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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弄花了牛月娥的脸,她无力地坐在床边,哭着道:“爱熙,不能这样呀,你是郑家的大小姐,正林配不上你呀!”
“奶娘。”爱熙双膝曲地跪在地上,双手握着牛月娥的手,用泪水濡湿的眼睛看着牛月娥,“我爱正林哥哥,正林哥哥也爱我,这里只有爱熙和正林,没有小姐和下人。”
“小姐,想当初老爷收留我们娘儿,让我们有了安居之所,现在如果你这样做,会让我无颜面对老爷的。毕竟我们是下乡人,你是小姐,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牛月娥的话语就像一丝游走的丝线,无力且无奈。
夏正林亦默默地跪在母亲跟前,一言不发。
爱熙被牛月娥扶起,人就像掉进冰窖里,僵死样。
拖着沉沉的脚步,她还是走向了父亲的书房。父亲的书房里昏黄的灯光由于电力不足而略显幽暗,父亲的影子被放大了印在玻璃窗上,在这冬夜里让爱熙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
“爸爸。”爱熙泪眼婆裟地站在书房门口。
“进来,都快做新娘子的人呀还像个小囡样的哭,秀丽的相貌哭得难看了。”郑老爷怜惜地说。
“爸爸,我不要去上海。”
“小闺女家,说的什么话。这史家在上海跺一下脚,黄浦江水也得晃三日,你不想去上海,让人家做倒插女婿,门都没有的。”
“我不想嫁史家。”
“你这孩子,都让我惯坏了,这事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郑老爷从刚才怜惜的神情里出来又回到不安与愤怒。
“爸爸,我不能嫁史家,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胡闹!”郑老爷听到爱熙这么说,心里非常地不快。心里想,都怪自己太宠她,都无法无天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想怎样这怎样的。”
“爸爸,求你了。”爱熙哀求道。
“不行。”郑老爷态度坚决,不容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已经与别人相好了。”爱熙见父亲铁了心要把自己嫁给史家,于是心一横,索性来了个破釜沉舟。
“什么!你……怎这样不要脸。你可是我郑福明的女儿。”
☆、第五回 扔到黄浦江里去
郑老爷气血冲向大脑,脸胀得通红,把右手舞在空中要打爱熙,手在空中滞了一会儿,克制一下火气,划了个弧,演变成用手指着爱熙的脸,“你……那人是谁?”
“正林哥哥。”爱熙说得战战兢兢。
“忘恩负义的家伙。”郑老爷往地上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我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学、让他做伙计,他却来招惹我女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
“不!爸爸,我们是两相情愿的。”
“真不要脸,你还要说。”郑老爷气火冒三丈高,那微暴的双眼更加突出来了,充满了血丝,他用手拍打着桌子,桌子上的笔架都震翻了。
夏正林此时正站在书房外面的阴暗处。他刚才见爱熙走出西跨院,心里很不放心,就跟了出来。站在门外听得爱熙被郑老爷责骂,心里非常难受与自责,那都是为自己,于是鼓起勇气,如面临生死决择样的心情迈进了书房。
“你小子,还敢来,你想干什么?”郑老见夏正林走了进来,继而把所有的气撒向夏正林,他气急败坏,厌恶地对着夏正林说:“你这狼子野心,没心肠的人。”
随手抓起桌子上镇纸砸向夏正林,夏正林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这让郑老爷更加生气,他又抓起瓷茶杯砸了过来。茶杯在夏正林的棉袄上折了个弯落到地板上,茶水如一条蜿蜒蛇在地上反着亮晶晶的光。
“我只是来跟老爷说,你这样强迫小姐嫁人,会令她非常痛苦。”夏正林虽然语气非常迟缓,却挺直着他那宽厚的脊梁,把话说得不卑不亢。
“你这小子,我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管?”血液膨胀,史老爷的脸色血红,高胀的情绪随时有让他像气球样地把身子爆裂了。
“爸爸,”爱熙沉思良久终于撒了个谎话,“我不能嫁给史家,一定要嫁给林哥哥,我已是他的人了。”
话说出口后,连爱熙自己都感到害怕,自己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说这档子的话。
夏正林听了心里格登一下,思忖,爱熙为了我们两人能在一起使出了最绝的狠招,可见爱熙对我的爱有多深,在这个关乎名誉贞操比性命更重要的年代里,爱熙为我做了多大的牺牲,我是个男人却无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真不配为一个男人。
“老爷。”夏正林上前一步,“我会为努力做事,努力赚钱,让爱熙过得幸福。”
“反了!你这下人的儿子居然勾引了我的女儿,还说出这种捏鼻子做梦的话来,这家法在哪里?家规在哪里?你小子活腻了,要吃吃生活了。”郑老爷气急败坏,脖子上的青筋绷直了,那两只瘦削如鸡爪的手大在空中抓狂,他大声喊道:“来人啊!把这小子给抓起来。”
立刻涌进来七八个持枪的家丁把夏正林团团围了起来。
“阿旺,”郑老爷对着一个人高马大,穿素色缎面短褂看上去一付流氓腔的人说:“把他给绑了,明天到祠堂祭拜一下,到黄浦江里浸猪笼。”
爱熙听到父亲这么说,如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心都凉透了,平日里虽然父亲对自己百般溺爱,但到紧要关头父亲却可以做出绝天绝地的事来,也不会向她妥协的。今晚到父亲的书房里来说事,目地没有达到却因为自己要害了正林哥哥的性命,爱熙的心里万念具灰。
“爸,那你把我也去浸了猪笼吧。”爱熙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眼神死死地盯着她的父亲。
丫环阿兰见小姐走出了西跨院,随后夏正林也出去了,她不放心爱熙,也悄悄地跟了出来,这时她看到老爷书房里势头不对,火急火燎地跑牛月娥处,把书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奶娘牛月娥。
牛月娥听到儿子要被扔黄浦江急得都快岔气了,脸色煞白,急急忙忙跑向书房。
“老爷,您手下留情,”牛月娥跌跌撞撞进了书房,“老爷,你大人有大量,正林犯了错求您责罚他,只求老爷留下他的命。”
噗通。
牛月娥跪在了郑老爷面前,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滴落在地板上。
“把这小子关起来。把小姐送到西跨院,没有我的话不许离开西跨院一步。”郑老爷并不去理会跪在地上的牛月娥,只是用一种不可违抗的语气吩咐阿旺。
阿旺人长得胖,也不怕冷,他敞着短褂子,挽着袖管,指挥手下的家丁喽罗把夏正林绑了起来押至下人房里,爱熙则被半架着回了西跨院。
“老爷,你饶了正林,是他不懂事,是他的错。”牛月娥用手绢擦拭着泪水,神情悲伤地到了极点,她苦苦哀求着。
郑老爷狠狠地抽了一口竹烟斗,深深地吐出一缕青烟,缓缓地开口,说道:“奶娘,你起来吧。爱熙从一出生就由你带着,你的话她还是会听的。那么吧,你去劝她把这桩婚事给完成了,等到出嫁那天我就把正林给放出来。你说怎样?”
“好!好!听老爷的,我去劝小姐。”牛月娥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心里稍稍放宽了心,至少眼下正林的生命暂时无碍。心里想,爱熙要是嫁给史家,就是史家大少奶奶,那福气好得很,自己在史家必竟是个下人,儿子没有这个福份,是配不上爱熙的。爱熙要是懂事些,那正林也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牛月娥一边想一边回西跨院去了。
☆、第六回 初到上海
十八年前。
客轮在黄浦江码头靠了岸。
正是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江面上能见度极高,放眼望去,十里江边码头,极是繁忙的景象。那些做苦力的码头工人正从驳船上卸货,有背沉重麻袋把脊梁压弯的,有扛着棉花包的,而临时堆在码头上的棉花包总是破败不堪,那些难民不顾会被抓的危险,撕扯棉花贩几个铜板糊口。
牛月娥怀里抱着只有二岁的儿子,身上背着一只蓝色土布袍袱,踏上了上海这块令她陌生的土地。
黄浦江的江风夹带着海腥味吹佛着牛月娥的脸,凉爽舒适,心中却有点茫然。用手捋一下略微凌乱的头发,牛月娥随着人流走出了码头。
“大哥,南京路怎么走?”牛月娥询问一位路边卖海棠糕的小商贩。那小贩的锅里滋滋地冒着热气,海棠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从宁波过来乘了一天的轮船牛月娥的肚子咕咕地在翻腾了,她咽了下口水,忍住了,心里想,等会见到丈夫就能一起吃晚饭了。
“往北过两条马路,往西拐进去就是南京路。”那小贩非常热情,千纵百陌的脸上铺满了善意的笑。
牛月娥谢过了之后就往北走了过去。确认自己脚下所踩的路是上海繁华的南京路后,开始寻找大有南货店。
她顺着南京路从东往西走。繁华的南京路上人流如梭,有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辫子缓缓行驶,两旁的洋楼张显着高贵的气度,沿街的骑楼底下行人也不少,这一些对牛月娥来说是多么的新奇、多么的陌生。
她边走边看两旁的店招,因为念过几年的私塾,“大有南货店”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走了一段路后还是没有找到,怀里的儿子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知道儿子饿了,于是牛月娥转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撩起衣服,把干瘪的ru房塞进儿子的小嘴里。儿子每吸一下,牛月娥都要疼一下。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哪来的乳水。孩子吃了个半饱,仍旧嘤嘤啼哭。怎么办呢?牛月娥心里寻思,自己没吃倒不要紧,饿着了孩子可不行,还是去吃点东西让乳水充足起来吧,等娘俩都吃饱了定定心心地去找孩子的爹也不迟。
牛月娥这样想着,拐进一条小弄堂里,弄堂口有个馄饨摊子,那卖馄饨的小商贩手里拿一只瓢举得高高地正往锅里掺冷水,一团热气从锅中扑扑地升腾而起。
牛月娥往四下里看看,小吃摊就两张小桌子,桌子擦得还算干净,于是她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一来。
“老板,来一碗馄饨。”牛月娥坐在凳子上,喘了一口气,手里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儿子。
这时,来了一位三十上下的男人,坐在牛月娥的对座。这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短褂子,门襟一半敞开着,头上戴一顶草编的帽子。略微方正的脸形饱满,看上去还算稳重的样子,微微有点鹰勾鼻。那男人也要了一碗馄饨,当他伸手把馄饨钱放到桌上时,牛月饿见他右手小手指残缺,只有一半。
牛月娥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对座的男人。“大哥,你知道‘大有南货店’吗?”
那男人打量着坐在眼前的牛月娥,眼底掠过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神情,稍微沉思后,他说道:“‘大有南货店’知道的,你要去南货店?听你口音像是从外地来的?”
“是的,我要去‘大有南货店。”牛月娥听了这话,眼里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是从宁波来的,到’大有南货店‘里找我丈夫,他到上海学做生意有一年多了。”
“怎么这么巧,我是’大有南货店‘的伙计,你丈夫什么名字,等会我领你去南货店好了。”
那男人继续打量牛月娥,看得牛月娥不好意思了。牛月娥虽然怀里抱着个孩子,虽然头发有点凌乱,虽然有点倦态,但那标致的脸蛋无时无刻不在宣扬着她绰约的风姿。
牛月娥想,自己是小地方来的,不能被别人多看几眼就羞愧难当,要落落大方才是。于是牛月娥对着那男人说道:“我丈夫叫夏鹤亭。”
“认得,认得的,鹤亭嘛。”那男人笑眯眯地接了话茬,“我带你去就是了。”
“那谢谢你了。”
在这陌生的上海,孤身的牛月娥犹如一只飘荡的小舟,找不到停泊的码头,现在有人接住了她的缆绳,似乎安全点了。
☆、第七回 掉入深坑
牛月娥吃完了馄饨,又用筷子醮着点馄饨皮喂怀里的儿子。小家伙粉嘟嘟的嘴吧吧嗒嗒地亦吃得有滋有味。
起身,牛月娥拍拍衣服,掸了一下身上的尘土,理了理包着儿子的莲蓬衣,跟着那男人出发了。
那男人走在前头,他并不往南京路上走而是走进了弄堂里。牛月娥心里寻思,南货店开在南京路上,往南京路走才是呀。走了许久,天色将晚,两人还是在弄堂时穿行,像是走进了迷宫。
“大哥,不往南京路走吗?”牛月娥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哦,我这走小路是为了绕近路,直接往南京路上走,路太远了。”
弄堂口昏黄的路灯都亮起来了,南货店还没有走到,牛月娥抱着孩子是越走越累,怀里的儿子也睡熟了。不知走了多久,在一扇小门前,那男人停住了,他推开门让牛月娥进去。牛月娥不解地问,“大哥,这是南货店?”
“是,是南货店的后门。”不容牛月娥多想,那男人已一把把她推进了门里,门咣地一声被关上了。
屋里漆黑一片,牛月娥不知所措,心里有点慌张,“这是哪里?”
嘀答一声,一盏幽暗如鬼火的电灯点亮了。
没有声声回答她。
一双男人有力的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她,粗重的呼吸声从脖颈后面传来,随之一张粗糙的脸在她脖颈上蹭来蹭去。
牛月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心里惊慌得不行,“大哥,你跟鹤亭是同事,请你不要这样做。”
“同个屁事。”昏暗里,那男人的声音冷酷得令人害怕,似从阴森岩缝里传过来的。
牛月娥被推倒在地上,怀里的孩子依旧熟睡,她怕伤着孩子,一味地用双臂保护着孩子。那男人压了上来,接着跟过来一个巴掌,一股黏稠的血醒在牛月娥的脸上弥漫开来,那男人扯开牛月娥的双臂把孩子扔一边去了。牛月娥泪流满面,怕伤到孩子并不敢做太大的抵抗。
牛月娥的棉布夹袄被撕得粉碎。如雪样白皙的胸裸露了出来,这更加撩动了那男人的兽性。那男人使足力对付还在拼死抵抗的牛月娥,凄惨的牛月娥除了眼泪还是眼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如地狱般的屋子里,牛月娥只感到身体钻心地疼,令她窒息。她掉进了比地狱还要阴暗的万丈深渊。她原本犹如夏日里那朵洁白的白兰花,却遭遇到了令人死亡的寒流,凋谢了,桔萎了。
不知被折磨了多长时间,那男人亦不知为何攒积了如此深的兽欲,在这个令人愉悦的秋季里却带给了牛月娥致命的伤害。幽暗的光线里,两具白森森尸体般的躯体交织在一起,那野兽狂风骤雨地发泄着情欲似那邪恶的魔鬼,牛月娥昏厥过去,她犹如洁白的花朵,遭遇了无情的寒流,枯萎了。
早上,天色从狭小的窗口落到这地狱小屋中,牛月娥睁着空洞没有生命气息的眼睛,大脑没有思维,身体没有感觉,世界仿佛已不存在,意识如干涸的溪流在意想不到的沙漠里消失。她严然是一具僵尸。
哇──
婴儿的哭声在这苍白无力的小屋里飘荡,如一曲哀伤的调子在山脊线处徘徊,风掠过,凄凉无比。
儿子──
一丝生命犹存的残喘让牛月娥想起了儿子。儿子在啼哭,在寻找母亲,在渴望生命。
死亡──
似幽灵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牛月娥,无颜以对夫婿了,死是最彻底的解决方式。
体内的乳汁慢慢地涨溢着,儿子渴望的乳汁似无形的网在诱惑,在呐喊。牛月娥听到了儿子的呼喊,儿子需要她,不许容她有丝毫的轻生念头。她拖着木然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抱起墙边的儿子,把乳头塞进儿子饥饿的嘴里。幼儿贪婪的吮吸,触动着牛月娥僵死的神经,轻微的疼痛让她感到生命真实的存在。
不!必须活下去,为了怀里的儿子。
☆、第八回 苟且偷生
漫无目的地顺着黄浦江的岸边朝南走。目标?不知。宁波的家已不复存在,婆婆去世,尽有的两间木屋抵了债。上海,牛月娥觉得就这个样子去见丈夫,她感到羞耻。
饥饿像狼爪一样掏着牛月娥空虚的胃。一种本能求生的反映促使她要往空虚的胃里填点什么。这是个小镇,巷子前面出现一个大宅门,进进出出的人异常的多,牛月娥想到大宅门前讨点水喝。
一位年老的娘姨从大门里出来,经过牛月娥身边,“阿婆,能给我点水喝吗?”牛月娥的声音从喉咙底里发出来,很轻。那老娘姨只顾走自己的路并没有听见牛月娥的话。
“阿婆,”牛月娥提高了声音,“能给我点水渴吗?”
那老娘姨伫足回头,打量着牛月娥,蓬头、垢面、脸色蜡黄、怀里抱着一小孩子,像个乞丐又不全像个乞丐。
“作孽呀!”那老娘姨念叨着,“跟我来吧。”
那老娘姨大概是个吃素念佛的人,看到牛月娥这个样子,那同情心就涌了上来。她带着牛月娥走进了大宅门,来到一个灶间。老娘姨倒一碗水递给牛月娥,又拿了两块发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