼时,却发现自己此时一点也不恨她,他想,顶多揪住扇她两个耳光,把丢的面子找回来,而不会给她戴上铐子。
这个奇怪的心态郁在余罪的心里,他不清、道不明,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想了很多,他有点恍惚,分不清谁是毛贼,是这些偷鸡摸狗以求混迹的草根,还是那些道貌岸然、冕服加身,却一肚子男盗女娼,活得蝇蝇苟苟的人。曾经在走出监狱,穿上警服的时候,他觉得生活变得很阳光了,可没有想到,他看到的,是比在监狱人渣遍地的时候更迷茫。
停下了,他下意识地停了脚步,思维在这一刻停止了,他看到了半山腰处,一处坐南向向北墓地,墓碑前伫立着一位白衣赛雪的女人,雪白的轻纱和裙裾随着寒风起舞,那个窈窕的身影,在荒山群茔中,在夕阳黄昏下,显得凄美而动人,就像身边的寒风冬日,那美似乎有一种凛冽的感觉,一一下子能透进人的心底深处。
他想了想,信步而上,走近了,没错,是黄解放的墓地,三尺见方,碑身上嵌着他的照片,应该是很多年前的,笑容可掬的样子。
余罪轻轻地蹲下身,把一束洁白花放在墓前,站起来,浅浅地鞠了一躬。
仅仅出于生者对死者的尊重,无他。
而且他觉得好奇怪的感觉,仿佛黄解放已的世界,他触摸过似的,很真实,他默念着,那个世界里,老黄已经超脱了,就像他坦然地无罪作囚。
“谢谢,你终于来了。”白衣女人轻轻地道。余罪回头时,她冻得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尚余着泪迹,没错,就是她,就是在坞城路挠了他一把,让他念念难忘的女贼。如果掉贼字,应该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和曾经较量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
一个惹人生怜,一个让人痛恨。
“你知道我是谁?”余罪问。
“在你不知道我的时候,我已经认识你了。没有想到,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父亲的人,他告诉我,你和马叔叔一样,虽然面恶,可都是心里有真佛的人。我等了你好久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能和贼王走近的人,都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女人道,很悲戚,不过却很释然,似乎父亲并不孤单。
余罪就不释然了,一个老贼,找了大小两个知己,都特么是警察。他异样笑了笑,反问着:“楚慧婕是你的名字?”
“对,你叫余罪?”楚慧婕问,一点也不奇怪,别人查不到,可瞒不过这些警察。
“对,活有余罪,死有余辜的余罪。”余罪道。他知道黄三和马秋林关系非同一般,知道他的消息并不难。
“你在我爸?”楚慧婕听得出话不中听。
“前半截我,后半截你爸。”余罪道。
“你得很对,既然你找到这儿了,我也没准备跑,我想我们的恩怨可以了结一下了。”楚慧婕侧过脸,郑重地看着余罪,那含泪的双眸如一泓秋水,在凝视的时候,仿佛能融化身边的寒冷和冬季。余罪微微怔了下,他知道自己那点很贱,很不值钱的同情又被唤起来了,这个时候,仿佛他像做错了事一般,在回避着楚慧婕的目光。
“爸看得没错,你一点也不够狠。”楚慧婕突然又笑了,微微地、带着泪笑着。
余罪嗤鼻哼了哼,有点受刺激了,他舒了口气问着:“他是你养父?”
“对,我们四个小孩子从福利院跑出来,根本没跑多远就已经开始饿肚子了,风哥最大,他带着雨辰偷东西,偷到了就领着我们吃,偷不到就一起饿肚子,后来碰上了爸爸,我们就成了他的儿女……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他是刑满释放出来的贼,而且是五原当年的贼王。”楚慧婕道。
余罪慢慢地伸进了口袋,叮声,弹出来了一枚硬币,直飞向楚慧婕,楚慧婕像下意识地动作一样,雪白的纤指绕着,那硬币一一下子像注入了生命力,围着他的指翻绕,耀着丝丝反光,叮声轻响,硬币飞起,待落下时,又在她的背上飞快的旋转着,像一曲优美的舞蹈,她像见到了父亲一般,释然地笑着,看着旋转的硬币笑着:“这是他当小把戏教给我的,那时候逗我们玩……后来我才知道,指的灵活度,反应速度的练习,是当贼的基本功,等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出色的扒了……我想,爸爸一定觉得我一个女孩子,生怕他身后我再流落街头,才把这些都教给我……呜…”
哭了,挽,收起了硬币,抹了把泪,侧过脸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你要是迫不得已偷,他不会介意你的。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是。”余罪道,他印证自己的判断,那位老贼果真是洗心革面了,他又问着:“后来呢?”
“后来,他给娄雨辰、郭风,也就是被你抓走的,我的两位哥哥,在福利院做了新的身份,资助他们学了点其他艺,就在五原安家落户了。”楚慧婕抹着泪道着:“他带着我和另一位在另一座城市生活,寻医,我们两人身体都有残疾,后来也有了新的身份,名字,他其实想给我们一个新的生活的,不像他当了一辈子贼……他看到我们,就仿佛看到他的新生一样……呜。”
此时余罪发现她的残疾在什么地方了,脖子上留了一道寸许的刀疤,声音有点嘶哑,低沉,余罪忽略此节,又问着被淹没的案情:“那你为什么又重操旧业了?”。
“钱几个月前,我知道了爸爸患了癌症,千里迢迢赶回来了,我们想带他大医院治病,可他坚持要落叶归根,就回到五原了,就在肿瘤医院附近找了个租住地………我们虽然都走上了正道,可都没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