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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的故事--卫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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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横抱起她,坐在道边的亭子里,点了一支香,轻烟缥缈,九宣托着腮,看何语嫣动弹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她的眼神异常迷惘,没有一点神采。  
九宣轻声的问她几个问题,生在哪里,喜欢什么点心,少女时住的什么样的屋子。然后他问,有一天,你在家中武库里拿了一把匕首,蝴蝶环扣柄,刀鞘在哪里?  
何语嫣木然地答:“在我的妆台里。  
九宣声音都有些颤:“哪里的妆台?”  
她说:“我房里那靠窗的桃木镶镜妆台。”  
九宣轻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何语嫣便又伏倒在石桌上。九宣虽然于有些事情模模糊糊,但却分明记得何语嫣在霜剑的房里并没有靠窗的妆台。  
他转过两重院子,庭园里一团死寂,并有来往的下人。他见到何语嫣曾在后面起居,打开门看时,心里猛然一颤,那靠窗的底下,果然有一张桃木镶镜的妆台。  
九宣这时步子都不太稳当,双腿绵软,撑着走到跟前,拉开罗镙小抽屉,里面首饰水粉胭脂混放一团,另有一个小小的布包。九宣捏了在手里,不必再看,那大小一定便是。  
 
  

 他一拿到东西,头脑立时便回复清明,飞身从窗子出去,跃上了屋顶,全速的奔离了温家,到了人群密集之处,就停下了势子,慢慢悠悠,象任何一个过路的闲人一样,左瞧瞧右看看,回到宿处,收拾了行李包裹,当天离了城。  

那匕首鞘子他一直紧紧攥着,他从未有如此紧切的握住过一样东西,哪怕是救命的忘情的瓶子。  
他骑在马上浑浑噩噩的走,一手把那鞘子摸索了一个遍,上面的每一个花纹都已经摸熟,在鞘子靠底的地方,有细微如发丝的字迹。  
他想这个想了太久,真的拿到了,却觉得身在梦中,半睡半醒。  
那些字言简义骇,便是如何运气行气。九宣深明医理,那些字在心中一个一个流过去,他体内的真气便在四肢百骸间慢慢游移而动。映雪,映雪,我们可以逃出生天了么?可以摆脱那流传不息的诅咒了么?  
映雪,映雪,你想不想再见你的爱人?我记得他是谁,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他没有娶过另外的女人,他还是想着你的,只是以前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想起了来,我怕你伤心呕血,我怕你那阴沉难测的门主不肯放手你,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谁也不能再伤害我们……  
他从早到晚都在道上,不曾歇宿,连水也没有喝一口,晚间马儿疲了,他便胡乱在哪里窝一宿,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那匕首的鞘子。  
他进城时天尚未亮,快到那家院子时,突然省起自己模样狼狈。这本是末节,从离开北狼后他便没在意过自己的体面。这时却不知道怎么计较起来,找了家小客栈,梳洗过换了衣衫,才慢慢走过去。清晨的院子,是没有什么声音的。嫖院的男人要么没睡醒,要么已经走了,花娘也是如此。他进门时,门是虚掩着,并没有看守。  
九宣进了门,左右看了一看,忽然觉得不妥。  
他停住了脚,影壁后走出一个人来,向他微微一躬身,道:“公子来得好早。”  
九宣眼波流转,他脸上的易容早已洗去,这时晨曦的淡淡的白雾里看来,清秀飘逸绝俗出尘。他微微一笑,说道:“严六叔也早。怎么千里迢迢来这小小的娼馆寻乐子么?”  
严六低头道:“公子离家甚久,城主十分惦念,小人特来接公子回去。”  
九宣语音轻柔,心里却杀机暗萌:“城主姓严,我姓朱,北狼又怎能算是我的家?”  
严六感到那一点寒意袭到咽喉时,退闪已经是来不及,他甚至没有看到九宣怎么出的手,没看到那剑是从哪里拔了出来。九宣的剑尖点在他的颈上脆弱的凹处,声音柔缓依旧:“六叔还是让开的好。”  
这是从没有人见过的九宣。  
从来也没有人见到九宣这一面。  
“我其实不想杀你。”九宣轻轻摇摇头:“我要是杀人,办法极多,你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了的。可是这处的风里也全是血腥,这院里的人你们一个也没有放过吧?映雪又在哪里?你们杀了她么?”  
严六惊惧之极,失色摇头,说道:“城主说不许杀她,活擒下之后送回北狼去了,公子千万手下留情!前两年里公子身子弱,我也曾尽心侍候过的。”  
九宣说:“这院里的人又有甚么错了,你们要赶尽杀绝?”  
严六声音抖索:“公子不顾柳映雪的死活了么……”  
九宣剑尖轻轻向前一送,严六颈上顿时剧痛,下半句话便吞下说不出。九宣满眼的轻蔑,道:“你以为你是当紧的人物了?我杀了你再去找严烈阳,他会否会为了你这狗腿子的死活与我为难?”  
严六只吓得魂不附体,心知九宣说的确是实情。眼见九宣微微一笑,碎玉一样的贝齿一闪,长剑洞穿了他喉头。严六眼睁的老大,九宣拔出剑来,血喷溅的到处都是,那沉重的肉身便颓然倒地。  
九宣垂着手,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四周破空之声大作,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已经将这院子围的密不透风。  
九宣嘴角带着冷冽妖丽的笑意,倒提着长剑出了那院门。  
不再修炼沁心诀的朱九宣,从无人得见过的朱九宣。  
从前他绝顶聪明,惊艳四方。可是他是没有心的,他的心被冰雪冻着,不会喜怒嗔痴,笑非笑,嗔非嗔,旁人羞辱他也无妨,伤害他也无妨。  
现在却是全然两样。  
 
  
 想到映雪死硬的脾气,她若是被活擒去北狼,这一道儿上会吃多少苦处。九宣握着那剑的手紧了一紧,想到金平讲这剑时的神态。  
小四的青水剑……孟家独门的铁钩银划——他脸上现出倾城绝世的微笑来,极艳,也极冷。  
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严烈阳困缚他的两年,那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时光。  
可是,他偏却不放过他。  
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啸声,身子扑到了门外去。  
先讨些利息也罢。  


外面极静,静的出奇。人人都是凝神屏气,看着从小小勾栏院门里出来的少年。  
九宣,朱九宣,手里提着一把剑。他在站在晨光里,如水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手里的长剑一弹,如雪的亮眼的剑花扑天盖地般卷了来。  
众人唿哨着,掠过清晨的白雾。  
生擒,只能生擒,严烈阳的手令。  
九宣却没有一些儿顾忌,剑气横扫,血意四溅。  
他衣带当风,姿态美不可言。孟家的铁钩银划在他手中的青水剑上使出来,漫舞如水,细密如水,绵长如水。  
一泓青水。  
几下兔起鹘落,九宣白衫青带的身形向后飘退,左手在空中扬了起来划了个半圆的弧,忽然没来由的一笑。那举剑刺向他肩膊的人一怔,突然双手无力,全身发软,身后传来“哎哟”“不好”“迷烟”等慌乱之语,兵器堕地之声不绝。这人头昏脑涨,眼前景物模糊不清,忽然胸口剧痛,嘴里甜腥,却是朱九宣一掌印了上来。  
倒下一片的人,并不能阻挡身后的人源源不绝向这里扑来。  
九宣在初升的晨光中一笑,握剑的手格外沉稳。  

柳映雪在黑暗里四下摸索。  
好静,静的象身陷深海。九宣怎么样了?会不会为他们所擒——  
忽然不知何处哗啦一响,象是拉开了一扇门,远远有人走过来,声音到了近前,又听见哐啷的开门声,一点灯光照进来。  
映雪睁眼看时,却瞧不见什么,只听一个冷冷的男声说:“这便是柳映雪?”声音里没有一点高低起伏。  
旁边有人答道:“正是她。我们捉到她后,还在她的屋子里搜出了公子的发带。”  
映雪忽然知道这人是谁了。  
严烈阳声音又冷又沉:“谁让你们捉她?”  
那人声音抖索:“二爷拿着城主的令信,说是城主传令。”  
严烈阳没再吭声,答话那人喘气之声愈来愈粗,显是心中害怕已极。严烈阳说道:“我的撤令还没有到么?”  
那人不敢再言。严烈阳说:“放她出来。”  
那人走到映雪跟前,把映雪手上的镣铐去了。映雪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说道:“城主,九宣是我带走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错,你不要怪他。”  
严烈阳说道:“我并没有怪他。你肺腑受了伤,不要说话。”  
映雪被人扶住,身不由已跟着出了囚室。地道里也是长长一片漆黑。严烈阳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眼前渐渐光亮起来,映雪眯着眼,看着外头大雪如搓绵扯絮般纷纷扬扬。  
远远有一点灰色,从上直扑下来,严烈阳身旁一人接住那信鸽,拈出竹筒里的纸条,呈给严烈阳。  
他看了一眼,不说话,只是眼里寒芒闪动。映雪顾不得其他,问道:“九宣没事么?”  
严烈阳看了她一眼,说:“他没死。”  

映雪被安置在一间干净的房内,虽然门口仍然有人守卫,比黑牢自是暖和了不少。不多时便有一个郎中前来给她治伤。映雪说:“大夫请不用忙,我自己也通医理的。方子开在这里,大夫请给我按方抓副药来煎便可。”她又打听可有九宣的消息,那郎中摇头道不知,收拾了东西去了。映雪躺在床上却哪里有半分睡意。  
药煎好了送来,映雪服了药。药方是她自己所开,但北狼的人也必定验过。映雪倒是没生要逃跑的念头。只是想不到北狼有那样截脉切穴的高手,令她一身武功全副被禁制,一点儿内力使不出来。  
她心里一直悬念九宣,身上伤势不轻,又在那黑牢中呆了两日之多,这时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九宣被重重扔在硬石子地上,他眉头轻皱,却是一声也不吭。严烈阳站在大堂中央,负着手看他。九宣慢慢站起身来,说道:“城主。”  
烈阳脸上一无表情,似是第一次见他。九宣身上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被血浸透过,干皱的褐色。脸颊上有一条极长的血痕,从眉梢一直斜划到下巴上,那张失血的苍白的脸,仍然清秀的令人不能直视。  
 
  
 
 一旁立着人道:“我们共伤一百一十四人。”  
严烈阳问:“死了几个?”  
那人道:“只有严总管一人。”  
严烈阳直直的看着九宣,九宣便也直直的看着他,问道:“城主花偌大气力请了我来,不知有何指教。”  
严烈阳却道:“一场误会,公子受惊了。”对身边人说道:“请柳姑娘来。”  
九宣一时间睁大了眼,过不多时,那人回转,身后跟着一个女子,果然便是柳映雪。她只一眼看到他,便忘了身周其他,直直的扑了过来,在地上一跌,险些仆地。九宣一把扶住了她。映雪喘息片刻,急问:“你没事?”  
九宣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你好不好。”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三指搭上来,脸色变了一变,说道:“你肺腑受伤不轻。”  
映雪回头看看严烈阳,那个人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的看着他们,并没有横眉怒目或是面露杀机,可映雪却觉得遍体生寒,打了个冷战。九宣道:“你身上难受么?”  
映雪摇了摇头,说道:“城主也没为难我。昨天郎中来看过,伤势不要紧。”  
九宣转向严烈阳说:“多谢城主。严六的事我确是难辞罪责,还请城主发落。”  
严烈阳声音清冷:“本来也是我们有所理亏,。严总管的事,想必是刀剑无眼,公子不用自责。”  
九宣冷冷一笑,竟不再说话,抱扶着映雪,就这样看着严烈阳。  

映雪只觉得身上一阵紧一阵的发冷,对九宣低声说:“我们快走吧。”九宣拍拍他手,把样东西塞进她手里,说道:“这里面有一枝竹腔火箭,你先走,到山下安全之处时,对空点起来,让我知道。还有一页内功心法,你读熟了,练起来,对你自有好处。”  
映雪身子一颤,说道:“你不走?”  
九宣温柔笑道:“我和城主多日未见,叙叙别来之情,你先走好了。”映雪欲待再说时,九宣伸指在她颈后微微一按,映雪喉头便立时哽住,讲不出话,全身软软的伏在九宣怀中。九宣朗声说:“请城主派些人手,送柳姑娘下山。”  
严烈阳道:“这自是应当。”便有人来扶映雪出去了。九宣负着手,面向外站着。看映雪频频回头,口唇张翕,他只是目送她,唇边带着无限温存的微笑,眼见他们去得远了,再也望不到。有人搬了张椅子来,说道:“公子想也累了,坐下歇一歇。”他便坐下。他觉出映雪身上中了截脉手法,内息窒涩,肺叶在呼吸间抽搐,伤势很是不轻。借刚才那一按,其实暗运内力,冲开那被封的血脉。算算时候,映雪这时该到了山下,内息应该也渐回复。便是北狼的人再耍花样儿,她应该也能应付。过了约摸一顿饭的功夫,果然远远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爆了开来,虽然距离甚远,仍然听到那清脆的爆裂之声。  
九宣轻轻吁了一口气出来,慢慢站起身,严烈阳好耐心,等得他这半日,一言未发。九宣微微一笑说:“多谢城主宽宏大量。”严烈阳点点头,说:“朱公子不用客气。”  
一言未了,严烈阳身后一直站着一人冲了上来,怒喝道:“姓朱的,你少得了便宜卖乖!我堂里伤了三十三人,这笔帐你要怎么说?”  
九宣眼角也不望他,语气清冷:“堂主可以去问问,是谁先动的手。”那人一窒,眼望严烈阳。九宣所使的青水剑早被他们打落缴了去,一场恶斗下来,终是被他们擒到,却是顾着手令上说不可擅动他,这一路上没吃什么苦。只是恶斗脱力,又两天未饮未食,强撑到此刻,眼前一黑,指甲重重在手心掐了一记,仍然微笑着对严烈阳道:“多日未见城主,风采依然如旧。不知城主想如何发落,九宣听凭处置。”  
严烈阳缓缓道:“一别数月,朱公子剑法精进,重创我城里一百一十四人,烈阳十分钦佩。”  
九宣道:“城主过誉。”  
严烈阳上前一步,说道:“我来领教公子的剑法。”  
九宣点了点头,一旁有人送上长剑来,九宣把青水握在手中,挽个剑诀。他本已狼狈不堪,这剑一握进手中,背脊挺秀,如玉树临风般一站。厅外的雪光映得他脸颊如冰晶一般,越显得那道血痕凄厉。厅里的众人对他痛恨鄙夷憎恶小视的心,倒不觉都去了几分。  
忽然掌风袭面烈烈如刀,严烈阳抬手一掌击了过来。  
九宣斜踏一步避其锋芒,剑尖微抖,还了一招。严烈阳目光一闪,说道:“铁钩银划。”九宣更不答言,不待招式用老,变招直取他面门。  
严烈阳功力深浅九宣自是心中有数,招式尽走偏锋,不与他内力相交。他身法飘逸灵动,铁钩银划的招式又极精妙,强强撑了三四十招,到底内力不济,呼吸微促,脚步腾挪间也略见窒涩。待到一路剑法堪堪使完,胸口闷痛,持剑的手臂也发软难举,严烈阳一掌乘势而入,重重击在他胸口,如中败絮般,扑的一声响,他身子软软向后飞出去,又重重落在地上,口角溢血,人事不醒。  
 
  
 
 第二卷 重来  

九宣只觉得痛楚扑天盖地,唇里舌间满满全是血的腥锈味道。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雪白,一景一物都眼熟的很。他慢慢撑着坐起来,半身都埋在厚厚的雪里,不远处一株老树,树下立着一个憨胖的雪人。  
九宣慢慢坐了起来,顺了一口气,点了胸口两处穴道。他摸摸身上各物仍在,从袖中拿出针盒来,慢慢刺中胸中要穴。再喘得几口气,将针提了起来,果然胸口剧痛稍减几分,呼吸稍畅。他左右两手各捏一个诀要,缓缓运气。过不多时,身后有人说:“公子医术武功都算不错了,旁人若中城主这一掌,功夫好的也要在床上躺十天半月,差些的当场便要送命。”  
九宣看这人并不认识,那人笑说:“小人江亭,接替严六总管的差事,公子可有什么吩咐要我去办么?”  
九宣摇了摇头,严烈阳手段如何他是知道的。这时也不多言,闭目坐在雪中。江亭看他一动不动,似乎吸吸也停绝,心里惶急,过来探看,手指堪堪触到九宣的脉门,忽然九宣张开了眼,说道:“别碰我。” 江亭低头不言,眼里一抹怨毒闪过。  
他面上那道细长的血痕在雪肌上显得触目惊心,自有一副梨花惨淡的娇态。眼神却又清冷,江亭手向后缩了缩,说道:“城主还挂心公子的伤势。公子若没有事,便随我去见城主。”  
九宣眼睛眯了起来,脸上似笑非笑妖丽难言:“我在这雪里躺了半日,倒是没有冻死,想必城主是挂心这个了。”  
他起身来,跟那人走回贮玉阁里。严烈阳看他进来了,问道:“伤势好些了?”  
九宣道:“死不了人的。不知城主还有什么吩咐?”  
那江亭轻轻退了下去,屋里只余下严烈阳和九宣两人。江亭在外头轻轻侧耳听着屋里动静。严烈阳说道:“你的功夫自成一格,不畏冰寒,我早就知道了。把你扔在雪里,也只是给其他人看一看,否则难以向受伤的下属交待。”语气竟然十分柔和。  
九宣道:“城主有心了,我伤也不怎么重,城主已经手下处处留情,我又不是笨人,怎能不知。”  
严烈阳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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