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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月娥听了有些动容,心里的痛苦被深深地埋藏了十八年,一直不敢对人诉说,虽然被深埋,但却一直在发酵,只要有个裂口,那痛苦会冲天而出,如一道铁色水柱直冲云霄。
“奶娘,你把难处告诉我,我有责任替你分担。”
牛月娥的眼里噙着泪,开始轻轻缀泣,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她把爱熙搂进怀里,泪水濡湿了爱熙的衣服。爱熙心痛不已,心里想,是自己的不好,没有发觉奶娘的心里竟有如此伤心的事,奶娘对着自己如此的痛哭,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奶娘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想正林哥哥了?
良久,牛月娥渐渐停止的哭泣,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
“爱熙,我让你去找一个人。”牛月娥哽咽着,话说得吞吞吐吐。
“找谁?”爱熙听到奶娘让她去找人,心里想,莫非奶娘真的想正林哥哥了?
“夏鹤亭。”牛月娥还是坚强地把话说出了口。
“他是谁?”
“是正林的父亲。”
“正林哥哥的父亲还活着?”爱熙瞪大了她圆溜溜的眼。
“我不知道才让你去找一下。”牛月娥屏住气息,“十八前,他在大有南货店里做学徒。”
“好的,奶娘,我明天就去。”爱熙有点激动,“大有南货店大概在哪里,奶娘你知道吗?”
“就在服装店的隔壁。”牛月娥用尽全身力气在说话,“不过,如果你打听到,不要告诉他是我要你来找的。”
“为何?”这让爱熙吃了一惊,不合逻辑呀。
“这个你别问了,你只要找到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就行了。”
爱熙心里大惑不解,奶娘今天看到大有南货店,她很伤心,现在让自己去找正林哥哥的爹,却不想见他,莫非当年正林哥哥的爹做了对不起奶娘的事,才使得奶娘在十多的时间里都不愿见他,还告诉正林哥哥说他的父亲早就亡故了。
☆、28章 打听
爱熙的心里是问号,还是问号,又不好再问奶娘,只是默默替奶娘擦拭脸上的泪水,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慰奶娘,只是一个劲地说,“奶娘,你放心,我明天就去,你放心。”
照顾奶娘躺下,爱熙才放心地离开房间,轻轻拉灭电灯开关,悄悄关上房门,她希望奶娘的心情能平静点。
第二天上午,爱熙独自一人乘着车去了南京路。在大有南货店前下车,推门进了南货店。见铺子里,大蜡烛台放在显眼的位置上,上面钎着大白蜡烛,墨鱼鲞黄、黄鱼鲞、鳗鲞高高挂着,一串串像过节时的灯笼。
店里伙计不多,五六个人,大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青人。爱熙心里想,要找个年纪大点的问才妥当。
“太太,你要买什么东西?”一位穿着青布长褂子的小伙计上来问爱熙。
“我要一斤酱油瓜子。”爱熙又说道,“你俩这家店开得有些年头了。”
“对唷。比我的年龄还大了。”
“那你在这里做事几年了?”
“一年多点。”
“向你打听个人,夏鹤亭在你们店铺里上班吗?”
“我们这里没有叫夏鹤亭的人。”
爱熙听了,略微沉思了一下。
“你们店铺里有年纪大的吗?”
“有,海伯嘛,是这店里的老人。”
“他在哪里?我有事要向他打听。”
“他在后堂。”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行。”
“谢谢。”
爱熙跟着小伙计来到后堂,见一个五十上下的的人背对着大门在整理货物。“海伯,有位太太找你。”
那叫海伯的老人转过身来,脸色茫然地看着爱熙,问道:“你找我吗?”
“对,海伯,我找你。”
“我不认得你,你有事?”
“打听个人,夏鹤亭,知道吗?十八前来这里做学徒的。”
“夏鹤亭?”海伯沉思了会,“有这个人。”
“那他在哪里?”爱熙眼底浮现一线希望的火光。
“应该是十多年以前吧,离开这里了。”海伯眼睛注视前方,仿佛在往事的大海里搜索一些记忆的残片,“他以前跟我住同一间屋,是个宁波人,个子挺高大,让人感觉像个东北人。”
“那海伯,知道他去哪里了吗?”爱熙心里迫切地想知道。
“离开前,他告诉我是去洋行做事,十多年没见了。”海伯叹息了一声。
爱熙心底燃起的希望也随着海伯的叹息声而熄灭了。
“呦,对了,有次在贝当路上遇见过。那次正好下雨,我没有带伞,在屋檐下躲雨,不想他也躲雨,后来问到在哪里做事,他含糊其词的没有说清楚,不过看穿的衣服,应该混得还不错。”
“海伯,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
“大概有个四五年吧。”海伯想了会说道。
信息在四五前嘎然而止,接下去就没有夏鹤亭的讯息了。爱熙没有完成奶娘交给的任务,那也没法子。她只得提着酱油瓜子回去了。
阳光透过飘窗照进来,地板上斜斜地拉出一道史元宜坐在藤椅上阴影,藤椅上铺着厚厚的毛皮褥子,史元宜矮小的身子几乎被埋进了藤椅里,屋里很安静,恬静得让人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破坏这安逸的画面。
史元宜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令人无法分辨。爱熙看了一眼史元宜,并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去了奶娘的房间里。
牛月娥正在佛龛前上香,上完香回头见爱熙站在身后,忙拉了爱熙的手,用一种复杂的祈盼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小姐,怎么样?”
“奶娘,我去了,你要我打听的人十多年前就不在大有南货店里做事了。一开始说去了一个洋行做事去,后来就不清楚倒底地在哪里做事,四五年前就没有此人的应讯。”
“没有应讯那也是正常的,毕竟十多年了,事事变化无常。”牛月娥喃喃自语,失落感牢牢地控制了她。
“奶娘,此人虽然现在没有应讯,想必人还在上海的,我会留意打听,你放心。”爱熙安慰着牛月娥。
☆、29章 爆怒的兽
爱熙打开纸包,取过一个碟子,把酱油瓜子倒入碟中。“奶娘,我带了点酱油瓜子来,你尝尝。”
浓浓的酱香营营缠绕,牛月娥无心去嗑瓜子,她的心似被海浪拍打,激醒之后,又想极力回到原处。
“呃--”
瓜子的酱香味蓦地让爱熙极不舒服,从胃底翻起一股急流,似翻江倒海直冲喉头,爱熙身子蜷缩,手按住喉部,干呕起来。牛月娥被爱熙的举动吓了一跳,猝不及防,脸色也吓得煞白,“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难受。”
“去床上躺会儿。是什么东西吃肚子了?”牛月娥转念又一想:“小姐,会不会是有喜了。”
牛月娥把爱熙扶到房间,让她躺下,“我去告诉太太,让她去请个医生来看看。”
“奶娘,不用了,我歇会就好。”
睡在藤椅上的史元宜听到动静,站了起来,急切地问:“爱熙怎么啦?不舒服吗?”
“大爷,大少奶奶看上肠胃难受。躺床上了。”
“这不行,马上送医院去。小菊快去备车。”史元宜心里火急火燎的,站在藤椅前,小幅度地来回踱步,“奶娘,你陪着爱熙去,路上要小心点。”
“好的,大爷,你放心。”
一阵恶心过后,爱熙好受点了,她从床上下来,“没事了,不用去医院了。”
“不行,爱熙,去医院检查一下。”史元宜的态度非常坚决,爱熙拗不过。
小菊和牛月娥陪着爱熙来到广慈医院,一位男医生询问了病情,又让爱熙去化验检测,当医生看过化验的报告单后,用很庄重的口吻告诉爱熙,“夫人,恭喜你,你怀孕了。”
不出牛月娥所料,果然是怀孕了,她喜形于色,“小姐,从现在起,得好好调理你,各方面都要注意了。”
“大少奶奶有喜了,太令人高兴了。”小菊没有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高兴得大声喊了出来。
爱熙心里亦喜悦万分,有正林哥哥的骨肉,但忐忑不安的心情随之包裹了她那颗悸动的心,心里想,史元宜那里怎么办?他一定受不了这种打击,公公婆婆要是知道了实情那后果会不堪设想,正林哥哥,你在哪里?
回到家里,爱熙把史元宜扶到房间里。
“生医怎么说?”史元宜急切地问着。
良久的沉思这后,爱熙缓缓地开口,把怀孕的事告诉了坐在藤椅里的史元宜。
“元宜,医生说,我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史元宜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是,有生孕了。”爱熙非常明确地重复了一遍。
史元宜木然,呆坐在藤椅里像只瘪了气的青蛙,一动不动,空气在一刻凝固了。
“爱熙。”婆婆笑呵呵地来到了爱熙的房间。小菊在第一时间里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太太,史太太听了就像久阴的天气终于见到太阳了,出一口气,心里说,太好了,还是我抢先要当奶奶了,二房里的虽说结婚早,到现在肚皮连一点反应还没有,呸,还想跟我抢地位。
“爱熙,你要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地把孩子 生下来,元宜有了孩子,我这做娘的也放心了。”史太太拉着爱熙的手,笑逐颜开。
“奶娘,爱熙想吃什都要办到,这个事你可要做好啊。”
“太太,你放心,小姐我会照顾好的。”爱熙怀孕的事冲淡了牛月娥先前痛苦的心情,她好像又从梦靥里走了出来。
史太太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忽略了一旁的史元宜,本应是最高兴的人此刻且连一点活的迹象都没有,像一堆腐败不堪的躯体被人扔在一侧,没人去理会他,甚至没有人去恭喜他。
当他从藤椅上活过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史公馆各房太太都在大快朵颐,谈笑风生,为了老爷能在哪房里过夜,暗地较劲。
史元宜长长地吸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出房间。爱熙过来扶住史元宜,不想史元宜用力一甩手,把爱熙摔了个趔趄,这是爱熙所料之事,所以并没有惊慌。
史元宜自己摸索着回到客厅。
哗啦──
桌子上的茶具被推到了地上,史元宜接着又把桌子推倒了,把椅子推倒了,他疯狂地摔着手所能触及到的一切东西,身材矮小的史元宜如同一头爆怒的兽,毁坏着房间里的一切。
☆、三十章 怒气
爱熙站在房门口,默不作声,现在无法用言语去安慰他,也不可能安慰得了。
“这是怎么啦?”牛月娥被这个情景弄得心惊肉跳,脸色恐怖地进来了。爱熙挡住牛月娥,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管。
阿兰和小菊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朝这里看,脸上的神色亦不知所以然,他们无法理解大爷会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雷霆大怒。
突然,房间里沉寂下来,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静得让人窒息。
砰地一声,史元宜被地上杂乱的桌椅给绊倒了。嘴角流出了血,史元宜觉察到嘴角的温热,嚅动嘴唇,舔舐咸津津的血。伤口的痛远不如心被碎裂之痛。
爱熙的怀孕给了他当头的一棒,不明不白地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为何这样?爱熙,你走进了我的生活,让我爱上了你,我知道我是名不副实的丈夫,我又丑又瞎,可我爱你。史元宜悲痛欲绝。
“小菊,”史元宜大声吼着。
“大爷,来了。”小菊惶恐地跑进来扶起地上的史元宜。
“沏茶。”史元宜觉得唯有茶能使他爆怒的心情冷静点,必须冷静下来。
“是。”
小菊把史元宜扶到飘窗前,重新收掇茶具,给史元宜沏上茶水。
阿兰忙收拾被打烂的家具。牛月娥把爱熙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心痛地看着爱熙,“小姐,好好的日子,大爷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只是因为我怀孕了。”爱熙幽幽地说。
“这是怎么说的?”牛月娥无法理解,心里困惑不已。
“他无法成为一个男人,我怀孕了当然会痛苦不堪的。”
“什么!那孩子是谁的?”牛月娥瞪大的眼睛几乎掉了下来。
“正林哥哥的。”
“怎么会是这样?”牛月娥听了,浑身变得无力,流下了无奈的眼泪。“怎么会这样?”
已是夜深人静之际,史元宜还是坐在茶桌前慢慢地喝茶,是甘是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爱熙走了过来,给史元宜倒上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示意小菊退下。
“元宜,”爱熙缓缓道:“如果你觉得我侮辱了你,你可以把我休了,可以把我赶走。你也可以选择让我继续陪你生活下去。我就像天上的一颗星星,被人固定好了位置,无法改变自己运动的轨迹。”
沉默,还是沉默……
爱熙扶着沉默的史元宜进了房间歇休。
原本就是少言寡语的史元宜变得更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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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还在床上的爱熙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
“大爷,太太让你过去吃早点。”是太太房里的丫环。
爱熙起床梳洗,小菊进来侍候史元宜。当爱熙扶着史元宜要去太太房间时,那丫环说,“大少奶奶,太太只让大爷一个人去。”
“知道了。小菊,你来扶大爷。”
史太太的房间在二楼东面,里面的装饰中西混合,既有欧式的沙发,又有中式的红木家具,一侧小间里还专门僻出了的念经房,墙上佛龛里供着观音菩萨。
这会,史太太坐在餐厅里,等着史元宜,她手里捻拨着佛珠,口里念念有词。
餐桌上放着丰盛的早点,面包、鸡蛋、牛奶、火腿片,红豆粥。史太太见儿子来了,忙招呼道:“元宜,吃早点吧。”她太太放下了手中的佛珠。
母子俩席间并没有多少的话语。吃完早餐后,史元宜亦沉默寡言,没有要把吵架的事要跟母亲汇报的意思。史太太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元宜,昨天怎么了?为什么事跟爱熙吵架。”
“没什么。”良久,史元宜才回答母亲的话,“爱熙昨天跟我使性子,所以我就发火了,可能火发得过了头。”
“就是使性子?为了什么?”
“无理取闹的那种,我有点受不了。”史元宜强烈地压抑住从心底窜起的火苗,防守着已经土崩瓦解的阵地,他说得心平气和。
“哎,她怀孕了,有点无理取闹也是正常的。”史太太喟叹一声。“元宜,她现在是个孕妇,你要多让着她一点,我还指望着她能为你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子。本来我们这房就是人单势弱,不像二房三房,一个个都像人精似的,窥觑着我们史家的产财。”
“妈,我知道了。”
“你多陪着她到外面去买点零食呀,做些衣服,让她开心点,对肚子里的小孩有好处的。”
“知道了,妈。”
母子俩说了些话,史元宜就由小菊扶着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三十一 并非末日
爱熙正斜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莫雅之借给她的《希腊神话》。心思却在想早餐的事,婆婆只叫了史元宜去她那儿,一定是跟昨晚的吵架有关,心里想,知道了也好,把我休了一了百了。只是娘家已很难回去了,那里没有娘亲可呵护自己,只有太太和姨娘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也不知道现在正林哥哥哪里?要是来上海就好了,把我和奶娘接走,这样反到利索些。
史元宜从母亲那里回来后,照旧喝他的茶,而且看上去喝得兴致盎然的样子,全然不去理会沙发上发呆的爱熙。
没有爆发?爱熙理解不了,照常理应该会向她母亲告状的,然后婆婆怒发冲冠,到她房里来兴师问罪。然后就是爱熙的世界末日。这一切没有发生,平静得够可以。
“大少奶奶。”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四姨太请你去一趟。”这是四姨太房里的丫环。
爱熙也不问什么事,眼睛觑一眼正喝茶的史元宜,跟着小丫环去了四姨太处。经过走廊时,迎面碰到叶七海,仍旧那副吊儿朗当的样儿,老远路就喊了起来,“弟妹,你这是去哪里呀,让我陪你去吧。”
看到叶七海就令爱熙不快,这个流氓,爱熙没有理会他。
“大弟妹,都是一家人了,别端架子嘛。”叶七海厚着脸皮凑了上来,身子往爱熙身上靠。
“七海表哥,我有事,你自个忙去吧。”爱熙往旁边一闪,快走几步,躲过这副臭皮馕。
四姨太正在窗口侍弄她那盆水仙花,芳香扑鼻的水仙每年冬天四姨太必养上几盆。她见爱熙来了忙迎了上来,“大少奶奶,来了,请坐。”
四姨太把爱熙让在靠窗的沙发上。沙发是红木的扶手,紫色天鹅绒包裹的垫子,再上紫色天鹅红的靠垫,非常的气派。
“四妈,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找你来聊聊天,另外莫雅之有些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莫雅之?她来过了?”
“她回广东去了。有几本书她让我转送给你。”
爱熙一看大都是外国文学,心里甚是喜欢。“这正是太感谢她了,