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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看看璟,又看看邶,对邶说:“你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走吧!”
小夭和邶走出了门,昶追出来,叫道:“姑娘!”
小夭停步回头,无奈地问:“你还想说什么?”
“知道了你的身份,我还敢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璟的那个孩子是中了自己亲奶奶和防风意映的圈套,这些年来,璟一直独自居住,根本不允许防风意映近身。我敢以离戎昶的性命发誓,璟对你用情很深,眼里心里都只你一人。”
小夭转身就走,夜色幽静,长路漫漫,何处才是她的路?
小夭轻声问:“邶,你说……为什么找一个人同行会那么难?”
防风那说:“找个人同行不难,找个志趣相投,倾心相待,能让旅途变得有意思的人同行很难。”
小夭问:“真的会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个人吗?”
“看是什么人了,如果你说的那个人是璟,我看很有可能。”
“你到底是说他忘不掉我,还是说我忘不掉他?”
防风邶笑:“随你理解。”
小夭皱着眉头,赌气地说:“大荒内好男儿多的是!”
“好男人是很多,但能把你真正放进心里的男人只怕不多。”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该嫁给丰隆。”
“我没什么意思,你问我,我只是如实说出我的看去。”
“相柳,我真的弄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我都是红尘过客,相遇时彼此做个伴,寻欢作乐而已!何必管我心里想什么?”
小夭自嘲地笑:“是我想多了!不管你心里琢磨什么,反正都和我无关!”
相柳望着漆黑的长街尽头,默不作声。
小夭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说:“璟已经知道你是相柳,他肯定不会告诉我哥哥,可如果丰隆知道了,哥哥肯定会知道。你……一切小心。”
相柳盯了小夭一眼,小夭避开了他的视线,问道:“那个卖驴肉的老头是谁?”
“曾经是蚩尤的部下,冀州决战的幸存者,背负着所有袍泽的死亡继续活着,还不如死了。”相柳笑了笑,“其实,对一个将军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
明明是温暖的夏夜,可小夭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已经到了小祝融府,相柳和小夭同时停住了脚步,却一个未离开,一个未进去,都只是默默站着。
以前,还觉得见面机会多的是,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夭就老是觉得,见一次少一次,到了今夜,这种感觉越发分明。
半晌后,相柳说:“你进去吧!”
小夭总觉得有些话想说,可仔细想去,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说:“现在不比以前,你最好还是少来中原。”
小夭本以为相柳会讽刺她,究竟是担心颛顼会杀了他,还是担心他会杀了颛顼,可没想到相柳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小夭静静地等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相柳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进去吧!”
小夭微笑着对相柳敛衽一礼,转身去拍门。门吱呀呀打开,小夭垮了进去,回过头,相柳依旧站在外面,白衣黑发,风姿卓然,却如北地的白水黑山,纵使山花遍野时,也有挥之不去的萧索。
小夭再迈不出步子,定定地看着相柳,门缓缓合拢,相柳的身影消失。
小夭回到住处,馨悦和阿念都在,正拿着白日买的衣料在身上比画,说得热闹。看到她回来,两人笑着抱怨道:“好姐姐,你下次突然失踪前,能否给我们打个招呼?幸亏香料铺子的伙计说你和朋友一起走了,让我们别担心。”
小夭笑笑,没有答话。
她们两人继续商量着该做个什么样式的衣裙,说起某个贵族女子曾穿过的衣裙,糟蹋了一块好布料,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小夭缩在榻上,只觉恍惚,这些人才是她的亲人朋友,为什么她却觉得如此孤单寂寞?
颛顼娶方雷妃那一日,中原的氏族,轩辕的老氏族全都汇聚神农山,紫金宫热闹了一整日。
现在颛顼是一国之君,凡事都有官员负责,小夭只是旁观,本来还有点担心阿念,却发现阿念将一切处理得很好,知道自己不喜欢,拖着小夭早早回避了。
小夭陪着阿念大醉一场,第二日晌午,两个人才晕沉沉地爬起来,宾客已经离开,一切都已过去。唯一的不同就是,紫金宫的某个殿多了一个女子,但紫金宫很大,一年也不见得能见到一次。
生活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阿念依旧快快乐乐,每日去陪黄帝,每天都能见到颛顼哥哥。
小夭却不再练箭,大概因为颛顼登基后,小夭觉得危机解除,不再像以前那么克己自律。整个人变得十分懒散,一副什么都没兴趣,什么都不想做的样子,每日就喜欢睡觉。一个懒觉睡醒,常常已经是中午,用过饭,去看黄帝,坐在黄帝的殿内,没精打采地发呆。
在阿念眼里,小夭一直很奇怪,自然不管她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黄帝问了几次:“小夭,你在想什么?”
小夭回道:“就是什么都没想,才叫发呆啊!”
黄帝遂不再问,由着她去。
颛顼关切地问:“小夭,你怎么了?”
小夭懒洋洋地笑着回答:“劳累了这么多年,你如今已是国君,还不允许我好逸恶劳吗?难道我什么都不干,就喜欢睡懒觉,你就不愿意养我了?”
颛顼温和地说:“不敢你怎么样,我都愿意养你一辈子。”
阿念听到了,立即探着脖子问:“那我呢?我呢?”
颛顼笑:“你也是,反正……”
阿念急切地说:“反正什么?”
“反正你如果吃得大多了,我就去找师父要钱。”
“啊……你个小气鬼!”阿念扑过来,要打颛顼,一边掐颛顼,一边还要告状,“爷爷,你听哥哥说的什么话?”
黄帝笑眯眯地说:“反正你父王总要给你准备嫁妆的,颛顼不要,你父王也会送。”
阿念一下子羞得脸通红,躲到了黄帝背后,不依地轻捶黄帝的背。
晚上,小夭已经快睡时,颛顼突然来了。
小夭诧异地笑道:“稀客!有什么事吗?”
颛顼坐到榻上:“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当然不是了,只不过下午不是在外爷那里见过了吗?”
“只听到阿念叽叽喳喳了,根本没听到你说话。”
小夭笑道:“一切顺心,没什么可说的。”
颛顼盯着小夭,问:“小夭,你过得好吗?快乐吗?”
小夭愕然:“这……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颛顼说:“听苗青说,你晚上常常一个人枯坐到深夜,我本来以为过一段日子就会好,可你最近越来越倦怠,我很担心你。”
小夭笑道:“我没事,只不过因为你登基后,我没有压力了,所以没以前那么自律。”
颛顼盯着小夭。渐渐地,小夭再笑不出来:“你别那样看着我!”小夭躺到了软枕上,胳膊搭在额头,用衣袖盖住了脸。
颛顼说:“我登基后,能给你以前我给不了的,我希望你过得比以前好,可你现在……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小夭说:“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自己出了错。”
“小夭,告诉我。”
颛顼挪坐到小夭身旁低声说:“小夭,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呢?”
小夭终于开口:“和璟分开后,我心里不好受,一直睡不好,但我觉得没什么,一直都挺正常,可你登基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累,感觉看什么都没意思。没有了第二日必须起来努力的压力,夜里起发睡不好。我常常想起和璟在清水镇的日子,还常常想起我们小时在朝云殿的日子。我喜欢那些时光,但我不喜欢自己总回忆过去,不管过去再美好,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软弱没用,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颛顼静静思索着。
人所承受的伤害有两种,一种是肉体的伤,看得见,会流血;另一种是心灵的伤,看不见,不会流血。再坚强的人碰到肉体的伤,都会静养休息,直到伤口愈合,但对心灵的伤,越是坚强的人越是喜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如常的生活,可其实这种伤,更难治愈。
被母亲抛弃,被追杀逃亡,变成了没脸的小怪物,独自在荒山中生存,被九尾狐囚禁虐待,孤身漂泊……这些事都给小夭留下了伤害,可小夭一直用坚强,把所有的伤害压在心底深处,装作没什么,告诉自己她已经长大,一切都过去了。
小夭看似洒脱不羁,可因为她从小的经历,其实,小夭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个安稳的家,不然不会做玟小六时都给自己凑了个家。
小夭把所有的期侍都放在了璟身上,璟的离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夭承受不住了。明明已承受不住,可当时,轩辕的储君之争正是最凶险时,小夭为了颛顼,依旧对自己心上的伤视而不见,直到颛顼安全了,她才垮掉了。
颛顼心酸,第一次对璟生了憎恶。小夭付出信任和期待,需要常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和努力,那是在累累伤口上搭造房子,璟却把小夭的信任和期待生生地打碎了。
颛顼抚着小夭的头说:“没有关系,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我在这里,你真的可以软弱,也可以哭泣!没有关系!”
小夭鼻子发酸,从小到大,每走一步,只要有半点软弱,肯定就是死,她从不允许自己软弱,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么艰难痛苦的日子都走过来了,现在她会受不了?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时,悲伤痛苦都像潮涌一般,将她淹没。
小夭说:“别担心,我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
颛顼道:“我在很多年前就明白了,心上的伤很难平复,否则我不会到现在都无法原谅我娘。”
“既然肉体的伤有药可治,心里的伤也肯定有办法治疗。”
“我没说没有。”
“如何治疗?”
“今日的得到能弥补往日的失去,现在的快乐会抚平过去的伤痛。我是没有办法原谅我娘,可因为你的陪伴,那些失去她的痛苦早已平复。”
小夭默默想了一会儿,强笑道:“你是鼓励我去找新的情人吗?”
颛顼说:“我只希望,有一个人能抚平璟给你的痛苦,让你相信自己被重视、被珍惜、被宠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
小夭的眼泪涌到了眼眶,喃喃说:“我一直都比较倒霉,这种好事,已经不敢奢望了。”
颛顼低声说:“有的,小夭,有的。”
颛顼陪着小夭,直到小夭沉睡过去,他起身帮小夭盖好被子。
虽然小夭好强地没在他面前流泪,可此时,她眼角的泪在缓缓坠落。
颛顼用手指轻轻印去,如果当年的他知道,有朝一日小夭会因为璟哭泣,不管他再想要涂山氏的帮助,也绝不会给璟机会接近小夭,现如今他憎恨涂山璟,可更憎恨自己。
第十三章 欲归道无因
春去冬来、冬去春来,时光如梭,转眼已经三年。
颛顼是黄帝和嫘祖娘娘唯一的嫡孙,他继承王位虽然出乎意科,却顺乎情理,轩辕的老氏族刚开始一直和颛顼对着干,颛顼不急不躁,一面施恩分化,一面严厉惩戒,逐渐令轩辕的老氏族全都臣服于他,真正认可了颛顼是轩辕的国君。
颛顼看时机成熟,提议迁都,打算把轩辕的国都从轩辕城迁到轵邑城,虽然之前,政令已多从神农山出,轵邑城俨然有陪都之势,可当颛顼正式提出此事时,仍然是一石惊起千层浪。中原的氏族自然乐见其成,轩辕的老氏族自然是强烈反对。
可颛顼心意已决,下令禺疆出具迁都方案。禺疆的方案考虑周详安排齐全,众人皆知禺疆是颛顼的心腹重臣,显然颛顼筹划迁都已不是两三年了。在完备周详的方案前,所有人的质疑都显得软弱无力。如果抛开自己的乡土观念,轩辕的老氏族也不得不承认,轩辕城的确已不适合做日渐繁荣强盛的轩辕国的都城。
经过半年多商讨,颛顼力排众议,下令迁都。
颛顼手下有一帮人,已经建了四五十年的宫殿,对建筑施工有着丰富的经验,再加上中原氏族的鼎力支持,王令颁布后,他们热火朝天、快马加鞭,经过一年多的改造建设,在原神农都城的基础上,建起了一个布局更合理、城墙更坚固、宫殿更盛大的国都。
也许是为了照顾轩辕老氏族的心情,也许是自己念旧,颛顼把轵邑的王宫命名为上垣宫,和轩辕城的王宫同名。中原的氏族没介意这细枝末节,轩辕的老氏族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毕竟还是正统,结果是皆大欢喜。
轩辕城的那座上垣宫没有更名。因为在西边,不知谁第一个叫出了西上垣宫的叫法,人们为了区别,渐渐地把轩辕城的上垣宫叫做了西宫,和轵邑的上垣宫区别开。
颛顼挑选了吉日,宣布轩辕迁都,轵邑城成为了新的轩辕国都。
颛顼每日来看望黄帝时,都会把朝堂内的事说给黄帝听,黄帝从不发表任何意见,没有嘉许,也没有批驳,有的只是一种冷静的观察,似乎在暗暗考核,颛顼是否真的如他对天下所宣布的那样,有着宏伟的志向、博大的心胸、敏锐的头脑、旺盛的精力。
显然,颛顼的所作所为让黄帝真正满意了,这个他寄予了厚望的孙子不仅没有让他失望,反而让他惊喜。
当轵邑城成为轩辕国都的那日,黄帝听着外面的礼炮声,对小夭说:“颛顼,做得很好!”
小夭笑:“您一直沉默,很多老臣子还拿您压过颛顼呢!说轩辕城是您和外祖母一手建造,您绝不会愿意迁都。”
黄帝说道:“迁都就意味着要打破旧的传统,会承受非同一般的压力,可颛顼做到了,很好!”
小夭也为颛顼骄傲:“哥哥想做的事情绝不会放弃!”
待迁都的事尘埃落定,一日,颛顼来看黄帝时,黄帝找了个借口,把阿念打发出去。
黄帝对颛顼说:“是时候立王后了,让中原的氏族彻底安心。”
颛顼下意识地看向小夭。一直没精打采的小夭霍然转头,问道:“哥哥想立谁为王后?”
颛顼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黄帝盯着颛顼,心内暗叹了日气,缓缓说道:“当然只能是神农馨悦。”
小夭说:“我不同意!”
颛顼惊喜地看着小夭,小夭不满地说:“我不是反对馨悦当王后,可阿念呢?你们把阿念放在哪里?”
颛顼眼内的惊喜慢慢地退去,他低下了头,愣愣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帝对小夭说:“如果现在立阿念为后,神农族肯定不满,赤水氏也会不满,所有的中原氏族会认为颛顼过河拆桥,欺骗了他们。如果我们一直待在轩辕山,没有迁都到中原,我们有退路,至少能维持当时的状况,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走下去。小夭你想怎么样?难道为了阿念一人,让天下再大乱么?”
小夭回答不出来,这几年她虽然很少下山,可就那么偶尔的几次,她也能感受到整个大荒正在发生变化一一中原的氏族正在警惕小心地接纳,轩辕的老氏族正在警惕小心地融入。这个时刻,就像两头猛兽本来生活在两个山头,互不干涉,却被赶到了一处,正在徘徊试探,如果试探清楚彼此没有敌意,就能和平其处,日子久了还能友好地做伴,可如果一旦有一丝风吹草动,那么就很有可能扑上去咬噬对方。
小夭走到颛顼身边,问道:“哥哥,馨悦和阿念,你想立谁为后?”
颛顼笑起来:“你们喜欢谁就谁吧,我无所谓,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说完,竟然起身,扬长而去,都没给黄帝行礼告退。
小夭跺脚:“哥哥!你、你……什么叫你无所谓!”
黄帝道:“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小夭沮丧又气恼地看着黄帝:“如果外爷早就认定馨悦是王后,为什么还要给阿念希望?”
黄帝道:“这事我来和阿念说,你就不要管了。阿念,你进来!”
阿念咬着唇,红着眼眶走了进来,显然已经偷听了颛顼要立馨悦为王后了。
黄帝对小夭挥挥手,示意她离开,黄帝对阿念温和地说:“过来,到爷爷身边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爷爷!”阿念趴在黄帝膝头,嚎啕大哭起来。
小夭在阿念的哭声中,走出了殿堂,心中俱是无奈。黄帝毕竟不是一般的老人,纵是在这小小的殿堂里,他依旧操纵着人心。
天色黑透后,阿念才回了自己所住的寝宫。
小夭在殿内等她,看到阿念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小桃子,小夭叹息:“你难道是把一生的眼泪都在今日流光了吗?”
阿念说:“我倒希望。”
小夭问:“外爷和你说了什么?”
阿念说:“我答应了爷爷,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你打算怎么办?”
“我明天回高辛。”
小夭喜悦地说:“你不想嫁给颛顼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